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美国智库中美贸易关系研究的分析
2018-11-17杨力王璐
文/杨力 王璐
中美关系被视为21世纪最重要的双边关系,而中美贸易进程是全球经济稳定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一。多年来,从理论与实际角度都证明了中美贸易的顺利进行是互利共赢。然而,在美国国会、利益集团、媒体和智库等多方面的影响下,中美贸易关系频频出现问题,贸易失衡现象不断冲击着中国对美国的贸易环境。
本文论述的主体对象为美国智库对中美贸易关系的研究,从双重认知评估的视角探讨美国智库对中美贸易关系的影响,最后提出相应对策,通过政府和市场以及社会集体力量的推动,化解双边贸易中的不利因素,实现双边政策的互补互利,确保中美贸易关系的健康发展。
美国智库的研究机制
本文试图对美国智库研究过程中的两个关键要素:中美贸易关系现状认知评估与中美战略态势认知评估进行分析,通过该双重认知评估的视角,探讨美国智库内部的认知、思维方式以及敌对意识等因素和智库外部的政府、利益集团以及舆论等因素对智库研究成果,特别是对中美贸易关系研究成果的影响。
美国智库的研究聚焦社会、经济、贸易、外交和政治等诸多领域,资金主要来自于私人和公共团体的捐赠,并且直接从事公共政策研究。针对美国公共决策的主体数量多、变化快、程序复杂、周期漫长的局面,美国智库集聚专家、学者的集体智慧,依靠高效的运维和专业的意见,服务于公共政策的决策者,逐渐发展为影响美国公共决策活动的重要主体之一。在中美贸易关系方面,美国智库的研究成果生成过程可以概括为:美国智库对华贸易研究→研究成果的舆论通报→参与听证经贸决策相关国会→政策目标预测与方案拟定→决策预案推荐、听证与提交→辅助政府行政贸易政策评估→政策出台。
虽然美国智库的对华贸易研究不可避免地会受到美国利益集团的影响,但是本文在此处假定美国智库学者并非事先带着结论开展对华贸易研究的。美国智库学者在确定对华贸易政策具体需求、正式选题立项后,会进行广泛而深入的调查,从国内外收集各种相关的信息。
在对华贸易研究的第一阶段,美国智库学者会对尽可能准确地评估中美贸易关系的现状,确认美国在中美贸易关系中是受益者还是受害者、受益或受害的程度,确认中国是美国经济霸权的挑战国、疑虑国还是维护国。在此基础上,他们会从实现美国国家利益最大化或者研究委托者利益最大化的原则出发,初步提出最具可行性的对华贸易政策建议。
在对华贸易研究的第二阶段,美国智库学者会对中美战略态势进行评估,主要分析中美综合国力差距和美国对华战略需求。由于权力转移导致美国智库学者的心态发生变化,他们对美国对华贸易逆差的敏感程度与中美综合国力差距之间的关系是非线性的。在中美综合国力差距迅速缩小的情况下,美国智库学者对美国对华贸易逆差的敏感程度却是加速增强的。
发布成果是美国智库研究成果生成过程的最后阶段,发布方式主要可分为三大类:一是参加国会听证,直接向国会议员展示其研究成果;二是通过传统出版物向社会公开发表,或直接提交给政府;三是通过互联网直接向大众发布研究成果,吸引观众,组织讨论,进行交流,从而扩大影响。
美国智库生成研究成果的内部影响因素
美国智库学者根据自己对中美关系的印象提出外交政策建议,而不是根据中美关系的现实提出外交政策建议。他们的对华研究同样受到各种认知因素的影响或干扰,其研究结果不可能符合完全理性。这些制约因素既有基于客观国际环境的构成因素,也有基于人为引导的运作因素,本文按这些影响因素的来源,将其分为来自智库自身研究认知能力的内部影响因素和来自政府、企业、社会等研究环境的外部影响因素。我们将美国智库对华贸易研究中的错误认知因素确定为“认知相符”“诱发定势”“类比思维”“强敌意向”四个主要影响因子。
(一)构成因素——认知相符(cognitive consistency)
在中美关系中,认知相符现象最容易导致美国智库学者对中国的国家身份和行为意图产生误判。如果美国智库学者把中国视为美国的对手,他们就会倾向于认为中国的任何行为都是为了损害美国的利益,中国的合理要求也会被视为无理要求。美国智库学者通过对中国特征和行为的归纳来确定中国的国家身份,然后根据主观判断的中国国家身份通过演绎来解释中国的行为。因为中国是社会主义国家,坚持以公有制为主体,所以部分美国智库学者认为中国的国有企业在与民营企业竞争时获得政府的额外支持,总是指责中国政府给予出口企业巨额的财政补贴,总是不愿承认中国符合完全市场经济地位。如果美国智库学者僵化地认知中国的国家身份,就会提出不合时宜的对华政策建议。从中美关系演变的历史来看,根据中国不同的国家身份,美国智库学者往往会对中国同样的行为给出完全不同的解释。
(二)构成因素——诱发定势(evoked set)
在中美关系中,诱发定势现象也会导致美国智库学者对中国的行为意图产生误判。在诱发定势现象的作用下,美国智库学者容易高估美国的影响力和受到他国影响的程度。在美国推出某项外交政策后,美国智库学者倾向于把他国随后推出的相关外交政策视为对美国外交政策的回应。如果美国的外交政策遭遇挫折,美国智库学者倾向于认为这是对象国采取敌对行为的结果,而不会轻易质疑美国的外交政策本身是否合理。如果国际或地区局势保持和平与稳定,美国智库学者会将其归功于美国治下的和平;如果国际或地区局势陷入冲突与动荡,美国智库学者会将其归咎于挑战国的破坏。
(三)运作因素——类比思维
类比思维同样会导致美国智库学者对中国的国家身份和行为意图产生误判。美国曾长期把中国视为另类的“他者”,基于这种充满敌意的“他者”想象,很多美国智库学者认为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红色中国对美国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没有先例,如果美国智库学者基于历史上由贸易战引发争夺世界霸权的经验,认定社会主义的中国在崛起过程中必然会挑战美国的霸权,而这种挑战将从双边贸易失衡开始,他们就会对中美关系抱有悲观的看法,进而提出消极的对华政策建议。这种类比思维是美国对中国“和平崛起”的发展战略和良好意愿充满怀疑的重要原因,因为在历史上找不到“和平崛起”的例证,中国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也是前所未有的尝试与探索。
(四)运作因素——强敌意象
强敌意象会使美国智库学者夸大中国对美国造成的威胁,从而提出消极的对华政策建议。中国在美国智库学者眼中呈现出强敌意象主要有三个方面的原因。首先是因为中国在冷战结束后综合国力的稳健增长,尤其是近十年来中国军事实力的迅速提升;其次是因为中国是中央集权的社会主义国家,美国智库学者倾向于认为中国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中国政府与国有企业对外都是团结一致的,地方政府和国有企业的对外行为都代表了中央政府的意志;最后是因为中美贸易逆差逐年扩大,美国智库学者认为在美方对外贸易政策没有发生大幅调整的情况下,逆差无法抑制的原因必须归咎于中方的刻意布局。正是基于强敌意象,所以中国企业的海外投资经常被美国智库学者视为中国政府对外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很多中美贸易关系中纯粹的经济问题也因此上升为政治问题和战略问题。
影响美国智库研究的外部因素
内部因素影响美国智库对华贸易研究成果的发展方向、客观性与准确性,而研究成果是否能够产生一定程度的公信力与可执行性,并被政府采纳、进一步形成美国对华贸易政策,还要看它们多大程度上受到外部研究环境的制约。美国智库学者研究的外部制约因素就其结果来看,可以简单归结为一条:能否被美国政府采纳。影响这一结果的因素自上而下可分为四个层面:国家战略需要、本届政府运作、利益集团诉求以及公众舆情走向。因此,我们将这些外部因素总结归纳为四点:“对华大战略一致度”“治国理念一致度”“利益集团一致度”以及“公众舆论一致度”。
(一)与美国对华战略的一致程度
美国智库学者提出的对华政策建议是为美国对华战略服务的,其政策建议必须符合美国对华战略才会被美国政府采纳。冷战结束后近30年的历史显示,中美两国综合国力的差距不断缩小,而中国国家发展方向与美国的“期待”之间差距越来越明显。由于美方越来越认定崛起的中国不会变得“更像美国”,甚至可能成为其挑战者,因此对华焦虑感越来越强,越来越倾向采取直接、强硬的手段来应对中国,美国对华战略中的消极面比例越来越大。随着影响中美贸易关系的负面因素逐渐增加,中美贸易摩擦的频率和烈度也逐渐增加,美国智库学者提出的消极的对华政策建议也越来越容易被美国政府采纳。
(二)与美国总统为首的政府治国理念的一致程度
历任美国总统的治国理念并不完全相同,很多美国总统都有明显的价值倾向和政策偏好。在中美关系中,历任美国总统不同的治国理念,对中美关系的发展产生了鲜明的影响。信奉现实主义的乔治·布什总统虽然在国会和舆论的压力下对中国实施了一系列制裁,但仍想方设法维护同中国的正常关系,几次动用总统的否决权反对国会取消或有条件延长中国最惠国待遇议案。克林顿总统具有较强的理想主义色彩,在执政初期将人权问题置于对华政策的首要位置,把中国的最惠国待遇问题作为向中国施加压力、促使中国按照美国的条件处理人权问题的杠杆,把意识形态和价值观作为美国对华政策的出发点。在对华“人权外交”屡遭挫折后,克林顿才不得不宣布把人权与贸易问题脱钩,无条件给予中国最惠国待遇。很显然,美国智库学者提出的对华政策建议,只有与时任美国总统的治国理念相一致才容易被采纳。
(三)与美国强势利益集团的一致程度
美国政治在很大程度上是利益集团政治。美国政治体制的特点导致利益集团对美国的政府决策和社会生活发挥着重大的影响。20世纪90年代之后,美国对华利益集团在力量规模、组织构成与活动目标等方面均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工商利益集团、劳工利益集团与中美贸易关系有直接的利害联系,美国政府最终出台的政策是政府与不同利益集团之间相互妥协的结果。然而,不同利益集团对美国外交政策的影响力是不平衡的,因为不同利益集团在同一个问题上所牵涉的利益与感兴趣的程度并不一致。强势利益集团比弱势利益集团更能影响美国政府的外交政策。在中美贸易关系中,美国智库学者提出的对华贸易政策建议如果符合强势利益集团的需求,那么就更容易被美国政府采纳。
(四)与美国主流公众舆论的一致程度
公众舆论在很多时候并不是铁板一块,民众中的多数派意见构成了主流公众舆论。在对华政策问题上,美国公众舆论发挥着与利益集团同样重要的影响作用。美国智库学者提出的对华政策建议,如果不符合主流公众舆论的倾向,就很难被美国政府采纳,因为美国总统通常不愿意违背大多数选民的意志。因此,智库在大众媒体上的上镜率是衡量该智库影响大小、成功与否的重要指标。智库通过媒体传播外交思想、影响外交决策,由此带来的公众影响要比在国会作证或递交报告大很多。
理性对待美国智库研究成果
本文研究美国智库的对华研究如何影响中美贸易关系,最终目的是为改善中美贸易关系提出有益参考,笔者认为,宜采取以下一些应对措施:
(一)客观看待美国智库学者的对华研究成果
对于美国智库学者的研究和政策建议,中国官员和学者最为关心的是其中表现出来的政策倾向。改善中美贸易关系的第一条对策,就是正视美国智库的对华政策倾向性。一方面,我们要清楚地认识到,只要美国智库学者还服务于美国,那么他们的研究成果根本上就是为美国的国家利益服务的;另一方面,美国智库学者发表的言论通常都具有明确的政治目的或者经济目的,所以不一定都是肺腑之言或者真知灼见。对于美国智库的研究成果,我们要重视的是美国智库学者对美国人说了什么,而不是他们对中国人说了什么。
(二)主动塑造美国智库眼中理想的中国形象
美国智库学者眼中的中国国家身份对于美国智库学者提出的对华政策建议的倾向性具有重要的影响。继续塑造良好的中国国际形象,有助于让美国智库学者给予中国的国家身份更加积极的评价。随着综合国力的稳健增长,中国越来越受到国际社会的关注。国际社会关于中国国际形象的看法并不一致,既有积极的、肯定的,也有消极的、否定的。中国要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就需要塑造文明、民主、进步、和平、环保的国际形象,不断减少消极的、负面的形象,进一步提高中国在国际社会中的亲和力与感召力。
(三)让美国智库学者更加了解和理解中国
一要加强中美两国智库之间的“二轨外交”。相对于政府间的“第一轨外交”,通过学者、退休官员的交流,以民间形式进行的非官方“第二轨外交”更适合智库交流。二要关注和支持美国智库的当代中国问题研究。很多美国智库学者给予中国评价不高,不是因为仇视中国,而是因为他们并不真正了解中国。为了避免美国智库学者在研究当代中国问题时,因为得不到真实的资料而得出对中国不利的结论,中国政府应该主动向他们提供一切可以提供的研究资料,尽可能地支持他们开展客观与真实的当代中国问题研究,换言之,不能消极地旁观和等待,而要积极地支持和引导。
结语
中美贸易关系具有浓厚政治色彩,参与主体早就不局限于中美两国企业和政府,美国智库对中美贸易关系的影响仅次于美国国会和利益集团。美国智库提出对华外交政策建议并影响中美贸易关系是一个复杂的、动态的、循环的过程。
美国智库学者的对华研究成果只有与美国的对华大战略相一致,与美国总统的治国理念相一致,与美国的强势利益集团的需求相一致,与美国主流公众舆论的呼声相一致,才容易被美国政府采纳。有鉴于此,我们要正视美国智库的研究成果,继续塑造中国政府和企业的良好国际形象。为了避免美国智库学者因为缺乏了解而提出不恰当的对华贸易政策建议,中国政府应该创造更多的条件开展中美两国智库之间的“二轨外交”,密切关注和积极支持美国智库的当代中国问题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