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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黔古道走关岭

2018-11-21贵州岳德彬

散文诗世界 2018年4期
关键词:关岭断桥狗肉

贵州 岳德彬

贵州关岭布依族苗族自治县,为滇黔古道要地。地方史料显示:诸葛亮为稳定蜀国后方,令关羽之子关索率军安抚滇黔少数民族;关索曾屯兵于今日关岭县城后面的险峻大山,于是便有了后来的“关索岭”“关岭”的称谓;康熙平定吴三桂之乱时,此兵家必争之地有一场骇人的血战;后,康熙御笔亲书“滇黔锁钥”四个大字的刻石在关索岭上的“御书楼”。

——题记

在高接云表的峭壁上,昔日飞溅的血浆已被风雨清洗为苍白。

关索岭,如今只是沉默,沉默在山下的满城弦歌之外,沉默在我轻轻翻开的方志之中。

不,崖壁下溪水一般流泻的花草,是从那个远去的时节赶来的,它们的心思,就藏在它们的根须上,就看我有没有耐心去刨开那层还没有风干的泥土,去拜识那湿漉漉的过往。

杀伐,都是必须的吗?

成就英雄的名字,要有无数的头颅试刀。

唉,人世的邪恶远没有消失殆尽,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似乎没有到时候。

在“御书楼”,在“滇黔锁钥”四个大字前,让我——

一思,

一祭。

绕开荆棘拨开荒草,听一只孤雁如何哀鸣,看一溜云絮怎样走远。

被时间踩踏得光滑如玉的石头,石头与石头之间的缝隙里,嵌有天地烟云几许?

——古驿道

谁说寂寞清冷?我的前面,全是摩肩接踵的古人背影。

他们行色匆匆,没有人回眸一笑。

背着弓箭的是侠士、挽起罗裙的是美人?

驿使的马蹄,曾沾惹路边的闲花、敲打大山的睡意。王朝政令、儿女情长、人间苦乐,都在那马背上一闪而过。

在这关山难越的链条上,曾经链接过我的祖父的祖父母亲的母亲的足迹吗?

是否链接过他们日暮黄昏时的张皇与喟叹?

枫叶荻花秋瑟瑟。

在被称为“地球裂缝”的关岭花江大峡谷。水浅了,峰岭巉岩更显得伟岸特异,自在闲适。

风萧萧兮石头寒。

古往今来,不晓得到底有几个人曾经在这个时空默然的裂缝里穿行。不过,你即使不来这里,难道你就没有在人世的裂缝里穿行?

这儿没有路,崎岖坎坷便是路,寻寻觅觅攀攀爬爬,便叫做走。没有任何一样可以标志现代意识的物什形体——

满目的天地自然,

我的意识,就是全部的意识。

无尽的芦花,许是我前生的旧相识,她在这里等我已经有些时日,等得她满头灰白,无语,迷离。

枫叶保持着血色的体温,曼陀罗香香的痴痴的。看见我们,鸟鸣犹如惊叫。猿猱攀援于苍松倒挂的绝壁。河风悄悄的扑来,为人擦汗。此时,仿佛整个世界静若处子——

只有大自然能耐得寂寞,不会误入红尘。

花江狗肉,远近驰名。

花江,滇黔古道关岭段的又一重镇。上个世纪,比关岭县城更历史、更兴盛。镇上人家几乎一半经营狗肉。

老早的时候——

川流不息的盐巴客、药材商、轿夫、马帮……都选择这里落脚打尖,甚至盘桓数日;

大盘的狗肉、大碗的烧酒,为他们驱除千里跋涉的劳累,安抚一路上的胆战心惊和绵绵乡愁;

男人杀狗调料,女人当垆应酬;

仗剑悲歌的侠士、为情所困的红颜、落第还乡的秀才、被贬南迁的官吏、风流倜傥的文人墨客、酸不溜秋的斗方名士、走卒、妓女……

萍水相逢或是风云际会,歃血为盟或是惺惺相惜。

高速路避开这儿后,市面日渐萧条,但花江人以见过世面的能耐,闯荡四方,寄回家的钱滔滔滚滚,花江狗肉也跟着行走,各地都有“花江狗肉馆”,包括京城。

而狗肉美味之外的那一份内里的人文滋味,还是在这里。

榕树,好多地方都有,而关索岭下木成河的八德乡一带,有着一千多岁的古榕,且联衣扶袂,好似绿云当空。堪可称奇。

没毁于战火,只因隐于高原的大山深处;未遭砍伐,功在代代相沿的村规民约。这木本中的精灵,与去去来来的山民携手共度春花秋月,忘情于江湖。

一位友人邀我来到这儿。躺在一张露天的竹床上,嗅着遮天翠叶的淡淡清芬,指点着拱出地面的盘根错节,听犁田汉子的粗犷山歌,看打鱼人撒网的悠闲模样、喝酒、品茶,端的是神仙风致。

鱼香草丛里,一双宿鸟惊飞,黄昏时候,一弯水染胭脂。

我要是红颜女子,一定选择嫁来这里——

同姐姐妹妹们在河畔、竹林、开花的地方、山路弯弯之处、青堂瓦舍之下——纺纱织布、熬糖煮酒。

哪管他身前身后事。

即使你不是颠沛流离的游子、也不是被法海和尚强加阻挠的许仙白娘子,你也会在不知什么时候的时候遭遇“断桥”——

这是断桥还能保留的现实意义。

关索岭侧翼,号称“天堑”的霸陵河谷,也有“断桥”。它胆怯地躺在那么壁陡而威严的山脚、枯藤老树昏鸦的旁边、干裂的河床上面,远离小桥流水人家。

从贵阳到安顺,百余公里的车程,一个多小时;而从安顺到关岭,四十来公里,三个多小时。就因为车要下到河谷经断桥而又慢慢吞吞弯弯绕绕地爬坡。

多少背井离乡的旅人在这里一洒清泪。

落魄时期,我也曾在此驻足,打量残碑断石、联想五味人生,桥断肠亦断。

俱往矣!就在霸陵河谷的天堑之间,号称“亚洲第一高桥”的“霸陵河大桥”凌空飞架。从安顺抵达关岭,四十分钟。

断桥,就像大桥修建时悠悠落地的一粒水泥碴子——

抑或是一个休止符。

有幸回到史前期,与两亿多年前的生灵相见,我与他们,好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在高山之巅的《关岭化石群国家地质公园》——

巨大的化石藏馆外面,专家说,汹涌起伏的群山,曾经深陷于苍冥浩浩的大海。

这就叫沧海桑田?

藏馆之内,有“关岭龙”“鱼龙”“海龙”……它们选择在一个非凡的世纪之交完整现身、选择在公元1999年。

有一些睡眠,何止一梦千载,而是一梦亿年。

“海百合”,你这无脊椎动物,为什么要乔装打扮成百合花?是不是那时的物竞天择过于严酷、众多生灵过于刚硬,你却只有软软的躯体,不得已才用花哨的容颜体态献媚于异己?

其实,它们与你,最终,都成了一块块顽石。

其实,也并非如此。专家们说,你们这些石头,还有呼吸、还有记忆,填补了200年来一直缺失的世界生物圈多项空白。

而我们好些“活着的”生灵,却没有想过要去填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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