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物

韩子

很难相信有这么多东西跟随着我

环视房间时，还有更多

闭着眼睛藏身在黑暗之中。

一次旅行带回来的卡片，车票

纪念品，甚至黄沙，枯叶

石头。

学生时期的书籍、证件、手串

照片，发黄的记录本。

而绝大部分物品，在我没发现它时

仿佛就不存在，

包括它背后一连串的事物。

它们如沙滩上被搁置的

海螺，贝壳，石沙。

少有人问津，而记忆，太像

一间空旷的房子，

它们出现时点亮其中的灯火。

消失时，又恢复黑暗。

甚至身体，

每照一张照片，

我都在失去——

某一部分

我把一部分的我，最沉默的

那一部分关进了这本日记。

是的，我看见她在其中行走，摆脱了

形体，相貌，甚至呼吸。

但她存在，在我之后

她还将无休止的行走。

就像我看见的那一首诗，

阿米亥在其中述说：

你拼命抓住的一切，书本、孩子，女人

都将添旺那大火，

而我们自己

在其中燃烧。

他在描述他自己，但

有人剥开他的生活，

将我们放了进去。

就像某一个人轻松、平常的

在街上走着，

没有带任何多余的东西，

但他自身

却携带着无数个。

倒 转

你的眼睛低垂，在看往别处

那里没有旁人，

独自进入另一个相反的世界：

池塘倒悬，水草飘逸

水滴如同一个冰点，清晰地

落在我们身上，

唤醒我们的感觉。

鲫鱼游在空中，鲶鱼

张大嘴巴，想要呼吸空气。

深沉的池水与泥土的边界模糊，凹下去

它们带有重量。

到处都是隐隐绰绰的绿，

森林，取代了林立的建筑

里面有活的兔子，袋鼠。

影子重叠，万事万物的影子

披在我们身上。

但我们不是他物，

目光的轉移让你恍惚，

举起自己的手掌

以便确认。

鱼 缸

玻璃缸，轻微颤动的水面

幼小的金鱼

在盛开的水草，一团团

绿色的雾中穿行。

清晰如镜子，我在其中呼吸。

世界脆弱且易碎

我戳破它，而这

粘附在我食指上的究竟是什么？

取出，滚动似露珠

永远向下流去，直到干涸。

众多的景象，并没有选择

几乎是自动出现。

就好像在巨大的森林里

永远有一条路

在追踪着你。

忆

在一朵花的衰亡中，

我看到一切美丽而短暂的事物。

不像停止生命的干花

标本。

凝结在某一时刻，

让你继续惊叹它的美。

我们度过的那些时间

就像是遗失了

我们回忆，怀着永逝的心绪

如在镜中观看自己

却不能俯身进入水面。

隔着一层朦胧的面纱

梦，是我最接近它们的方式。

我们不爱全部的世界

我们只爱自己看见

并且相信的那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