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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 板

2018-11-21王歌

火花 2018年8期
关键词:折页门板流浪狗

王歌

单位上有处闲置厂房,在郊区。该搬的都搬走了,仅剩下一个空壳子还杵在那儿,再就是附着其上的一些门呀、窗扇啥的,只为圈地升值,印证领导战略眼光。闲置厂区里的那些东西,你说有用吧,却闲在那里,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你说没用吧,它们一扇扇、一叶叶还都在那儿兢兢业业地坚守,明明白白地晓谕各位当家人:掌柜的,您莫嫌弃俺呢,俺们也是国有资产,本本上有账,少了是要说清楚的呢,是不是?尤其要命的是,还与法人的政绩挂钩儿。因此,你想哪个法人敢疏忽懈怠?一十八年来,前任沈总高枕无忧了六载,高升了;恩师柳总舒心了九岁,功成名遂退休了;现在是罗总罗稼轩当家,虽然不长,也省心了小三年。为什么?他们的政绩考评都没有被闲置厂房的管理拖后腿,这全都仰仗人家耿长锁——老耿师傅——老耿头把门把得好。好到啥程度?就连一扇门板、一叶窗扇都没丢。不是吹牛不上税就说大话,老总每年例行查岗或是年终盘点,只要他老耿头把胸脯一拍,简简单单地回一声响亮亮的“囫囵个儿”,你就自管打道回府去吧,自管放放心心地在明细账目上一个个打“√”上报就是。当然,至于大风刮掉了窗扇之类的事儿还是有的,年久失修嘛,在所难免。不过,人家老耿头把那些掉落下来的窗扇都及时归拢到一间房子里了,不多,可丁可卯,随时备查。如今,老耿头眼瞅着就要退休了。会不会有“船到码头车到站”的思想,滋生疏忽?罗总便有些担心老耿头走神分心打盹儿,关键时刻掉链子,拖累他的政绩。于是,罗总于百忙之中,就又把个放心得丢到脑后去了的老耿头记将起来。

对,该去提个醒儿呢,紧紧螺丝,响鼓也得重锤敲!

那日一大早,罗总前去督导,没打招呼。厂里那辆刚提来的桑塔纳3000戛然而止。彼时彼刻,单见生锈的大铁门紧闭,旁门虚掩。罗总悄悄推开旁门,想给老耿头个措手不及,孰料,生锈的折页仍然滋生出“吱呀”的声响报了警。他原以为老耿头听到门响,会跑出来迎接呢。正应了那句俚言:想啥没啥,怕啥来啥。却不见人。此时,只见门卫的房门大开着,屋子里空空如也;打手机呼叫,但闻电话机在破旧的办公桌上欢欢实实地响个不停,却不见有人接听。

这个老耿头哪儿去了,啊?罗总不悦,拉了官腔。他手卷喇叭筒儿,门里门外吆喝着找人,犹不见有人应答,正要叫小施再去厂里面找找呢,说也巧,恰在此时,却见老耿头背着一扇门板,一瘸一拐打外面回来了。罗总放了心,有心开玩笑了。

呦——耿大爷,您老扛着门板晨练啊?

嗨,还晨练呢!老耿头放下门板扶着,囊着鼻子说,昨天晚上睡死过去了,叫一老乡偷——偷偷卸走了一扇门板,历练了一把“走麦城”呢,真该打!

罗总内心着实感动,端着老耿头,明知故问,你又去要回来了?

要回来了。

罗总审视着老耿头破棉帽子上的渍血,关切地问道,没事儿吧?

没事儿。老耿头像个犯了错误怕挨批评的小学生似的,怯怯地应答,人在岗位上,万不可稍有疏忽懈怠啊!

一语双关?罗总神经质,由不得心头一沉。他端详着再有几天就奔花甲的老人,此时犹在上气不接下气喘着气,破棉帽子里又冒出袅袅热气,古铜色的国字脸上所雕刻着的那一条一条的皱纹,此刻皆眨闪着改正了错误的笑花儿,竟让罗总的丹田里五味泛滥,于敬重之中又挤出一些感觉,不过旋即又问责自己:这样认真不好吗?这样想着,罗总忙走过去替换老耿头,一掂那门板,好家伙!死沉死沉的,居然没搬动,还差点儿岔了气闪了腰。实木的,焉能不重!

哪儿的?

原厂长室的。

唔——我说呢,真会偷!罗总又弓腰鼓了鼓劲,把门板背起来,颠了颠,两腿直打颤颤,就又放下了,扭头瞅桑塔纳。此时,司机小施还稳稳地坐在车上当大爷呢。罗总勃然大怒,吼道,施大人,你没长眼吗?

小施见罗总发脾气了,惊叹一声,下了车,嘟囔道,我也没闲着呢。

没闲着?

罗总,这车接来才一天,我得熟悉呢,小施嘟囔着辩解说,不然的话,车不听我管,出了事,您可别怨我。

呦呵,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呢!罗总和缓了语气,扶着门板说,快来帮把手!

哎,哎——小施怕惹罗总急眼,没敢再犟嘴,急慌慌颠过来,背起门板。

能行?

还——行!小施颠一颠门板,找找正,咬咬牙说,罗总,去哪儿?

跟我走。

罗总前头大步走,小施后头气喘吁吁跟。罗总停了下来。小施撂下门,大汗淋漓。这空当,老耿头去门卫室取了工具又赶了回来,把门板放到门框上,罗总赶紧上前相帮。小施怕帮倒忙又受训斥,就借还不熟悉新车的由头,又回到车上。

且说老耿头拧紧门折页上的最后一颗螺丝,满脸盛开了笑花儿,开心地阖上门。罗总拿餐巾纸净着手,睃着老耿头的鼻头。老耿头的鼻头红得有些发亮,淌下的清鼻汤儿眼瞅着就快粘贴到嘴巴上去了。罗总有些想呕,皱了皱眉头,下意识歪歪身子,递给老耿头一张餐巾纸。

耿大爷,你感冒了?

啊嚏——老耿头没顾上接,背过身子连打了几个响响的喷嚏。

老耿头罹患重感冒。昨天晚上,他像往常一样“睁一眼闭一眼”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死过去了。天麻麻亮时分,他强打精神爬起来,打着LED手电去巡逻,发现原厂长室的门板不翼而飞。他赶紧查找原因,大门、旁门一如既往都是上了锁的,不会有问题。后来,他发现问题出在厂房后面的围墙上。围墙上有个排水口子。很显然,那个可恨的偷门者准是从这个排水口子里进出的。

二十多年前下了一场特大暴雨,淹了厂房,因怕毁了机器,就把围墙临时凿了个大洞排水。后来就拿碎砖堵上了。再后来厂子迁新址了。从此,耿长锁接管了闲置厂房,高高兴兴地当上了只有上级没有下级的“光杆司令”。他怕大洞被人用来鸡鸣狗盗,就拿泥巴糊上了。再再后来出现了一个小洞,小洞渐渐拓展,肯定是流浪猫、流浪狗干的好事,就没管闲。眼下居然全给推倒了。老耿头估计,肯定是附近的老乡摘去用了,便不顾头晕脑胀,着急忙慌地跑了一二十里地,查了附近的两个村子。果然是一老乡趁夜黑风高摘走的,立在他家猪圈的门边,准备日后置换。他问那老乡讨要。人家非但不给,还强辞夺理,说他摘了一扇废物回来,却叫你豢养的看门狗咬了一口,非叫他赔偿打狂犬疫苗的钱不可,不然不给。钱和荣誉孰大?面子矮的老耿头别无选择,只好乖乖地赔给了人家老乡药费钱了结。老耿头背着门板往回走的工夫,路不平,不慎绊倒了,膝盖磕痛了,头磕破了,还淌了血。他爬起来,把破棉帽子往下拉了拉,遮了遮伤口,揉了揉膝盖……要是把这些事情说出来,很明显是给头头邀功摆好遮己丑呢,有必要吗?为人最重要的,不是看你咋说,而是看你咋做啊。这样想着,老耿头张了张嘴,就把自我洗白的话题咽回肚子里,习惯性地拿手抹了几把鼻子,又习惯性地在脏兮兮的工作服上揩了揩,最后开心地瞅着罗总。

小罗,我囫囵了晚节,你不会责怪我吧?

且说老耿头这厢囫囵了晚节,放了大心。罗总呢,见少了的门板又复归原位,可以高枕无忧了,亦喘了一口畅气,就招呼小施拉老耿头去医院看医生。

小毛小病的,习惯了,没啥。老耿头拒绝,说,我还得站完三天岗呢,不能有丝毫的疏忽大意。

要到市里站台授奖呢,这邋里邋遢的形象,能树为劳模吗?罗总瞅着老耿头那身脏兮兮的工作服,心里绾了个结。正这样想着呢,手机蜂鸣响,催他去市里开会。

且说罗总去市里开完会回到厂里,工会李主席就脚撵脚来催有关“劳模”的定夺问题,马上要开年终表彰会了,立等罗总圈阅呢。

年初,厂工会为厂里的党政工作保驾护航,开展了“做好自己的事,看好自己的门,管好自己的人”的活动,规范职工。年终总结,厂工会老生常谈,又把后勤科耿长锁这个年年报、年年被刷的人物报了上来,庄稼不收年年种。老耿头十八年如一日的“门板”精神可圈可点,今年又是老耿头的退休之年,人走了,要留下精神,代代为继,这一回工会鼎力推荐他为劳模。然而,全厂仅有一个指标,罗总心目中有好几个人选,都难割舍,有些犯难。因此,虽然党委会以压倒多数通过,犹在党政一把手罗总处搁浅。

李主席问,为什么?

罗总说,快退休了,好钢要用到刀刃上。

李主席说,人走了,留下精神。

劳模该完美无瑕呢。罗总犹豫了一会儿,给本来嫌他邋遢的真实想法找了个替罪羊,说,丢了门板。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李主席说,坚守了一十八年,只丢了一扇门板,而且还找回来了,一叶障目。

老李,你就省省嘴吧,好不好?罗总火了,牛眼圆瞪,该谁不该谁,难道你比我高明?我心中有数。

我保留意见。李主席了解罗总的脾气,不敢再争。

正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

喂——我是罗稼轩,请讲。

我、我——

耿大爷,你怎么了?来电显示是闲置厂房的,听声音是老耿头的,此时电话那头只听老耿头上气不接下气说着话,忽然就没了声音。罗总大叫一声“不好”,就赶紧打手机叫来小施,拽上李主席,一块儿赶到郊区。门卫房里,老耿头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子。罗总二话没说,就抱起老耿头去了海慈医院急救。

初步诊断结果为:头上的磕伤没处理好,感染了,引发破伤风;至于其它的,大夫说,看面相病情不清,还需住院观察。老耿头进了重症室。

罗总临走时,老耿头眼泪汪汪。

小罗,你瞧瞧我有多混账吧,就差这两天啊,没能完美收官呢!老耿头恋恋不舍地拉着罗总的手说,这两天你得上心啊,莫让闲置厂房出事,叫我不能放放心心地退休,又连累了你!

耿大爷,您就安安心心地养病吧。

因有渎职之虞呢,罗总当然不敢疏忽大意。集团办公会研究决定,责成人事科赶紧物色老耿头的接替人选。在此之前,先由集团领导轮流值班,以解老耿头住院的缺岗之忧。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罗总排第一。

那日是个好天,风和日丽。

因为断岗了一夜,罗总怕有闪失,首先去厂房巡视了一圈儿,见没什么突发事件,就放放心心地回到门卫室。此时,小施将已熄的炉子重新生着了,炉子上的不锈钢壶水也开了,茶也沏好了。罗总回来后,叫小施打道回府,并叮嘱小施明天必须按时交接班。此时,门卫室里火炉子轰轰响着,黄幽幽的火苗儿呼呼蹿着,屋子里热力四射,热得罗总有些犯困,就滋滋儿品茗铁观音提神,尔后就一字一字认真研读着报纸。此时此刻,那一个个小黑字儿倏间嬗变为一座座富矿,使尽招数诱惑着罗总的神经,探幽发穴。

不知不觉之间,日头东起又西落,夜幕徐徐降落。

罗总困了,往炉子里填了一些“内蒙块”,他把老耿头那床脏兮兮的被窝卷儿搁到凳子上,熄了灯,把一件劳保棉大衣草草盖到身上,枕着胳膊倒在床上,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那呼噜声儿响的,摇天动地似的,震得门扇晃悠悠,吓得窗玻璃打颤颤。怪不得老婆与他分屋而睡呢。孰料,罗总正觉胳膊酸麻肿胀呢,忽然来袭了西伯利亚大寒流,刮起了猛烈的西北风。那风刮得嗖嗖的,一阵响起一阵,一阵紧起一阵,有如飞来了老美国的B-52。他娘的——撕心裂肺呢,扯筋揪魂呢,罗总止不住恶骂一声,倏忽间又刮来一两声吓人的狼嗥,在这昏天黑地的夜空里回旋游荡,劲劲儿地紧着螺丝,好险没吓丢罗总的魂儿。不过还好,有砖墙的护卫,有厚实门板的隔阻,犹有“结实”的折页和老旧门闩的联防,只是罗总不知由这三者组成的防火墙,是不是当年的“马奇诺防线”——不堪一击。罗总心中无底,惴惴焉,戚戚焉。不过那狼嚎声终于消匿了,解除了警报,谢天谢地!于是,罗总又心宽神弛者也,便不由得想起老耿头,是不是天天都得经受如此的袭扰。你罗稼轩百密一疏,心无百姓啊!罗总不由自主便自省出为官的缺憾,又勉力检讨了一番,却又蓦然滋生了自我原谅的推诿理由:天天如此,习惯成自然嘛,是不是?这样想着,心清净了,不知不觉睡着了。

罗总睡得很香很甜呢。你瞧,嘴角上还淌出了三尺长的口水,肯定是做了甜梦,不是才怪呢。忽然,门外响起了呜儿呜儿的声音。啥声?罗总立马给惊醒了,根根汗毛倒竖。他支棱起耳朵细辨。那声音迥异,似是狗吠,又像是狼啸,不是一条,而是好多条呢。哎哟哟——亲娘老子啊!这一回罗总终于真真切切地品尝到饱受惊吓的滋味了,心一揪一揪的,浑身不由自主就抖了,还打起摆子来,不知不觉间就冒出了一身惊汗,像被谁揪着魂儿似的,就麻溜溜地从床上滚落下来,猫到床底下。此情此景,只因我们罗总的心脏还算健康,才没有被吓得灵魂出窍,连晕都没晕,很紧张倒是真的。

这还不算,继之又响起了啥爪子的抓门声。先是丝儿丝儿吟哦,后来是刺啦刺啦鸣唱。日他奶奶的——起初,那些吟哦鸣唱,优哉游哉地、一丝儿一丝儿地紧着螺丝扣儿;继之门扉被“哐当”“哐当”推响,又款款地撕扯着罗总的心肉,劲劲地揉搓着罗稼轩的神经。会是狼吗?罗总紧张地盯着门板,猛一揪心,上下牙不由自主就打起架来,紧张之余,他四处踅摸着“帮手”,而床底下却是空空如也,只好握紧双拳,时刻准备着奋力一搏——脚踢西门庆,拳打镇关西,一旦那“狼”把门板拱倒闯进来的话。

此时此刻,揪心扯肺的罗总思前想后,甚有些后悔。

他记得年初老耿头反映门卫房门的折页、门闩啥的都锈透了,该换了,而且后勤科也打了报告上来。这个老耿头也真是死心眼呢!老旧厂房里那么多折页门闩呢,你随便拆下来用就是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难道不体谅“一支笔”眼下的窘境吗?到处都喊饿,都要钱呢,一分钱要掰成八瓣花呢。罗总大笔一挥就给毙了,打电话叫老耿头随便拆下一副折页换上。老耿头说,你小罗不是张口闭口两本账吗?我拆了东墙补西墙,东墙的账怎么算?这个老耿头都迂腐到这程度了,真没办法!不过,反过来一想,人家老耿头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是不是?咋能搞“此一时也,彼一时也”那一套呢!你罗稼轩当初要是舍得那仨瓜俩枣的钱,至于消享眼下如此的折腾吗?咎由自取!活该!罗总自詈。

更有甚者,这当儿又听那门被啥拱得咣当咣当响。狼?哎哟,亲娘哎——本来是遥远的威胁,眼下横空出世了呢。这却不是搞军演,更不是唱大戏呢!罗总生怕门被拱开,情急之下急惶惶爬出床来,坐在地上背顶屋门,经受着那无休无止的惊吓。

老耿头夜夜如此吗?罗总由不得又想起了老耿头。他妈的!你罗稼轩才当班一天呢。人家耿老爷子一人干了三个人的活呢,撇家舍业的,没多要国家一文钱,兢兢业业,不折不挠,如此坚守了整整一十八年呢。人家做好了自己的事,把好了自己的门,才有了你罗稼轩的“管好了你的人”呢!可、可你却把他忘了,丢到脑后去了,非但不给他换折页门闩,还把人家的“门板”精神慢怠了呢,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井冈山纪念馆里的那根“朱德的扁担”的故事,对照领袖的洁身自律,立马照出了自身的缺失!你啊,你啊——

后来,那抓门声倒是时有时无,又渐渐平息了。可那呜儿呜儿之声犹在,不过也越来越小了。罗总总算魂归故里,恢复了理智。他起身推推门板,折页不牢实,门拴也松动了,不过暂时无忧。他叮咛自己,当领导要通盘考虑不假,也不能搞“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的短期行为。回公司后,一定叫后勤科立马来换新的。

西北风愈加猛烈。

不过没有了其它音响的混杂相挟,罗总缓了精神,总算渐生了些劲力。屋子有些冷。他捅了捅炉子,炉火奄奄一息,想添些煤块,却见煤桶空空如也。没法子,只好去外面取些煤回来。孰料,罗总把门刚开了一道缝儿,忽见一个野物倏忽扑将过来,单见门板被撞了一下,就听见那“呜儿”声顿然大作。罗总一惊,赶紧关了门,上了门闩。是啥动物呢?罗总想探知究竟,上了床,悄悄挪到窗台跟前。

此时,门前那只10W白炽灯的昏黄灯光下,地上蜷伏着大大小小好几条流浪狗,条条仰头觑着屋门。再细瞅,那些流浪狗的肚子皆瘪瘪的,肯定是饿了。

莫非老耿头与这些流浪狗心有灵犀?罗总如此一想,就悄悄开了门。

好家伙,屋门刚刚开了一道缝儿,就见那些流浪狗一发儿呼地站起来,皆摇着尾巴冲罗总叫唤。罗总把昨天吃剩的饭菜、骨头啥的倒进了门边的一只破脸盆里,便见那些流浪狗们一窝蜂扑上来,还为争食相互掐架呢。此时,罗总受破脸盆子的醍醐灌顶,放心地走了出去,把一口袋以防万一的饽饽、火腿肠啥的一发儿扔到地上。一条狼狗可能是吃饱了,摇着尾巴,又跑来拿脏兮兮的身子蹭着罗总的腿杆子,还亲昵地上上下下嗅着,后来又蹲在地上,时不时仰头叫唤几声,似在感谢罗总的款待。罗总取了煤回屋,往炉子里加了些劈柴,又加了些煤块。不一会儿,劈柴轰地一声着了;之后,煤块亦蹿出了火舌,眼瞅着炉火熊熊燃烧,罗总不知不觉睡着了。

天快亮的时候,忽听外面狗吠狼嚎响作一团。罗总赶紧起身,窥探窗外,但见几条流浪狗正合力围剿一条侵犯其领地的饿狼。当然是狼。罗总没见过荒野中的狼,动物园里的还是见过的,而且还做过详细的比较呢。狼与狗虽然相像,区别在尾巴上。狗尾巴是翘翘的,狼尾巴是拖地的。眼下,那条饿瘪了肚子的狼既想低头夺食,又须应对群狗的围攻。一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一群狼。那条狼便只有招架之功。罗总来了兴致,把LED聚光灯透过窗玻璃直对着饿狼扫来扫去助战。那饿狼拿绿眼睛瞅瞅晃来晃去的强烈光柱,畏葸了,夹紧尾巴逃之夭夭,还不时地“狼顾”,只看见一对儿绿莹莹的眼睛。流浪狗们来劲儿了,又一齐伙儿乘胜追击,一边追,一边汪汪叫唤着,彰显胜利的自豪。

推己及人,罗总的脑海里突兀闪过一个灵感的电光石火。是啊,人家老耿头一门心思顺应环境,看好了自己的门!你呢,罗稼轩?

天放亮时,李主席接班来了。他推开虚掩的门,屋子里空空如也,不见罗总,当即慌了神,首先拿手电照床底,犹不见,以为罗总叫狼叼走了呢,吓得李主席不是人声地呼叫罗总。罗总提着裤子打屋后现身,原来是小解去了。

罗总交代几句值班应该注意的事项,并敲了“劳模”的定音锤。回到厂里,罗总做的第一件事是圈阅了那份搁浅在办公桌上的决议。然而晚了,医院发来病危通知,说耿长锁胃癌晚期,已扩散全身。罗总赶往医院探望,老耿头紧紧攥着罗总的手,遗憾地流了泪。

小罗,就差两天啊,我没站完最后一班岗,给你添了麻烦,唉——

这一声长叹,让罗总走了常规,把一顶“劳模”的荣誉授给了耿长锁。

新的一年里,厂里上上下下掀起了争当“门板”的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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