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理学思想的角度探讨宋代陶瓷设计

吴贺清

摘要：宋代是我国自陶瓷成功烧制以来，设计艺术体系成熟的一个时代。当时出现了许多举世闻名的窑如五大名窑：定、汝、宫、哥、钧，也制作出了琳琅满目的代表性瓷器，制瓷的技术工艺与陶瓷的艺术设计都处于登峰造极之水准，西方学者赞叹其为“中国绘画和陶瓷的伟大时期”。而宋代当时主流的哲学思想—理学，是影响宋瓷艺术设计的重要因素。在宋代以“存天理，灭人欲”为核心的理学思想统治下，宋代陶瓷艺术设计的功能、审美达到了相当程度的高度结合。文章从理学思想的角度出发，结合当时的代表器型对宋代陶瓷的功能、造型、创意这些方面的设计进行探讨，以指明主流的哲学思想对一个时代设计的影响。

关键词：宋代 理学思想 陶瓷设计

引言

宋朝建立后，当朝政府政策上主张重文轻武，同时文学中理学思想盛行，暂时稳定的社会状态使百姓得以修生养息，周边列国也处于积贫积弱的阶段，种种情形促使宋代商业比前代更为发达，对外贸易也日益频繁。经济的繁荣进一步促使了手工业产品设计的大发展，特别是陶瓷设计水平的极大提高，无论是功能设计还是造型设计、创意设计等方面都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而宋代的主流哲学思想——理学，其作为儒家哲学思想的特殊形式，可称为道学，其所主要讨论的内容为义理、性命之学，故称为理学，是取佛、儒、道三教精华，集三位一体的思想体系…。该思想体系对赵宋王朝那个时代的设计理念起了重大的影响，并投映在陶瓷的设计发展上，揭开了中国设计史上灿烂辉煌的一页。

一、宋代理学主要思想--

宋代与东汉隋唐时相比，儒学与佛、道家的互动及所受影响较多，宋代的一些知识分子——北宋双程、南宋朱熏在吸收、借鉴部分佛、道家的理念思想后，凝聚为体大思精的理学系统。理学思想以“理”为万事万物的本源，将其视称为天理，并认为事物的变化皆源于理，是理的神秘力量所至，现在看来，属于客观唯心主义的范畴。同时还阐述了天人关系等问题，坚持天人相与的命题。在认识论层面以格物致知为基本的命题概念，较为重视精致的先验论及认识论，讲求穷理。其核心思想为“存天理，灭人欲”，使宋代的社会、文化、生活等各个方面在一定程度上受其影响。

宋真宗曾下诏“近代以来，属辞多弊，奢靡滋甚，浮艳相高，忘祖述之大猷，竞雕刻之小巧”；告诫“今后属文之士，有辞涉浮华，玷于名教者，必加朝典，庶复古风。”文人学士们也提出去浮华，重朴实的文学观念，宋代理学思想充斥在统治者的统治思想和文人学士的创作观念中。当时的赵宋王朝崇尚去华返朴的生活传统，政府限制使用珍惜材料，而文人士大夫作为宋代官府手工业设计者的重要组成部分受上层阶级影响而形成了宋代质朴典雅而又实用性强的设计趋向，自然而然地也体现在平民百姓乃至匠人的工作生活中。因而在这种理学思潮下，宋代的艺术设计便逐渐摈弃繁琐的装饰以及奢华的材料向典雅而功能优先的方向靠拢。在手工艺行当中能够体现这种朴实端庄而又功能极佳的宋代设计作品有许多，但由于瓷成本低廉的而又美学价值极高，其设计能够较大程度体现出理学思想的精髓，因此对宋代发展最为巅峰的陶瓷设计来进行探讨。

二、宋代理学思想下的陶瓷设计

自东汉末年陶瓷的正式兴起以来，陶瓷经过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各个朝代的冲洗，迅速发展并在宋代达到了目前被大部分人所认可的最高水平。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由于佛教玄学当道使得陶瓷虽然开始发展但其艺术设计主要是为造型和装饰而服务，并且陶瓷以作为装饰品为主要职能，到了隋唐五代时期陶瓷的艺术设计成就主要体现在装饰设计上。到了宋代，这个朝代之所以其被称是“中国绘画和陶瓷的伟大时期”是因为在理学思想的影响下，不再拘泥于陶瓷的外形与装饰上的新奇百怪，奢华富丽，而是以功能为主辅以朴素典雅的设计观为主，这种设计出来的陶瓷不但实用，同时造价低，大众化，也有高雅的外形与装饰，就算是+一世纪的当下也非常符合现代人的设计观与审美观，是永不过时的陶瓷制品。

（一）理学思想中的时代精神

理学思想是时代的产物，宋代的理学思想蕴含着时代精神，这些精神体现在当时的陶瓷设计之中。著名哲学家张立文教授概括了理学思想中的七种精神，即：（1）求理精神；（2）主体精神；（3）忧患精神；（4）力行精神；（5）求实精神；（6）道德精神；（7）兼容精神。其中的主体精神对陶瓷的设计理念及瓷器形态反映较为突出，而其他精神则对设计者的观念有着相当影响。

理学的主体精神，是一种文化群体精神，它以中华民族于现实中的生存为根基。它强调人与自然之间相互共存、和谐相处，关心文化道统是否不断传承、生生不息。而研究理学的学者则在形而上学层面上，将人的道德、伦理和价值之存在升华，把人视为世间万事万物的价值承载主体，从而证实儒学中的“天地之性人为贵”理念，彰显其“以天下为己任，以天地为己心”的情怀。而理学的力行精神是理学家是一种通过投身于当时社会大潮，实现自身理想价值的精神体现。兼容精神是指宋代理学思想兼收并蓄了佛家、老子思想中的有价值的理论学说及思维方法，是一种具有极大开放包容性的兼容精神。

（二）理学思想时代精神在陶瓷设计中的反映

在宋朝注重文化、自然、人的品格品质之间相互联系与影响的潮流下，陶瓷设计在注重器物自身的品质也就是功能同时，也没忽视表现其文化底蕴，因此陶瓷的造型设计或是釉色肌理极富文人墨气、包涵崇尚自然含蓄的审美观。宋代时候的青瓷因其似脂玉般莹润透亮的澄青色以及无过多纹饰却似有的肌理受到广泛欢迎，时至今日仍是釉色设计中的翘楚典范，当时这种符合理学思想并表现其主体精神的设计与宋人“我盂不野亦不文，浑然美璞含天真”的审美情感是极为符合的。除此外这般以主体精神为中心的理学时代精神在宋代陶瓷功能、造型、创意的方方面面中也得以展现。

1.功能设计前提下的实用创新

宋代理学以讨论天道性命为中心，其理不是简单的指道理、理论或者义理，它是一种存在于万物的理，宋代儒者依据先秦儒者“成德之教”之弘规，对其弘扬的“心性之学”正涵一“道德的形上学”的充分完成正是大致意义上的理学思想。简单来说就是它由儒学的道德学说即孔子的中庸思想——“質胜则文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进一步转为形为上的形式，不是虚无飘渺的道德观念，而是与自然界的万物联系在一起，心性上的道获得圆满也即是万物之理。而心性上的道在美学上艺术设计上的表示便是功能的主导即儒学中的“质”。

宋代陶瓷设计在理学思想主体精神的影响下，其整体设计以功能实用为大前提，也就是一个陶瓷器的产出首先须具有实际的作用，能证实自身存在的价值，不追求虚浮奢华。宋代陶瓷品种——梅瓶和玉壶春瓶作为时代潮流中极具代表性的新器形，两者皆为倒盛美酒的酒具，它们的设计以功能角度作为出发点。梅瓶又称经瓶，因其口径狭小，仅能插入梅枝而得“梅瓶”之名，造型上有宽沿、小口、瓶肩瘦削、瓶身细长的特征，顺势呈现出挺拔修长、弧度饱满、雍容大方的形态。实际上梅瓶最早出现在唐代，到了宋朝，设计者为了使瓶子的酒量尽可能增加，在设计时把最宽径网上提高，在使得形态美仍存的情况下，实用性大大增加。同时设计者为了保持梅瓶的稳定性增加了器胎的厚度如加厚底座来支持中心，所以梅瓶具有浑圆厚重的特点以作为储酒器使用（如图1）。而玉壶春瓶有别于梅瓶的则是瓶口向外翻，颈部较为细长，下部主体宽径较大以便热酒和斟酒，颈部逐渐收紧而瓶口又渐宽与腹部渐阔的瓶身形成一种流畅自然的相反弧度，凸显了宋代皇室及文人追求天然质朴的审美观（如图2）。梅瓶和玉壶春瓶作为酒具它们不同的功能设计，反映了设计者受当时的理学思想影响对实用器具实现的多样性设计——形式美与功能美的高水平结合。

2.质朴典雅的造型设计

在理学思想影响下，宋人不再像唐朝时那样崇尚繁缛的装饰与造型，而是将重心转到了日常器皿的实际功用上，其陶瓷的造型设计在功能实现的基础上以自然天成之美为核心，设计创作出造型与功能完美结合的用具。而比较经典的一个例子便是定窑出产的白釉童子诵经壶（如图3）。其在具有突出的艺术价值同时实用性也极强，其壶体形为—正襟危坐的童子，手中捧着一卷经书，双目微微睁开，仿佛聚精会神地在诵读。童子的头顶发束设计塑造成莲花形状，中开有一圆孔，用作注水的壶口，而壶嘴巧妙地设置在了壶体童子所捧经书的上端。壶座与童子臀部相连，似童子安静地端坐于石墩之上，从造型设计上分析，其壶体的容量增加的同时，壶体的重心也得到了稳定。以供握持的弯形壶把隐藏在童子的背部与壶座镶连，实用价值不受影响且整体依旧美观，突出了设计者的水平之高，同时也体现设计者在制作过程中投身社会洪流实现自身理想价值的力行精神。

3.文化思想背景下的创意设计

宋代理学思想主要源自儒家哲学思想，其融合了佛、儒、道三位一体思想，形成特殊形式的体系，是时代精神中兼容精神的体现。设计理念得以形成的前提核心，创意源于当时的政治、文化背景，根据马克思哲学可知政治、文化与艺术三者之间是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的，政治与当时历史文化中所蕴含的正是当时的主流思想——理学。从西汉开始，董仲舒的儒家思想为代表对皇室巩固封建统治、维护统治阶级利益开始彰显较大作用。而后的北宋、南宋，在宋王朝统治过程中，繁杂的典章制度的出现与制定，绝大部分提取自儒礼思想，遵循“遵其文，择其器”，从中取其精髓。宋王朝统治者提倡尊重儒家学术思想并礼教孔子，将其作为治国齐天下、巩固封建王朝统治政权的指导思想，且儒家思想精华融入在了理学思想中。以琮式瓶为例（如图4），它是宋代创意设计的典范，它的出现证实宋代统治者已将“尧舜之典”，“夏商之礼”宋代理学的拟古思想灌输到官窑的陶瓷创意设计中，贯彻了兼容精神的开放包容性。琮式瓶是官窑仿照周代玉琮并加以变化而烧制的特殊瓶式，整体造型比例均匀、规矩严谨、大气典雅，体现了“承天象地，天圆地方”的文化内涵和象征寓意，设计者将器物的材质创意与理学文化完美结合了起来，给人以庄重、含蓄、古雅的美感。该类型的宋代陶瓷设计体现了官窑瓷继承创新的设计内涵，跳离了物质美观实用的层面赋予了宋瓷内在的精神价值。

三、对现代陶瓷设计的启示

宋代理学思想无疑在那个时代的设计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但理学却不仅仅限于宋代，思想不断浓缩的同时也是源远流长的。只要它符合一个时代的形势和价值取向，那么它便会再次出现或换种姿态来影响这个时代的设计乃至生活的方方面面。宋代理学是儒家思想的传递，理学将儒学思想广泛传播并使其生活化渗入人们的日常生活。当代的陶瓷脱离了旧时的纯手工制作早早转为了流水线生产，但功能与形式依旧是永恒不变的命题，因此理学思想也依旧活跃在现在，给予我们的设计师们不管是设计陶瓷或是设计其他产品以启示与灵感。

（一）紧密跟随当代主流思想的脚步

宋代理学除了“存天理，灭人欲”的核心以外，孔子的“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也包含在其中，它所代表的和谐的自然观、功能美与形式美兼具的设计艺术在现在看来也依旧流行。但当时的设计更多是紧扣时代背景下的理学思想，在满足基本功能需求的基础上，清淡雅致的形式外观与统治者及其统治下百姓的审美需求极其吻合。基于时下开放的观念以及全球经济一体化背景下多样性文化的交融，当代人们的审美取向也趋于复杂化、多样化、个性化。随着社会物质水平的提高，人们越来越看重精神层面的享受，对于现代的陶瓷设计来说，需要紧密跟随当代主流思想的脚步，致力于形式上的个性创新，以引导或满足大众的审美需要。

（二）登上现代技术的高度实现设计

功能作为设计过程中最基础的出发点，现代的陶瓷设计与宋代陶瓷设计的功能方面差别在于所运用的技术，宋代陶瓷的设计制作技术只能依赖工匠的纯手工制作，功能方面受限于当时的科学技术水平，只能满足基本的生活需求。但是在现代，完全可以登上现代技术的高度对陶瓷功能设计方面进行完善升级，例如，现在流行的低温共烧陶瓷技术，以及与传统陶瓷构成成分不同的碳化硅陶瓷等。如此这般现代的陶瓷设计在技术与外观上取得进步，达成陶瓷设计功能形式的改革。

结语

梅尧臣曾提出“作诗无古今，唯有平淡难”的文学观，反对错彩镂金，雕章镂句，推重恬澹而含蓄、平易近人而隽永之风，侧面放映了当时艺术设计的风格发展。同时欧阳在《古瓦砾》诗云“砖瓦砾微物，得厕笔墨间；于物用有宜，不记丑与妍.金非不为宝，玉岂不为坚，用之以发墨，不及瓦砾顽。乃知物虽贱，当用价难攀……”，这些诗句虽是对理学下的文学观的展现，仍可以套用在设计产品上，即該首先满足人们的实用目的，外观则在简约大气基础上适当修饰。由此可见，宋代的手工艺制造与设计重视产品设计的功能，推崇浑然天成、自然之美的审美观念，其时代主导下的理学思想对于宋代一个时代甚至往后一段时间的设计理念形成了极其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