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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球滚动的日子

2018-11-20□李

剑南文学 2018年1期
关键词:娃子台球桥头

□李 洋

二十多年前的薅盘河格外清澈,流得很是欢快。紧挨河边的桥头场镇也有着自己独特的快乐,既不喧嚣,也不沉寂。逢上赶集的日子,街上的唯一一家小饭馆也会客满。这里地处偏远,一条街道不足百米。除一处仅在逢集时卖肉的外,连买菜的都没有,卖副食的有几家,所谓的五金店是没有大的电器的。时间在这里也放缓了脚步,漫不经心地走着。

刚刚踏上讲台一个月后,街上有了台球。黎二娃在自己的副食店外摆下了一张台球桌。那天正好是赶集的日子,同事涛娃子逛街看到了,异常兴奋地拉着我去看。他是体校毕业,读书时喜欢打台球,算得上高手了。老板黎二娃扯着嗓子喊:“今天试营业,前三名的免费玩三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哦!”

一米八几的涛娃子一下子就挤到了台球桌前,一伸手就拿起了枪。“哪个来陪我玩一下,谢谢!”人群中没有人站出来,都在观望。我读师范时,是打过台球的,但那是美式台球,跟面前的这个有很大不同。眼前的是英式台球,我只玩过一两次。正踌躇要不要去跟同事玩一下,“我来试试。”人群中有人说话了。一个瘦削的小伙子站了出来,此人浓眉大眼,很是精神。

“这人是高手,平通镇上的,有好戏看了。”人群中有人议论。“砰,砰砰……”台球的碰撞声时时响起,球蛋在桌上滚动,一些听话的就乖乖地进了球袋。“好,打得好!”有叫好声有掌声。三局下来,涛娃子都是大比分领先。

自此以后,涛娃子在桥头的名气大增。但凡涛娃子一上街打台球,就有不少围观者,女性的数量更是可观。无论是起身观察,还是俯身瞄准,涛娃子都能轻而易举地牵动众人的目光。阿基米德说给他一个支点就可以撬起地球,他没有撬起地球。涛娃子用很短的杠杆以台球为支点就撬动了场镇的看客,撬起了桥头场镇的一片欢乐。没过多久,台球桌的数量增加了。

那时候,就场镇能够收看电视。学校还不能收看电视,村民能收看的都是自家花大价钱买的“锅盖子”。学生放了学,我们就去场镇玩。跟在涛娃子后面,屁颠屁颠地走向台球桌。提枪,架枪,瞄准,出枪。白净的母球在桌面上欢快地射了出去,拉出一道优美的白线。红蛋,彩蛋,在白色母球的碰撞中纷纷缴械,按照白球的旨意去了指定的球袋。

打台球需要大脑和手的密切配合,击球时要计算出你这一杆击球的角度、部位、发力及球进行反弹的路线,有时你要考虑把球打到哪里才能让对手没法打。打球时你的眼球不停地随球运动,这样既可以缓解视力疲劳,也能活动我们的大脑,真是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呢?于我来说,虽十九岁,已经成人了,但海拔不高,体重不够分量,排球篮球都玩不好,只能玩玩乒乓球。在桥头这个小地方,乒乓球的效应远远不及台球,所以打台球就是我那时的必修课。时间一长,我也总结出了打球心得:出杆要沉稳,防守要耐心,进攻要心狠手辣。

又一个周末,又围着台球桌。我们四个小伙子,进行的是双打。台球史上的双打,估计是我们创造的,应该也是空前绝后的了。还是黎二娃的台球桌,大功率的灯泡照着,整条街都是亮的。黎二娃夫妇已经睡了,学校睡了,偌大的场镇也睡了。薅盘河的水还醒着,没有忘了自己有节律地流动。流声清晰悦耳,是静心安神的乐曲,有着浓浓的中国民族风的味道。大山,学校,场镇,都在薅盘河演奏的乐音中酣然入梦,可是我们不加入他们的行列。月亮高高在上,正召集群星开着重要会议,课题很大,可能涉及宇宙大事,个个都很专注,精神抖擞的样子。可是,跟我们没有关系。

一局,一局,又一局。一圈,一圈,又一圈。围着台球桌,我们手不停脚不歇。漫漫长夜跟白昼没有什么区别。没有饥饿,没有寒冷,没有疲惫。没有掌声,没有鲜花,除了赛手,也没有观众。观察,分析,出手,每一步都尽心尽力。遇上难度大的,不好下手的,我们也群策群力,共同探讨解决路径。真正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每一枚球蛋都储藏着巨大的热量,足以令我们挥汗。那些滚圆光滑的球蛋,碧绿的桌面,细腻爽滑的球杆,弹性十足颇具容量的球袋,构成一个巨大的场。如同清澈的河,或很深的碧绿的潭。我们陷在里面,不能自拔。

月亮的重要会议不知什么时候就结束了,太阳的刚刚梳妆好的红鲜鲜的脸蛋摆好了姿势,笑意盈盈地俯瞰着大地。我们也休战了,代替主人关了灯。没走出几步,我感觉左右腿都在疼痛。一问,其他三个也有同感。咋回事呢?我们思前想后,终于形成一致意见:围着台球桌走了一晚的路,腿脚能不疼吗?于是,一起哈哈大笑起来。路上,话题还是昨晚的台球。没多久,与桥头城镇的一名女性也开始了经常性地台球战,那位女性后来成了我的老婆。

薅盘河的下游与另一条河汇合,就是清漪江。平通镇紧挨清漪江,镇上摆放的台球桌要比桥头多,摆放的时间也比桥头早些。遇上期末考试,我们就交换着监考,到了平通镇小学。闲暇时,也溜到街上玩一阵子台球。平时偶尔路过镇里歇脚的时候,也没有忘了在街上打一会儿台球。镇中心小学的年轻老师也都喜欢玩台球,我们一起打得不亦乐乎。小学里的鲜老师、朱老师,都是高手,我是怎么也打不过的。几个女老师也身手不错,我只能和她们打个平手。他们说,街头的初中老师打得更好,不信的话可以一起切磋切磋。我没有跟初中老师打过,但相信了小学老师的话。到调离桥头小学时,我都没有跟平通初中的老师打过台球。

清漪江往下,就到了江油,汇入了涪江。江油是我读书的地方,那里摆放的台球桌更早更多,我就是在那里入门的。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总有不少的人围着台球桌子转着。多是些年轻人。涪江从江油流出不远,就到了绵阳。涛娃子就是在绵阳读书毕业的,听他讲,那里的台球桌要比江油多出许多,相信打台球的人也非常的多了。

薅盘河的上游不远处,是平南羌族乡。我的两个师范同学毕业就去了那里教书。那里的台球桌出现的时间比桥头略微晚一点。一些周末,我也会去那儿跟同学一起打台球。去了后才知道,连乡政府的干部也玩台球的。几个年轻的还瘾大,常常霸着桌子不让别人玩。

我们自学考试的考场设在县城。县城处于涪江的上游,经济的繁荣强过乡镇,可供人们享乐的地方也多于乡村。在参加自学考试期间,或者到县城培训学习期间,我们年轻人的娱乐方式还是打台球。

那时候,当然还没有听到过傅家俊和丁俊晖,也不知道潘晓婷是谁。我们玩台球的时候,他们才出生没几年。那个时候的傅家俊估计连枪都拿不稳。那时候,我们也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更没有互联网。整个桥头场镇就办事处有一部有线电话。

现在呢,我还是挺关注台球运动的。丁俊晖的斯洛克比赛,我没有少看录像,有时候还看直播。但是,我现在教书的地方早已没有了台球桌。是什么原因?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我也说不清楚。二十多年前工作过的学校还在那里,只是没有了先前的样子,完全是修葺一新了。薅盘河的水还在流着,只是体型瘦了好些。桥头场镇倒是比先前丰满了许多,多出了许多的新房子,街道也变长了好多。去到平南,台球桌也没有了踪影。

那些曾经占领了那么多空间的台球桌都早已不翼而飞了。现在的人们又在玩些啥?不用细看,就会轻易地发现,那么多的新房里多了好些牌桌。围着牌桌的人要比以前围着球桌的人多了好几倍!玩牌的地方都有一个好听的名字:XX茶楼,或XX茶馆,反正都有“茶”字。人们去玩牌也不叫打牌,而是叫喝茶。当然纯粹是去喝茶的也有,但打牌的居多。茶馆里客人,老中青都有,有玩长牌的,有打麻将的,有斗地主的。茶盅的热茶升腾着热气,麻将的声音铿锵有力,连长牌和扑克也掷地有声。他们要讲效益,也要速度与激情。茶馆里,座无虚席,人声鼎沸,烟雾缭绕。老板特别热情,有求必应,一直笑着。

台球在桌上纵横驰骋的时候,也有玩牌的。远不及现在多,且几乎没有专门的茶楼啊什么的。那时的我们也打麻将,但都在私人家里。规模和数量都不及现在的喝茶人。现在,桥头那么小的街上,也有三家茶馆。平南有四家,我所在的场镇近十家。要说生意好,恐怕没有比得了医院和茶馆的。

台球的碰撞,激烈,响声清脆,很像年轻的我们。碰了就碰了,并不容易受伤,或者碰时可能有伤,碰撞一结束伤也就好了。年轻的我们也发出清脆的声音,感染着周边的物事。

现在,自己已经不年轻了,身边也没有了打台球的地方。手机,电脑,电视,只能看到丁俊晖等的比赛。还好,那绿油油的桌面,那球蛋按照人指挥的滚动路线,那酣畅淋漓的碰撞,还能听到年轻的声音,还能听到力与美的合唱,还能听到智慧高歌,看到智慧总是在绅士身上发出完美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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