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外一题)
2018-11-20刘升荣
□ 刘升荣
夜幕低垂,小城眨着一只只诱惑的“眼”。
为躲当“麻丁”,我压了一阵马路后才悄悄地溜回寝室。谁知刚扭亮台灯,门口就探进一颗头:“小李,玩玩去,三缺一!”见是隔壁微笑的温柔,我真诚地解释说:“温姐,实在抱歉,今晚不能奉陪,有篇稿件明天等着用。”
头缩了回去,门“哐啷”的同时飘进来一句话:“哟,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假洋鬼子也学着操正步!”
刚写了两行字,隔壁就高呼 “一万”“九筒”……
那比平时高八度的叫声,常常使我的思绪脱缰。
搁下笔,绯徊许久才决定下楼给赵成挂个电话。赵成是一位许久不见的同学。
从温姐门口走过时,见她那读小学三年级的儿子正在给他们凑场合,温姐偏着脑壳在给他指点迷津。
我拿起话筒,才觉得赵成那电话号码的后三位数有点记忆模糊,不知是81564还是 81654,或者81465。
“喂!哪位?”当我拨过第一组数字后,有个男人问。
“我姓李……”
“好呀!你他妈的溜粑蛋,下午不是说好今晚砌长城吗?”
我一惊,赶紧挂断,又拨81654。
“喂!伍叔吗?”那端飘来甜美的童声,“我爸打麻将去了,叫你明天来。”又不是。
我满有把握地拨完最后一组数字,一个小男孩在接。
“喂!你是小斌斌吗?我是李晓叔叔,你爸在不?”
“我妈说我没有爸爸。”
“怎么会没有呢?”我笑着问。
“王奶奶说不要学打麻将。李叔叔,啥叫离婚呀?”
我心里一震:“……小斌斌,叔叔也说不清……”
我缓缓地放下话筒,望着浑沌的夜空默默无语。
快到门口时,听见温姐的儿子说:
“妈,‘三万’我和了,对不? ”
约
奇迹!炳宽爷不吃不喝不仅熬过了整个冬天,而且在儿媳秀娟的搀扶下还出来晒太阳了!
炳宽爷一辈子没结婚,儿子是 “抱”的。
炳宽爷生病是去年十月初六的事。
那天,炳宽爷脸色阴郁。吃过早饭,我照例跟他去土门垭放牛。快到中午时,有人对炳宽爷说“菊子老了”。当天,炳宽爷就卧床不起了。
太阳暖暖地照着土门垭那株苍苍的霞柏树。
门前的油菜花开得很热闹,蜜蜂们在花海间嘤嘤嗡嗡地快活。“地牯牛、地牯牛,冬冬请你吃酒酒……”墙角边,六岁的冬冬撅起屁股在掏“地牯牛”。
炳宽爷记得,也是这般年龄这般季节,他和菊子挎着土撮箕在油菜田里捡菜叶、扯麦麦草,金黄的油菜花飘落在菊子如漆的发辫上,炳宽爷觉得菊子很好看。后来,炳宽爷不再穿开裆裤,菊子也不再扯麦麦草,而是相互远远地想相同的心事。有一天,在锣鼓声中,菊子一步三回头,走过土门垭走过霞柏树,到了很远的李家湾。再后来,炳宽爷就一直没有结婚,天天到土门垭去放牛。有人说,他时常望着霞柏树落泪。
“冬冬,霞柏开花了不?”炳宽爷问。
“没有。”冬冬歪着头,回答很干脆。
两颗晶亮晶亮的东西从炳宽爷深陷的眼眶里滚落出来,然后在他干瘪的脸上流成两道线。
“冬冬,把剪子拿来!”那时,秀娟姨在门口给炳宽爷缝衣服,她的声音很大。
冬冬进去了,秀娟姨也跟着进去了。
过了一阵,冬冬跑到炳宽爷身边悄悄地说:“爷爷,明天要开花!”炳宽爷的眸子里有了光彩。
那晚,秀娟姨屋里的灯亮了很久。
“冬冬……”第二天天刚亮,炳宽爷就喊。
“开花了,爸爸!”秀娟姨说完就转身抹眼泪。
“真的开花了?好,好!”炳宽爷有气无力地说:“等了几……几十年,我要看看。”
等我和秀娟姨把炳宽爷扶到土门垭时,太阳有两竹竿高了。夕阳里,霞柏树果然开得火一样红。
“菊子,开……开花了。”炳宽爷早已泪流满面,“我们能在……一起了。”
我将信将疑地走近一瞧:竟然是一树纸花!
炳宽爷闭上了眼睛,脸上凝固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