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造制造强国的“新底盘”
2018-11-23宋怡青
宋怡青
一手抓先进制造技术,一手抓云制造产业集群生态建设。
制造业是国民经济的主体,是立国之本、兴国之器、强国之基。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加快建设制造强国,加快发展先进制造业,推动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和实体经济深度融合。
目前,我国已经是制造业大国,要实现可持续性发展,必然要经历由大到强的转变。从制造大国迈向制造强国,这条路该怎么走?作为制造业强国的基本单元,制造业企业需要深入思考这一时代课题。
在接受《财经国家周刊》记者采访时,中国航天科工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党组书记高红卫说,我国制造业主要领域形成创新引领能力、建成全球领先的技术体系和产业体系的历史性机遇已经出现。
高红卫
人工智能和大数据时代的到来,为制造强国的建设提供了诸多机遇。高红卫认为,如果说先进制造技术是制造强国的新型发动机,那么云制造产业集群生态就是制造强国的新型“底盘”,性能优良的发动机只有配上性能优良的底盘才能发挥最大潜力。
“只有一手抓先进制造技术,一手抓云制造产业集群生态建设,才能够引领新一轮全球生产方式的变革。”高红卫说。
历史新机遇
《财经国家周刊》:目前,全球制造业格局面临重大调整, 国内经济发展环境也“稳中有变”,如何看待我国制造业的处境?
高红卫:我认为,我国制造业主要领域形成创新引领能力,建成全球领先的技术体系和产业体系的历史性机遇已经出现。
18世纪中叶至19世纪中叶,以蒸汽机为代表的动力技术革命催生了由英国引领的第一次工业革命,英国通过引领全球工业革命实现了财富和生产力的高度发展,科技与产业紧密结合把英国送上世界头号工业强国宝座。不过19世纪中叶以后,英国出现了科技发展与生产力发展逐步分离的趋势。例如,电机、变压器、二极管等电气技术革命的关键技术发明虽然起源于英国,但是最终在德国和美国形成产业化能力并得到大规模应用。虽然第一次工业革命给英国带来了高度发达的经济,但同时也导致19世纪中叶之后英国的科技发展动力不足,大量的资本用于海外投资,社会生活呈现贵族化和绅士化趋势,企业家安于现状,惧怕新技术革命带来损失。
而当时的美国和德国政府则抓住机遇,大力发展以电力、化学、汽车为核心的新技术和新产业,生产方式大幅度更新,生产制造能力大幅度提升,两国的工业总产值分别于19世纪90年代和20世纪第一个10年超过英国。英国在电气技术革命中错失发展良机,科技和工业优势地位逐渐被美国和德国取代。
历史是一本教科书,它让我们更清晰地认识事物发展的规律与趋势。信息社会发展到今天,我国政府和企业高度关注计算机、网络、人工智能等信息技术,首先在消费领域大规模应用方面发力,跻身世界前列;紧接着在利用信息化技术改造产业方面狠下功夫,我国生产方式大幅度变革的前夜已经到来。
《财经国家周刊》:那么,新一轮全球生产方式变革将会在哪些领域取得重大突破?
高红卫:当代制造业大体可分为流程型制造业如冶炼业、化工业等,流水线型制造业如汽车、摩托车、PC和家电制造业等,以及离散型制造业如航空航天器制造业等,由于流程型制造业和流水线型制造业具有天然的封闭性,生产线皆根据工艺设计而专门定制,产品品种很少而产量规模巨大,生产效率已经较高,因此生产效率提升空间最大的是离散型制造业。这意味着,新一轮全球生产方式变革的“工业基础底盘”的构建,将首先在离散型制造业取得重大突破。
离散型制造业的垂直分工虽然分散了风险、分摊了投资,但是也降低了效率。从某种程度上讲,传统的离散型制造业有点类似于农业文明时代的小农经济:业务自成一统,企业功能齐全但各种能力参差不齐,有限资源分布于研发、制造、营销、售后服务、企业内部的各类综合管理与专业管理,以及供应链维护、物流链维护、社会责任与公共关系诸多领域。逻辑上讲,企业通过纵向一体化,可以用成本较低的企业内部管理与流转替代成本较高的外部市场交易与流转,达到降低成本的目的:通过纵向一体化,可以增强企业生产和销售的稳定性,可以在生产成本、原材料供应、产品销售渠道和价格制定等方面拥有主动权,形成同业竞争壁垒,可以提高企业对市场需求信息反应的灵敏度,可以方便企业随时调整产业结构而自主进入高新技术产业和高利润产业等。
实际上,上述作用的有效发挥至少需要满足一个前提条件:本企业每个方面的能力都是行业一流的。而事实上,企业满足这一前提条件的概率很低。所以,大多数企业都没有办成“百年老店”,例如美国中小企业的平均寿命为8年左右,日本中小企业的平均寿命为12年,我国中小企业的平均寿命为3年左右。
商业生态革新
《财经国家周刊》:目前,大量耗费物质资源的传统发展方式显然难以为继,世界正在进入以信息产业为主导的新经济发展时期。如何应对这一趋势?
高红卫:为了有效降低企业的制度成本,包括管理成本、生产成本、交换成本,提高规模经济效益,提高企业的市场竞争力,20世纪80年代开始在全球兴起了构建产业集群的浪潮,直到今天都方兴未艾(比如各种特色产业小镇就是对产业集群概念的一种丰富和升级——除了生产,还要生活)。1990年迈克·波特在《国家竞争优势》一书中指出,产业集群是工业化后期的普遍现象,在所有发达的经济体中,都可以明显看到各种产业集群。
产业集群是指在特定区域中,具有竞争与合作关系,且在地理上集中,有交互关联性的企业、专业化供应商、服务供应商、金融机构、相关产业的厂商及其他相关机构等组成的群体,代表着介于市场和公司之间的一种新的空间经济组织形式。许多产业集群还包括由于延伸而涉及到的销售渠道、顾客、辅助产品制造商、专业化基础设施供应商等,政府及其他提供专业化培训、信息、研究开发、标准制定等服务的机构,以及同业工会和其他相关的民间团体。因此,产业集群超越了一般产业范围,形成特定地理范围内多个产业相互融合、众多类型机构相互联结的共生体,构成这一区域特色的竞争優势。
我國制造业生产方式大变革的基本条件已经具备。
根本上讲,产业集群以传统的方式部分解决了提高企业市场竞争力遇到的困难,但产业集群并未彻底突破时间、空间限制,也无法满足企业泛在商业链接的终极需求,所以它的宿命注定只是一种全新商业生态建设的“过渡方案”。
我国政府和企业牢牢抓住信息革命的历史性机遇,大力推进以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云化为核心的技术和产业发展,智能化改造、企业上云、大数据应用、人工智能技术普及,推动智能制造、协同制造、云制造能力大幅度提升,制造与服务相结合、线上与线下相结合、创新与创业相结合的新业态正在席卷全国,各类产业互联网平台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我国制造业生产方式大变革的基本条件已经具备。
云制造产业集群
《财经国家周刊》:建设工业互联网,实现智能制造,被认为是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核心,同时也是欧美强国制造业目前努力的方向。我国应该如何抓住机遇,实现“弯道超车”?
高红卫:如果说先进制造技术是制造强国的新型发动机,那么云制造产业集群生态就成为制造强国的新型“底盘”,性能优良的发动机只有配上性能优良的底盘才能发挥最大潜力。一手抓先进制造技术,一手抓云制造产业集群生态建设,才能够引领新一轮全球生产方式的变革。
云制造产业集群生态并不复杂,实质上它就是一种线上线下相结合的产业集群生态。由于以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云化为核心技术的云服务网络平台可以突破时间、空间限制,满足企业泛在商业链接的终极需求,使得产业集群不再局限于某一地理区域,轻易突破市界、省界甚至国界时空限制,成为一种制造业的“通用底盘”,发挥全要素生产率提升基础性作用。以航天云网为例,近190万注册用户中,85%以上是小微企业和私营企业,遍布全球近180个国家和地区,使用8种工作语言,接入设备近90万台,境外企业注册数和协作成交额占1%左右。监测数据显示,在近2500亿元的产业协作合同中,150公里、750公里、1200公里、2000公里四种典型协作半径的业务占95%以上,这清晰地显示了我国区域性产业集群的运行现状。
云制造产业集群生态所依赖的云制造公共服务平台,对于促进制造业生产方式、商业模式、企业组织形态变革的作用,类似于一辆新型汽车的底盘。中国要想在建设世界制造强国的高速公路上“飙车”,必须打造出“云制造产业集群生态”这个能够引领新一轮全球生产方式变革的新“底盘”。
相信随着云制造产业集群生态涵养时间延续,我国制造业的协作半径会逐步加大,“全球化本地制造”的时代迟早要到来。“全球化本地制造”时代到来之时,全球跨国知识产权交易量将显著上升,跨国实物交易量将显著下降。
《财经国家周刊》:如何理解上述提到的“全球化本地制造”?
高红卫:“全球化本地制造”是指,无论什么产品,在哪里消费就在哪里制造。看似回归到全球化之前的状态,其实这是一种螺旋上升现象。因为“全球化本地制造”的产品既可以是本地化品牌、质量和样式,也可以是全球性品牌、质量和样式,不会局限于传统本地化制造的产品只能是本地化品牌、质量和样式。一切都取决于消费者的爱好,而不再取决于制造商的选择。
中国航天科工集团旗下的成都云制造示范基地。
“全球化本地制造”的本质是国际化与本地化相结合,信息化与工业化相结合,制造业与服务业相结合。历史的大趋势不可阻挡,政府和企业的最好应对措施是提前做好准备,热情迎接即将到来的“全球化本地制造”这个新的全球化时代,占据合适的位置,获取应该得到的利益。
具体而言,企业主要是参与全球云制造产业集群生态建设,将自身的研发、制造、营销与运营业务接入全球工业互联网平台,实现“信息互通、资源共享、能力协同、开放合作、互利共赢”。政府主要是制定本国和国际工业互联网平台运行管理规则,保护知识产权,维护公平、公开的市场秩序,各国政府充分合作,推动以“全球化本地制造”为标志的全球化4.0时代的到来,为全人类创造更多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