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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道思想在宋代汝窑中的情感表达

2018-11-21郭梦然赖艺璇

山东陶瓷 2018年1期
关键词:儒道汝瓷汝窑

郭梦然,赖艺璇

(景德镇陶瓷大学,景德镇 333403)

1 前言

儒道两家思想既对立又互补,贯穿于两千多年来中国社会及传统文化中,构成了中国古代美学思想的主线,这种美学观点也充分体现在宋代汝瓷中。在中国的士大夫中很少有纯粹的儒和道,大多是儒道互补,相生相济,只是侧重点不同,他们既尊崇儒家的“仁义”、“礼治”重外部事功,也追求道家的“无为”,一种内在的修养,精神上的表达,寄情于山水之间。宋代汝瓷在器物的造型上体现了儒家思想,但在器物的釉色、装饰和美学追求上体现了道家精神。

2 宋代美学思想

2.1 “清淡含蓄”的宋代美学观

由于唐朝末年的“安史之乱”和五代十国,宋初政策上采取“重文轻武”,推行“以文治国”的理念,面对北方外患接连不断的局面,此时世族又偏安一隅,“安内虚外”的社会风气直接反映在美学思想上。宋代的艺术特色区别于汉唐时期的恢宏大气,较之唐代的华丽繁缛,显得质朴恬淡。经历了唐代绚烂至于极致,才有了宋代“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的美学观。宋徽宗赵估在《大观茶论》中提到“天下之士,励志清白”,所以帝王的审美观对时代的美学发展也产生着巨大的影响。宋徽宗信奉道教,崇尚自然含蓄,讲究淡泊质朴,这种清净、无为、隐雅的审美情趣对当时的美学思想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宋代的时代精神不在马上,而在闺房;不在世间,而在心境”。

宋朝时期,儒学融合了道教、佛教的义理,发展为理学,反映在美学思想上即是一种深刻而严谨的艺术理想。田自秉先生指出宋代美学特征是一种“清淡的理性美”。宋人的审美观往往游离于理智与感性之间,是含蓄的,喜好虚实兼有,时而显现于物表,时而沉浸于物象,似近似远,似深似浅,自然而然地表现出一种超然的心境。

2.2 儒道思想中的“道”与“器”

《易·系辞传》中提出:“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朱熹对此进行了阐释:“道是道理,事事物物皆有个道理。器是形迹,事事物物亦皆有个形迹。有道须有器,有器须有道,物必有则。”儒道思想都对“器”持否定的态度,孔子曰:“君子不器”,朱熹则在《论语集注》中进一步解释道:“器者,各适其用而不能相通。成德之士,体无不具,故用无不周,非特为一才一艺而已。”老子指出:“人多伎巧,奇物滋起。”可见君子不应仅追求某种专业技能,将“器”作为最终所追求,而应首先在道德上拥有独立且完全的人格,从“器”中提炼出“道”的要素,追求更高的精神境界。

自古有“器以载道”的说法,在中国的历史上,食器不单作为一种饮用器,它更是礼器的重要组成部分,文人士大夫也经常通过饮酒品茶的“器”来彰显自己的情怀与品味。“器”中所承载的“道”,这种精神层面的文化内涵,在宋瓷的审美中尽显无遗。我们常品诗论画,感受作者的诗情画意,那么陶瓷是否也具有这样的诗意与情感呢?我想应该是有的,只是陶瓷的工艺表达的情感不如绘画与诗来得那么直接而已。陶瓷也展现了制瓷人诗人般的才情与激情,陶瓷与诗画的语言虽然不同,但都有着同样纯粹的精神。

我们通常只究宋瓷的“器”,用我们习以为常的经验和固有的知识去试图欣赏、剖析其表面的技法,工艺的痕迹,容易忽视了其深处的道理,宋瓷的“道”更像是一种隐匿在华丽外表背后的无形力量,它是一种表象性、无形的、精神性的表达,潜移默化地引导着陶瓷的发展。

3 文人的美学追求造就汝窑的审美趣味

3.1 合乎礼法的汝窑器

“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孔子主张人的本性在于社会性,因此提出“文质彬彬”的观点,其中“文”指文饰、装饰,“质”指本质、实用。他扬弃了“质胜文”和“文胜质”两种片面追求形式或功能的倾向,认为“质胜文”会导致设计变“野”,粗陋丑恶,缺少华彩;而“文胜质”会将设计带入“史”,华而不实,矫饰做作。好的设计应该不偏不倚、文质相契,“文”与“质”和谐统一,相得益彰。“文质彬彬”强调了实用,以用为本,同时又注重人性、尊重感情的精髓,这一古代造物思想在宋代汝瓷中得到了最好的诠释。如图1所示,北宋汝窑莲花式温碗,本是当时的温酒用器,原器应与一执壶配套,晚唐至宋所常见。该器碗腹壁稍呈圆弧,直口稍敛,口缘曲线流畅连贯,俯看形如十曲花瓣,器身随花口亦呈十瓣,圈足稍高,整体似未盛开的莲花,线条温柔婉约,高雅清丽,显得协调自然,美观大方。北宋周敦颐说:“莲,花之君子者也”,天生丽质,出污泥而不染,以莲花喻君子,志行高洁,是中国古典美的浓缩式展示,处处透出中国人的含蓄美,它也是集观赏与实用为一体,内在美与外在形式美的和谐统一。

图1 北宋 汝窑莲花式温碗

图2 汝窑天青釉弦纹樽

北宋时期形成以儒家学说为中心,兼容佛道思想的新儒学体系-“理学”。理学外儒内道的特点在汝瓷中也有所体现。宋代汝瓷在釉色、质感及美学追求上体现的是道家思想,但在造型上却多为仿造古代礼器的造型,体现的是儒家思想,这种仿古的风气与北宋推崇儒学、崇尚考古有关,多仿商、周、汉代的礼器式样。汝窑器物的造型多仿自玉器和青铜器的造型,主要造型有玉壶春瓶、胆式瓶、洗、樽、出戟尊等。如图2所示,汝窑天青釉弦纹樽,此樽仿汉代铜樽造型,器形规整,仿古逼真,此樽直口,平底,口、底径度相若,外壁近口及近足处各凸起弦纹两道,腹中部凸起弦纹三道,下承以三足,造型张弛有度,端庄严谨,意蕴深远,简洁的线条勾勒出深邃的境界之美,展现了宋代汝瓷严谨含蓄的造型意识。

3.2 自然天成、巧夺天工的“纹饰”之美

道家的美学观崇尚天然之美,主张自然朴素,反对人工雕饰,追求的是“真”,是“淡”。庄子在《天道》篇中认为“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既雕既琢,复归于朴”;老子说过“大巧若拙”,所谓“大巧”即是指不露人工修饰痕迹的,蕴藏在“拙”外表之下的“大巧”,是没有违背自然规律、人为的刻意造作,合乎于自然规律的美,这点在汝瓷中展现的淋漓尽致,如图3所示。

图3 汝窑盘

图4 汝窑天青釉弦纹樽

图5 汝窑天青釉碗

汝瓷不事堆饰,作为没有附加装饰的素面瓷,却利用胎釉的收缩系数不同,在釉表形成大小不一、自然天成的片纹进行装饰,片纹较细碎,层层相叠,如冰之裂,俗称“冰裂纹”,如图4所示。薄而莹润的釉层里有着大而稀疏的釉泡,有“寥若晨星”之称。这虽是匠人精心所造,却显得浑然天成,不可移易,没有热闹的表象形式和易逝的感官刺激,这种内在的天然之美既顺应了自然,也没有任何刻意人工雕饰的痕迹,即所谓的“自然天成,巧夺天工”,展现了“大巧若拙”的中国古典的自然美学观。

图6 汝窑天青釉三足樽承盘

图7 汝窑天青釉圆洗

3.3 淡泊致远的天青色

古代常以“有内在美的石头”-玉来比喻君子,有“君子如玉”的说法。魏晋时期朝廷昏庸,深深地伤害了一众报国无门的名士的心,从他们用玉石入药、修仙练道就不难看出,他们虽大都选择出世隐居、远离庙堂,却始终怀有高洁雅致的梦想。宋代为烧造汝官窑瓷器,引玛瑙入釉作为釉的原料。玛瑙作为珍贵的玉石,常被用于制作宫廷御用品,据《宋史》记载,汝州是玛瑙的著名产地,玛瑙质地优良,清凉寺附近就有着丰富的玛瑙矿,这一举动可见当时对于君子如玉般高洁、美好品质的喜爱与推崇,这也直接影响了汝窑的釉色,如图5所示。

老子提出“五色令人眼盲”,认为纷杂的色彩容易扰乱人的心绪,使人无法保持一颗平和宁静的心,不合自然之美,如图6所示。汝瓷不求人工附加装饰,作为单色釉以釉质取胜,汝窑青瓷的色彩语言并不是一览无遗的单调乏味,而更体现了一种追求宛如天成的工艺美学思想,它没有张扬的色彩,更接近于道家“无为而无不为”的精神境界,作为生活器皿而言,既满足了文人士大夫们对于清新雅致的美的享受,又体现了追求“道”的价值观。

汝窑的釉色大体分为月白、粉青、卵青、豆青、天青、灰青、虾青七大类,以天青为上乘,胎色则以香灰色为标准。如图7所示,这件汝窑圆洗胎呈香灰色,通体施淡天青色釉,釉色莹润,其质感似丝绸般柔美,釉面开细碎片纹。宋代汝窑青瓷尽管在色调上深浅不一,但都离不开“淡天青”这个基本色调,这种冷暖适中的色调素雅清逸,不仅道出了道家淡泊致远的心境,更满足了北宋时期文人、士大夫在色彩方面“清淡含蓄”的审美情趣。“闻声悟道,见色明心”,釉色与人生哲学的契合,正是造物者思想情感的体现。

4 结语

宋瓷是中国陶瓷艺术发展史上的一个里程碑,汝窑青瓷作为代表,深刻地传达了宋人重要的理想与信念,深刻的人文哲思,深厚的文化底蕴,突出的气质浸润。儒道美学观以一种互为补充的方式渗透在汝窑青瓷的方方面面,有着儒“型”道“色”的审美特征,在形式与造型上遵循儒家礼器而制,而在釉色装饰及美学追求上则追求道家美学。汝瓷推崇天然神韵,反对过分雕饰,清淡含蓄,朴质严谨,温厚而不张扬,它所展现的精神气质、人文意识,不输于这一时期的任何一种文化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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