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语境下民族传统体育文化发展路径思考
——基于文化人类学视角的分析
2018-11-25唐元超蒋东升黄书朋
唐元超 蒋东升 黄书朋
(广西民族大学体育与健康科学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6)
中华民族源远流长,有着丰富的历史和绚丽多彩的文化。民族文化是中华文化的根基,是数千年来人们团结友爱、友好相处的精神内核。民族传统体育文化作为一种文化符号或记忆,体现着个民族所独有的精神寄托和价值认同,是民族地区人们生产生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习近平在党的十九大中指出,“文化兴,国运兴;文化强,民族强。没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没有文化的繁荣兴盛,就没有中华民族伟大复兴”。[1]民族传统体育文化作为各族同胞精神寄托和价值认同的特殊展现,其传承和发展与新时代语境下文化强国及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实现息息相关。中华民族传统体育内容丰富,种类繁多,如何使其在当前新环境下更好地得到传承和发展一直是学界焦点。基于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生存根基,探讨其当前传承发展中所存在的尴尬处境,反思其当代传承发展路径,旨在为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良性延续提供参考。
1 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生存与发展的根基
1.1 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生存环境
任何一种民族形式的体育活动的源起与发展都离不开适合其生存发展的环境,这种环境主要体现在区域所独特的自然条件和社会环境,在日积月累的发展历程中,铸就了独具特色的民族艺术。自然环境主要表现在地理区位、气候特征、生产劳作等等方面;对于不同区位,其民族传统体育表现出的特征形式也有所差异。也正是南方与北方的自然环境、人文因素的巨大差异,形成了“南舟北骑”的显著特征。西北少数民族的喜爱叼羊、射箭,东南地区少数民族的擅长龙舟竞渡,西南地区的打陀螺、抢花炮,蒙古族的摔跤、赛马,这些都与当地民众的自然环境和生活方式密切相关。“南狮重意,北狮重技”,即使是同样的舞狮项目,在环境不同的南方、北方也呈现出风格各异的多彩形式。
社会环境主要是民族历史、聚落特征、文化氛围、文化认同等多方面内容组成,主要是一种文化发展的“诉求”的展现。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起,儒学在意识形态领域取得了统治地位,并成为传统文化的核心。[2]儒学成为社会主流文化,并对此后中国数千年的民族体育的文明进程产生深远影响。可见,儒学所代表的传统文化在很长的时期内成为“旧社会”人们“文化诉求”的重要表达方式,而这种“诉求”和“表达”便是人们在长期历史发展中对于传统文化的认知和认同。民族传统体育作为民族文化的结晶,在整个民族文明发展过程中发挥着深远的作用,其生存、发展与此“文化诉求”同样脉脉相通。中华民族体育向来所描绘的是一幅展现族群歌颂丰收、欢庆精彩生活、弘扬民族精神的巨幅画卷。[3]汉族春节、元宵的舞龙舞狮可谓是乐声激昂、笑逐颜开;蒙古族那达慕盛会上扬鞭策马,红巾飞舞;壮族三月三绣球传情、歌声嘹亮;热情的瑶胞们打起陀螺唱起歌,备好佳肴,盛好好酒,表达着对远方来客的热情。种种的表征可见,民族传统体育是民族群众“诉求”的表达和文化符号的展现,而其生存和发展始终植根于民族聚落之中,并与本民族(聚落)发展历史、生产生活、文化精神等社会环境因素息息相关。
1.2 中华民族传统体育的文化自觉
中华民族传统体育历经漫漫历史长河,之所以能在急速的变迁中得到有效的发展而没有停滞,其中一个重要的因素便是源于其本身的“文化自觉”。文化学者认为,自觉是文化本身所具有的特质,是一种独有的“活力因子”。[4]文化自觉源于社会发展中的变迁,是对其文明历程的积极回应。自觉意识存在于任何文化,一方面自觉地对落后于时代的因子进行摒弃;另一方面在其受到其他文化异化时,文化中的优秀部分主动吸纳、融合、创新生成适应其发展轨迹的“新文化”。
中华民族传统体育的文化自觉亦是如此,就是对本民族、本地区传统体育项目内涵、缘起、发展、流变等整体文化理性把握下,对其的吐故纳新和交融发展。在理清文化本我基础上,领略文化“他者”,不断开垦符合时代主流,适应自我发展的一席之地;当然,这也是中华民族传统体育文化不断建构,不断丰富和探索的新过程。
2 当前民族传统体育文化发展的尴尬囵圄
2.1 近代危机与“开眼看世界”的博弈
19世纪40年代,西方以坚船利炮轰开了夜郎自大的清王朝国门,高枕无忧的美梦被打破,此后中华民族经历了近百年的屈辱史。[5]从此,中华儿女奋起抗争,不断探索新的强国之路。林则徐“开眼看世界”开辟了“师夷长技”的第一次尝试;此后,魏源主张“师夷长技以制夷”,明确了向西方学习的内容和方法;洋务运动,兴办新式学堂;“西学东渐”,中西方文化发生激烈碰撞。崇尚竞技,表现为“更高、更快、更强”的奥林匹克体育强势冲击,中华民族传统体育出现稳步发展和空前危机两种不同状态,现代体育文化悄然侵蚀着传统体育文化。
历经近一个世纪的压迫洗礼,中华民族传统体育再次迎来“重生”曙光。20世纪80年代以来,改革的春风吹遍华夏大地,经济腾飞,国力增强,大山深处村寨中的民族群众也在这飞速的时代打开了大门,迎接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友人,越来越多的人也开始走向更加文明的城市。人口大肆流动的同时区域聚落所特有的文化也在交流中陷入“传统”与“现代”的博弈中。同样,在人们过度追逐所谓的现代化生活,文化群落的自然环境在博弈中遭受破坏、人口变迁,传统民族文化逐步走向低谷、甚至出现消亡。
2.2 现代变迁与“文化不适性”泥淖
文化是一个动态演进的过程,变迁与进步是文化演进辩证的过程。随着中国走向新时代,民族传统体育原本的文化圈层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对于长期处于自然状态,生活相对简单且封闭的少数民族区域来说,这种环境的改变势必会带来质性的更替。一方面,人们开始享受新时代所带来交通、教育、经济、科技、文化等诸多红利。另一方面,传统封闭的村寨大门开始向外界敞开,外界“新鲜”流入,生态学基础发生改变,这种改变对发展着的民族传统体育也产生了不小的阻碍。生活在辽阔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蒙古族,勇敢、奔放为特色的民族传统体育在近年来的过度环境改变下也开始渐渐衰落,草原衰退,马匹减少,人们日常活动的需求越来越难以满足,以至于参与的人也在逐渐减少,游牧文化在人们漫长的生活中也在逐渐淡化。生活在大山的瑶族同样面临着如此的悲剧,环境改变,文化冲击,人们曾经日常生活中最爱的铜鼓、陀螺慢慢被手机、电视、现代化方式所代替,打陀螺、铜鼓的人愈来愈少;陀螺文化、铜鼓文化在人们的生活中逐渐消淡。昔日风靡的陀螺和铜鼓如今却主要以表演的形式展现,文化发生质的流失、甚至断裂。社会发展的脚步不会停歇,与此类似的情况也仍在继续,民族传统体育也在这种“文化的不适”中面临着空前的尴尬囵圄。
2.3 利益诉求与文化责任间“纷争”
任何一种文化的演进都是在人的助力推动中得以实现的,民族传统体育亦是如此。自2003年文化部启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以来,民族传统体育作为非遗保护中的重点内容,国家和地方政府多方努力积极推进其传承和现代化的发展。资金扶持,师徒传承;节庆保护,学校推进;发展竞赛,特色旅游等等。一时间,民族传统体育涌上浪头,但随着推进,发展的背后也显现不少弊端。师徒传承过程源于兴趣而主动进行学习的越来越少,师傅在传授技艺的过程中以表面技艺和流程的传承为主,项目源流、文化内涵传承较少;即使是技艺掌握,却对于本身所具有的文化了解甚微,以至于越来越多的年轻传承人对项目的文化精髓十分淡漠。另一方面,本是民族群众节庆仪式、休闲娱乐中的重头戏,近年来却也随着商业化的脚步登上了“舞台中央”,为增加舞台观赏性,形式一改再改,文化内涵也在变化中黯然失色。民族千年的文化沉淀在利益的驱动下变质,一味地追求“文化搭台,经济唱戏”,文化发展已经脱离了原来的轨迹。原本代表民族精神脊梁的民族传统文化,如今却只是以形式和过程留存,淡漠了文化本身的价值所在。
2.4 传承链断裂与文化断层“困境”
新型城镇化建设的加快,传承主体人群外出务工,传承链断裂、后继人才乏力也成为传承发展过程不得不直面的问题。“进城热”、“务工热”的出现,年轻的主力军外出他乡,留守的仅剩年长者和年幼者,民族传统体育传承过程断层现象严重。随着时间的推移,情态发展越发严重,即使技艺再精湛的“艺人”在面对无人可传之时,也显得尤为无力,众多传承发展了近千年的民族传统体育文化趋向消亡。
此外,文化内在的断层也是当前尤为突出的问题。一方面源自于上个世纪50、60年代的“除四旧”、“文化大革命”等非理性的社会运动,大量的民族体育文化被当做“四旧”后的一度流失,甚至“销声匿迹”,致使此后出生几代人对于本族群的文化记忆基本为零。另一方面则是新时代下,文化繁荣与抨击,新兴的时代文化,大众文化更加吸引瞩目,相对“枯燥”、“单调”的民族体育文化似乎有些不尽人意。因此,现阶段文化流失,文化断层问题依然险峻。
3 新时代语境下民族传统体育文化发展的路径思考
3.1 提升文化者价值素养,协调文化发展中不适矛盾体
民族传统体育是在特定的历史时期,由特定的主体即各民族群众创造开展进行的,长期存在于特殊的区域聚落文化空间和特定的民俗语境中,以体育活动的形式展现特色民族文化或民族精神的意识形态。其源起、演化、变迁、发展都与民族群众的身心价值追求和民族文化的延续一脉相承。这种息息相关的需求离不开活动中的主体“参与者”这一必备的角色,而影响参与者进行民族传统体育活动的主要因素则是参与传承发展个体的价值素养和对于民族文化的认同程度。提升文化参与者的价值素养,就是要紧跟新时代文化主流方向,不断更新价值观念,在自觉的时代潮流中破茧再生。
当然,紧跟新时代文化主流和提升民族文化参与者价值素养也并非全盘否“旧文化”、“旧思想”,也并非一成不变地照搬“新文化”、“新思想”,而是一个“活态”发展,不断扬弃的过程。这既要摒弃传统文化价值中“落后”成份,同时又要吸纳现代文化中的“活力”因子。只有这样才能在真正意义上满足和服务于民族群众的价值追求。除此之外,文化的“接纳”和“剔除”过程中难免会出现落后的糟粕或不适的矛盾发展体,而这个过程中我们需要不断地协调文化发展中不适的矛盾体,为和谐发展助力。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避免新时代语境下的优秀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丧失和传承过程的边缘化发展,从而增强民族群众文化认同,使其朝着“生态”、“健康”的现代化道路迈进。
3.2 明确文化特殊定位,应答民族文化发展新诉求
“文化定位”一方面是对于民族传统体育文化当前发展状态的定位,另一方面则是对于其未来发展目标的合理定位。民族文化的现代化进程中,外来新文化与本土传统民族文化发生火花,民族传统体育在碰撞中变迁。要想在万变中寻求不变的发展,就必须明确当前发展着的状态,也就是明确自身的生存现状。这既要涵盖生存环境、文化根源、发展动力、文化需求、认同氛围等文化生态学基础,又要包括当前的发展困惑的定位。这样才能更好地理清其中本我状态,明确文化发展的“社会内需”,更好地满足和表达文化传承发展中的“新时代诉求”,为未来谋前景。而未来发展目标定位,则是在第一“诉求定位”上的进步深化和“未雨绸缪”。文化的发展本身并非可用标定量值衡量,而这样的定位亦是一种“活态”,需要在文化的动态发展中不断辨析、提炼、重组、再辨析、再提炼、再重组反复进行。所以,民族传统体育文化要求取“新”的发展,就必须对当前的“自知之明”和对进步的“未雨绸缪”,这有这样才能更好表达文化发展中的新诉求,实现进一步发展。
3.3 创新文化载体,“活态”解决传承发展链难题
正视当前民族传统体育传承所面临的困境,不仅仅从文化素养、文化定位、文化诉求上给予支持,更重要的是给予文化传承发展途径上的支持,为其调适和创新提供新的文化载体。民族传统体育的发展必须依靠政府、主体人、学者各方参与,国家加强民族文化保护工作后,各方也做了大量努力,但多集中于传统形式或千篇一律,效果并不明显。显然,当下最缺乏的是创新文化传承发展的新载体和新途径。强行干预、片面发展就值得检讨与深思。建议组织相关专家也参与其中,为民族传统体育的发展指引方向。
明确文化生态观对解决传承发展链难题具有重要意义,任何文化的“欣欣向荣”都是与其社会环境高度契合的,也就是说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发展是如何实现其与当下新时代的再嵌入,使其既保持强烈的历史性、文化性、传统性,又具有鲜活的时代性、创新性。民族传统体育的发展要结合既定的区域聚落空间和特定的民俗语境,以“活态”的形式让空间内的居民讲述“自己”地故事,营造浓郁的文化氛围,使传承和发展进入当地居民的日常生活中,才能增强文化的持续感。
3.4 文化自觉再赋予,推动时代文化责任再唤醒
文化处于一个动态的演进过程,文化自觉则是这一动态发展过程的重要内驱力。费孝通先生提出文化自觉的观点,就是提倡本地居民对本土文化要有“自知之明”。[6]如果一个群族对自己的文化都不了解,何谈文化的传承与创新?存在于特定圈子的文化主体要其对所在的文化有相应的认识,这种认识应包括它的缘起、内涵、精神、发展、趋向,也可以说是要明确对文化“根”的找寻并有所继承和推动[7]。
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传承发展,必须重视其传统价值观的挖掘和当代传承的高度融合,既要忠于传统,又要在其文化自觉方面赋予新的时代内涵,使其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突显价值。当然,文化自觉的发生与维持,需要在既定社会的格局中才能实现,而这一既定的社会格局包含着文化责任与时代的唤醒。
4 余论
民族传统体育产生于民族地区群众生产生活,而展现的却不仅是对于身心发展的追求,更是文化精神追求的需要。民族传统体育文化作为区域聚落文化的典型代表,是增强民族凝聚力的精神支柱,其生存发展都有本身特殊的生态学基础和特定语境。因此,民族传统体育传承和发展过程不能仅关注其当前发展的一时之热,而仅对项目留存和形式传递。更要忠于文化内涵,对其未来负责。民族传统体育文化是我们中华民族历史演进过程中的重要见证,在现阶段以文化自信为宗旨的国家民族文化建设中其重要性不容忽视。我们有责任重视和解决这些问题,使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发展步入更健康的发展轨道。
参考文献:
[1] 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N].人民日报,2017-10-28.
[2] 张岱年.中国文化概论[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327.
[3] 蒋东升.论中华民族传统体育必将成为世界主流体育文化--以文化学视角[J].山西师大体育学学院学报,2011,26(2):18-23.
[4] 赵旭东.文化的表达:人类学视野[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57.
[5] 吴秋来,王美芬.“文化自觉”与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优化[J].体育成人教育学刊,2011, 27(6):24-25.
[6] 苏国勋.社会学与文化自觉——学习费孝通“文化自觉”概念的一些体会[J].社会学研究,2006(2):1-12.
[7] 费孝通.反思·对话·文化自觉[J].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3):1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