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故乡明

■张 继

一

那年的中秋，我回到了久别的故乡，八百里秦川上，小河边上的小村庄。秋色迷人的黄土坡上，到处是一派丰收的景象。金黄的玉米堆满了地头，一片片黄灿灿的柿子林染黄了小河的两岸。河水清澈甘甜，似清泉般浇灌着这里一草一木，也留下我许多童年的欢笑。岸边柿子树枝头挂满黄澄澄的大柿子，像开满一树树黄色的花朵，把故乡的秋景渲染得淋漓尽致。

夜晚，漫步在村子月光铺地的石板路上。一轮明月，高悬夜空，周围的景物都沐浴在光晕里，愈发清晰明亮，仿佛又置身在白纱飘飘的仙境。清凉的秋风掠过树叶，偶尔发出一两声“沙沙”的私语。明朗高远的苍穹点缀着幽蓝的清光，清幽的黄土坡显得安详、坦然。皎洁的月光柔和地耀出远山高高低低的轮廓。路边的柿子林里，像镀上一层薄薄的银色，光闪闪的。白天看上去桔黄的柿子，仍清晰可见。满坡的野菊花，正静静地吐着芳香。空气中氤氲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小河闪着点点银光哗哗地向前流淌，潺湲之声像吟唱一首欢快的歌，回荡在静寂的夜空。被月光浸染的小村庄，像一个睡熟的孩子，静静躺在河湾里。唯有窗口温馨的灯光，一闪闪地透着诱人的光，像村庄的眼睛注视着清凉的月夜，吸引着夜归人的脚步。

我沿着这条熟悉的小路往老屋走。月光清凉，在路边的庄稼地里，洒下银白一片。土坡上柔美的色调徜徉在月辉里，月光如水似银真是撩人心弦。眼前一片片的麦地，在月光下白茫茫的，像落了一层白雪，又像蒙上一层白纱，美得让人心颤。路两边的树影黑魆魆的，在地上，留下一片斑驳的影子。树叶“哗哗啦啦”一阵喧哗，我的思绪像被秋风吹起，飘落在欢乐的童年。

儿时，也是这样一个月儿圆圆的中秋夜，银色的月光把黑夜照得亮如白昼。小河闪着银光从黄土塬边蜿蜒而来，像在村庄边歇歇脚，又波光粼粼，一路轻盈地唱着歌向东流去。母亲借着明亮的月光在河边洗衣服，她把衣服放在青石板上，用棒槌使劲敲打衣服发出“啪啪”声音，在静寂的夜里传得很远，也敲打在我焦急的心上，我跑到河边，见母亲站在水里揉搓着衣服，水花溅到脸上，激起一脸欢喜。她忙着洗衣服，全然不知早到了吃月饼的时间。我上前拉住她的胳膊大声说：“妈，该回家吃月饼了。”她笑着摸摸我的头说：“儿子，妈记着呢，一会儿洗完衣服就回家。”

终于，母亲回头喊我回家吃月饼了，我高兴地一蹦一跳跟在她身后往回走。天空，圆圆的月亮已经挂在树梢上，像孩童般冲着我直眨眼。母亲拿出自烤的月饼递给我，我撅起嘴“嘟囔”道：“这那是什么月饼呀！小胖家吃的都是店里买的。”母亲淡淡一笑说：“你仔细看看，尝尝，再说话。”我拿起一块仔细一看，细心的母亲用梳子在上面扎上字和好看的图案，月饼看上去很精致。烤得火候也适中两面黄黄的，一股浓浓的麦香直扑鼻翼。我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里面的馅很甜，吃完后那甜蜜的滋味仍在牙齿边荡漾，真是太好吃了，我一连吃了三块。母亲看我狼吞虎咽的样子，笑得春风满面。

现在，我又踏着如水般的月光，走在故乡熟悉的小路上。遥望着天空那轮明月，不由想起两句名诗：“抬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今夜故乡的月亮又大又亮，像读懂了我这游子的心似的，用那甜甜的笑脸欢迎我归来。

“儿子，吃月饼了。”母亲在老屋里喊我。我一抬头，发现已到了门口。母亲笑着把我买的月饼摆满桌子。我说：“想吃小时候您做的那种，有吗？”“有！有！现在这些小家伙嘴刁，都不吃，我是专门给你做的。”说着母亲进屋拿出了自己精心烤制的月饼，放在我手上。我一见这熟悉月饼，心头不由一热，童年那些往事又涌上心头，眼泪差点掉下来，马上，一股浓浓的幸福感又溢满全身。母亲笑了望着我，我咬一口月饼，那久违的香甜顿时在嘴里荡漾，让我的味蕾又找回失去的记忆。我吃着母亲的月饼，仿佛又回到了欢乐的童年。不知不觉圆圆月亮已过中天，一家人的欢歌笑语飘出老屋，在小院里随风飘荡。

我走出门，沐浴着如水的月光，乳白色的雾霭悠悠地升起来，在眼前勾勒出一幅幅美丽的图画。远处黄土坡上，疏密的柿林渐次迷离朦胧，又宛若一幅清淡的水墨画。小河撒下一路银光，欢歌笑语向前流去。月亮不知疲倦地洒下银色光辉，故乡人用一首首团圆幸福的歌儿，回赠月亮圆圆的笑脸。

岁月悠悠，二十多年过去了。虽然，我远离了故乡，生活在遥远的新疆，然而，那些月光里的乡愁，总是萦绕在我心头割舍不断。那柔美月光浸染的故乡之夜，总是在出现在我梦中，那枚皎洁的月亮带着我的思念，在故乡的大地上倾泻浓浓的情思。让我沉浸在甜美的梦里不能自拔。

每每月明风清的中秋子夜，我会望着圆圆的月亮，思念故乡，思念母亲，思念那香香甜甜的老月饼。仿佛那浓浓的香味伴着清凉的月光飘来，让我静静地沉醉在思乡的回忆中，任时间在静静的思念中悄悄流走……

二

又到中秋节了，月亮圆圆的笑脸，在夜空中愈发迷人了。每每望着这轮圆月，我不由想起故乡的童年时光……

儿时的中秋之夜，母亲在土屋温暖的灯光下，站在面案前做月饼，月光轻轻从门缝里溜进了屋里，召唤我出门和它一起玩耍。

屋外莹白一片，像铺了一地白霜。我倚在门边，遥望圆圆的月亮，盼望着美丽的嫦娥领着玉兔，能从月亮上走下来，和我们一起过中秋节。院子里亮如白昼，父亲在劈柴，手中的斧子闪闪发光，“噼噼啪啪”的声响不绝于耳。老黑狗静静卧在我脚边，仿佛它也在赏月。

小院在月光的笼罩下充满温馨，石桌上母亲已经摆好了苹果、葡萄、梨、西瓜等水果。说是献给月亮的，先不让我和弟妹吃。过了很久，香喷喷的月饼终于端出来了，母亲郑重其事地站在石桌旁，对着月亮默默立了一会儿，像在祈祷什么。然后才招呼我们吃水果和月饼，

父亲也放下斧子，笑呵呵地坐在石凳上，抱起妹妹拿起一块月饼细细品尝。他爽声笑道：“吃吧！这可是月亮赐给我们的东西，吃了咱全家都会平平安安。”月饼的馅很甜，母亲放了我们平时很难吃上的白砂糖。香甜的滋味让我们胃口大开。于是，我们放开肚皮，吃了一块又一块。母亲没有像平时那样制止我们，反而笑得脸上像开了花似的。

月亮在小院里徜徉，洒下洁白的清辉，仿佛感谢主人的盛情款待。过了许久，又把圆圆的笑脸挂在夜空中。凉爽的秋风送来丝丝的惬意，荡漾在我们一家人的脸上。母亲沐浴在月光里，一头长长秀发飘在耳边，甜甜的笑挂满了脸颊。

看着大人们的笑脸，我们几个孩子更是疯玩起来。不一会儿，我家门前就纠集起十几个孩子，分成两组，开始玩起“藏猫猫”的游戏。明亮的月光指引着我们在村子里，来回奔跑，一阵阵舒心的欢笑声留在身后。我们边跑边喊，以便“活捉”那些还没藏好暴露在外面的小伙伴。

每抓住一个，我们都会兴奋地呼喊起来，在这寂静的夜里，我们的喊声像爆豆子一样从村子这头飘到那头，又从那头折返到这头，把一个乡村温馨的月圆之夜搅得热闹起来。有时我们抬头看月亮，仿佛月亮也和我们一起欢快地跑来跑去。

直到月过中天了，大人呼喊我们回家的声音四起，才余兴未尽地往回走。母亲在家门口拍打着我身上的灰土，嘴里不停的责怪道：“看！把自己整的像个泥猴一样，衣服脏成啥样了。”此时，周围静悄悄，我偷偷望望月亮，月亮端坐在天空，依然笑眯眯地凝视着大地，

月圆月缺，岁月流逝。我已过了不惑之年，也早已离开了故乡。如今，又到月圆之夜，对着明月我思绪万千。不知这让人欢喜的圆月，是否还记得故乡那个温馨的小院，还有那个和它一起疯玩的少年。然而，我仿佛从月亮的笑脸里，看见自己儿时的影子。

虽然，岁月改变了我们的容颜，却难以磨灭那些留在心底的美好回忆，就像那年故乡的月光一样，一直照亮着我的童年，让我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