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与楚辞言情的同质与分野
2018-11-20邓诗千王文潇
邓诗千 王文潇
摘要:《诗经》与楚辞是中国诗歌的两大源流,共同奠定了中国诗歌的基石,在这一基础上,中国诗歌才能不断生发。但同为诗歌的开山之作,《诗经》和楚辞又有着显著的差异,这种差异是多维度、多方面的。
最明显的,在结构上,二者就有着不小的分异。总体看来,《诗经》比楚辞更加注重句式上的严整(多四言、五言句)与韵律的平仄协调,而相比之下,楚辞则句式多散,对于韵律的安排,则呈现出更大的随意性。但句式韵律乃至结构上的差异,都是外在的,所以无论《诗经》与楚辞在语言表达上的差异显著与否,都只是表达风格的不同而已,而二者在情感表达上的比较,才是分析《诗经》与楚辞所蕴藏的精神内涵的要领。
关键词:情感与表达;含蓄克制;礼乐制度;政治文化;激烈奔放;浪漫与理想
如前所言,《诗经》与楚辞虽同为中国诗歌的基石,但二者在它们所囊括的广阔的范畴中,却有不少可以对比互见之处,如句式、如音韵、如结构,乃至风物等都无一不可对比。而要对其思想内涵进行比较,则应当从它们的情感与表达上入手。
《诗经》或楚辞所表达的情感,都缘起于作者在现实生活中的某些生活体会,这样的生活体会又源于相应的生活经历,因此我们说这些生活体会都是作者对相应的生活经历的反映,同时,这种生活体会又反馈于生活经历,由此,作者的情感也就产生了。
为了更加形象地说明作者情感形成的这一过程,我们不妨用一个个例来展现。例如屈原在经历了被党人谗害这一生活经历后,就因为受到政治上的打击而自然地产生一种“悲伤”的反映,这样这种“悲伤”的生活体会就形成了,这种“悲傷”的生活体会经过屈原的心理又对污浊的社会环境产生一种反馈,即是“不平之气”,这里所说的“不平之气”就是屈原作为一个作者的情感。作者又把这种情感赋予作品,于是作品就成为作者情感的直接产物,也是载体。
以上我们所讲的是作者的情感来源问题及作品的情感获得问题。若是从这两个角度来看,《诗经》与楚辞的情感在来源与获得方式上都已显现出很大的不同。
《诗经》中除少数献诗与颂而外,更多的是民歌。民歌是普通劳动者在生产生活中自发创作的,没有经过周详的谋篇与修饰,表达的是创作者即时的情感,如《静女》中的“爱而不见,搔首踟蹰”就是“爱而不见”产生的即时的情感,当然,这种焦虑的情感是通过“搔首踟蹰”的动作来表现的,因此略显含蓄克制,而《氓》中的“及尔偕老,老使我怨”、“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以及《摽有梅》中“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求我庶士,迨其谓之”在情感的表达上则更加自由。但是无论是含蓄克制还是更加自由,诗句表达的都是作者即时的情感。但民歌之所以会被广泛传唱,一个原因是它们语言和节奏简单,易于掌握。另一个原因则是民歌可以很好地表达吟唱者的情感。接受美学中的“再创造”也在民歌的传唱过程中得以实现,吟唱者的情感与民歌所表达的原始情感必定有所不同(甚至初作者的情感与民歌内容所表达的情感都会有差池),因此在传唱过程中吟唱者们的情感也会融入原有的民歌之中,这不免对原始民歌的内容加以改变,所以随着流传的广泛,最终收入《诗经》中的民歌所表达的已不是初作者的原始情感,而是在流传中经长期而积淀去糟形成的广泛认同的集体情感了。
而楚辞则不然,最初作为民歌的楚辞现今已不存,如今所见到的楚辞都是屈原、宋玉等人独立创作的或是后来历代的拟骚作品,这些作品都是文人创作,没有经历过“传唱”这一过程,因此保留的基本都还是作者的个人情感。但是这些独立作者的情感有一定的高度,所以也会为读者所认同,在后世引起广泛共鸣。
总结上述观点,很明了,就是说《诗经》中的诗主要表现的是社会百姓广泛认同的集体情感,楚辞主要反映创作主体的个人情感。
说了《诗经》与楚辞在情感上的不同,下面我们再来谈一谈二者在情感的表达上的不同。
《诗经》中的诗篇的情感表达大都比较含蓄克制。形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大致有两个,一是民歌的表达风格确是比较收敛而克制,二是民歌在被搜集整理的过程中被改动所致。民歌的表达本来应当是比较自由灵活的,但是对这些民歌所处的时代背景略加考察就不难发现端倪。《诗经》中民歌的产生与传唱还处于礼乐等级制度的建立与稳固期,以分封制为基础的奴隶制度下的政治文明正在构建,而作为广大的奴隶和自由民,在反映自身的情感时也应该顾及奴隶主统治者所建立的礼法秩序,因此民歌才形成了其含蓄克制的表达特点。但是先民在创作民歌时究竟有没有顾及统治者呢?恐怕还不得而知,因此这个观点只作参考,抛砖之用。但第二点原因当是不刊之论。
《诗经》是官方辑成,但原始的民歌又不免俚俗,所以在搜集中首先一定要“择其雅而优者”,接下来还必须进行改订,改动韵律和句式,使其符合礼乐的法度,疏正语意,使其与官方的道德标准相合。在这个改订的过程中,民歌的本真的特点就会被削弱,而官方道德的意志逐渐强化。这时的民歌,在反映民情之外已经有了更为重要的“谏”和“教”的意义,因此在表达上也就越发含蓄而克制了,以达到讽谏和教化的目的。《诗》的教化作用在这时就已初露端倪,所以也无怪乎后来的理学家曲解文意,牵强附会,其实周人就已开了先例,不过是后世的理学家尤甚罢了。
至于楚辞,其瑰伟奇丽的想象与极富代表性的象征手法的运用,都有着浓厚的浪漫色彩与理想意味,其目的都是为了表达作者强烈的情感,这些特点相比于《诗》更具有标志作用,包括后世的拟骚作品也概莫能外。
那么楚辞的情感表达为何相较于《诗》更激烈呢?这里也提出两点原因。一是楚辞是文人独立创作的产物,表达的是个人情感,而不同于《诗经》中的诗篇(表达的是广泛认同的集体情感),因此情感的波动性也更强,再加上创作的风格在创作的过程中也会影响作品情感的表达,所以在理想主义风格的影响下,个人的地位更加突出,个人的情感也更能充分表现,这样而后我们所看到的激烈的情感就在楚辞中大放异彩。第二点原因是比照《诗经》而言的。楚辞是个人的创作,没有经过官方的整理与修正,因此也没有过多地承担讽谏与教化的功能,所以其情感没有受到裁剪,保留相对完整,仍具有民歌畅达激烈的遗风。
值得肯定的是,无论《诗经》和楚辞在情感与表达上有多少迥异之处或是同工,但中国诗歌赖以生发的基石一定是由二者共同奠定的。无别高下,只作比较,在比较中二者的特点更加鲜明,《诗经》与楚辞也将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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