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田野
———平鲁记
2018-11-15山西喙林儿
山西◎喙林儿
历史和地理的写意
进入红山村,就等于进入朔长城腹地。
蜿蜒斑驳的长城在秋日里固守着特有的萧瑟,茂盛的白草轻松爬上了烽火台的腰身,招摇不止。游人的丝巾和着长风飘飞,仿佛朔风中一面面猎猎军旗。
而我,终不是木兰,也不是穆桂英。
瞭望台上曾经焦灼的目光,早已消失在长河落日里。
一群人攀登,一群人仰望,一群人在思古叹今。
一望无际的田野起伏在逐渐凉下去的日头下,没有谁比白色的土豆花更安静于现代文明的和平里。
轮胎奔跑在平鲁大地上,从红山村的长城到败虎堡的戏台,时间跳跃了十几分钟,却为旅人呈现了一种另类的边塞情怀。
“平鲁”和“平掳”之间,“败虎堡”和“败胡堡”之间,一字的改变,里面总有一小段一小段抒情、一大段一大段写意,源源不断地讲述着历史和地理的变迁。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遥想当年,游牧文化和农耕文化奔突在这片饱受战争蹂躏的土地上,曾上演了怎样水火不能相融的铁马兵戈?
此刻,败虎堡正笼罩在日暮时分的祥和里,村子戏台前,有三三两两的游人正在探究村名的历史渊源。“隆庆议和”里那个因怀春而赌气出走的少年,恍然就在昨天从这里经过,边塞就此休了兵戈,衍生出一代晋商文化的繁荣。
来来去去,全不过是生存、生活、生命。
起起落落,都无非是荣辱、荣光、荣耀。
一眼井和九十九眼井之间
山路崎岖,却没有停歇,道路遥远,追寻的目光总在前方。
现在,上木角村温和在高山的苍翠里,九十九眼井不仅仅是传说,似乎更是历史,石碑赫然立在那里,仿佛铁证。
一眼,两眼,其实不用数,井口的石头会告诉你一个清晰的数字。人们喜悦着,清凌凌的水一小桶一小桶从地下送上来。人们在故事和传说中表达着崇敬,在水和水之间,都拥有了一颗草木般的心,虔诚地等待着来自大自然的沐浴。人们默念着,喝下去的仿佛都是圣水,然后,会变得如尉迟恭一般聪明、强壮、威武。
山的巍峨是因为有了树的承托,水的秀美也是因为有花草和游鱼的灵动。上木角因尉迟恭而闻名,平鲁因上木角而充满荣光。
从草民到将军,到鄂国公,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从籍籍无名的少年,到大唐基业的奠基人、突厥的征服者,到后人心中的神。
从一到九十九,读的是数字,表达的却是信念,时间无穷尽,世界无穷尽,前路无穷尽。九九回环,九九圆满,九九归真。
我在你的面前站立,你在我的门前守护。
除去追寻,人们找到的,总是自己。
希望的田野
我们来时,红山村的荞麦早就落下了它一身的繁花,枝头举起了三棱的果实,在八月的日头下,红山荞麦泛着金属的光泽,一片连着一片,整齐得如同仪仗队般。当我们在风中雀跃,它们也开始在风中起舞,和着我们的欢呼而起伏。
红山荞麦收获在望。
远处的火车,在计算着运载红山荞麦走出国门的日子。
我们来时,下木角乡的藜麦举起了高高的红缨枪,它挺直脊梁,像在和谁较劲儿,又像是一刻不停歇地仰望着空中的情人。它太用力了,思念太久了,所以,早早就红了脸,也醉了心。
你轻轻走到它身边,就能听得到它颗粒饱满的疼痛,甚至它力量均匀的灌浆、喘息和不屈不挠。
我们来时,大千沟万亩向日葵开得正旺它们向阳的心朝着同一个方向,一起金黄,一起歌唱,一起看着我们舞动时光。
不必泄露黄灿灿的花饼上蜜蜂和蝴蝶的秘密,总有一个去向,指向甜蜜的地平线,总有一个家园,轻轻收拢飞翔的翅膀。
我们来时,凤凰城肥硕的土豆花沉默得如同千佛洞里打坐的佛,安然在秋日的午后白色的花朵泛着白色的光芒,有着炫目的美像最纯真的记忆,紧贴地气,在泥土中奔跑在泥土中歌唱,在泥土中怀春、恋爱、孕育。
不,这白色的炫目下,其实正隐藏着一场革命。
绿绿的叶片,白白的花,一边看着人间,一边运输着锋芒,在地表下酝酿着秋后的暴动。
我们来时,风安静,山头却一刻也不曾安静,高高的风车不停地转动着它庞大的风叶电网覆盖着整个平鲁,电流在它自己的通道上快速运输,从北方到南方,从朔州到江苏跨过高山河流,跨过天空大地,跨过贫穷的记忆,跨过昨天,转动着今天。
像一个猜想和无数个猜想突然落到了实处,举起的手指,或许是对不可思议的赞美朔方的风,是一个无法估量的聚宝盆,一任陌生的你,在风中陶醉。
平朔露天煤矿敞开它巨大的胸襟,看着风,看着电,看着平鲁大地上的一草一木,不曾发表一句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