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波动的收缩性和趋势性研究
2018-11-17
经济新常态是我国经济发展新的平台期和整合期,也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关键时期。我国经济进入新常态以来,出现了经济增长速度整体态势的下移,经济周期波动出现了新态势,这涉及经济社会的多个重要层面。同时,宏观和微观、国内和国外、供给和需求、实体经济和虚拟经济、产业发展和结构调整、通货膨胀和资产定价等一系列经济现象也出现了新特点和新特征。无论是经济增长的整体运行态势还是潜在发展趋势,都在新的环境和条件下出现了新的变化,经济增长均值下滑,潜在经济增长率从高速调整至中高速已成共识。
进入经济新常态以来,我国经济增长出现的增速下移,处于经济周期中“峰前谷后”的收缩阶段,但是本次经济收缩的特点和成因与以往具有显著不同:(1)本次经济收缩是继2007年至2009年经济收缩后的二次收缩,除了后金融危机的影响外,主要还是经济进入新常态以后体制和市场因素出现明显转变所导致的;(2)本次经济收缩是经济波动态势出现新的稳定特征的体现,经济收缩出现了收缩幅度大、持续时间长的特点,导致宏观经济中出现了大量新的趋势性特征。为此,从经济收缩性和趋势性角度来判断未来经济增长走势,不仅能够严控国家经济风险的底线,还能延伸经济分析的期限结构,为分析“两个再奋斗十五年”和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提供更具参照性的决策支持。
本文主要关注的问题是: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在周期波动过程中出现几次显著的周期性收缩,其典型特征和主要成因是什么?最近这次经济收缩对经济新常态产生了何种影响?因此,笔者在收缩性和趋势性判断的基础上,特别关注本轮收缩所形成的经济周期波动的“尾部特征”,以及进入“十三五”以来经济增长的动能转换。经过收敛性和趋势性的度量和对比分析,笔者认为我国经济已经逐步实现了“缓中趋稳”的目标,并开始在此基础上向“稳中求进”的方向发展,因此可以预期我国在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经济发展将出现新一轮“软扩张”的经济长波发展趋势。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增长趋势性和经济收缩特征
由于我国经济增长趋势性的主要特征是经济增速出现了阶段性下移,由此带来了经济增长态势的改变,因此,笔者首先对经济增速下滑和经济收缩进行必要的对比和区分。
(一)经济收缩期的划分
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的经济周期测定委员会(Business Cycle Dating Committee,BCDC)对经济收缩期的定义为:整个经济体中经济行为普遍经历的持续几个月的显著下降,通常表现在实际GDP、实际收入、就业、工业产值,以及全国商品零售总额持续下跌。通常认为波峰和波谷是两个非常重要的转折点,然后衍生出经济周期阶段的划分和定义。另一种经济收缩的定义是将连续两个季度以上的经济下降定义为经济收缩期。根据经济收缩的定义,我国经济自改革开放以来出现了五个显著的经济收缩期,分别为“1980Q1—1981Q3”“1985Q1—1986Q4”“1988Q1—1990Q1”“1993Q2—1998Q4”“2007Q2—2009Q1”和“2010Q2—2016Q2”。
(二)经济收缩期的特征分析
首先,从经济收缩期的长度来看,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发展过程中存在2个长收缩期和4个短收缩期,其中长收缩期的平均持续期为24个季度,即6年时间;短收缩期的平均持续期为8个季度,即2年时间。由此可见,我国经济周期的扩张期和收缩期在不同发展阶段是非对称的,体现了快速增长过程中的非均衡特征。其次,考察这6个经济收缩期的经济波动幅度,无论是经济增长率的均值、最大值、最小值,还是波动的标准差和收缩强度,都体现出先升后降,再升再降的规律性起伏,尤其是2个长收缩期的平缓运行,对熨平周期波动幅度起到了重要作用;第三,从收缩强度指标(从增速最大值下降到最小值的平均跌幅)来看,收缩期越长,收缩强度越低,收缩期越短,收缩强度越高。这种现象表明,收缩期越长,经济增长率降低的速率越慢,经济波动率越低,经济波动的大缓和迹象越发明显,此时的整体经济风险较低,经济增长效率则相对较高。较长平缓的经济收缩不仅是我国经济出现“软着陆”的体现,也预示着经济在平缓下滑过程中开始积极寻求优化路径和动力转化,为后继周期性的“活力W型”软扩张提供坚实的基础和跃升平台。
中国经济收缩过程的波动性与持续性分析
对我国经济周期波动过程中的收缩期划分的基础为我国GDP增长率,如果要深入了解这些收缩期的成因和影响,还需要对经济系统更为深入的层面进行分析。本文将重点关注最近的三个经济收缩阶段,从GDP构成、三次产业、各类市场反应和宏观经济可调控变量这几个方面,来分析它们在宏观经济收缩期的运行情况:
“1993 Q2—1998Q4”时期内,经济收缩期的波动主要源自投资波动和出口波动的影响,而收缩期的持续性则主要源自消费波动的影响,经济收缩期的波动和持续性主要来源于第二产业的影响。对财政收支和货币供应量进行的反周期调控将会显著影响经济收缩期的波动水平,而对货币政策的反周期调控能够影响经济收缩的持续期。这说明这个收缩期内的经济政策有效性十分显著,经济周期波动的经济政策成因比较明显。
“2007 Q2—2009Q1”全球金融危机时期内,经济收缩期的波动性和持续性主要源自进出口的影响,受国外供需冲击的影响较大。从三次产业来看,第二和第三产业都对经济收缩期的波动和持续性产生显著的影响。而在这个收缩期内,各市场反应不一,股票市场和外汇市场受到的冲击相对较大,虚拟经济对实体经济的影响在这个阶段得到充分的体现。此外,扩张性的财政政策显著地减缓了经济收缩的持续性。
“2010 Q2—2016Q2”这个最为典型的经济收缩期内,我国经济的规律性更为明显。首先,这个期间国外需求持续低迷仍然对经济收缩起到了重要作用,国外需求和供给的标准差仍然很大。同时,国外需求和供给的自相关程度也很高,意味着国外需求和供给冲击具有相当的持续性。其次,这次经济收缩对我国第二产业的冲击较为严重,再加上我国经济转型正在实施去产能和去杠杆的改革,一些重工业出现了较大幅度的波动和下降。在各类市场和宏观经济政策变量中,出现了程度不一的波动,但基本上都呈现稳中趋缓的特征。
我国经济收缩期的主要成因
(一)我国经济波动收缩期的宏观调控因素分析
宏观经济调控是国家干预经济的主要手段,其主要目的是提高就业水平、减缓经济波动、防止恶性通货膨胀和实现稳定经济增长。宏观经济调控的工具主要有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两大类,它们都是通过影响利率、消费和投资进而影响总需求来实现对宏观经济的调整。因此,下文将以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固定资产投资、进出口总额、财政支出和狭义货币供给M1为主要宏观经济指标来分析宏观调控对我国经济收缩期的影响。
首先,“1993Q2—1998Q4”这个收缩期内投资波动是经济增速连续下降的重要原因,同时消费、进出口、财政支出和货币供给等变量也存在较大波动,这是为了抑制经济过热所采用的一系列紧缩政策所导致的结果。虽然经济增速出现下降,但由于各种宏观经济政策调控合理,经济运行最终成功实现了“软着陆”;其次,“2007Q2—2009Q1”这个收缩期内,由于受到金融危机影响和国外供需结构的变化,进出口总额的显著下降是造成这次经济收缩的主要原因;最后,“2010Q2—2016Q2”这个收缩期受到上一个阶段金融危机的后续影响,进出口总额依旧乏力,外部需求疲软,同时由于金融危机时期大量刺激经济增长的政策的间断和退出,代表财政政策的财政支出工具变量和货币供给(M1)均出现波动幅度增大的特点,也是造成最近一次经济收缩的主要原因之一。
(二)我国经济波动收缩期的驱动因素分析
凯恩斯经济学和新古典宏观经济学中的许多理论均认为需求冲击导致了经济周期波动,而需求冲击主要来源于经济中的消费、投资和政府支出等行为,同时货币冲击也是需求冲击的重要来源,因此需求管理下的经济收缩成因分析应该重点关注这些需求冲击类型的作用机理和传导机制。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五次经济收缩期的驱动因素大致经历“总需求单因素驱动”(“1980Q1—1981Q3”“1985Q1—1986Q4”和“1988Q1—1990Q1”)“总供给和总需求双因素驱动”(“1993Q2—1998Q4”)和“总需求为主和总供给为辅”(“2007Q2—2009Q1”“2010Q2—2016Q2”)等阶段,且目前正在进行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实施创新驱动战略,经济周期的驱动因素开始呈现多元化趋势,可能导致我国经济周期形态出现新的变异,进而步入经济长波的中后期阶段。下面笔者按照上述总需求和总供给的驱动作用,对所涉及的经济收缩期进行分析:
在“1980Q1—1981Q3”“1985Q1—1986Q4”和“1988Q1—1990Q1”三个时期内,经济波动呈现持续时间短、波动幅度大,收缩强度大等特点,其主要是由于短缺经济所致:在增强总供给的过程中,在“预算软约束下”,国家和社会投资出现大量“试错”和“蜂拥”现象,产业结构也出现了快速集聚现象。此时一旦经济社会资源的配置出现问题,产品结构调整、资本结构调整、投资成本和风险都将仓促出现,各种没有事先设计和筹划的相机选择政策导致经济出现“急刹车”,导致出现的经济收缩短暂而急促,随后由于发展动力和宏观调控力度充足,借助充足的人力资源和经济后发优势,能够短期内促使经济迅速恢复和反弹,由此导致了收缩期短、反弹强度大等特点。
“1993 Q2—1998Q4”的经济增长是“总供给和总需求双因素驱动”阶段。这个阶段总供给能力的快速形成和总需求能力的突然释放,给刚刚处于价格体制改革过程中的市场机制带来严峻的挑战,使得快速经济增长中连带出现的高通货膨胀,经济过热和通货膨胀的现象,经济中出现了一些项目的重复投资和过度投资现象。面对这种非理性的经济增长,为了遏制通货膨胀和防止经济过热,中央政府采取了紧缩性的货币政策和降低了固定资产投资规模,促使通货膨胀率和经济增长率双双回落到“软着陆”的区域内。
“2007 Q2—2009Q1”和“2010Q2—2016Q2”两个时期是我国经济增长处于需求管理为主和供给管理为辅的阶段。其中“2007Q2—2009Q1”相对较为特殊,主要受到外部需求和冲击的影响而导致经济短期迅速下滑。“2010Q2—2016Q2”时期固然受到国际金融危机的后续影响,但是此时恰逢我国潜在经济下台阶和经济结构调整和发展方式转型的深化期,经济增长的驱动作用开始注重用供给管理辅助需求管理,经济结构调整和发展方式在经济预期和波动的宽松期,寻求以技术创新和发展方式创新为主体的供给驱动因素开始凸显;同时,资本市场、产品市场和劳动力市场的总供给和总需求平衡状态也可能有所不同,目前主要产品市场仍然处于买方市场状态,但是劳动力市场和能源市场已经出现了供给不足和需求过剩的迹象,而资本市场继续扩大了需求和供给之间的缺口,出现了显著的流动性过剩现象,进而加剧了热钱流动和人民币的持续升值。
主要结论和启示
通过分析,本文确定了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周期波动过程中存在的五个经济收缩期,并对其动态特征和形成原因进行了分析。主要得到了以下几点结论:
第一,经济收缩的外在表现形式是宏观经济的总体形势呈现全面的、持续性下降。根据本文的标准,如果实际GDP增长率出现了连续一年及以上的持续下降,则认为经济进入了收缩期。在此标准下,我国经济收缩期分别为“1980Q1—1981Q3”“1985Q1—1986Q4”“1988Q1—1989Q4”“1993Q2—1998Q4”“2007Q2—2009Q1”和“2010Q2—2016Q2”。其中“2010Q2—2016Q2”的特征较为明显,该收缩期持续较长,但是收缩幅度和波动幅度最小,随后的反弹也比较轻微,经济增长轨迹上出现了拖平尾部,导致经济周期分界模糊和经济周期形态发生了变化。并且,种种特点表明,该时期不仅仅是因为全球金融危机影响的延伸和加剧,而是经济发展开始进入一个调整的平台期,经济进入新常态就是这个调整期最为突出的标志。这个长达六年之久的轻微经济收缩,为2016年下半年经济开始全面复苏起到了重要的依托和支撑作用。
第二,我国经济波动收缩期的特征显示,我国经济从高速增长向中速增长的调整过程已经完成,经济增长下滑的底部位置已经显示,可以预期我国未来经济增长将维持在7%左右的增长速度,长期趋势不会发生显著改变。我国经济运行已经进入了平稳和持续增长阶段,无论是宏观调控经验还是市场主体功能,都已经具备了抵御外部冲击和不确定性影响的能力。鉴于我国经济增长已经脱离了改革开放以来最长的一轮经济收缩期,经济系统本身在调整中积蓄了充足的增长动力,加之金融发展和技术创新的“新两轮”驱动力量正在逐渐形成,可以预见我国经济发展史上第一轮经济长波已经形成,而“十三五”乃至更长的经济发展阶段将构成这轮经济长波的主体位置。在近一个世纪的经济发展史上,能够持续长达30年以上快速经济增长的国家和地区已经屈指可数,如果我国增长型经济长波能够形成且目前处于中心部位的话,其持续时期将达到80年,那么我国“两个再奋斗十五年”和“两个百年梦”都将如期实现。
第三,在分析我国经济收缩期的主要成因时,本文认为总供给和总需求起到了关键作用。实际上每次经济收缩的出现,都是由于总供给和总需求之间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脱节,迫使经济在收缩过程中向总供给和总需求的短边收敛。在本文分析的最后一个经济收缩期“2010Q2—2016Q2”内,我国的总需求管理便经历了刺激总需求、培育总需求、管理总需求的渐进性转变。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这轮经济收缩过程中,随着经济进入新常态,总供给和总需求的关系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此时总供给已经无法满足总需求在质量和层次上的要求,因此高质量、高层次的有效供给也成了经济增长的约束条件。高质量有效供给的提升必然要求高水平的技术和产品,必然要求淘汰低水平产业和技术,必然要求产业升级和技术创新。由此可见,在经济新常态时期开始实施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和其他注重产业升级和技术创新的举措,不仅及时地终结了这轮长达6年的经济收缩,也为未来实现经济“软扩张”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总而言之,“十三五”是引领经济新常态、实现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目标的关键时期。通过本文的分析和判断,“十三五”期间我国经济增长将处于上一轮经济轻微收缩的尾部或者下一轮经济“软扩张”的起始部位,经济增长轨迹的企稳迹象明显,反弹趋势已经显现,增长型经济长波态势将继续展开和延伸下去。经过改革开放40年的持续、快速和稳定经济增长,我国不仅积累了雄厚的物质基础,也探索出大国经济发展的成功道路,还促使经济和社会发展进入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