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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安达组合看民族音乐“走出去”

2018-11-22博特乐图

人民音乐 2018年9期
关键词:安达蒙古族走出去

今,蒙古族民族音乐团队安达组合正在英伦进行他们的第六次英国巡演;今年9月份他们将赴美国进行他们的第八次美国巡演。自2002年安达组合成立以来,在海外演出一千二百余场,是当今屈指可数的成功进入海外市场,实现商业巡演模式的民族音乐团队,是中国音乐成功“走出去”的典型案例。

安达组合是一个什么样的团队?他们的音乐有什么品质和特征?他们是如何“走出去”的?探讨其背后的原因,总结其经验,不仅对中国民族音乐“走出去”有着重要的借鉴意义,同时对全球化语境下中国传统音乐的传承创新,传播发展,都有重要的启发意义。

一、什么是民族音乐“走出去”?

文化“走出去”是实践问题,同时也是理论课题。对此,不同领域的学者从各自角度出发,阐发对“走出去”的理解。有学者提出,文化走出去“是指通过发展文化贸易特别是文化服务贸易,促使中国的文化产品特别是内容产品进入国际市场,向世界传播中华文化,在获取文化产品出口和投资收益的同时,提高国家的文化软实力和影响力。”②可见,文化“走出去”包含了发展文化贸易和提升文化竞争力的双重目标,是经济效益与文化效益的结合。

就当前中国音乐的“走出去”情况来看,国家采取各种方式,推动中国音乐的国际传播与国际化发展。每年有数量可观的团队、个人涌向海外,举办各种形式的演出和交流。然而,这种“走出去”,其实大多数是自掏腰包的交流演出,追求的是单一的文化效益,却很少有团队和个人进入海外市场,创造经济、文化双重效益。不少人对所谓文化的经济效益不屑一顾,认为我们不能用流行音乐的经济效益观念来看严肃音乐和传统音乐。这在国内似乎有一定的道理,但在国外尤其在西方,能卖票、卖唱片、上线的不只是流行音乐,严肃音乐和民族音乐(西方所称的“世界音乐”),也都有自己的受众群体,而且都是有偿消费的。因此音乐“走出去”,必须要进入海外音乐市场,并产生经济效益。卖了票、卖了唱片,才能说明有观众,产生了经济效益才能谈得上产生其他效益。

从安达组合的经验来看,他们不仅进入了海外市场取得了经济效益,同时也产生了文化影响力。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看:

第一,进入海外市场,开启商业巡演模式。自2002年以来,安达组合在美国、英国、加拿大、德国、日本、韩国等三十多个国家举办专场音乐会共计一千二百余场,其中在美国巡演7次共四百七十余场、英国巡演5次共一百四十余场,另外在加拿大、日本等国家,都有不同次数的商业巡演。连年的商业巡演模式的开启,意味着安达组合在欧美世界音乐市场上牢牢地站住了脚,成功实现了“走出去”。

第二,业界认同。对于“走出去”的个人和团队来说,海外业界的认同是十分重要的,它是在海外继续发展的重要基础。业界认同主要通过奖项、音乐排行榜、学术评论、权威音乐节参加资格等来体现。2010年,安达组合的第一张专辑《风马》被世界音乐权威杂志《SONG LINES》评为年度世界音乐十大最佳专辑;2016年,他们的第二张专辑《故乡》亦获此殊荣,同时被该杂志评为亚太地区最佳唱片,极大地提高了安达组合在海外业界的影响力。除了一般商业演出外,安达组合经常到海外高校为青年学子举办工作坊,扩大了自己在所到国家知识界里的影响力。对此,英国剑桥大学著名民族音乐学家卡洛·帕格教授发表专论,高度赞美了安达组合的音乐,称赞了安达组合在欧美世界所取得的成功。③

可见,安达组合进入了海外市场,尤其是在欧美音乐市场开启巡演模式,同时他们得到了专业界、学术界的认同,说明取得了“走出去”所必需的经济价值与文化影响力双效益。而这两点是判断音乐文化是否真正实现“走出去”的基本要素。

二、安达组合“走出去”的自身原因

安达组合“走出去”的原因是什么?下面我们通过安达组合及其音乐的分析,对这个问题进行解答,进一步对民族音乐的“走出去”,应具备的内容、形式、能力和条件等问题进行探讨。

(一)安达组合的音乐

安达组合为何能走出去?首先要从他们的音乐当中寻找原因。也就是说,安达组合的音乐是什么样的音乐?他们的音乐为什么能引起海外观众的喜爱?为什么能够进入西方市场?我们对安达组合《故乡》《风马》两张CD专辑中的曲目进行统计,全部26首作品。其中,民歌、史诗、舞歌及其改编作品17首:《江格尔英雄赞》(新疆卫拉特英雄史诗)、《故乡》(昭乌达民歌填词)、《吉塔拉草原上的七彩锦鸡》(阿鲁科尔沁宴歌)、《奔波莱》(科尔沁安代舞歌)、《酒歌》(鄂尔多斯民歌)、《苏木茹》(科尔沁叙事民歌)、《献给母亲的歌》(由乌珠穆沁长调《查干套海故乡》和布里亚特长调《羊背之歌》结合)、《小黄马》(阿巴嘎——阿巴哈纳尔长调)、《圣主成吉思汗》(锡林郭勒潮尔道)、《安达情》(蒙古国喀尔喀民歌)、《岱日拉查》(科尔沁好来宝曲目)、《锦鸡儿草》(布里亚特长短调)、《万丽》(科尔沁叙事民歌)、《寶力根套海故乡》(察哈尔长调)、《巴彦巴尔虎的守夜人》(巴尔虎长调)、《罕达盖河》(巴尔虎长调)、《黑鬃马》(新疆土尔扈特短调)等,共16首;《圣山》《黑走熊》等2首冒顿潮尔独奏曲;《湖水萨吾尔登》(那日苏编曲)、《风马》(伊拉图作曲)、《万马奔腾》(齐·宝力高作曲,安达组合改编)、《苏和的白马》(青格勒图作曲)等4首器乐合奏;《牧马人》《我的蒙古》(乌日根词曲)、《布里亚特》(其其格玛曲)等3首创作歌曲。可见,安达组合的音乐以民歌、说唱、器乐、舞歌等传统音乐为主,歌唱作品与器乐作品兼顾。

从音乐的构成看,安达组合的音乐,包括长调、马头琴、呼麦、托布舒尔、冒顿潮尔、叶克勒、史诗、短调、好来宝、安代、潮尔道、叙事民歌、阿门胡尔、萨满鼓、图瓦鼓等表现形式,是蒙古族传统音乐的主要歌种、乐种、曲种、舞种诸体裁的集中展现。从音乐的风格来看,安达组合的音乐从内蒙古东部的呼伦贝尔布里亚特、巴尔虎、科尔沁,到中部的昭乌达、锡林郭勒,再到西部的鄂尔多斯、阿拉善,又到新疆博尔塔拉、巴音郭楞、阿勒泰,并与北部的蒙古国喀尔喀、俄罗斯图瓦相连,可以说他们的音乐涵盖了蒙古族不同部落、不同地区代表性的体裁和风格。

观看安达组合音乐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感受,那就是他们集中展现了蒙古族传统音乐不同时期、不同部落、不同地区、不同体裁、不同风格的多姿多彩的面貌。随着他们的音乐,观众可以感受蒙古族辉煌的历史及美丽的草原自然景色,这正是安达组合被海外观众接受的关键原因之一。

(二)安达组合的形式

安达组合由九名成员组成,他们的团队整体“短小精干”,成员个个“一专多能”,成为“下得了牧区,进得了市场,走得出国际”的团队特点。

首先,安达组合“一专多能”的成员。安达组合毕力格巴特尔、其其格玛两位主唱,其余那日苏、乌日根、乌尼、青格乐、赛汗尼亚、阿·乌日根、青格勒图七人组成乐队。演出中,他们担任马头琴、呼麦、短调、冒顿潮尔、托布秀尔、叶克勒、大马头琴、打击乐、阿门胡尔、图瓦三弦、布里亚特三弦、吉他等十三四种项目。如,那日苏主责马头琴、呼麦,兼任叶克勒、吉他、歌唱;乌尼主责托布秀尔、图瓦三弦、呼麦,兼任马头琴、叶克勒、打击乐、歌唱。所有成员都是“一专多能”的好手,能够熟练地演奏数件乐器,并担任歌唱、呼麦等。演出时候,他们往往身兼数职,玩出各式各样的“声——器”组合模式,以有限的人员来表演出令人眼花缭乱的音乐效果。安达组合的“一专多能”,还表现在从选曲、编曲、作曲、排练、演出全部过程,都由自己来完成。安达组合的成员都来自农村牧区,从小受到家乡民间音乐的熏陶,各个养成了良好的民间音乐修养。如,其其格玛的母亲是一位出色的布里亚特民歌手,她演唱的绝大多数民歌都由母亲所传;毕力格巴特尔过去是萨吾尔登萨吾尔登然的演唱风格。安达组合成员能作曲、能编曲。如,通过那日苏编曲的《潮水萨吾尔登》、青格乐编曲的《圣山》、青格乐图作曲的《苏和的白马》、其其格玛作曲的《布里亚特》等作品,看到他们的创作才华。

其次,安达组合团队“短小精干”。安达组合的九名成员能够出色地完成不同场合、不同形式的各种演出。他们能够在剧场、音乐厅、广场、大学教室、农村、牧区、厂矿等各类不同场合完成专场演出;有无扩声设备,“插电”与否,他们根据不同的条件能够出色地完成表演。简便却不简单,灵活却不随意,安达组合这种短小精干的团队十分适合长时间、多场次的密集巡演,既节省成本,又不失精彩。

(三)安达组合的表演

看过安达组合演出的人往往被他们丰富的音乐、灵活的形式、朴实的形象、精湛的技艺、巧妙的构思、真诚大方的交流、张力十足的表演所吸引。

安达组合所有音乐会和专辑中的歌曲,都是用蒙古母语来演唱的。而在音乐会中,他们会面对不同民族、不同国家的观众,流利地使用蒙语、汉语、英语互动。这种母语演唱给人以真实、朴实、亲切的印象,同时,多语言交流能力使他们与观众之间的交流畅通无阻。

安达组合的九名成员是当今长调、马头琴、呼麦、托布秀尔、冒顿潮尔等领域青年一代佼佼者。其其格玛的布里亚特民歌、鄂温克民歌,毕力格尔巴特尔的锡林郭勒长调,那日苏、乌日根的马头琴演奏,乌尼的托布秀尔,青格乐的冒顿潮尔——在各自的领域里,他们不仅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而且从“非遗”角度看,也都是不可多得的传人。另一方面,他们对蒙古族传统音乐的创新,作出了创造性的贡献。如,他们把蒙古风格呼麦技艺与图麦风格呼麦技艺,与中国蒙古族长调、马头琴、史诗、潮尔道等融合在一起,进行“本土化”,走出了一条创新道路;他们把中音马头琴、次中音马头琴的定弦从内蒙古通用的“g-c1”“d-g”,分别调为蒙古国通用的“f-bb”“c-f”,使马头琴的音色更加柔和、淳厚,使人声与乐队的融合更加出色;青格乐在传统草质、木制三音孔潮尔的基础上,研制出铜质平均五孔冒顿潮尔,解决了舞台演出中传统冒顿潮尔易裂、易走音的问题,同时结合冒顿潮尔独特的演奏技法,使平均五孔冒顿潮尔实现了自由转调,一支潮尔就能演奏七种调的旋律,胜任自己组合所有曲目的演伴奏。

安达组合的音乐丰富多彩,形式十分灵活生动。他们有《万马奔腾》《幸福的牧马人》《我的蒙古》全体成员共同表演的形式,有《小草》《万丽》等主唱与乐队合作的表演形式,有《江格尔》《酒歌》《故乡》等乐队成员共同完成的表演形式,有《布里亚特》《小黄马》等部分成员合作的形式,甚至有青格乐独奏《圣山》、其其格玛清唱《母亲》等仅一人表演的形式。可见,从一个人的唱奏到两三个人的合作,再到七个人的表演,最后全体九名成员的集体表演,形式十分灵活,表演张力十足,不仅团队演出效果出色,同时使每位成员的专长得到最大的发挥。

表演在本质上是一种交流的方式。④从这个意义上讲,表演的意义不限于节目本身,而是通过表演者与观众之间进行交流和思想的互动,建立一种以自己为中心的“场”,用自己的艺术来感染观众,让观众与自己产生情感共鸣、思想共鸣,最终将自己的意识、思想传递给观众。出色的交流能力是安达组合取得成功的又一关键法宝。在每次演出前都要进行研究,根据不同的观众(如学者、大学生、青年人群、汉语观众、蒙语观众、国外观众、电视观众)、不同场地(音乐厅、剧场、广场、牧区),设计出针对性的节目设计和演出方案。这也是他们受到各类受众喜爱的主要原因。

安达组合十分善于与观众进行交流。在每一首作品表演之前,他们经常讲述一段简短的“故事”,内容往往是关于家乡、父母、亲人、朋友等方面的,而且结合自己的经历和感受。

這些交流贯穿于整个演出过程中,没有任何修饰,自然大方、朴实真诚。于是,一场演出,亦是他们与观众之间的一次心灵与情感的交流。唱着家乡的歌,讲着家乡的“故事”,他们变成了驰骋在草原的牧人,而舞台则化作了草原。表演使交流得以完成,交流则升华了表演。这正是安达组合走向世界的重要能力要素之一。

三、安达组合“走出去”的受众与市场原因

为什么安达组合及其音乐受到海外受众尤其西方受众的喜爱?我想,首先安达组合及其音乐满足了海外观众对蒙古族音乐的想象与期待。笔者对几位西方音乐家进行采访,问他们为什么喜欢安达组合的音乐?他们回答说,安达组合的音乐是“引人入胜”的音乐,是引发人想象的音乐。西方观众对“蒙古”“成吉思汗”“草原”等符号都有着深刻的印象,对蒙古草原与蒙古文化有着好奇与向往。安达组合充满“异国情调”的音乐,引起他们对蒙古人及草原生活的想象。安达组合巧妙地利用了这些历史符号,满足了海外观众尤其是西方人对蒙古草原及蒙古人的想象。这些长着一副“蒙古人脸”的艺术家们,手拿祖先传下来的乐器,唱着父亲母亲教给的民歌,讲着自己和家乡的故事,呈现在西方观众面前的时候,他们化成了驰骋在草原上的蒙古武士,舞台则化作了草原。而观众在这支来自东方的成吉思汗的音乐中,感受到了蒙古草原及草原人的生活与思想。

安达组合的那日苏告诉我说,英国《卫报》在一次对安达组合的报道中也说:“他们感情深厚的优美音乐与英国的民族音乐一样充满魅力”,有意地把安达组合的音乐与英国民族音乐比较。一个相隔天涯的民族,文化传统有着巨大差别,音乐风格更是迥异。那么,为什么一个西方人从蒙古音乐当中听到了自己祖先的声音了呢?换句话问,安达组合是如何让一个西方人从自己的音乐当中听到了自己呢?我想,这里所说的“祖先的声音”,是西方人关于欧洲前工业时代甚至更为久远的“声音”的想象。这种“声音”是不同于现代的,却与现代人息息相关,是一种“贴近自然的声音”。而蒙古音乐所具有的“自然性”,本身便是一种具有人类意义的品质。蒙古草原的辽阔与宁静、本真与朴实,恰恰是生活在高楼大厦、人潮人海的繁华都市里的现代人所神往的;蒙古音乐清新、自然、淳朴、恬静、开阔、豁达、豪情、真挚的风格,正是“歌化的草原”,激发人们对人类所共同的“原初自我”的想象,引起不同的民族、不同的人群心灵的共振。安达组合及其音乐正是符合了这种“‘蒙古族的——所以是‘自然的——因此也是‘人類的”这一表述逻辑,正是西方受众认同他们的根本原因。

有了观众,便有了市场,而市场也引导观众。西方市场把安达组合此类音乐归为“世界音乐”。这是西方人对有别于自己艺术音乐和流行音乐的、具有非西方来源的、“异国情调”风格音乐的统称。在欧美国家,世界音乐有民谣风格、古典风格、流行风格、摇滚风格、混合风格种种……在西方,安达组合的音乐属于偏古典风格,类似西方的“室内乐”,走的是中小型剧场、音乐厅、大学演艺厅等“音乐会”路线。此类演出对场地、设备条件的要求不高,演出成本低,易于运作、风险小,影响却大。安达组合短小精干的形式十分适合西方世界音乐市场简洁精练的模式,是他们能够走出去的一个主要原因。

诚然,安达组合成功“走出去”的因素还有很多,如,前期策划、海外经纪人、媒体宣传、学术支撑、海外运作团队等。由于篇幅原因,这里不做展开。

四、安达组合“走出去”的经验与启示

安达组合为当前中国音乐的“走出去”提供了值得借鉴的经验与启示。它不单单是民族音乐走向海外,进入市场的实践操作层面问题,其背后则是当今全球化语境下,传统音乐如何传承与创新等更深层的理论问题。略谈三点:

首先,安达组合“短小精干”的团队模式,为当前音乐院团的市场化发展、文化“走出去”提供了参考。从运作层面来看,安达组合这种小型音乐“轻骑兵”,既符合了人们对蒙古族音乐的印象和期待,又符合市场运作条件。安达组合的经验告诉我们,小型团队不见得单一,大型乐队也未必丰富。人数多、规模庞大,即便节目好,由于成本大、条件高、要求多、行动不便,不适合市场运作。中国音乐院团“用单位替代团队”的模式,显然不适于进入海外市场。

其次,安达组合的成功为我们民族音乐“走出去”选择什么样的内容和形式,用什么样的表演策略等提供了有益的经验。

对海外市场、海外观众缺乏应有的了解,是我们“走不出”的主要原因之一。我们往往根据自己的主观喜好和主观意志,向海外推送音乐。因此,我们的出国演出比比皆是,在海外站住脚的却少之又少。皮尔斯·蒂姆先生(Piece Tim)是一位资深的音乐经纪人。他曾对我举例说:西方观众未必认为用蒙语演唱、蒙古音乐风格的歌剧就是蒙古族的。他们会认为歌剧就是歌剧,就像你们认为长调就是长调一样,无论用什么样的语言唱,那还是蒙古族的。因此,观众会认为我们是在表演他们的音乐。实际上,西方观众并不会欣赏蒙古族演的歌剧或者蒙古族音调的交响乐。他们更喜欢“古老的”“原本的”“真实的”蒙古族音乐。他们喜欢用我们自己的独特艺术表现方式来表演自己的音乐内容,而不是用西方音乐的表现形式来表演蒙古族音乐。这就是说,内容固然重要,但形式更关键。安达组合的音乐以蒙古族传统音乐为内容,却把自己的表演形式与蒙古族音乐的“形象”勾连在一起,取得了良好的效果。选择什么样的音乐?采取什么样的创作与表演形式?安达组合的经验对于中国音乐的“走出去”,有一定的启发意义。

最后,安达组合走出的民族音乐道路,对于今天传统音乐传承与创新问题的讨论具有启示意义,安达组合的音乐来自蒙古族传统音乐,但他们也从不拒绝创新。然而,安达组合的“创新”却与我们以往的创新有很大的区别:这种“创新”不是像以往那种以西方音乐为标准来改造改良出来的民族音乐,或是用西方音乐模板来创作、表演的中国音乐作品。安达组合的音乐是真正意义上的传承中的创新。一方面,安达的音乐来自于蒙古族传统音乐,因此首先是传承的,但它绝不是民间的、民俗的或是原生的“传承”;另一方面,安达的音乐是创新的,但这种创新绝不是套用西方模式或借用现代形式。安达组合的“传承”,首先表现在他们是用蒙古族固有的乐器、固有的声音表现形式来表演传统体裁和传统曲目。也就是说,它的“本”和“源”是蒙古族的,而且“体”也是蒙古族的。当然,安达的音乐不拒绝西方与现代。他们的乐器根据舞台演出需要都经过了一定程度的改造;他们的乐队中吸纳了大马头琴这一“发明”乐器;他们经常使用吉他,有时还与钢琴合作;他们也经常用和声手法……他们在保持“本”与“体”的基础上,融入了西方元素、现代元素,在“移步不换形”的前提下,保持传统底蕴,又富于时代活力,实现了传承中的创新。

如今,“民族的就是世界的”这句话经常被民族音乐学家所诟病。然而,安达组合及其音乐在某种角度上证明了音乐的“民族性”与“世界性”相融合的可能性。中国民族音乐学界似乎都不太愿意谈论“创新”。因为,在通常情况下,“创新”往往意味着用西方的、现代的理念和方式来“改造”和“创造”传统音乐,其结果往往导致传统音乐本我的迷失。因此,相对于“传承”而言,“创新”是“危险”词语。那么,安达组合为代表的蒙古族新民族音乐“传统为本,自我为体”的创新道路,能够为今天传统音乐的“传承”与“创新”提供一个新的视角呢?

① 2017年度内蒙古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重点项目“内蒙古音乐‘走出去研究”(2017NDA031)阶段性成果。

② 齐勇锋、蒋多《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的内涵和模式探讨》,《东岳论丛》2010年10期,第165页。

③ Carole Pegg“Mongoliana—Anda Union are following in the hoofprints of Genghis Khan, uniting the Mongolian tribes in music.” fROOTS Spring 2018, No.418 pp.64-65.

④ [美]理查德·鲍曼《作为表演的口头艺术》,杨利慧、安德明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6页。

博特乐图(杨玉成) 内蒙古艺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责任编辑 刘晓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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