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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消费理论三大基本假设缺陷
——兼评现代主流经济学的逻辑前提

2018-11-28朱富强

东北财经大学学报 2018年4期
关键词:经济学劳动人类

朱富强

(1.中山大学 岭南学院,广东 广州 510275;2.复旦大学 政治经济学研究中心,上海 200433)

一、引 言

现代经济学理论体系主要建立在形而上的演绎分析基础上,基于规则(公理)和事件(假设和应用性假定)产生一个可供检验的声称结果,并推出可能的理论命题。相应地,演绎分析体系具有这样三大特征:(1)演绎法所推出的结论依赖于公理假设和应用性假定,并没有新知识的产生。(2)大多数学者倾向于将公理假定当作基本信条而致力于将研究建立在逻辑的有效性上,从而没有实际考察前提假定的合理性。(3)那些可供经验检验的结论往往会遇到太多的检验难题,从而使波普尔的证伪逻辑往往发挥不了多大作用。这也意味着,基于形式理性的演绎分析具有很强的同义反复,大量的命题都是人为构造出来的。有数学专业人士就宣称:没有证明不了的命题,问题是你需要什么样的假设。鲍莫尔[1]则说,“在某种意义上说,数学操作法所得到的东西不会多于有待于验证的前提本身所包含的那些东西”。

既然如此,如何认识和批判一个经济学命题呢?关键就在于对它所依赖的假设前提进行审查:只有基于合理假设所推导出的命题才是合宜的。博兰[2]就写道:“每当你提出一项支持某一命题的经验论据时,你就是在声称,该论据的形式在逻辑上是令人信服的,并且你的假设也是真实的。在这个意义上,对于经验论据的真实性来说,逻辑上的令人信服乃是一必要的(但不是充分的)条件。”那么,在如此追求数学逻辑严密性的今天,现代主流经济学所设定的那些假设合理吗?由于以新古典经济学为代表的现代主流经济学的核心在消费领域,乃至新古典经济学往往被称为消费行为理论,进而扩展为选择行为理论,因此,本文集中剖析现代主流经济学的消费行为理论所依赖的几个相互关联的基本假定——劳动负效用、资源稀缺性和时间偏好,并由此来审视现代主流经济学的逻辑前提,进而揭示现代主流经济学知识体系的内在缺陷。

二、现代经济学的假设特性

现代经济学的消费理论建立在这样一些基本假设之上:劳动负效用假设、资源稀缺性假设、时间偏好原理、边际收益递减原理等,这些假设是经济学家基于直觉和经验而从大量的社会经济现象中提炼出来的,并被视为不言自明的事实知识或公理,现代主流经济学以此为基础进一步推演出其他知识和命题。然而,这些前提假设却因明显的非现实性而招致其他非主流经济学家的广泛批判,进而动摇了整个现代主流经济学的理论基础。而弗里德曼等人提出了一个“假设的现实无关性”命题来为之辩护:假设是否现实并不重要,只要能为经验所证实的假设就是合理的,以此假设为前提的逻辑推导论断也是合理的。

问题是,弗里德曼所引入的逻辑实证主义混淆了前提和推论之间的关系:正确的假设前提可以推出正确的结论,这是归真推理法说明的。但是,基于结论的正确性却推不出假设前提的真实性,这是归谬推理法所暗含的。为此,西蒙就将假设与推论之间的不对称性称为弗里德曼的“非现实原则”,而萨缪尔森则称之为“F扭曲”。很大程度上,正是囿于“假设的现实无关性”命题的计量分析,导致现代主流经济学进一步趋向“黑板化”,并得出明显偏误乃至荒唐的结论。从根本上说,经济学关注的是具体的社会经济现象,解决的是具体的社会经济问题,因此,经济学理论不应是先验抽象的,而必须是超越先验而来自真实世界。相应地,这就对经济理论的逻辑前提和逻辑关系提出了要求:前提假设必须与社会演进保持历史的逻辑统一,逻辑推理则需要充分纳入文化心理意识。

事实上,社会科学理论所立足的假设与自然科学理论存在根本性差异:自然科学只能对变量之间的关系进行猜测,然后通过实验室试验加以检验;社会科学中的变量关系往往在经验和实践中显露出来,从而可以为人们所察觉和认知。哈耶克就强调,尽管“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都必须运用演绎论证的方法。然而,它们之间却存在着本质性的区别:在自然科学中,演绎论证的过程必须从某个本身就是归纳概括之结果的假设开始;而社会科学中,演绎论证的过程则是直接从已知的经验要素开始的,而且还必须运用它们去发现直接观察无力确立的复杂现象中的那些常规性。据此我们可以说,它们是经验演绎的科学,亦即从已知的要素中演绎出人们无力直接确立的复杂现象中的那些常规性科学”[3]。

当然,现代主流经济学也会强调,经济理论的假设来自经验。问题在于,人们往往将暂时的表象当作不变的本质,以致经验认知往往也会受到蒙蔽。西尼尔明确地阐述政治经济学中的四个基本命题:收入和效用最大化原理、人口原理、资本积累原理、收益递减原理。西尼尔认为,这四个假设前提是观测或意识的结果,是不需要证明甚至不需要详细表述的,相应地,得自这些命题的推断和这些命题一样有效。但是,亨特[4]对西尼尔这四个基本命题进行了审视和批判。现代主流经济学的消费行为理论所依赖的假设也是如此,现代主流经济学正是从“经验观察”中得出,人是理性地追求个人利益最大化,并不关注他人利益。那么,这种认识合理吗?马克思经济学强调,人是社会环境的创造者,也是人类自身的创造者,人性并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在劳动过程及生产关系的塑造中不断变动。也就是说,不能简单地接受传统智慧所给定的假设前提,而是应该基于现实和理论两大维度对习以为常的假设前提进行审视,基于知识的契合对这些假设进行修正和发展。很大程度上,只有对现代经济学理论或学说体系所依据的逻辑前提进行审视,才能真正认识这个理论的合理性,才能推动这个理论的发展和完善,进而构建出更为合理的经济学理论体系。

三、劳动负效用假设

现代消费经济学首要的核心理论就是劳动与闲暇的替代假说,劳动厌恶成为现代主流经济学的基本人性假设,劳动负效用成为效用或福利函数的基本假设。这一假设可以追溯到边际革命时期。杰文斯[5]认为,劳动本身是一种主观的、心理的成本,并将劳动定义为:以获得未来物品为目的,部分或全部的身心所经历的任何痛苦的努力。更早的主观价值论先驱西尼尔则将劳动视为工人放弃休息和安乐的一种牺牲,就如同节制是资本家放弃享乐的一种牺牲,两者的牺牲都与主观心理感觉相联系。承袭这种认知,现代主流经济学也强调,劳动支出必须以相应的收入来激励,越是艰苦的劳动所需要获得的报酬就越高。舒马赫[6]写道,“举世都公认财富的一个基本来源是人类的劳动。时下,现代经济学家所受的教育使他们将‘劳动’或工作视为一种必要的恶。从雇主的观点而言,劳动不管如何仅仅是一项成本,如果不能完全予以删除,譬如说,通过自动化,也要将之降到最低。而从工人的观点来看,工作是以牺牲其休闲及舒适换来的,属于‘无效用’;因此,工资是对该牺牲的一种补偿。于是,雇主的理想状况是有产出就不用工人,而工人的理想状况是有收入就不用就业”。问题是,这种理解合理吗?

(一)劳动的本质功能与现实异化

按照马克思的观点,通过自己的劳动,人们不仅改变了自然界,也改变了他们的社会关系,塑造了他们自己的本质;因此,劳动是人类能力提高和人性发育的根本方式,体现了主体与客体之间的内在关系,从而也就是每个人所必需的。同样,佛教认为劳动至少有这样三大功能:提供人类一个利用及开发其才能的机会;使人类能借由与别人共同参加一项任务而去除自私自利;为适当的存在带来所需的物品和劳务[6]。同时,基于对劳动性质的不同认知,也带来了社会实践的重大差异。例如,根据劳动负效用观,理想状态就是取消工作,或实行自动化,或深化劳动分工。相反,根据劳动本能观,每个人应该寻找自己感兴趣的工作,而不是以无所事事的休闲和炫耀性消费来取代工作。事实上,行为科学家赫茨伯格、人本主义心理学家马斯洛及管理学家麦格雷戈等都强调,人是积极主动的生产者,人们愿意投身到具有吸引力的工作中去。为此,就要区分两类工作:一是增强人类技巧和能力的劳动;二是将人类工作转化成机械式奴役的劳动。奥地利学派的米塞斯则将劳动分为内向性劳动和外向性劳动,其中,内向性劳动可以得到一些类似副产品的结果,从而人们往往甘受这种劳动[7]。

这就可以理解马克思的劳动观与现代主流经济学的劳动负效用假设之间的矛盾。究其根本,马克思强调“人类第一需要”的劳动观,是基于劳动本质而言的。但现实中的劳动大多却已经严重异化了:绝大多数人所从事的劳动都并非他本身偏好或擅长的,而是被现实社会扭曲性分工体制下所强制规定的。马克思[8]写道,“劳动对工人来说是外在的东西,也就是说,不属于他的本质;因此,他在自己的劳动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不是自由地发挥自己的体力和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体受折磨、精神遭摧残。因此,工人只有在劳动之外才感到自在,而在劳动中则感到不自在,他在不劳动时觉得舒畅,而在劳动时就觉得不舒畅”。这就是劳动的异化。此时,劳动对象和劳动产品统治了劳动者,人在劳动中无法获得创造的自由,而是充满了软弱无能和从属依赖,以致劳动就成了享乐的对立面,“把类生活变成维持个人生活的手段”[8]。正是由于劳动的异化,成为异己的东西,因而现实劳动就成为人们极力逃避的负担。马克思[9]说,“斯密在下面这点上是对的:在奴隶劳动、徭役劳动、雇佣劳动这样一些劳动的历史形式下,劳动始终是令人厌恶的事情,始终是外在的劳动强制,而与此相反,不劳动却是自由和幸福”。同样,马歇尔[10]说,“如某些社会主义者相当夸大其词地说的那样,除非有某事发生,以致完全剥夺了他们的工作,则很少有人知道,他们是如何喜爱自己的适度工作。但不论正确与否,大多数人相信,在谋生时所做的大部分工作对他们毫无剩余乐趣而言,相反地,对他们却有所耗费”。在这里,马歇尔所比较的实际上是两类不同性质的劳动。

劳动的异化不仅影响人们的劳动态度,影响生产观、消费观,而且影响人们的社会关系和生活方式。一个明显的衍生现象就是,现代社会越来越处于一种不稳定的状态,人变得越来越忙,愈发产生焦虑和烦躁的感受。为此,别尔嘉耶夫[11]就把忙、焦虑、烦躁视为不自由和异化的表征。进而,马克思将社会中出现的包括人自身及人与人之间关系等在内的各种异化都归结为劳动的异化。首先,劳动本来是人类特有的生命活动,人的根本属性就是通过劳动的自我创造,个人通过自身活动自由地创造并改变他们的本质。但是,现实中的劳动却对人性造成了严重的扭曲,使人不是成为人,而是降为动物,使得人类社会陷入欲求的枷锁。其次,劳动的本质应是自由自觉的创造活动,作为生产创造活动的劳动应该是给自身带来财富、尊严、享受和价值的活动,劳动的手段意义和目的价值也应该是一致的、统一的。但是,现实中的劳动却成为外在于劳动者的异己的东西,是一种自我折磨、自我牺牲的活动。塞耶斯[12]就指出,“在马克思主义人性观看来,人们虽然接受了自由主义的社会观念,但他们并非自由主义社会观念的被动接受者,而是积极的社会生产者。他们通过自己的生产活动,不仅改变了自然界,也改变了他们的社会关系、改变了他们自己的本质”。但是,现代主流经济学所分析的劳动恰恰就是这种异化劳动,也就是米塞斯意义上的外向性劳动[7]。

(二)穆勒的发现与杰文斯的论断

上面的分析表明,现代主流经济学的“劳动负效用”假设是以现实生活中的异化劳动为基础,它将人视为被动的接受者,从而需要予以货币的补偿。而且,某类劳动异化得越是严重,它对享乐的对立性就越大,从而越需要更高的工资来弥补,这就是杰文斯的基本论断。那么,杰文斯的论断合理吗?实际上,只要对周边的工资情形进行粗略考察,就不难发现,这种劳动负效用假设往往不尽确实和合理。布劳格[13]就写道,“杰文斯的理论几乎是与现代经济中的雇佣劳动的典型方式不一致的。工人能根据报酬平衡努力的观点对计件工作是具有很大现实意义的,工人面对给定的支付比率,调整他的努力的供给以使收入最大化和使主观的牺牲最小。但是,在现代工厂条件下,劳动服务一般按团组统计,是在不容讨价还价的基础上被出售的;劳动者可能不得不在收入的边际效用等于努力的边际负效用这一点以上做更多”。事实上,更早的穆勒就已经发现,最苦最脏的工作一般来说得到的是最差的报酬。穆勒[14]写道,“真正费力和真正讨厌的劳动所能挣到的钱,不但不比其他的劳动多,而且几乎比其他任何一种劳动都少,因为只有那些没有选择余地的人,才做这种工作”。那么,如何解释穆勒的发现与杰文斯论断之间出现的背反呢?一般地,这可以从两方面加以解释。

第一,前提假设不同。杰文斯考虑的是同质的人面对不同的工作环境所要求的工资,而穆勒看到的是异质的社会个体在现实世界中能够获得的工资。在现实社会中,异质性个体在收入分配的博弈中所拥有的相对权力是不同的。一般地,拥有相对稀缺资源的主体往往展示出更大的权力,从而不仅可以获得更为偏好和满意的工作,而且往往也可以获得更高的工资,而拥有大众性资源的主体所面临的境遇则相反。穆勒[14]写道,“不好的工人就不能选择职业。职业越是令人厌恶,其报酬必然越低,因为这类职业总是落在这样一些人的身上,他们最无依靠,最不受人尊重,他们或是由于极端贫困,或是由于缺少技能和教育,因而找不到其他任何职业。部分是由于这一原因,部分是由于下面要讲到的自然的垄断和人为的垄断,所以,一般地说,工资的不均等是背离报酬平衡原理的,而报酬平衡原理则被斯密错误地说成是劳动报酬的一般法则。劳动的艰难程度与工资收入,并不像社会的一些公平安排那样恰成正比,而一般是成反比的”。在某种意义上,拥有相对稀缺资源者的工作往往体现了劳动的本质,而拥有大众性资源者的工作则处于异化劳动状态。所以,加尔布雷思[15]写道,“那些从事自己最感兴趣工作的人,尤其是那些能够全身心地投身到个人工作中的人,总是能够得到最多的收入,与之形成对比的是,那些对工作毫无兴趣的,其收入水平也最低。那些在店铺里或在生产线上不能够安心工作的工人的收入要比那些担任经理职务的人的收入少得多,而后者的一个显著特征就是,他常常情不自禁地谈起他从工作中获得的乐趣,以及他为了完成工作所花费的大量时间。一般在高级职员当中,职位越高,他从工作中获得的乐趣就越大,报酬也越多”。

第二,分析对象不同。杰文斯分析的是个人如何决定他的劳动支出,这是以社会工资率既定为前提条件;相反,穆勒分析的是社会工资率本身如何确定的,致力于揭示不同行业出现工资率差异的原因。就杰文斯的劳动支出决定而言,一个有财务自由的劳动者往往会根据报酬来决定劳动支出,从而在收入和闲暇之间实现效用最大化。但是,由于现代社会中真正获得财务自由的工薪阶层是不多的,因而人们的劳动支出也不同于杰文斯及现代主流经济学的预测。Kahneman就做了这样一个实验,他问出租车司机:你是在生意好的日子工作时间长还是在生意不好的日子工作时间长?司机们的普遍回答是:当然在生意不好的日子工作时间长。其原因就在于,当生意不好时,只有工作更多的时间才能赚到和生意好时同样的钱。这显然不同于杰文斯及现代经济学的论断,因为在生意好时,花费同样的时间可以赚到更多的钱,那么,追求收益最大化的理性经济人当然应该增加劳动时间。

就社会工资率的决定而言,它一般源于社会制度和分配规则,而这又取决于社会传统和权力结构。权力结构决定了谁来制定分配规则,以及能够在多大程度上根据自己的意愿或利益来制定分配规则。显然,如果一个社会的权力结构是金字塔型的,它所决定的分配规则往往会是锦标赛制的,从而会造成不同岗位和行业之间的巨大收入差距。越是底层,行业和岗位的供求数量就越大,个人的意愿和效用对工资决定的影响就越微乎其微,从而工资水平往往也越低。因此,“越是脏累的工作获得的报酬越高”这一观点最多体现了人类社会的良好愿望或正义诉求,却远不是社会现实。哈耶克[16]就写道,“有论者主张,地下采煤工、清洁工、屠宰场工人应当得到比那些从事较为惬意职业的人更多的报酬。但是……如果我们要把这种做法视为正义之举,那么我们就惟有以这样一种假设作为基础,而这个假设就是:这种做法对于激励足够多的人去干这些差事来说乃是必要之举,或者说,他们乃至由某个机构刻意指派去干这些差事”。

当然,在现代欧美发达国家确实也存在“越是辛苦的工作,收入越高”的现象。譬如,相对于坐办公室的白领阶层,建筑工人、开垃圾车、大型工程机械车、管道工、水泥工、木工等从事体力工作又需要一定技术的人群往往可以获得更高的收入。显然,这与发展中国家的状态形成鲜明对比。那么,又如何理解这一点呢?这就涉及社会权力结构及社会锚定效应。

就权力结构的影响而言。一方面,在西方社会,体力性岗位和职位恰恰是工会势力较大的领域,相应的工资水平也就因集体谈判权而提升。尤其是那些具有技术性的工作更是要经受专门的人力资本培训,能够进入此领域的人数相对就比较少,从而在劳动市场中的谈判力就大。另一方面,在发展中国家,受新古典自由主义更严重的影响,体力性劳动领域的工会势力相对较弱,从而无法借助集体谈判权来有效提高工资水平。同时,发展中国家体力劳动者的技能普遍比西方社会还要高,且准入门槛更低,因而大量的技能性劳动者进入劳动市场,造成工资水平普遍较低。

就锚定效应的影响而言。一方面,在发展中国家,受传统等级社会的影响,体力劳动者往往存在着一种自卑心理,将体力劳动本身视为低贱的社会工作,从而也就满足于低廉的工资,并且只要有机会就会抛离体力性劳动。另一方面,在发达国家,职业平等观已经流行了数百年,体力劳动者并不觉得低贱于其他行业,从而也就要求与其劳动付出成正比的工资,劳动市场的非壁垒性也方便他们在不同劳动市场之间转移。

基于异化劳动的现实,斯密[17]很早就指出,职业本身有愉快和不愉快之分。相应地,一个清洁工就应该比柜台服务员拿更高的工资,从事最令人厌恶工作的刽子手也就可以获得比任何普通行业都优的报酬。按照这一理论,主流经济学教材往往认为,建筑工人的收入要比销售员高,因为与销售员的工作相比,建筑业工人的工作包括更脏、更有害的劳动条件及更无规律的雇佣关系[18]。果真如此吗?譬如,现代社会中演员、艺术家和运动员往往可以在几年之内聚集大量财富,那么试问:他们的工作如此艰辛吗?对此,斯密提出的解释是,演员、艺术家和运动员这些人从事的都是受到“鄙视”行业,相应地,如果人们停止鄙视,他们的收入也就会降到一个农业劳动力的水平。果真如此吗?演员、艺术家和运动员这些行业在现代市场社会究竟受到“鄙视”还是“羡慕”?这些行业在古代社会确实受到鄙视而地位低下,由此他们往往也只能获得较为低廉的收入。然而,这些行业在现代社会却受到众人的敬佩而获得高高在上的社会地位,他们的经济收入也进入了社会的顶层。如何理解这一现象呢?原因在两个方面:社会锚定效应的改变使得人们认可并高估了他们的社会贡献,由影响力转化而来的权力在市场经济中获取了与其贡献极不成比例的收入分配。

四、资源稀缺性假设

(一)利用能力与自然资源的转化

尽管现代主流经济学往往倾向于将现有的财货视为资源,但从根本上说,资源并非天然,而是使然。究其原因,既有财货在成为资源之前,它们的物质或实体成分就已经存在了;只不过,长期以来这些财货脱离了与人类的关系,从而也就没有任何现实意义。一般地,成为财货必须具有四个条件:能够满足人们的需要,对应着人们的欲望;必须具有使它有能力引起与欲望满足之间因果联系的各种特性,如果不存在客观的因果关联,即使对应着人们的某些欲望也不是财货;这种因果联系要为人们所认识,如果人们不能认识石油的能源价值,它就不构成财货;此物必须是可支配的,人们有将此事物用于满足欲望的能力,如月亮或火星上的矿产在目前就不构成人们的财货。显然,按照这四个条件,财货本身就是可变的,具有时空性和不确定性。

按照门格尔对财货的理解,资源或财货的稀缺不是相对于人类需求而言,而是相对于人类的认知和利用能力而言。美国制度主义者艾尔斯[19]则强调,“按照物质不灭原理,并不存在‘新材料’这样的东西。在人类几千年前首次进入西半球之前的地质年代里,氦气就肯定已经存在于狭长的德克萨斯北部延伸地区的地下了……直到几年前被用于气球之后,才被当作一种资源”;但新资源则是存在的,“每种材料的历史都是一样的。它是已有发明物与材料的新奇结合,从而形成了一种新发明物或一种新材料,或者两者兼有。”这意味着资源并不是自然的物品、材料或原料,而是人类的一组能力,这些能力以维持生命的方式使用物质世界和非物质世界的材料[20]。也就是说,人类知识和能力的总和才是最重要的资源,并且限定其他的资源。米切尔说,“人类最无以伦比的资源是知识,因为它是其他资源之母”。那么,自然物质何以成为可被人们利用的资源呢?根本上在于人们的利用能力及相应的技术。

只有与人类劳动相结合并处于人类劳动能力可支配和利用的情况下,丰富的自然物质才构成生产性资源;同时,随着人类认识能力和技术水平的不断提升,生产性资源也将不断增加。德格雷戈里[20]写道,“某些人将稀缺看作是建立在自然的原则基础之上,那么我们就回到固定的、有限的资源这种观念。作为资源创造的技术理论是动态的。它不把稀缺作为经济学探究的组织原则。没有无限的资源供我们选择和配置,尽管可能确实如此,但我们应对的也不是固定的资源。……使用‘稀缺’资源的一个经济、技术过程也在创造着资源,正如我们已经指出的那样,配置和使用资源的历史过程,已经创造出了比用掉的多得多的资源”,“简单的问题是,没有技术就没有资源,从而也就没有资源问题。但人类存在的资源问题只能通过人类努力本身来终结。所谓的替代技术是可以节约资源,但却不能创造资源,会引起比它们解决掉的更多的问题”。因此,要正确理解和区分自然物质和生产性资源,就需要将它与人们的利用能力结合起来,从而需要进一步地将资源与生产技术水平联系起来。事实上,没有技术,人类就无法用一种资源来无限地替代另一种资源;同时,当面临资源的瓶颈时,人类就开始寻求技术突破,从而出现了被应用的新资源,如石油取代煤炭成为主要能源。

可见,尽管现代经济学往往静态地将资源视为“天然”给定的,但实际上,应该将自然物质和生产性资源区分来看,自然物质在成为生产性资源的过程中,既是物质过程,也是观念上的过程。因此,资源既不是固定的,也不是有限的。由此审视土地这一资源,随着人类使用技术和能力的提高,土地的利用范围也在不断拓展,这种趋势迄今还在持续。维塞尔[21]就指出,“地理学家也许把土地数量视为不变,因为在历史的岁月中被自然的力量添加或是减损的部分,与整体相比可以忽略。但经济学家有不同视角,只有那些被人们知道的土地,才需要得到人们的考虑。即使在已经发现的区域内,也只需要注意在经济上可利用的土地,实际的经济考虑只涉及这一部分”。很大程度上,就资源的物质存在这一绝对意义而言,相对于人类的需求和已有的利用能力,自然资源并不是稀缺的,只是大量的资源还无法为人类有效利用。也就是说,人类所缺的正是对资源的利用能力,因而资源的数量就不应看成是稀缺的而应看成是无限的。特别是,由于生活无序引发的恶性竞争还导致那些已经能够被人类利用的少数资源遭到大肆破坏和浪费,因而提高资源的利用能力和创造新的人造资源也就成为人类社会所面临的重要课题。在很大程度上,正是由于忽视了资源与人类知识和技术之间的关系,现代经济学才构设了稀缺性资源这一充满“混淆”的假设和命题。

(二)劳动支出与人造资源的生成

生产性资源不仅是指自然资源,也包括人造资源,因为资源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人类能力或活动的结果,即使是那些通常被视为自然资源的矿产资源及土地资源等都是人造的。通常的观点认为,土地是天然存在的,而不是人类劳动所创造的产物;正是将土地资源看成自然赋予的,土地的数量也就被视为固定性的。相应地,传统经济学就得出这样的结论:在供给不变(供给曲线垂直)的情况下,土地的地租率完全由土地的需求(向下倾斜的需求曲线)决定;同时,土地的需求取决于土地的边际产品价值,土地的边际产品价值又取决于土地的边际产量和土地上所生产的产品的价格,因而地租率就由土地上的农产品价格所决定。进一步地,由于农产品的价格决定于需求而非供给,而地租则决定于农产品的价格,而非决定农产品的价格,因而斯密、李嘉图、穆勒父子等古典经济学大师都主张增加对地租的课税,甚至是没收地租。其理由是,地租税不能破坏边际土地和较好的土地之间的生产力差别,从而落在地主头上的地租税不能转嫁;同时,税收既不会使农产品价格上升,也不会阻碍人们耕种土地。果真如此吗?

其实,从微观物质意义上说,宇宙中的所有物质都不是人类创造的,生产和使用的过程也不会导致既有物质资源的消失,人类劳动仅仅是改变既有物质的形态,即物质守恒定律。譬如,一块铁矿对原始人来说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但后来随着人类知识的积累和劳动的作用,铁矿可以被用作生产斧头,就转变成为一个有用的生产资源;随着人类知识的继续积累和劳动的继续作用,更锋利的钢片被生产出来,就进一步转变成为作用更大的生产工具。在此过程中,铁矿的物质成分没有变化,但人们的思想和技能变化了,凝结其上的人类劳动增加了,因而就成了生产性资源,而且作为资源的量在不断增加。土地也是如此,经过人类的开发、灌溉、施肥等劳动作用,土地和人类劳动及其他生产要素发生了结合,从而使得土地的形态改变,土地中所包含的物质元素等发生了相应改变,土地的资源特征也越来越明显。为此,李斯特[22]就指出,“(李嘉图)以为英国的田地和草原所产生的这样丰富的地租,是由他所假定的自然生产力而来的,而这些田地和草原的情况是一向如此的。实际上土地原有的自然生产力显然是极其微薄的,它对于使用者所能提供的剩余产量是极小的,因而单单由这一点而产生的地租简直少得不值一提”,“这种生产力并不是自然地、无意识地发生出来的,并不是造物主的恩惠,主要是直接或间接由于在这里所使用的精神的与物质的劳动和资本,是由于社会的发展”。

很大程度上,一旦经过人类劳动的作用,新形态的土地就体现了自然土地和物化劳动的结合,从而就不再是以其自然状态存在的经济学意义上的土地,而在实质上成为人造产物。这种观点可以推广到煤铁矿、石油等所有自然资源上,它们在没有被开采出来之前是天然资源,而一旦被开采和利用时就结合了人类劳动而成为物质资本。相应地,正是由于渗入越来越多的人类劳动,土地资本的数量就不再是固定的,而是不断增加的,体现为向右上方倾斜的土地供给曲线。

我立刻起身来到小唐身边,牵着他的手走到教室外的阳光下。“你有什么愿望没有实现吗?需要我的帮助吗?”一听我的话,小唐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他边哭边说:“中午我帮同学们打饭,同学不让我帮忙,说我打饭不安全。”看着小唐的脸,听着小唐的话,我的心中真的很感动。我很能理解小唐的话,也很能理解小唐的心。

第一,尽管土地的面积数量(可以看成)是固定不变的,但由于单位面积的土地质量是不同的,因而衡量土地总量时就要将不同质量的土地以一定标准折算成同质土地。显然,随着土地“质”的变化和提升,土地资本的供给量就必然是上升的。

第二,土地固定的观点仅仅是指在某一特定时间和地点,土地的蕴藏量是既定的,经济学上有意义的是该资源的供应量,而这种供应量又取决于开采量。显然,随着土地被不断开发和利用,土地的供给量也必然在不断提升。当然,在这两种途径中,对土地资本供给量影响更大的是所凝结劳动的变化,这体现了土地供给的内涵式增加。在很大程度上,现实世界中的土地都经历了开垦,从而都凝结了人类劳动。潘恩在1795年给法国立法者提交的建议《土地公平》中就认为,“未改良的土地”仅相当于国民财富的1/10,或者说仅仅超过0.5年的国民收入。而且,舒尔茨还指出,世界上一些最肥沃的农业用地都曾是贫瘠的土地,而耕地生产力的相当一部分来自人类对土地改良的投资。

尽管现代经济学往往先验地设定土地供给是固定的,并由此来推导农产品价格和地租等。但实际上,这仅仅是就外延而言的,而从内涵的质的角度看,随着物化劳动在土地中的累积和凝结,土地的实质供给是不断增加的。速水佑次郎[23]就指出,“借助于改善基础设施和开发种子肥料技术提高土地生产率,同借助于扩大耕作面积增加产出的效果是一样的。前者可称为内含式扩大,后者可称为外延式扩大”。同样,德格雷戈里[20]也强调,“以科学为基础的农业,或者‘扩大土地’的某些技术,或者投资创造耕地这些观念,在一种资源的功能性理论中都是有意义的,但在假设土地为‘自然’的或非人类、非人造的生产要素这样的理论中则没有意义”。在很大程度上,由外延式到内含式的转变过程也是土地供给不断扩大的过程。同时,正是由于经过开发的土地都凝结了人类劳动,投入生产的土地资源也就被赋予了新的名称:土地资本。土地资本就是凝结在土地上的物化劳动。相应地,生产要素从天然的土地资源到人造的土地资本的变迁,使得土地获得的支付性质也发生了改变:从原先单纯的地租变为包括地租和利息两方面。但是,现代经济学为了将土地资本和狭义的物质资本相区别,过分强调了土地资本的天然生产能力的意义;相应地,它只关注了“租”的存在,乃至把真实世界中的“租”和利息都当成了租,而忽视了土地资本中物化劳动提供的生产力。

(三)马克思经济学的资源创造观

无论是自然资源的转化还是人造资源的生成都与人类的技术水平有关,因而艾尔斯[19]认为,现有的“稀缺”观念必须彻底修正,现在的稀缺必然是由技术而非“自然”决定。在现代社会中,技术水平的提高不仅决定而且决定于社会分工水平的提升和生产迂回度的增加,而后者又有赖于资本的积累。事实上,只有以不断积累的资本为基础,人类社会才可以采取迂回度不断延长的生产方式,才可以不断拓展社会分工的广度和深度,进而才有知识生产和知识使用之间的分工,从而又促进出现生产力不断提高的新技术和新发明。进一步地,无论是科学技术还是物质资本,根本上都是物化劳动的具体体现,是社会劳动创造并积累的产物。正因为包括技术水平和物质资本在内的物化劳动是社会劳动创造的,资源数量实质上就不应该用物理量来衡量,而应该用人类用以获取、利用资源的劳动量来衡量。只有劳动才是衡量和反映资源数量的真正尺度:随着物化劳动的不断积累及劳动能力的不断提高,人类可利用的资源量也就越来越多。

社会劳动具有两大特点:它能够提高对既有资源的利用能力和创造出新的资源,同时它又是稀缺的,因为人口总量和生命时间是有限的。因此,如何更好地配置有限的、稀缺性的社会劳动就是经济学更为核心的问题,这不仅涉及到劳动的配置,也涉及到劳动的分工。正因如此,整个古典经济学都将资源(财富)创造都归咎于劳动,从而关注社会劳动的投入,这包括对生产性劳动的界定和劳动分工的探究。同样,马克思经济学也强调,人类不能无限量地生产出人类需要的各种产品,主要不是因为资源的“稀缺”,而是因为生产作为一个物质过程需要一定的时间延续;相应地,马克思经济学特别注重对社会劳动的研究,致力于通过有效配置社会劳动时间来增进价值的创造[24]。显然,与现代主流经济学相反,马克思经济学从人类历史的演化中看到了资源外延的扩大,从而更深刻地研究劳动分工和资源创造等问题,乃至把在不同用途上分配社会总劳动作为资源配置的内容。这也反映出,马克思经济学研究的问题更广、对人类社会也更关键。不仅马克思经济学如此,研究分工的古典经济学家大多关注资源创造问题,只是边际革命以后的主流经济学从探究资源创造问题转到了给定组织结构下的资源配置问题。

马克思经济学在探究资源的创造时,不仅关注生产力等技术性问题,更关注生产关系等制度问题。马克思经济学认为,迄今为止的资源之所以没有得到很好地利用,关键在于社会关系不健全,导致劳动时间没有有效配置。海尔布罗纳和米尔博格[25]就写道,尽管现代主流经济学关注资源的稀缺性及资源的节省,但“这不是生产问题的核心。……生产的基本问题是,设计一些能把人类能量调向生产性用途的社会制度”,而“满足这种基本要求,并不总是如此简单的事情。在1933年的美国,将近1/4的劳动力无法进入生产过程。尽管有数百万失业男女渴望参加工作,尽管有许多闲置的工厂可供他们工作,尽管存在紧迫的需求欲望”,而且,“在最贫困的国家,生产需要高于一切,大规模失业成为一种常态。在许多亚洲城市,满街都是找不到工作的人,这也不是自然界的稀缺性所强加的。问题在于没有一种社会机制能把人力调向生产性用途”;此外,“让男人和女人参加工作,只是解决生产问题的第一步。不仅要让他们参加工作,而且这些工作必须是生产社会所需的商品和服务。因此,社会的经济制度不仅要确保足量的社会人力,而且还必须确保对其进行有效配置”。

事实上,对既有“稀缺”资源如何使用,往往会决定能否创造出新的资源、在多大程度上创造出新资源,以及创造什么样的新资源;而这一切又涉及既有资源的配置问题,也涉及社会劳动和劳动时间的配置问题。为此,马克思经济学和古典经济学等都致力于探索如何合理配置社会劳动,进而区分了社会劳动的性质,深化了劳动分工的探索,这也是探索资源创造的至关重要内容。很大程度上,正是通过对劳动性质和劳动分工的探索,马克思经济学和古典经济学将资源配置和资源创造统一起来。同时,正是通过对生产关系和激励机制的剖析,经济学和管理学之间的联系得以架通。之所以如此,就在于经济学原初的研究对象就是组织(小到企业组织,大到国家组织),研究组织的规范问题,从而关注组织的健康运行和财富(资源)的有效创造,进而关注组织内外的劳动投入和分工,关注组织内外的人际关系和互动,关注社会化大生产中的激励和约束机制。此外,从宏观视角上看,经济学研究的根本目的是提高社会福利水平,从而要解决人类经济的资源配置和资源创造这两大问题。不幸的是,自边际革命将经济学的研究对象从组织运行转向个人行为以来,主流的新古典经济学就舍弃了资源创造问题而仅仅局限于资源配置问题,在封闭系统中依据稀缺来定义效率,从而就不再关注劳动性质、劳动分工、技术进步、生产关系及资源创造等议题。

总之,资源并不是给定的,也不是稀缺的,因为“稀缺”资源在被使用的过程中同时也在创造新的资源。资源的数量主要取决于这样两方面:(1)对既有自然物质的使用,这主要取决于人类的技术能力。(2)新资源的创造,这主要取决于人类的劳动投入及劳动的有效性。德格雷戈里[20]写道,“有了思想以及这些思想体现于其中的技术,资源创造就能够持续,而适应就不再依赖偶然的生物学变化……我们使用技术把一个地区变成可居住地,制造衣物、居所、食物和材料,这些方式只能被称为资源创造,把过去无法居住的一个地区变成可居住的地区,只有通过资源创造才能做到”。相反,人类社会最为稀缺的是“劳动时间”,劳动时间制约了劳动数量的投入,并进而决定了使用既定资源的能力。李斯特[22]很早就指出,“要衡量一个国家的文化程度和劳动力的价值,可以从它对时间重视的程度来看,再没有比这个更准确的标准了”。大量的社会现实也证明了这一点,世界最大天然气生产国俄罗斯、世界最大橡胶生产国泰国、世界最大黄金生产国南非、世界最大铜生产国智利等国的人均收入都排在世界70名之外,世界最大石油生产国沙特阿拉伯的人均收入也只有连淡水都需要进口的新加坡的一半,没有石油的以色列,人均收入也比大多数中东石油富国高,更不要说日本、瑞士等国的人均收入是自然资源丰富的乌拉圭、委内瑞拉的数倍。所以,索维尔[26]也指出,“能够利用世界上其他地区的自然资源比占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对经济的发展更主要。毕竟,是知识在决定哪些东西可以成为自然资源。当人类还处于穴居时代时,人类拥有的物理资源并不少于现在——甚至会更多,但当人们还未拥有如何使用这些资源的知识和组织文化时,这些物理资源并不是任何经济意义上的自然资源”。

五、时间偏好假设

现代消费经济学的第三个理论基础就是时间偏好假说,它也可由劳动负效用和资源稀缺性假设衍生出来:对劳动的厌恶产生了即时行乐的愿望,资源的稀缺则导致将有限资源用于眼前需求的诉求。根据时间偏好假设,人们更加偏好目前的财货而不是未来的同样财货,将未来同量财货折算成现在财货时需要给予一定的贴水,这就是利息。庞巴维克指出了三大原因:(1)人们一般期望未来情况会更好些,同量的财货在现在的边际价值相应地也要比在未来的长期生活中高一些,从而更偏爱现在的财货而非未来财货。(2)人们缺乏想象力和有限的意志力,存在着错误的估计及未来的不确定性,从而产生对未来需要的低估。(3)基于迂回生产方法,现在财货有利于取得迂回生产的好处,未来可以获取更大的利得。在这三大理由中,前两个是心理学上的,后来被费雪发展为时间偏好的利息理论,凯恩斯则进一步提出流动性偏好利率。按照现代经济学的时间偏好理论,人们关注现在甚于将来,迟来的幸福往往比早来的幸福更少得到计算,体现为现代经济学在时间效用函数中往往会引入一个时间贴现。那么,时间偏好假说的合理性如何?这里从理论基础和实践效果两方面加以审视。

(一)理论基础审视

时间偏好假说认为,人们更为偏爱现在而非未来的财货。米塞斯[7]就说,“我们无法想象一种行动不把近期的满足看得比远期的更重要。欲望满足这件事的本身,即意含目前的满足重于后来的满足。如果一个人不是把近期的满足看得比远期的更重要,他就永远不会满足欲望的消费。他永远在积累而不消费和享受”。问题是,每个人对近期和远期欲望的权衡和取舍是不同的:理性程度越高的人,越能克制近期的欲望诱惑,而越能关注远期的满足。为此,米塞斯将储蓄区分成两类:(1)单纯的储蓄,是为未来消费而堆积的消费品。(2)资本家的储蓄,则是那些将用以改进生产储蓄的商品之积累。显然,作为单纯的储蓄,迟早要消费掉,并且没有什么东西可留下来,目前的积累只是顾虑未来收入下降而延缓消费;相反,作为资本家的储蓄,它积累的是用于将来生产的资本品,不仅有助于生产力的改进,而且可以生产原本无法生产的商品。进而,米塞斯[7]认为,如果没有原始利息,就不会有资本家的储蓄,资本就会完全消耗。为此,米塞斯强调指出,“人们不是因为有利息才储蓄并积累资本。利息既非储蓄的动机,也非对放弃利己消费这个行动的报酬或补偿。它是现在商品与未来商品彼此评价间的比率”。

极度偏重近期满足的消费倾向主要适用于两类情形。(1)适用于那些处于生存水平附近的人。这种境况使得人们首先考虑如何改进目前的生存方式,而无法为自身的未来生活未雨绸缪,因为“还没有到未来就可能已经死了”。正因如此,越是贫困的家庭,储蓄率就越低,用于基本生活品的花费越高,而用于智力投资的花费则越低。维塞尔[21]写道,“个人甚至国家在困苦中企求贷款时是易于低估未来的。人口中的最贫困阶层在劳动供给和工资处理中也同样如此。那些只能勉强度日的人将总是花尽其所有。他们有充分理由不重视明天的需要”。(2)适用于社会经济处于持续发展的情势。这种情形使得未来社会的财货越来越多,导致财货的边际价值降低。正因如此,经济持续增长往往使得人们对未来持有乐观主义态度,从而就不需要担心未来生活而追求暂时的享乐,也信奉“儿孙自有儿孙福”。然而,这两种情形都不是现代社会的常态:不仅大多数人都已经摆脱了生存困境,而且社会未来发展也充满了不确定性。在目前的状况下,人们不仅能够而且也必须为未来生活或社会稳定做更为理性的规划。

时间偏好假说将对现在财货的偏爱归因于缺乏想象力和有限意志力。按照现代经济学的观点,人们之所以低估未来商品,主要有两大原因。(1)它建立在未来有更多财货的基础上,从而导致未来财货的边际收益更低。问题是,未来何以会有更多的财货呢?一般地,这又建立在财货的积累及其生产创造之基础上。显然,这种解释就构成了循环论证。(2)人们低估未来需要,乃至愿意接受更低的未来幸福。问题是,人们的快乐追求为何不符合等边际效用原则呢?一般地,这又是建立在人们的行为是无理性的基础上。按照庞巴维克的理解,正是由于人们对未来需求的低估才产生利息的要求,如果理性人没有低估未来的需求,从而就不需要利息了。也就是说,利息来源于错误的因素,它将随着错误因素的消失而消失。但显然,这种解释在方法论上无法为现代主流经济学所接受,因为主流经济学的基本假设就是行为者是理性的。为此,奥地利学派其他学者如门格尔、维塞尔等人就对庞巴维克这一解释提出批评。维塞尔[21]就认为把现在和未来看作相似是一个正常的准则,他写道,“现实经济在没有干扰因素的影响时,将能够把关心和收入分派到未来各期。在预见到特殊的风险、追求更快的经济发展、计划到或预期到常规收入和支出发生变化时,有必要考虑超出当前时期的经济措施”。威克斯蒂德则说,“正常和谨慎对未来以单位的重要性的评估恰好与现在一单位的重要性是一样的”。在主流经济学看来,作为一个理性的行为者,应该更全面地审视行为所带来的利益效应,防止因追求暂时利益而损害未来的整体利益,防止“非理性贴现”。如果这样的话,由时间偏好产生的利息也就消失了。

时间偏好假说还与风险厌恶理论联系在一起。现代经济学往往假定,人们更加偏好现在的财货而不是将来的财货,因为现在的财货更加确定。但是,现代行为经济学和认知心理学却发现,大多数个体并不总是理性的和风险规避的,并由此提出了一系列新理论,如反射效应、损失厌恶、偏好逆转等。譬如,反射效应表明,面对亏损状态时,多数人会极不甘心,宁愿承受更大的风险来赌一把。损失厌恶理论则表明,人们有对于自身福利水平的减少比增加更加敏感的倾向。显然,根据风险厌恶理论,每个人都希望早早得志乃至一夜暴富,甚至也可以为“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态度提供理论支持。但是,根据损失厌恶理论,人生不要过早得意,否则后面一旦出现不得已的话将造成更大的不快乐。相应地,初期的消费水平就不应太高,而是要逐渐改善来增加长期所获得的快乐,因而中国有“渐入佳境”一词。正是基于这一心理效用,即使在利息下降甚至为零的情况下,人们也不会将更多的财货用于当前消费,相反往往倾向于持有更多的储蓄以保障未来更好的生活,降低未来生活可能下跌的风险。为此,米塞斯就反对时间偏好理论的心理学解释,而是将当前的满足优于未来的满足当作人类行动学的基本公理[7]。

(二)实践效果审视

时间贴现反映了快乐在时间维度上的替代:时间贴现率越大,说明行为者越是关注短期的快乐或需求,越是无法抗拒即期需求的诱惑。同时,时间贴现率的大小反映出个体理性的短视性和意志薄弱性的程度:时间贴现率越高,理性的短视性或无理性程度就越严重。正因如此,基于时间偏好理论的行为必然只是着眼于短期利益而忽视长期利益,只关注现实收益而忽视未来收益,这体现了行为的实质非理性。布鲁姆[27]就写道,“我说一个人是轻率的,其意思是他对自己未来的幸福贴现,对现在福利和未来福利没有赋予相同的价值”;而且,“如果人们是轻率的,那么市场价格方法作为捷径将会失败,因为市场价格不会衡量人们的幸福。市场利率不会正确表示哪种行为会产生最好的结果”。一般地,个体的轻率行为表现为行为者往往容易受一时激情的驱动,从而忽视了对长远利益的损害。

正因为人类因短视理性而过度看重现状,就会忽视将来的需要。譬如,理性程度不高的人往往会过度消费现有的财货,从而就必然导致生产性财货或资本积累不足。从个人或家庭来说,会导致生活落魄和家庭败落;从国家或社会来说,又会严重制约整个社会经济的长远发展。贴现率的变动也表明,贴现值将随着时间的推延而下降,这就是“拟双曲贴现”;这种“拟双曲贴现”将导致人们看不清楚未来不同两个时期的事件差异,从而就会产生“有缺陷的预测能力”。譬如,贴现率为50%,那么,第一年的价值为1,第二年的价值为0.5,第三年的价值为0.25,第四年的价值只有0.125,第五年的价值进一步缩小为0.0625。显然,在坐标轴上,越往后的两个数字就越会拥挤在一起,从而也就无法区别开来。而且,贴现率越大,后面数字的拥挤现象越严重。表现在时间偏好上就会出现动态不一致性,也就是“现状偏见”(Present Bias)。显然,作为一个理性的行为者,应该更全面地审视行为所带来的利益效应,防止因追求暂时的局部利益而损害未来的整体利益,防止“非理性贴现”。那么,如何做到这一点呢?这就需要一些强制性措施。

其实,人类理性是随着学习和实践而不断成长和成熟的,对一个社会的整体理性也是如此。维塞尔[21]写道,“一个对明天需求的评价大大低于今天的同样需求的原始人,是不可能取得经济发展的。文明人如果缺乏欲望和能力为了未来需求的满足而保持他们已经获得的一定的生产能力,就不可能达到他们今天所达到的先进地步。有效的经济要求未来的满足和需求,不应当被认为与当前强烈体验到的欲望相比是无关紧要的。关键是每个有力的个人和民族都应当明白持久价值的意义,不能够被一时的企求所损害”。显然,正是考虑到个体行为的有限理性和非理性,社会或国家就应该制定某些政策来防止和减轻这种个体非理性行为。庇古就指出,“国家应该在一定程度上保护未来的利益免受我们非理性的打折扣的影响和我们对自己的偏好超过对后代的偏好的影响。……通过颁布法律保护有可能枯竭的国家自然资源以使它们免受草率和不计后果的掠夺,这是政府非常清楚的职责”。不幸的是,受现代主流经济学所宣扬的个体主义及时间偏好理论的影响,现代社会中的各国经济政策恰恰也是比较轻率和短视的:一方面,往往注重短期的经济增长,从而热衷于制定各种措施和制度来刺激人们的消费,结果却瓦解了社会经济增长的基础;另一方面,往往只是反映当前成员的个体偏好,甚至以损害未来者的利益为代价来促进现世者的现有福利,如掠夺性的资源开发、透支式的奢侈消费[28]。

人们会在多大程度上考虑后代的利益,考虑社会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往往与社会文化及认知水平有关。一般地,集体主义文化中的人们往往会承担更大的社会责任,他们往往更加关注社会共同体或后世子孙的利益,更加关注长期利益和未来需求,从而倾向于追求美好未来而抑制目前的消费冲动和即时的享乐。很大程度上,这也是结果理性的体现。但随着个体主义文化的兴起,人们往往更加注重个体的利益,而有限理性和认知也使得个体看不到长期利益和未来利益所在,从而产生了即时享乐的冲动和需求。在很大程度上,这也是过程理性的体现。正因如此,现实时间贴现率往往与社会文化有关:在集体主义文化的社会,人们愿意接受的时间贴现率往往较低,这产生了更高的储蓄率,相应地,社会经济也更有可能获得可持续发展。显然,从结果理性角度上讲,较低的意愿时间贴现率及相应的高储蓄率往往是社会更好的发展途径。为此,布鲁姆[27]强调,“如果公共当局考虑后代利益,他们在决策时会使用比市场利率更低的利息率。这就会产生这种结果:把资源及时向前转移以供未来人使用”。但现代主流经济学却基于有限理性和行为功利主义而更加注重过程理性,从现实人的当前效用最大化来配置资源,从而就构成了人类社会发展的思维困境。

可见,正是基于时间偏好说,现代主流经济学往往将未来财货视为比现有财货更廉价,更关注财货带给人们的即期效用。但是,无论从这种假说的理论基础还是由此带来的实践效果来看,这种见解都不是理想的。从理论上说,未来世界往往具有更大的不确定性,从而需要更多的财货才能保障相同的效用水平,因而高估现在财货的偏好并不是理性的;从社会发展上说,任何财货在现在和未来的用途往往都是不同的,现在的财货投资在再生产中可以产生更大的收益,因而热衷当前消费的偏好也不是理性的。为此,庞巴维克就特别重视现在财货的创造性作用,强调现在财货所具有的技术上的优越性,这种创造性和优越性体现在现有财货能够促成更为迂回的生产过程,促进社会分工的拓展和深化。正是由于资本在生产中带来更大的收益,资本使用者才愿意支付正的利息,因而利息更应该被归结为现在财货潜含的生产力而非时间偏好。同时,也可以发现这样一个事实:当前世界发达国家的利率非常低甚至是负数,但这些国家的人们依然会储蓄;而且,越是关注社会未来发展的国家,利率往往越低,而储蓄率则相对更高。例如,当前世界主要国家央行一年存款利率如下:加拿大0.75%、英国0.5%、美国0到0.25%、日本0到0.10%、欧洲央行0到-0.10%、丹麦0.05%、瑞士-1.25%到-0.25%、瑞典-0.25%[29]。由此,可以得出两大结论:(1)人们之所以对现在财货的估值更高,根本原因在于它在再生产中具有创造性而非它的直接效用更大。(2)人们之所以会且必须重视储蓄,根本原因在于追求更好的未来生活而非基于两类财货的时间替代率。

当然,就个体而言,其行为往往受个体理性的影响:一般地,一个人的理性程度越低,其行为就越是短视和轻率,越是追求即期的享乐,越不会对未来负责,从而导致个体储蓄率越低。就社会而言,社会风俗也与集体理性有关:一般地,一个社会的集体理性越低,越是只关注现世人的利益,越不关心未来和后代,意愿贴现率就越高,从而导致社会储蓄率就越低。事实上,现实储蓄率究竟有多大,往往与人们的意愿贴现率有关,进而取决于人们在多大程度上关心未来、关心后代,而这又是一个社会文化的体现。这意味着:(1)意愿时间贴现率主要取决于不同个体或不同世代间的利益权衡,而非同一个体的利益最大化。(2)一个社会的储蓄率与其社会价值有很大关系,储蓄率的大小也体现了长远理性和集体理性的高低。因此,为了保障社会经济的可持续发展,政府不应该基于时间偏好理论默认乃至鼓励人们的草率和短视行为,而是要积极引导有助于社会发展和个人长远利益的理性选择,要积极推行缓解和避免个人非理性行为的社会政策,最终要塑造出关注社会和未来的责任文化。这正如庇古倡导的,“政府应该保护未来的利益,不仅要防止把我们自己的偏好放在后代之上,而且要防止我们的‘非理性贴现’”。显然,所有这些都对现代主流经济学基于个体理性并关注即期消费的成本—收益分析框架及相应的政策主张提出了反思和挑战。

六、研究结论

自亚里士多德以来,西方社会就将知识或科学分为两种:直观的知识和推论的知识。其中,直观的知识是一切推论的原初前提,推论的知识则是以直观知识为前提进行逻辑推演获得的因果知识。这就形成了西方科学的演绎分析逻辑,这种演绎分析深植于经济学中而形成了所谓的纯理论体系。西尼尔的方法论主张就是:从一些公认的前提出发,确立一些基本原则,并围绕这些原则形成一个纯科学的结构。不过,针对萨伊、西尼尔和马尔萨斯等古典经济学家基于特定假定所构建的纯经济学理论,古典主义后期的琼斯、白哲特就提出了质疑:这些假定并没有得到验证,由此得出的理论也没有使用价值。同样,本文基于批判理性主义思维对消费行为领域相互关联的三大基本假设所做本体论的考察表明,这些“不言自明”的假设实质上只是短期内所呈现出的假象,或者说对应于一种异化形态。例如,古典经济学从组织的发展和分工的形态中揭示了异化的广泛存在,将物化和非人化的现实劳动视为远离本质的异化。但是,现代主流经济学却将这种异化劳动当作分析的既定前提,乃至视为劳动的本质,从而提出了“劳动的负效用假设”,并成为其他所有行为分析的基本假设前提。

通过对这些假设的剖析,可以更清晰地审视和反思现代主流经济学据此得出的一系列命题和定理,反思现代经济增长理论所依据的理论基础。例如,无论是李嘉图的相对优势说还是后来俄林提出的“资源要素禀赋说”,它们都存在一个明显特征:往往将一国或地区的资源优势视为不变,每个国家或地区的优势主要在于它所拥有的土地、原材料和劳动等外生资源,从根本上看,都是外生的比较优势。但是,随着技术等可人为创造的生产要素在生产中越来越重要,各国的生产优势就逐渐不再取决于其先天资源而取决于后天资源,而后天资源主要源于技术创新,从而出现了贸易条件和贸易模式的变化。波特[30]就强调,“生产要素的比较优势之所以能在18、19 世纪间风行一时,与当时产业还很粗糙、生产形态是劳动力密集而非技术密集有关”。但是,“今天会把生产要素列为重要考虑的产业,除了依赖天然资源的产业外,只剩下那些依靠初级劳动成本,或是技术单纯、容易取得的产业”,特别是,技术进步使得“对材料、能源及其他资源的需求依赖已大大递减,或是由合成物所取代”。正因如此,随着信息经济的发展,李嘉图注重外生相对优势的理论就越来越遭到斯密强调内生绝对优势理论的挑战,而源自斯密的内生比较优势理论也由原先强调“干中学”的技能提高转向了专门化的技术创新。

正是基于从虚幻的现象中抽出“不言自明”的先验假设,并以此为基础进行形式逻辑的推演而得出一系列的论断和命题,现代主流经济学的视野就被囿于封闭的知识框架下,因而无力从更广泛的视角来分析和解决问题。譬如,基于劳动负效用假设,现代主流经济学囿于自然经验而将劳动视为产品生产的外在投入物,而不是从应然角度把劳动作为人自身发展的基本途径;进而,它倾向于依靠单纯的物质激励或强大的劳动监督来促进劳动投入和生产效率,而很少会从生产和分工的组织优化中来解决偷懒和X低效率问题。现代主流经济学想当然地把人都视为逃避工作的,因而当有人相信劳动为人们的需要或第一需要时,往往会引发主流经济学者以“乌托邦的马克思主义者”而加以讽刺。再如,基于资源稀缺性假设,现代主流经济学先验地将资源设定为稀缺的,而不是探究资源何以稀缺的深层原因;进而,它热衷于从个体角度发展策略性思维而争夺尽可能多的资源,而不是从整体角度更好地优化劳动配置或促进生产协作来创造尽可能多的资源。现代主流经济学将消费而非生产作为经济学的中心议题,因而当有人强调应该更好地区分和配置劳动时,往往会引发主流经济学者以“荒唐的劳动价值论”而加以嘲笑。同样基于时间偏好假设,现代主流经济学先验地将合理化那种只关注当下的非理性行为,而不是致力于提升关注长远利益的实质理性;进而,它倾向于诱导人们更关注眼前的及时行乐,而不是从人类进步和可持续发展的角度为未来留置资源。事实上,现代主流经济学往往不区别消费支出和投资支出,因而当有人主张应该引导储蓄以维持可持续发展时,往往会引发主流经济学者以“不懂消费是经济发展引擎”而加以驳斥。可见,审视现代经济学中的逻辑前提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它不仅有助于系统地审视现代经济学理论并推动现代经济学的实质发展,而且有助于更好地认识社会经济现象并解决社会现实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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