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家族办公室

陈希琳

西方国家有种说法，叫做“More money，less problems”，但是当资金规模大到一定程度也会产生新的问题，变成“More money ， more problems”。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中国（超）高净值人群的财富规模和数量都在持续上升。这些人的需求已经从创富阶段的让个人财富保值增值，逐渐扩散到分散资金风险、跨境资产配置、财富传承等方面。这样，家族办公室就有了生长的空间和土壤。

溯源

在十字军东征后，美第奇和罗斯柴尔德等欧洲的银行业家族开始使用“类家族办公室”的形式管理家族财富。最早的家族办公室并无详细确切的史册记载，通常认为其最早出现在19世纪的欧洲，一些抓住产业革命机会的大亨和把地皮出售变现后的富有家族将金融专家、法律专家和会计专家集合起来，专门研究管理和保护其家族的财富和广泛的商业利益。

洛克菲勒家族可以说是世界上最知名的超级富豪家族，洛克菲勒家族办公室是美国成立最早且最具代表性的家族办公室。中伦律师事务所合伙人龚乐凡在《私人财富管理与传承》一书中写道，家族办公室是家族财富管理的最高形态。美国可以说是家族办公室的发源国。根据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1940年通过的《顾问法案》及《多德-弗兰克法案》，对于家族办公室的释义：除了家族客户以外无其他客户；由家族客户全资拥有，并由其中一名或多名家族成员和/或家族实体完全控制；不以投资顾问的身份为公众提供服务。这个家族成员包括拥有同一祖先的10代以内的直系亲属及他们的配偶。

按照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2011年所提出的标准，设立一个单一家族办公室，家族可投资资产规模通常要达到至少1亿美元。而选择联合家族办公室的家族，可投资资产规模可降至2000万美元到1亿美元。

据家族办公室研究、交流组织FOX估计，世界上有2500个到3000个单一家族办公室，管理着1.2万亿美元资产。家族办公室以法律专家、理财精英、会计师为核心构成人员，依据不同传承规划的需要融合投资管理人士、股票经纪人、保险代理、银行顾问等各领域精英人士，共同执行财富传承规划，促成家族整体目标的高效实现。其中，律师参与家庭办公室构建及运行的各个环节，从家族财富传承规划的宏观制定，到各领域工作的法律风险评估，再到家事工作的调解与长远安排皆在其职责之内。

家族办公室所能提供的服务主要取决于各家族的需求和财富传承规划的长远设定。就总体而言，家族办公室主要就家族治理、家族企业治理、资产配置、投资管理等模块进行专业化治理与服务。

时移

投资专业化时代已经来临。根据渣打银行《攀登财富阶梯——2018新兴中产调研》调研报告显示，中国新兴中产阶层最充分地意识到财富管理对于实现家庭财务目标的重要性，并维持了对于数字理财渠道的积极观点。然而与去年相比，中国受访者今年对于实现自身财务目标方面的乐观程度有所下降，对于投资相关专业知识的需求更加突出。

全球11个主要新兴市场的11000名新兴中产阶层受访者参与了此次调研。在如何实现家庭财务目标上，最多的受访者（68%）认为金融投资有助于实现家庭财务目标，超过了职业生涯发展（54%）和兼职（24%）等，该比例也位居各个受访市场首位。同时有75%的中国受访者同意有效的财富管理可以更好地帮助家庭实现社会阶级的流动。

同时中国受访者仍然保持着对于数字技术较高的认可度。74%的受访者认同掌握数字理财工具对于实现个人目标至关重要，远远超过全球平均的65%。同时72%的受访者同意通过数字平台进行财富管理对于家庭财务目标的实现起到了积极作用，比全球平均的61%高出11个百分点。然而，主要从社交媒体获得财富管理信息的受访者从去年的37%大幅下降到今年的29%。金融机构成为中国受访者最信赖的信息来源（48%），并远远超过全球平均水平（34%）。

一半的中國受访者（50%）把子女教育列为家庭财务目标之一，其他主要的“家庭理想”大部分都与房产有关，包括改善型住房需求（22%）、投资型房产需求（22%）等。不过和去年相比，中国受访者对于实现财务目标的乐观程度有所下降。46%的受访者表示他们离实现首要财务目标的距离“较远”或者“很远”，而去年该比例仅有24%。

至于个中原因，52%的受访者表示缺乏财务知识影响了其实现财务目标的能力，50%的受访者表示仍然缺乏对于数字化理财的专业能力，63%的受访者表示希望获得更多的金融教育和投资知识，另有51%的受访者希望获得专业财务顾问的支持。

对此，渣打中国个人金融部董事总经理朱亚明向《经济》记者表示，当全球特别是国内市场波动加剧时，国内家庭对于专业、便捷的财务建议的需求就变得更加迫切。

明珠

数年前，家族办公室在中国还只是一个很陌生的概念，到今天可以说鱼龙混杂。目前金融或非金融机构相继研究、推进或开展家族办公室业务或类家族办公室业务，有商业银行、信托公司、独立财富管理机构、律师事务所、家族办公室以及由家族企业主设立的类家族办公室机构等。

国家金融与发展实验室特聘研究员张凯向《经济》记者表示，不同类型的参与机构因自身的资源禀赋不同，其优劣性及关注点也不同。

商业银行的家族办公室业务是从私人银行业务延伸发展而来，因商业银行强大的资源整合能力，更关注于整个家族的整体规划，优势在于资源整合以及整个金融、非金融服务一揽子服务方案的提供，劣势在于资管能力相对较弱。

信托公司则是通过家族信托业务拓展更高层次的客户，并为其提供家族办公室服务，信托公司更关注高净值客户的传承规划以及家族企业的投融资服务，其优势在于结合信托公司的资产管理以及私募投行优势，通过家族信托业务的紧密贴合，延伸出家族企业的各项服务内容，劣势在于非金融服务能力较弱。

独立三方机构更关注客户的产品需求，优势在于其丰富的产品体系和灵活的投资方式，劣势在于目前的三方机构鱼龙混杂，资管能力和风控把握参差不齐，客户信任度不高。

律师事务所以法律架构为切入点，重点关注财富传承和企业传承中面临的风险，优势在于最能直观了解客户痛点，能更紧密地维护客户，包括提供家族宪章等服务，劣势在于金融服务能力较弱。

家族办公室关注家族的整体需求，优势在于贴合家族实际情况，提供综合服务；劣势在于目前市场上的家族办公室依旧是以产品投资为主，同时获客渠道有限；企业设立的类家族办公室机构则是完全站在单一家族的立场考虑，完全考虑家族以及家族企业的需求，优势在于真正以家族为中心，根据家族需求侧重投资、慈善等方面；劣势在于成本投入过大。

在这几类机构中，家族办公室可以说是财富管理金字塔顶端的明珠。知名财富管理及股权投资专家、国际家族基金协会高级顾问、中房协金融委副主任、嘉富诚股权投资基金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长郑锦桥在接受《经济》记者采访时表示，家族办公室的优势在于是独立的，不依附于金融机构，具有相应的客观性，专业化程度相对来讲更高，同时可以让家族成员参与管理，增加了参与性。

“但是同时家族办公室的规模不像私人银行那么有实力，抵抗风险的能力相对弱一些，例如信托公司的注册资金动辄几百亿元，商业银行都是上千亿元。”郑锦桥说，现在很多超高净值家族也试图建立独立的家族办公室，取得了非常有效的进步，也影响着一批中国的家族办公室逐渐走向成熟。

失标

“现在是需求大、供应少，且需求是支离破碎的。很多独生子女家庭有些资产，首先想的是如何保护好这些财产，让孩子享受这种资产，但是很多人没有办法处理，过去是没钱，现在有了钱也感觉束手无策。其实要解决的就是这个痛点。”郑锦桥说，家族办公室的机遇点就是现在市场供应还不够。

虽然很多打着家族办公室的招牌，但实际上真正意义上的家族办公室并不太多。“有人说我替家族管资产是不是就是家族办公室？其实这只是家族办公室的一部分。家族办公室不仅仅包括资产管理，而且还包括家族财富的传承、规划设计，以及慈善管理、文化传承、子女教育、CRS税收、移民安排等方方面面。”郑锦桥表示。

“家族办公室需要非常综合的投资能力以及强大的支持系统，包括信托、保险等。但是当时这个概念兴起，很多都是‘缺胳膊少腿，甚至连资产配置都没有，不满足家族办公室的条件。”诺亚控股集团首席研究官夏春向《经济》记者表示。

龚乐凡在《私人财富管理与传承》一书中写道，真正的家族办公室并非只是聘请专业理财人士、组建一个投资加后勤的小型团队那么简单，背后的法律架构、治理结构才是潜在的难点。在中国，信托法律方面的不健全与外汇的管制等问题，给家族办公室的国际化和海外资产配置带来不小的挑战。”

“家族办公室最大的误区在于很多客户甚至从业人员认为家族办公室就是一项产品、一个投资渠道，很多机构也是把家族办公室服务定位成投资服务，实际上家族办公室是为高净值客户以及其家族企业提供综合化的服务。”张凯表示，开展家族办公室业务的机构应利用自身的资源禀赋，找准定位，以家族为中心，在整合资源的情况下突出资源优势；而客户也应根据自身需求，选择合适的服务机构。

在郑锦桥看来，目前在发展过程中最大的一个问题是缺少统一的标准，首先要加强家族办公室的统一规范管理。

“我们不可能去照搬海外的洛克非勒、罗斯柴尔德家族，也不可能完全按照中国的模式来做，因为我们没有一套完善的体系，只能在借助海外的家族办公室管理模式的基础上，寻找不同的路径和方法，结合中国文化的历史特点，做成中国式的家族办公室。”郑锦桥说，在这方面我们要建立标准和系统的体系，比如中国的上市公司有各种各样的证监会颁布的法律法规来约束。但是家族办公室是什么样的模式，怎么样去约束家族办公室的发展？“其实目前为止也没有详细的要求，最近可能要颁发FOF设立的牌照。”

与标准欠缺相应的是，中国严重缺乏家族办公室专业管理的人才。

“还是时间短，我们现在只能借助一些像海外回来，或者是参与过海外家族办公室管理的人，或者自己出去学习，寻找提升家族办公室公司管理的一些模式和方法，需要有更多的人在这方面进行关注。”郑锦桥表示，家族办公室在中国的发展任重而道远，需要大家有更多的机会参与到各类不同的安排中，使家族办公室的整体运作变得更加有序、高效。

寻策

谈及中国家族办公室未来的发展方向，张凯表示，家族办公室是为高净值客户以及其背后的家族企业提供家族财富管理、家族企业治理、家族事务管理等综合服务，不仅仅是一个投资理财的渠道。未来的发展方向还是通过资源整合，能为客户提供全方位的服务规划，尤其是家族企业治理方面，不仅要解决高净值客户个人的财富传承需求，更多的是家族企业的治理和传承。

家族办公室也需要与时俱进适应家族需求的变化，例如诺亚财富的一些探索，日前中澳家族办公室联盟在诺亚澳洲和VOLTAIRE PARTNERS的联合推动下在墨尔本正式成立。这体现出国内家族的全球化资产配置需求，以及国外家族对中国投资的日益关注。

国内外家族间相互交流和联动的渴望越来越强烈。诺亚控股集团总裁林国沣向《经济》记者表示，以前家族单独有自己的团队投资安排，可能这些家族也发觉需要一些专业的支持，他们就提出要求，其实家族办公室全球都有很多大的家族，能不能建設一种联盟，可以有一个互相交流与教育的平台。

“墨尔本有很多当地有名的家族，我就去问，看能不能建设一个联盟，让两地的家族可以有更多的交流。很快就签了澳大利亚最大的6个家族，他们也非常欢迎这种模式，因为他们对于投资中国很有兴趣，希望可以用这个平台参与投资中国，跟国内家族企业有交流。”林国沣说，这些家族非常看好中国的投资前景。“他们其实对中国经济前景非常看好，有部分的企业和家族认为可能在10年到15年内中国的经济会超越美国，所以他们觉得短期的贸易战等不是重点关注的事情，反而要花更多的时间探讨如何建设好能力，更深入理解中国。”

对于中国家族办公室未来的发展方向，林国沣表示，核心在于这些家族要花更多的时间去保护资产，不是产品驱动的关系，而是满足投资与服务需求的关系。“现在很多的平台没有关注，如何让团队不仅是推产品，而是以宏观服务的方法来服务这些家族，找全球最好的伙伴一起把整个服务能力提升，这个是关键。我们每年会带大概100个学生去沃顿商学院学习家族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