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智库对“一带一路”倡议的认知∗

詹 霞

（北京外国语大学，北京 100089）

提 要：本文运用德国杜伊斯堡学派的批评话语与定因分析理论，考察德国智库对“一带一路”倡议的认知。研究发现，德国智库对该倡议积极肯定兼存质疑，对中国的角色认知错综复杂，呈现出多维性和多元化特点：在经济维度上，将中国视为“经济全球化的捍卫者”与“实用主义者”；政治维度上，将中国视为“地区冲突调解员”与“地缘战略棋手”；全球维度上，将中国视为“全球治理的积极参与者”。

1 引言

“一带一路”倡议是新时期中国对外开放的基本国策，业已成为全球焦点。“在‘一带一路’倡议下，文化‘走出去’是一个长期性、艰巨性和复杂性的历史进程，又是国家之间两厢情愿的接纳和包容的过程。”（董晓波 胡波2018：91）身为欧洲经济“顶梁柱”的德国是中国在欧洲最重要的伙伴，它对“一带一路”倡议的态度无疑至关重要。德国智库曾多角度报道和分析过该倡议，在政府决策和舆论导向中的影响深远，其观点具有较高的研究价值（吴江2015）。本文借助德国杜伊斯堡学派的批评话语与定因分析理论（Kritische Diskurs-und Dispositivanalyse，简称KDA）分析德国智库对“一带一路”倡议的态度和认知路径。

2 杜伊斯堡学派的批评话语分析

目前在德语地区，最有影响力的批评话语分析方法之一是以德国社会语言学家Jäger 为代表的杜伊斯堡学派。该学派深受法国哲学家福柯和德国文化学家Link 的思想影响，认为话语是“超越个人的、已被规范化和制度化的言语方式”，它以各种方式建构社会现实（Link 1986）。KDA 关注社会政治意义重大的热点话题，通过研究社会现实来挖掘话语背后隐含的政治社会因素和意识形态，旨在揭示权力结构，逐步解构和分析话语的真正意图（Jäger 2012：91）。

在分析程序上，KDA 结合语言学方法，提出一套完整的、由宏观到微观的质性分析模式，具有归纳法和解释学特点，包括3 部分：（1）前期准备阶段，即确定研究主题和对象，明确话语语境并收集相关话语事件和语料；（2）正式分析阶段，分为结构分析（Strukturanalyse）和细致分析（Feinanalyse）。前者侧重精简所有文本内容，总结出主次话题并表征主导性的话语立场；后者是整个话语分析的核心部分，以一个或多个文本为代表，从微观语言层面深入研究话语结构的机制作用，主要关注语境和语言修辞手段；（3）整体分析（Gesamtanalyse），即整合和总结前面的分析结果，并置于社会历史框架中，挖掘并阐释话语背后的社会问题根源。因此，话语分析同时也是一种社会分析（同上）。社会参与者（sozialer Akteur）联接着话语与现实，是KDA 细致分析的核心问题之一（Wodak 2009）。中国是“一带一路”倡议国，德国智库表征该倡议时必然涉及对中国的参与者角色认知。因此，本文首先通过结构分析，把握德国智库对“一带一路”倡议态度的总体认知；然后通过细致分析来深入考察中国的参与者角色，了解德国智库对该倡议的深度认知；最后，在社会历史框架下探究其形成原因并给出相应的建议。

3 德国智库的认知及其形成原因

3.1 语料描述

德国智库分为学术型和宣传型两大类，前者通常强调非党派性，后者则明确参与某些政治活动或支持某些社会利益，尤以政党型智库为重（Thunert 2006）。德国智库主要研究复杂重要的政治问题，通过咨政建言、学术对话、公众动员等方式发挥影响力，在德国对华政策和中国研究方面起着重要作用（申森2015）。本研究以观点清晰、影响力强和有代表性为标准，选择文本。据此，挑选德国阿登纳基金会（KAS）、艾伯特基金会（FES）、科学与政治基金会（SWP）、外交政策协会（DGAP）、全球和区域研究中心（GIGA）和墨卡托中国研究中心（Mercator）共6 家德国智库对“一带一路”的专题报告为语料，以德文Seidenstraße（丝绸之路）或英文 belt and road，new silk roads 和OBOR 等关键词在其网站检索，获得有效文本共20 篇，总字数为 135，927，时间跨度为 2014年 6月至2017年8月。这些智库分别是德国政党型（如 KAS，FES）、学术型智库（如 SWP，DGAP）和区域研究（如 GIGA，Mercator）的重要代表，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发布的《2016年全球智库报告》中均位居前列（McGann 2016）。考察它们对“一带一路”倡议的认知，可以确保研究结果的代表性。

3.2 德国智库的总体认知

本文汇总语料的标题和主题内容，评估主题相关性和差异，发现20 篇报告虽然视角不同，但均围绕经济、外交与安全政治以及国际秩序等主题，分析“一带一路”倡议的战略目标、影响或潜在问题，最后都呼吁德国和欧盟积极参与、讨论和重视该倡议，与中国加强合作，共同积极规划“一带一路”建设的合作机制和项目。从报告主题涵盖的范围看，德国智库对该倡议观察堪称全面，采取的多角度分析法符合自身的功能定位，即通过有针对性的政治议题的学术研究与策略分析，为政府部门和社会各界决策者提供专业见解和咨询。

从话语立场看，德国智库对“一带一路”倡议的态度是矛盾的，既积极肯定又兼存质疑。此外，这种矛盾态度在报告的篇章结构上表现得也十分突出，例如，Mercator 的报告标题“Seidenstraße：Licht und Schatten”（丝绸之路：光与影）利用对比手法，套用德文固定短语Licht und Schatten（光与影），借其语义对立特点，暗指“一带一路”倡议的积极与消极影响，将文章的基调定位于一种矛盾冲突的关系。又如SWP 的报告标题“No End of History： A Chinese Alternative Concept of International Order？”（没有终结的历史——中国塑造的另一种国际秩序观？）借用设问的手法，既是对福山在1989年发表的文章“The End of History？”的标题互文，同时实际也是回应其提出的“历史终结论”，即中国模式不同于强调自由民主体制的西方模式，两者之间的关系究竟是对抗性的取代还是融合性的补充，理应引起深思。各报告的内文小标题则常见Skepsis und Hoffnung（质疑与希翼）、Chancen und Herausforderung（机遇与挑战）、Unterminierung oder Ergänzung etablierter Institutionen？（现有机构的削弱还是补充？）等表达均彰显出德国智库对“一带一路”倡议的矛盾态度。

3.3 德国智库的深度认知

KDA 认为，语篇生产者总是通过选择特定的语言修辞手段来描述和评价参与者角色，常见手段有形容词、介词短语、衔接、搭配和从句等，也可通过具体描写参与者的行为来实现（Jäger 2012，Larcher 2015）。因此，本研究结合具体语境和话语内容，定性分析文本中所有涉及“一带一路”倡议和中国的语言修辞手段。研究发现，德国智库对该倡议战略目标、影响和潜在问题的认知丰富，在经济、政治与全球3 个维度呈现出错综复杂的中国角色认知。

3.31 经济维度

在经济维度上，德国智库普遍认为“一带一路”倡议的首要目标是刺激经济增长，强化中国“贸易大国”的地位。常用积极词汇如“有吸引力的”（attraktiv）、“世纪工程”（Jahrhundertprojekt）和“显著推动力”（spürbarer Entwicklungsschub）等，将中国积极描述为“中亚经济最重要的行为体”（ der zentrale wirtschaftliche Akteur in Zentralasien）、“亚洲经济的发动机”（Motor der Entwicklung Asiens）和“经济全球化的捍卫者”（Hüter der globalen wirtschaftlichen Integration）等，形象地展现中国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在区域和全球经济中具有不可忽视的作用，认为“一带一路”倡议蕴含巨大机遇，有利于基础设施升级和贸易便利化，是世界经济发展的重要推动力。

① Seit Donald Trump in den USA regiert，kann sich China als Garant des Freihandels präsentieren.Das wichtigste Vehikelseiner ehrgei-zigen Politik ist das globale Infrastrukturprojekt Neue Seidenstraße...Ungeachtetder anhaltenden Skepsis europäischer und anderer westlicher Länder hat sich China zum Hüter der globalen wirtschaftlichen Integration ausgerufen.Staatschef Xi hatte diese Rolle schon im Januar auf dem Weltwirtschaftsforum in Davos beansprucht：，，Wir müssen dem Ziel verpflichtet bleiben，den globalen Freihandel zu entwickeln，die Liberalisierung von Handel und Investitionen durch Öffnung vorantreiben und Nein sagen zum Protektionismus“.（Mercator，Die Neue Seidenstraße，2017）／／自特朗普执政美国以来，中国便展示为“自由贸易的保驾护航者”，实现该政治抱负最重要的手段便是全球性的基建项目“一带一路”倡议……尽管欧洲和其他西方国家一直心存质疑，中国仍宣告自己是“经济全球化的捍卫者”。习近平主席在1月举行的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上就呼吁该角色：“我们必须担起责任，坚守目标，发展全球自由贸易，通过开放推进贸易和投资自由化，摒弃保护主义”。

例①中，Mercator 两次明确地沿用习近平主席在2017年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主旨演讲上对中国的表述——“经济全球化的捍卫者”“自由贸易的保驾护航者”，并直接引用习近平主席的演讲，让读者身临其境般地直接聆听来自中国最权威的声音，同时也因其特殊的身份使话语更具影响力和权威性。在词汇方面，Vehikel 本义为“（老式）车辆”，暗指跟不上时代发展本应被淘汰，但此处转义为“（让某事得以实现或变得清晰有效的）手段、工具”，语义色彩非常积极。让步介词ungeachtet（尽管）表示任何情况都无法阻止主句行为的实现。这些语言手段可以体现中国积极为世界经济和全球化等影响世界的关键问题贡献力量的意愿、决心和行动力，倡导开放包容的世界经济并提出“一带一路”倡议，以实际行动重新巩固参与国家之间的纽带，由此不仅将中国的经济角色认知成经济全球化的受益者，更是贡献者和捍卫者。

同时德国智库也担忧“一带一路”倡议有隐性的经济动机，例如输出过剩产能和推行人民币国际化等，并批评中国市场的透明度、公正性、环境和技术标准等问题。

②Oft gilt China als pragmatisch in Sachen Entwicklungsarbeit.Im Vergleich zu westlichen Ländern kümmere man sich oft nur wenig um internationale Konventionen oder nehme besondere Rücksicht beispielsweise auf die lokale Bevölkerung und Umwelt，lautet die gängige Kritik .（KAS，Chinas ，，neue Seidenstraße“：Zentralasien im Visier，2015）／／中国在经济发展工作上常被视为“实用主义”。常见的批评是，同西方国家相比，中国通常较少关注国际惯例或顾及当地百姓和环境。

例②中，KAS 先用形容词pragmatisch 明确将中国的经济行为赋性为“实用主义”，随后用动词lauten（原话是）和第一虚拟式（man kümmere...）转述国际社会对中国的评价。德语语法中，“第一虚拟式通常表示转述人对转述的内容的真实性、正确性保持距离，不公开表态，不提供任何保证”（唐进伦 1997：66）。这使 KAS 貌似客观中立，为读者自己判断保留空间，实则不然。根据《杜登德文词典》，pragmatisch 源于名词 Pragmatik，意指“当事人按照具体情境和既有事实做出对自己有利的行为，而不遵循原则”。KAS 用该词给中国定性，折射出中国与重视规则的西方国家不同，“利”字为先，无视规则、他人需求或国际惯例，因而先入为主地给人以负面认知，之后的转述话语则让人加深和印证这种认知。

3.32 政治维度

在政治维度上，德国智库认为，“一带一路”倡议的中短期目标是经略周边外交，创造政治稳定，长期目标则是扩大开放，推进至欧洲腹地。常见积极词汇如“新型合作”（eine neue Art der Kooperation）、“稳定动荡地区”（Stabilisierung einer volatilen Region）、“打击恐怖主义”（Terrorismus bekämpfen）等，将中国积极描述为“远东新巨人”（neuer Riese in Fernost）、“地区大国”（Regionalmacht）和“冲突调解员”（Konfliktvermittler）等，突出中国在国际安全领域中的作用日益重要，“一带一路”倡议向世界释放出中国愿意承担更多国际责任的积极信号。

③Seit 2014 engagiert sich China auch aktiver in regionalen sicherheitspolitischen Belangen...So treibt die chinesische Führung die institutionelle Stärkung asiatischer Sicherheitsorganisationen wie der Shanghaier Organisation für Zusammenarbeit oder der ，，Conference on Interaction and Confidence-Building Measures in Asia “ voran.Wie bereits heute in Afghanistan muss Peking auchin Zukunft stärker als Konfliktvermittlertätig werden.（ Mercator，Häfen，Bahnen，Pipelines，2015）／／自 2014年起，中国在地区安全政治事务上表现更加积极主动……因此，中国政府不断推进和加强亚洲安全机构的制度建设，如上合组织和亚信。就像现在处理阿富汗问题一样，中国今后也一定会进一步加强“冲突调解员”的作用。

中国始终积极维护世界和平，在推动政治解决朝核问题和阿富汗问题等地区热点问题中发挥建设性作用，赢得普遍赞赏。例③中，Mercator 充分认可中国在亚洲安全事务中的既往作用，直截了当地将其比喻为“冲突调解员”。情态动词müssen（必须，第三人称单数muss）兼具客观和主观用法，前者表示客观必然性，语义特点具有强制性和施行压力，后者则表示作者根据事实，经过认真思考，对所述事情进行论断分析，确信或断定只有一种可能或理应如此（唐进伦 1997：169）。Mercator 使用该词既表示中国在对外交往和处理国际关系中，提倡和平包容的理念，积极调停地区冲突，完全符合其大国身份和道义规范，同时也表明，希望且毫不怀疑中国今后会为维护世界和平继续作出突出贡献。另外，此句用地名Peking（北京）指代中国，将主语更加具象化，凸显中国作为“一带一路”倡议者，积极充当“地区冲突调解员”的决策力和行动力。

同时德国智库也从地缘战略角度解读“一带一路”倡议，常见词汇如“改头换面的地缘政治战略”（geänderte geopolitische Stra-tegie）、“扩张政策”（Expansionspolitik）、“非对称关系”（asymmetrische Beziehungen）、“中国版马歇尔计划”（Chinese Marshall Plan）和“以中国为中心的”（chinazentriert）等，将该倡议认知成中国利用他国的经济依赖性换取自身政治利益的地缘政治战略。

④ Jenseits der Vorteile für die heimische Wirtschaft haben die außenwirtschaftlichen Initiativen auch eine geoökonomische Bedeutung.So ist davon auszugehen，dass die avisierten Investitionen die regionale Sogwirkung Chinas verstärken und das»Reich der Mitte « sich endgültig als wirtschaftliches Gravitationszentrum Asiens etabliert.»Factory Asia«findet in China ihren natürlichen Mittelpunkt .Chinas Geopolitik fördert die auf China zentrierte raumwirtschaftliche Strukturbildung Asiens .（ SWP，Geoökonomie trifft Geopolitik，2015）／／除对本国经济有利之外，这些对外经济倡议（即“一带一路”倡议）也具有地缘经济意义，旨在通过宣布的项目投资加强中国在该地区经济的虹吸效应，最终确立这个“中央帝国”作为亚洲经济引力中心的地位。中国自然而然地成为“亚洲工厂”的中心，中国的地缘政治会推动形成以中国为中心的亚洲经济空间结构。

美国地缘战略学家Brzeziński 将中国视为冷战结束后亚欧大陆新政治版图上的5 个关键“地缘战略棋手”之一（布热津斯基2007）。在全球化时代，地缘经济对地缘政治起到补充作用（伯尔辛格2007）。例④中，SWP 首先表征“一带一路”倡议为“具有地缘经济意义”，随后又将多个词汇套链在一起，增强话语的表现强度：源自物理学的“虹吸效应”（Sogwirkung）在经济学中表示“短期内吸引各地的高端生产要素，从而减缓甚至严重影响这些地区的发展”，它与“引力中心”（Gravationszentrum）和“亚洲工厂”（Factory Asia）前后呼应，突出中国经济在亚太地区全球价值链的中心地位，并暗示其发展可能会改变亚洲甚至全球的地缘经济结构。同时SWP 将中国直译为“中央帝国”（Reich der Mitte），暗指中国通过连接东西方，努力恢复古代“天下”观念（Hernig 2010）。

3.33 全球维度

在全球维度，德国智库认为“一带一路”倡议的终极目标是积极构建多极化的世界格局，常见积极词汇如“积极的历史语境”（positiver historischer Kontext）、“现有国际秩序的转型”（Trans-formation der vorhandenden Ordnung）和“可信的尝试”（glaubwürdiger Versuch）等，将中国积极描述为“治理大国”（ordnende Großmacht）和“21世纪新兴构建力量”（neue Gestaltungsmacht des 21.Jahrhunderts），表达出秉承古代丝路精神的“一带一路”倡议绝非空洞肤浅的辞藻，也不只是一个历史符号的简单回归，而是中国对全球治理新模式的积极、可信的探索。

⑤China ist der erste Staat ，der Anspruch auf globale Einflussnahme erhebt，auch wenn der Weg zur Weltmacht noch weit ist...Chinas ，，Neue Seidenstraße “ dürfte der glaubwürdige Versuch sein，als zweitgrößte Wirtschaftsmacht der Welt eine solche neue Art der Diplomatie zu etablieren，die auf Inklusivität，Chancengleichheit und dem Respekt für kulturelle Vielfalt und unterschiedliche politische Systeme basiert.（ DGAP，Diplomatie mit neuen Mitteln，2016）／／中国是首个提出全球影响力需求的国家，尽管这条通往世界大国的道路还很远……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或许是种可信的尝试，开创了一种以包容、机会平等、尊重文化多样性和不同的政治体系为基础的新型外交理念。

例⑤中，auch wenn（尽管）引导的让步从句与主句语义形成鲜明对立，突出中国积极为全球治理贡献力量的意愿和决心，在西方强国，特别是美国从全球舞台退缩的背景下，中国仍勇敢地以全球领导者的姿态出现，倡导并践行新型全球治理观，贡献完善全球治理的中国方案。最后DGAP积极评价“一带一路”倡议为“可信的尝试”，体现中国积极创新外交理念和实践，以互联互通、开放包容作为现代外交的新参数，顺应世界多极化、经济全球化、文化多样化以及社会信息化这个时代发展的大潮流，由此将中国的角色认知为“全球治理的积极参与者”。

3.4 认知形成原因

研究发现，德国智库对“一带一路”倡议中的中国参与者角色认知错综复杂，具有多维性和多元化的特点：（1）经济维度上，既支持中国为“经济全球化的捍卫者”，以“一带一路”倡议推动开放包容的世界经济，又担心中国在“一带一路”建设上缺乏透明性，不重视国际惯例和社会环境标准等；（2）政治维度上，既希望中国继续加强“地区冲突调解员”的角色，承担更多区域和国际责任，维护世界和平，又考虑中国欲成为“地缘战略棋手”，引发全球地缘政治经济版图的重大调整；（3）全球维度上，乐见中国为“全球治理的积极参与者”，以秉承丝路精神的“一带一路”倡议积极创新外交理念和实践，推动全球治理变革。

我们认为，在社会历史语境下形成上述认知的成因如下：（1）经济维度：德国是“随和的重商国”，冷战后的对华政策始终以经济利益为导向（刘丽荣2013）。因此德国重视“一带一路”倡议的发展机遇，是首个声明支持该倡议的欧洲国家，积极加入亚投行并直接参股丝路基金。另一方面，“秩序的德国”在传统价值观上历来重视规则与制度（詹霞2016），积极参与亚投行的管理标准建设，并积极推动中欧互联互通平台与“一带一路”倡议的协同效应，确保“一带一路”项目符合欧盟标准。（2）政治维度：“欧洲的德国”视维护欧洲和平为己任，坚持多边外交（张骥 姚辉2010）。因此德国始终高度关注“一带一路”倡议，愿与中国在打击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及非传统安全等领域开展合作。受冷战“零和博弈”思维的影响，欧洲常将中国视为地缘战略棋手。德国虽对“一带一路”倡议进入欧盟边缘地区怀有战略疑虑，仍积极地通过欧盟层面和多边框架，如欧安组织和G20 协调，推动欧洲参与“一带一路”建设，以此解决其地缘政治影响。（3）全球维度：“世界的德国”是全球治理的中坚力量，以履行全球责任为核心治理理念（吴志成王亚琪2017）。2012年德国就明确地将自身定位为“构建国际秩序的新力量”，这与崛起的中国有共通之处。

4 结束语

“一带一路”倡议是中国为全世界提供的公共产品，“共商共建共享”原则已被纳入“联合国与全球经济治理”决议，其重要性不言而喻。鉴于分析结果，本文就该倡议的具体实践层面做出下列思考：（1）在国际传播时，突出“一带一路”倡议的开放合作理念，避免使用带有军事色彩或意识形态强烈等容易造成误读的词语，如“战略”“中国版马歇尔计划”等，并植根于中国文化语境，“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习近平2016），加强国家话语能力的建设（文秋芳2017），更好地维护国家战略利益。（2）保持“一带一路”倡议的经济底色且增强“民心相通”，顶层设计“一带一路”时强调由经济外交转型为文化外交，重点加强媒体合作、非政府组织和智库合作等，共同构建“一带一路”的叙述方式，积极影响全球公众意见。（3）德国智库的报告反映出，欧盟以往对“一带一路”倡议的关注度不够，信息传递不及时，在全球层面上与中国的兴趣和标准差异很大。我们可以利用“一带一路”倡议与中欧互联互通平台的协同作用，或与欧盟容克计划的对接，加强与欧盟的政策沟通，建立有效的信息沟通与对话合作机制，推动欧盟成为“一带一路”倡议的官方合作伙伴。（4）在世界经济、全球治理和安全议题3 个领域与德国在全球层面和欧盟层面开展战略性合作。通过对话与合作，让德国加深了解中国的发展理念、大国国际责任的担当及引领全球治理的能力，使其真正成为“一带一路”倡议的支持者，为“一带一路”建设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