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捏的韵致
2018-11-23胡中惠
文/胡中惠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原沈阳低压开关厂俱乐部,听著名女作家张洁漫说写作。记得张洁作了个形象的比喻,说女同志戴首饰,正好为美:戴一个,好看;戴两个,不难看;戴多了,就不好看了。当时听了很受用,现在看,不是什么新鲜理论,不过是孔夫子“过犹不及”的简单文艺诠释。
初学写诗,兴致满满,总是愿意将最美的词汇用上,总是愿意将最丰满的意象摆上,像电视里的拳击手对打,接二连三,让对手喘不过气来。经过一段实践方知道,这样并不好,营养缺乏不是好事,营养过剩也不是好事。闲来翻阅历代诗话,南宋姜白石的《诗说》曾给我以极大的启发。姜主张写好诗要注重作品的“气象”“体面”“血脉”“韵度”,但不能过:“气象”过于追求浑厚,“其失也俗”——容易流于直白;“体面”追求宏大,是好事,“其失也狂”——容易假大空把人吓着;“血脉”顺畅当然好,“其失也露”——容易将作品写得不含蓄;“韵度”飘逸些是谁都想做到的,“其失也轻”——容易流于轻飘不沉实。在这篇文章中,他还说:“雕刻伤气,敷衍露骨。”也就是说,诗词写作要作又不能太作,“鄙而不精巧”,是因为对作品没有认真地推敲;“拙而无委曲”,是因为对作品各部分没能做到认真地结构。
听起来挺绕的,无非就是告诫人们在创作过程中要把握好度。这些在理论上似乎都能接受,但实践起来不是很容易,它考验诗人的创作能力、知识积累以及对事物的认知程度。如同书法爱好者写字,毛笔在行进过程中要提按要顿挫,可是究竟怎样才能做到做好这些呢?只能在实践中一点一点摸索,不像酒的勾兑,有仪器,有设备,只是简单的工艺流程。
“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某种意义上说,这种拿捏就是一种感觉。具体说,首先要做到含蓄蕴藉。《菜根谭》说:“花看半开,酒饮微醺。”说的是做人做事,写诗也是一样。不是不可以“开门见山”,李白的诗大都是“开门见山”,但那是李白,我们能做到“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就烧高香了。还有,作品要有起伏,有缓急,不能总是繁管急弦,要留“气口”,要有“歇拍”。诗词写作不是运动员跑步而是舞蹈大师跳舞,尤其是词的长调,更要注重这一点。第三,是我个人的体会,诗词之结穴,一定不要太露,可以有多种方法,先贤的作品摆在那,多读多写即可。
“不激不厉而风规自远。”唐代书法理论家孙过庭的这句话写字适用,写诗也适用。我们一般学诗都是从格律诗入手,这是对的,但也有局限。如果你的文言功底好,不妨读一读《诗经》与楚辞,它们才是中国传统诗词的老祖宗,不管时代如何变化,诗词写作最终都离不开它们的影响甚至规则。孔子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我以为说的就是拿捏:不是不可以写男女之情,但要把男女之情写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