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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你相遇,无问西东

2018-11-15孙鲁梅

青春 2018年4期
关键词:御医云龙米粒

口 孙鲁梅

1

“月亮,请映照我垂注在空中的身子/如同映照那个从零飞到一的鸟儿。”我是把这首叫做《绝句》的诗嚼碎了,才渐渐睡去的。睡前已感觉身体越来越轻。可梦里双腿上绑着两首七言绝句,看来我嚼碎了咽下去的只是一个题目。绷带一样绑在腿上的七言分明是写在竹简上的,却重如铅让我拔不开腿。身体与魂魄一前一后,我一边读着那两首绝句,一边看着定格在慢镜头里的奔跑,还累得气喘吁吁。还是累醒了,长舒的一口气里只留下一句:“红泥香雪醉云龙。”

此刻,耳机里王菲正在用轻灵通透的声音吟唱“是谁用带露的草叶医治我”,我承认,终究是想的遍数多了,忘也忘不掉了。

2

雪是冬季的灵魂,有了雪冬天才是活的,而我却是因为心里太空,急需一场雪得以生机。近几年的冬天都会心心念念等一场雪的到来,年年失望。今年依然,就算三九将要过尽,却还是干巴巴的寒气跟也来也不来凌冽的风,似合非合过着将就的日子。没有雪,就像没有孩子的家,日子被扯拉得瘪平而了无生趣。过了元旦,我选了一天,打算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去徐州追雪,因为听说徐州下暴雪,还因为福建的米粒约我一起看御医。御医是多年在我们身边为我们答疑解惑的中医,像一个网络软件一直无条件的为我们服务,但我从未见着真人。米粒近日身体有恙,所以跑到徐州去瞧病,这次是复诊。而我不过找个借口。跟多年盼望的大雪一样一直厚厚压在心底,熟悉又陌生。

3

雪以及邀约的人,我都带着温暖的记忆和纯净的欲望,只想来看看你。都说,喝醉的人不说自己醉,我用纯净掩盖空白。仅仅是一场追雪的梦。当然我还带了一个小尾巴楠,让她来证实我的纯净,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有预谋。我很喜欢楠,因为我们某些地方相像又不同。有她就算工作山一样压得弯着腰,还会自嘲,我是五指山下压着的孙悟空。她得跟着我,没有她我就像班得瑞秋天的落叶。无她不欢。

尽管很克制对火车哐当哐当的浪漫,选择了动车,可我们还是错过大雪起舞的高潮,只剩下一个谢幕的镜头,安静委婉而温暖,却正好将空白蓄满。

一出站口,是了无人烟的站南路。这条路让楠怕是一生难忘,看着雪化成一地泥泞转进荒野里,她目瞪口呆,像被拐卖的孩子。她说,姐呀,我们这是从一个山沟走向另一个山沟么。我想说,这条路该有一棵树就好了,那样就是楠的了。沿着泥泞走下来,一转弯,豁然白茫茫一片,瞬间醉了身体里所有神经,兴奋让我手舞足蹈,或者真想就那样在雪地里打滚和呼喊,跟小时一样。那是城乡结合部,她正在安静恬然的冬眠。我可顾不得这些,我一边跑一边说,“你听你听,你看你看,这咯吱咯吱声。”忘记所有,只想捡着雪深的地方陷进去。楠在身后紧着赶 :“姐,姐,吼住!吼住!”我希望雪能没过我的靴筒或者没过我,多年未亲近,我不知道怎么表达这样的拥有。我又怎么Hold住。因为雪,这个城市突然那么熟悉。

4

“莫道三生尘归土,从未识君君已识。”今生所有的遇见应是时机成熟的重逢。我跟米粒没有悬念的一见面就认出了彼此,对她我没有一点陌生感,她安静腼腆得像没有楠的我,裹着被子一样红色的羽绒服,只是笑,不问不答,声音似江南的雨,需竖起耳朵才听到沙沙落地。米粒比相片上瘦得多,身高也超出了我的想象,御医说我该是生在南方,她应是北方。这话我认真地过滤了好几遍。南方对我来说是一个结。那是我的出生地,但我从未记得。

御医出现得一样毫无违和感。他被称作中国最好的中医,不管是不是,我是相信他医术的,他医患群里病人跟围在他诊所的病人一样多得透不过气。但惊讶的是他并不是养在深山的神仙。他跟所有人一样穿着卡其色的羽绒服抵御着人间的严寒。但有一点我很奇怪,灯光明亮,可我就是看不清他的脸,即使他给米粒切脉的时候,我那么认真仔细阅读也未窥一斑。给我切脉的时候,因为距离太近,我则垂下眼睑,不敢再看。自顾想象身边围满了穿着花色、素色棉袄、围着红色头巾抱着孩子的妇女和挤在门框上的青壮年。可能是因为想象里空间太狭小,我却只听到他凝炼后沉静的气息,比他不看人的眼睛更具有震慑力。那气息让你低首臣服,愿听其详。只是手确是纤细了些,该是抚琴弹奏平沙落雁或者高山流水。不过两分钟的时间,切过左右两个动脉,看了一眼舌苔。说实话我不喜欢在人面前张大口,总觉得难为情。看完后他只说了一句话,“恩,虚。”断而不发,后我又补问了两次,他才说“没有大碍,她比你厉害多了,你不过是发在表。”他抬头看米粒的时候,我也跟着看了看,好像我气色是比米粒好多了。瞬间我就有其实我真的适合做中医的念头,或许御医能做我的师傅,至少我要学习这种不多说一个字的定力。

5

有雪的冬天,必然得有山,因为那里藏着诗人最温暖的句子。以夜晚、山下、湖边做注脚绽开一段温情的路。御医答应我们,晚饭后载我们去云龙山下的云龙湖转一圈。

在吃晚饭的路上飘起了雪花,很细很密,可没等落地就被城市葳蕤地流动暖化了。暮色烟一样跟车流、人流、灯光还有街巷的特色小吃与我融为一体。一口蛙鱼后我只想说,徐州,我爱你跟特色小吃真的没关系。被蛙鱼里的辣椒粉瞬间掐住咽喉,咳嗽不止,御医就在身边,一边在我背上拍着,一边说“慢点、慢点。蛙鱼充满了我童年的回忆。”语气里干净的只有一串字,又好像我的咳嗽对不起他的童年。我没有抬头看他,只想继续咳嗽,只想记住那双手。饭庄就在对面,不容我们走着走着就白头的故事。至于蛙鱼让我下定决心,以后无论去哪里都要小心地方特色,这个因承载着几代人回忆而被特赐地方特色名吃金匾的蛙鱼,让我记住了它不是蛙也不是鱼。

我们在云龙湖岸边走着的时候,夜色已如墨,因为离开混凝土紧紧的包围,风寒彻骨,湖影清瘦,好在云龙湖面的雪色和云龙山上的禅光,让夜色莹润饱满了许多。御医自顾自地用给人看病的口气轻描淡写描述云龙湖景观,不用看,我就知道御医其实满脸都是傲娇的表情。米粒因为看惯了武夷山,觉得这个并没有什么,跟楠四下茫然地瞧着,而我却是正在想御医嘴里的什么二十四桥各有特色,苏公塔上渡夕阳、佛光映照瀑布流苏、南湖水街湖光山色堪比西湖美,抬头仰望,我在想,就差明月当空照了。突然,御医挽过我的胳膊,拉着我弯了一下腰身,“你看,那湖水的波纹”,透过对面拱桥上的灯光,我看到一排笔直的波浪。不过一瞬间,等米粒和楠回过头的时候,他已抽身去向另一边,空留下我半弯着腰,看着波纹像是机器正在我心上刨花,隐隐得疼不知道怎么直起身来。楠见我低着腰,走过来,伸出手又穿过我的胳膊,“姐,你看啥呢”“看波浪”,我这才直起腰,而楠看了看好像什么也没看到,木然又望着周遭。

那晚因为御医的讲解,在如墨冬季夜色包裹着的四五十平方公里的景色面前,我居然看到了四季分明,层林尽染。也在我回忆里多了一个有着云龙湖的徐州。当次日登上云龙山俯瞰她的时候,才知道她应是守望云龙山的姑娘。如果时光答应让我留下,我愿意在抬头的一瞬间,化作岸边苦楝树挑进夜空清瘦的骨头,守住初雪也守住初春,仰望云龙山共吟湖水微澜。

6

拾阶而上时,雪花仍在飘,轻得落不下。我轻盈的入了云龙山温暖的怀抱,满怀柔情蜜意。出租车大姐肯定不知道这些,所以她才说大冷的天还下着雪去爬什么山啊。我们临下车,她还嘱咐路滑你们可得注意点。那刻突然很想跑回车里给她个拥抱,而我却只是点头笑笑。这个雪天真的不冷。

雪一直在下,也一直在化。我的热情把积雪感动得圆了棱角,如几只白猫堆在这段或那段石阶边上,每看一眼心就化一次,每化一次就想掉一次泪来。真想把自己揉成雪,或者把雪融进我的身体。带着纯净去放鹤亭,安坐在苏轼的《放鹤亭记》里落款成闲章;躬身在张山人的茅庐,做他的书童隐居下来,或者飞去观景台的檐角化成一只留鸟眺望,昨晚已然含情脉脉的姑娘。我想问一问,一直坚守这份沉默,守护她是怎么做到的。

青霜打石阶,白雪堆檐瓦,长廊并短亭,绝句承律诗,竟都抵不住挂在白了头的老槐树上祈福红飘带的缕缕真情。青丝白首,纵有浮生怎相待?站在兴化寺外的平台望着白茫茫的雾气,一阵情深露重染透全身。我决定去兴化寺里走一走,或许那里有答案。

买了一炷香,沿着满雪的阶梯走下去。一棵老槐树在般若的禅房一角探出头,慈眉善目。我轻轻走过,脚底还是溅起了水花,雪在离佛最近的地方全化了。学着香客的样子,点燃,却不知道怎么跟佛说。香烟缭绕,从鼻尖绕过,带走了几片雪花,穿透鬓角,袅袅升腾而去,佛一定看到了我青丝下隐藏的几根白发,也看透了我的内心,他一定有话跟我说。雪化成水沿着檐瓦滴下来,碎在地上,像清脆的铃声。香烟就在那滴落之间婉转成一副素手丹青。跨过朱红的门槛,俯首跪下来。一直低着头,第一次跪在佛面前没敢抬头看佛面,没等佛问,我便念念有词,佛定能听到我的初声。准我,与你相遇,无问西东,做淡如水的朋友,给一生不蚀骨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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