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格列特的飞碟
2018-11-15口
口
我的家乡在西格列特草原的边缘上。西格列特是一个风景很美的小镇,人烟稀少,地域开阔;空气清澈,沁人心脾。偶尔会有一些浪漫的年轻人不顾路途遥远前来看星星,他们喜欢在夜晚的星空上寻找流星的痕迹。在西北一带,没有比在西格列特更适合看流星的地方了,只不过我在西格列特上空看过的流星,就如同我扒过的米粒一样多,已经没啥稀奇的,但我倒是对一样不解之迷深感兴趣,那就是飞碟。
西格列特曾经出现过飞碟,西格列特的飞碟事件发生在我十一岁那年,我正在读小学四年级,是一个功课一般,学习不太认真,让父母和老师有点头疼的调皮学生。
正在西格列特草原放牧的三个牧民们发现了飞碟,他们在傍晚的红霞中,看见一只形状如同草帽般的怪家伙不紧不慢的出现,怪家伙闪现的银光与晚霞之光格格不入,又是在低空飞行。牧民们有些不安,当时他们又不知道这是飞碟,他们感觉这个与他们只保持了几百米的怪家伙仿佛正在窥视他们羊群,于是三个牧民迅速做出分工,两人留下来看羊,另外一人追上前看看那究竟是什么家伙。
飞碟看到打马前来的牧民,显然它不想和牧民有任何的正面接触,它慢悠悠地向山边飞去,看起来虽然速度不快,但转眼间就飞到了山腰处,牧民再是快马加鞭,也赶不上那怪家伙的速度,还没追到山脚下呢,银色的怪家伙就消失在山脊的背后。牧民勒马不再追赶,他与马匹都迷惑不解地愣在原地。
警惕性极高的牧民们怀疑这是间谍行为,毕竟西格列特靠近边境线,怪家伙又消失在边境线那一带,接到牧民们的报告,相关部门非常重视这件事,派人去调查并又发动了熟悉当地线路的牧民们沿着飞碟逃走的方向来回搜寻一遍,结果一无所获,专家们也赶来调查这件事,有几位专家判断是一致,说这怪家伙从外形一直到运动的方式来看,很可能就是飞碟。
这个消失传出去之后,西格列特空前绝后的热闹起来,大批大批的人们涌进西格列特。一些人是来看热闹的,毕竟飞碟是极其稀罕又难得一见的家伙,就算见不着飞碟,看一看飞碟出现的地方也是好的哇!还有一些人是飞碟爱好者,他们就像隔着几里地都能闻到蜂蜜鲜香的狗熊,路再远,再是坎坷都会毫不犹豫的赶来。
三个发现飞碟的牧民们一遍又一遍向前来的人们说着他们的发现,但牧民们渐渐发现,这些人虽然将西格列特搅扰的空前热闹,但羊跟着遭殃,因为看过飞碟出现的地方,听过飞碟出现的经过,他们顺便会去牧民家里吃顿羊肉,尽管付钱,可是羊被宰杀前的抱怨与不甘的叫声在西格列特草原上此起彼伏,这时三个牧民的嘴皮子也快说破了,这种状态将近持续了一个月,一个多月过去,没等牧民们采取一定的行动,人们的新鲜感也消失殆尽,西格列特草原以及西格列特的羊群们才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与安宁。
我和堂哥属于第一类人,看完热闹就走的,毕竟西格列特草原离我们的小镇不远,坐班车也就半小时的路程,车费用去了我和堂哥的一个星期的零用钱,不过去过西格列特草原之后,我和堂哥是两种反应,堂哥很失望,嫌零用钱就这样被浪费了,又说牧民是骗人去买他们的羊,哪里有什么飞碟呢,很可能就是银色的飞鸟吧,反正没有照片与录像的证明,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想怎样形容就怎样形容。我却是兴致勃勃,当时望着牧民所指的飞碟消失的方向,看着草原一边的远山,不由地心潮澎湃,心想,那飞碟去哪里了呢?他们看了西格列特草原的美景,看了看西格列特的羊群,和那几个在他们身下愕然不已的牧民之后,他们回家了吧?!可是他们的家又在哪里呢?
我们的老师,显然解释不清楚这个问题,随着这件事的逐渐持续下降,老师对这话题已经明显没有了兴趣,当我再次提问时,他含糊敷衍地回答两句,接着就是一脸不想再讲下去的神情。我突然感觉内心有种孤单。
对于一个求知欲望强烈的少年来说,满腹的求知欲却无人解答与理解时的困惑与不知,是一种折磨与痛苦,西格列特说是县城,但县城极小,竟然没有图书馆,唯一能够寄予希望的地方就是西格列特汽车站附近的一家小书店,为了寻找关于飞碟的书籍,我步行一个小时来到了西格列特汽车站的小书店,书店很小,书籍并不多,很容易寻找,同时没什么寻找价值,但我还是幸运的,不多会儿,我找到了几本关于飞碟的杂志,这杂志每月一期,小书店每月只进一本,不多,可自从杂志来到西格列特之后,从没遇到过它们的知音,但书店老板已经预订了半年的杂志,因此接下来的每个月,还有新杂志进来,无人问津的现实让小书店的老板痛苦不堪。
我拍打掉杂志上的积尘,认真的翻阅杂志中的内容时,站在不远处正在整理书架的老板眼睛一亮。他热情地对我说:“小同学,看你是个学生,也没有钱,喜欢看的话,这几本就便宜卖给你。“
我对书店老板笑了笑,这杂志我太喜欢了,可我口袋里的钱只够买其中的一本。我的口袋里躺着两张皱巴巴的一元钞票,那是我克服了很多的诱惑存了好几天的零用钱,小孩子喜欢的东西实在太多,但零用钱却极其有限,想将钱存下来真的很不容易。
“还有多少本,我都要了。“我身边出现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我有些不悦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他大概有五十岁左右,也算不得中年人了,脸上有很多的褶子,皮肤很黑,穿着一件灰色的棉夹克,夹克很旧了,袖口磨损严重,不过男人用灰色的布在袖口缝了一圈,男人穿着黄色的军装裤,肥大没有型,但对于这男人有些臃肿的身材来说,这裤子倒是很符合他,还有男人脚上的鞋,也是很旧的棉鞋,鞋沿与脚底带着一些外面的积雪,看样子也是走了一段路过来的。
仗着他是大人,口气也大,我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书店老板听男人这样一说,立即眉开眼笑迎了过去,刚才对我说过的话全都忘在脑后:“你都要了?那好啊!既然全都要了,四本,我总共收你七元好了,半卖半送!“
“半买半送是四元钱。“中年男人毫不客气的说。
“是是是,那是打折了!”书店老板丝毫不脸红。
我在书店老板的眼里成为一个不存在的人,也不全是,他从我的手中抽走了那本杂志。
中年男人突然出现,并仗着他足够的资金横刀夺爱已经令我非常不满了,书店老板从我手中抽走书的行为终于激怒了我,我再也按捺不住愤怒的情绪,大声对中年男人说道:“虽然你有钱,但买东西也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中年男人一愣,他抱歉地看着我,缓缓说道:“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也想买这杂志,你看中哪本,你再拿回去好了。”
刚才我还像一头愤怒的小狮子,中年男人谦和的语气顿时令我变成一只温顺的兔子,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用了,你买下来的,当然是你的了。”
没有了关于飞碟的杂志,我也没有了继续留在小书店的兴趣,说完我走出店门,准备回家去。
中年男人追了出来,他叫住我,又说:“那个,你也喜欢飞碟吗?要不然你从我这里拿两本先看着,看完记得还给我就好。”
我看向中年男人,他的眼里满是温暖与友好,也许在他眼里,我是他的同类,能够相遇不容易吧,所以他才会追了出来。
因为太想看这本杂志的内容,我毫不客气从中年男人的手中选了两本,其中有一本的封面,是一架飞碟正在飞向地球的插图,看上去令人无比着迷。
中顺街老白杂货店,我记住了这个地址,中年男人名叫白大华,白大华让我和别人一样,都叫他老白。中顺街离我上学的地方只有几分钟的距离,很好找。
一个星期之后,我看完了两本杂志中的其中一本,我想先把这本还给老白。
当我到达老白的杂货店门口时,老白正在砸杏核,老白的屁股下面坐着一个树墩,体型笨拙的老白和树墩看上去浑然一体,仿佛坐着坐着,老白的脚下就能长出根扎向泥土里一般。
杂货店里传出老人的咳嗽声,老白砸着杏仁头也不回大声说道:“妈,你又偷着抽烟了是不。“
店里传来紧张的窸窸窣窣声,老人嘴硬地回答:”谁抽了,谁抽了,你哪只眼睛看见了我抽了。“
老白继续砸着杏仁:“妈,你再不听话,我就不管你了啊。你自己砸杏仁去。”
屋里声音继续倔强:“不要你管,你不砸,我也不砸。”
我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这母子俩可真逗。
进了店里,老白一边给他老母亲煮杏仁米粥一边和我聊天:“你看书可真快,到底是读书的人,我现在才看了十几页,天天实在太忙了,没时间看,睡觉前总算有点时间了,可刚看几行,眼睛就再也睁不开,实在太困了。”
店内狭小无比,堆着货,还要铺着一张床,床是给腿脚瘫痪头脑还有些不太清醒的老母亲睡的,老白没床,老白睡觉前在货柜下铺些纸壳,再铺层褥子,扯开被子一盖就是床了。这肯定不是看书的环境。
我们聊起了西格列特牧民们发现的那个飞碟,老白淡淡地说:“那天我在西格列特收奶豆腐,我也看到了飞碟。“
坐在白酒箱子上,吃着老白给我的大白兔奶糖的我,双眼立即迸放出光芒来。
“你真的看到了?和他们看到的是一样的吗?”
“当然是同一个飞碟,和他们描述的差不多吧,只不过我离飞碟更近一些,当时飞碟从我头顶飞过,似乎停留了一下,我感觉它们在观察我。“
“他们观察你干吗?“我急切地问道。
但到了人类问世、文明启门,麻烦就接踵而至了。照现在的发展趋势,地球生命的自断生路或全盘灭绝,从天文尺度看,未必不是一件指日可待的事。
“你不是当事人,没体会过那种被观察的滋味,整个人身子麻酥酥的,脑子也不灵光了,想跑,但四肢反应却很慢,连慢都算不上,当时我的身子已经不受我的控制了,直到飞碟飞走之后,我才恢复正常状态。“老白回答。
“既然你也看见了,那为什么当时你没去接受采访?“我问老白。按理说,作为近距离的目击者,老白才更具有采访价值呢。
“我可不想当名人。”老白摇摇头说,“跟一群看稀奇的人有什么好讲的,不如自己体会。”
老白用磨好出的杏仁粉煮好了杏仁米粥,老白的母亲满意的哧溜哧溜的喝着杏仁粥。老白也给我盛了一碗,杏仁米粥里还放了冰糖,味道很好。
“真好喝!”我夸赞老白的手艺。
“啧,一点都不好喝。”老白的母亲不屑地插嘴。
老白不在乎他母亲的差评,接着说道:“其实西格列特牧场能够出现飞碟并不意外,我在西格列特牧场上发现过石头圈,一个单独的石头圈,当我站在山上向山下看,那石头圈的意图就很明显,那是一种标志,是能够降临的信号,可是过了几天再去看,那石头圈就不在了,这么巨大的工作量不是几个人就能完成的,我怀疑西格列特牧场藏有外星人,石头圈是他们的行为。”
老白母亲嘴里说杏仁米粥不好喝,可这会儿她用勺子把碗刮的擦擦响,对于不熟悉的话题,她不会接腔,她专注地刮碗不再插嘴。
“如果发现石头圈的时候,就一直守在那里,有没有发现外星人的可能?”我问老白。
“外星人会感觉到人类的存在,就算我们潜伏的再好,他们也会发现我们的存在。但没有尝试过的事,也不能说绝对不可能,可是试试,不过,我没有时间去做这种事,我要看店,还要给老母亲做饭。“老白说道。
“哼,不要你做饭,有一次你做饭都做糊了,难吃死了。“老白母亲的耳朵捕捉到她熟悉的字眼时,她立即兴奋地接腔。
“那不是重新给你做了嘛!“老白转过脸,看着他的母亲像哄孩子一样说道。
都是飞碟爱好者,尽管老白没有多少外出的时间,但老白还是挤出时间带着我去了西格列特牧场深处一趟。那天我们学校放假,我借口去同学家里玩,一大早先去了老白的杂货店里。老白将他母亲一天所需的饭菜准备好,然后骑着他那辆嗓门奇大,跑起来浑身都在颤抖的高龄摩托车带着我进了西格列特的牧场深处。
根据老白的自学经验看来,这种背倚山坡,不见人烟,地势即开阔,不远处又有密林以便迅速隐藏的地方很有可能活动着飞碟与外星人。突然出现又消失不见的石头圈就是最好的证明,除此之外,老白还发现了一些痕迹,山坡下有一处不怎么明显的浅坑,直径大概有六七米左右,浅坑里长着新的草,和坑外的草色有所区别,老白判断,之所以这里的草是新长出来的,很有可能这里之前降落过飞碟,飞碟降落时喷射的物质烧焦了圆坑里的草。
老白还在浅坑里走了走,更加坚信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因为坑的范围,应该和一个飞碟差不多大小。
我相信老白的分析,如果老白的分析不成立,这个坑与新草确实像个解不开的迷。
可是我在飞碟杂志里见过,飞碟飞行时基本上都是无声的,那是一种能量运用的飞行,怎么会烧焦小草与土地呢?我又一头雾水地想着。
就在我和老白正在西格列特的牧场深处寻找着飞碟可能留下的痕迹时,我的爸妈,还有亲友们正在满街的寻找我。
因为我对爸妈所说的我要去找的那个同学,在我离开家不久,他来找我玩了。
而那天,我和老白很晚才回家,老白的摩托车油箱半路漏油了,老掉牙的摩托车沉默的被累到同样沉默的老白推着,我们走了四个多小时的夜路,终于在凌晨三点半走到了家。
老白差点被我那愤怒又急火攻心的爸妈视为人贩子而毒打一顿,好在老白人缘好,和我爸妈一同寻找的亲友中有认识老白的,知道老白人品,就劝住了我的爸妈,但我跟着爸妈回到家之后,我可挨了一顿结实的,揍我的屁股被爸爸用他的皮带给抽肿了。
先挨揍,再解释,听我说完我和老白去西格列特牧场深处的理由之后,爸妈都认为我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竟然和一个卖杂货的去寻找莫名其妙的外星人。
不被理解很正常,我读过一本科学史,说在中世纪的时候,科学家是异类,作为崇尚理性的科学甚至被视为巫术。
我和老白的理性与探索,在爸妈的眼里与巫术一样不如容忍。
尽管屁股很疼,心中又有一些不被理解的遗憾,可我还是认为我和老白的行动非常值得,不虚此行。
第二天中午放学后,我一瘸一拐的去找老白,老白正坐在杂货店大门口的树下洗一大盆的衣服,昨夜我们回来的太晚,老白的母亲尿湿了衣物和被褥,趁着中午太阳好,老白抓紧时间开始了清洗。
因为昨夜没怎么睡觉,老白的眼袋更加明显,见我走路一瘸一拐,老白心疼地看了我的一眼,然后走进杂货店里,拿出一把水果糖塞给我:“你爸妈打你了?吃块糖吧,吃块糖就会感觉开心一些了。”
我摇摇头,没要,整天吃老白的糖实在不好意思,再加上屁股疼,没心情吃。
店里传来老白母亲的质问声:“我看见你拿了糖出去,你偷吃,你居然偷吃。”
老白叹气:“没有偷吃,我这来了一个小朋友,给小朋友吃的呢。“老白还是将糖塞在我的手中。
“哼,你骗我,其实是你想吃的。“老白母亲依然气哼哼的。
“我昨晚回来没有睡,看了一夜的书。“老白边洗衣服边说。
“有篇文章里介绍了一个外国人的经验,他用意念呼唤飞碟,结果成功了。“老白的声音很激动,谈起感兴趣的话题,疲惫感也减轻许多。
“他是咋做的?”我问忙着搓洗被单的老白”。
“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全神贯注,集中精神用心灵与意念在内心默念:“我是地球人,我是老白,我在西格列特,期待与您见面!收到请回复!”就这几句。”老白说。
这倒不难学,老白说了一遍我就记住了。
像西格列特牧场深处那种适合呼唤外星人与飞碟的地方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我和老白只能退而求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家附近找个地方用心灵向外星生物发出真挚的呼唤。
老白选择的地点,在他杂货店的不远处的一片空地,那是林业局的地盘,门外堆积着小山一样的圆木,是林业公安查获的林木盗伐案件之后从犯罪分子那里收缴回来的被盗伐树木。
等夜深人静时,老白的母亲也睡熟的时候,老白轻手轻脚的起身穿衣,然后又轻手轻脚出门,他像登山一样登上那堆木垛,孤独却又无比饱满地坐在木垛顶端,眼望皓月与星空,默默地用心灵与意念向夜空发出深情而又诚挚的呼唤声。
老白说,我们发自心灵的呼唤会转化为诚挚的波声,总有一天,飞碟里的外星生物能够听得到。
与此同时,我爬上了我家的房顶,我家是平房,妈妈喜欢在房顶晾晒食物和衣服,外墙有梯子,上房顶非常方便。爬上房顶之后,我坐在房檐边上,双脚搭下来,双手撑在身后两侧,集中精力排除脑子里的杂念,默念老白教给我的那些话。
我也相信,在我和老白持之以恒的努力下,总会有一天,飞碟里的外星生物会收到我们的邀请,坐着飞碟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一个月过去了,我只看到了几颗流星,那时我差点认为那流星是渐近的飞碟,不过看着它拖着长长的尾巴消失在天际时,我失望地承认现实,那只是流星。
秋天过去了,冬天来了,入冬之后一连下了几场雪,深度达到我的小腿肚那里,放在往年,门口与房顶上的积雪我家是从不问事的,只扫开必走的一条小道就好,反正天暖和的时候它们自然会化成水,化成水气又归还于蓝天,不过今年我特别积极,每次雪停,我就登上房顶将积雪扫落下来,房顶上干干净净的,晚上我还要站在房顶上坚持我的意念呼唤呢,不过冬天的夜晚实在是太冷了,没法坐着,只能站着,还得披着爸爸的棉大衣。我还用积攒下来的零用钱买了一个望远镜,一部据说是俄罗斯的军用望远镜。
对于飞碟到底什么时候会出现,老白用了一句一位科学家说过的话来回答我:“对于研究,也许终其一生都没有一个答案与结果,但我们还是要认真的去进行。”
脖子上挂着军用望远镜,穿着爸爸的棉大衣,痴迷地抬头望着冬日的夜空,这样子让我的爸妈忧心忡忡,他们认为我在走火之魔,而祸首就是老白。
爸妈准备去找老白一趟,让他平时少给我灌输这些学习之外的古怪思想与言论,最好和我不要再有来往,我是一个孩子,很容易就被他给带入歧途。
正当爸妈准备去老白那里和老白好好谈一谈的时候,老白的母亲去世了,这个八十九岁的老太太被老白照顾的很好,她在睡梦里走到人生的尽头。和老白关系要好的街坊邻里去给老太太送行时,他们发现老白母亲的脸色依然红扑扑的,嘴角似乎依然保留着在世之时的笑意,有老白这个儿子,她这一辈子过得很值得。
老白的母亲一走,小杂货店再也拴不住老白的心,我爸妈去找老白的时候,杂货店锁着门,老白杳无音讯,接着我爸妈又去了两次,还是寻老白不遇,之后爸妈再没去过,上班那么辛苦,哪有时间一趟一趟往老白那里跑呢。
我当然不会告诉我的爸妈老白在哪里,我们有我们的交流方式,在林业局门口那堆木垛的某一处,老白给我留下了信,怕信纸被老鼠噬咬,老白将信纸塞在一个之前用来盛糖块的小铁盒子里,小铁盒子只有我巴掌那么大,不容易被人发现,老鼠也拿它无可奈何,我摸出了那个小铁盒子,信中老白告诉我,他去西格列特牧场飞碟的出现地蹲守了,相信他会在那里再度与飞碟相遇。老白又鼓励我好好学习,多听爸妈的话,只有学习好了,才能有更多认识与了解飞碟与外星生物的机会与条件。
老白的鼓励让我安分了许多。我能想象到,老白在西格列特牧场深处活动时的情景,穿着军装大衣的他更加臃肿,他在脖子上也挂着望远镜,蹲守的时候身边站满了叽叽喳喳围观的麻雀们,但麻雀们影响不到他的专注。我希望老白能够再次发现飞碟,我相信老白的付出,必然会获得熠熠生光的回报。
我曾经问过老白:“如果能够与飞碟上的外星人对话与交流,最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老白回答:“想和飞碟一起畅游太空,体会不同于地球的另一种生活方式。”
我说:“那你就再也无法见到地球上的朋友了,比如我。”
老白肯定地说:“不会的,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就在西格列特。”那口气就好像他真能登上飞碟之后,飞碟上的外星人就会听他的,他想回家看看,外星人就会驾着飞碟送他回西格列特一解思乡之苦。不过我仍然相信老白的话,因为老白是那么重情重义的一个人,他不会欺骗我,如果能够,如果机会允许,他一定会回西格列特来看我。
又是两个星期过去,期中考试刚刚结束,我的成绩还算是理想,放学回家的路上,想到好些日子没去木垛的秘密书信地,我调转了方向,向林业局走去。
小铁盒仍在那里,将它摸出的瞬间,手感告诉我,里面一定有东西,我的心快乐地狂跳着,坐在木垛上,打开铁盒,里面除了一张纸条,还有一条由几个长圆形状相扣而成的金属链,看上去就和几枚相连的圆形针差不多。老白在纸条上留言:有进展!等你放假时带你去探索!金属链条是在西格列特的山上捡来的,看不出属于什么金属,也不知道与飞碟和外星人有没有关系,但感觉很特别,拿来送你!
我曾将那条金属链拿给我的爸爸看了看,爸爸也没看出它有什么特别之处。它大概只是一条普通的金属链吧。
尽管期中考试才刚刚结束,可我期待寒假的到来。
西格列特又下了一场雪,不知道老白在西格列特牧场的冰天雪地里是怎么呆下去的,估计他身边的麻雀们都失去了围观的兴趣吧,但老白依然是老白,他的追求不是气候能够阻止到的。
我听说老白曾经回来过一趟,他将杂货店盘了出去,如今开杂货店的是一对中年夫妻,是生意精,一袋酱油都比老白在的那会儿高出两角钱来,有很多人,经常想起老白的好,还有他的孝心,当然也有很多人说老白的神经不太正常,不想法找个老婆好好过日子,一天到晚在外游手好闲。
他们将老白的追求视为游手好闲。
时间过得飞快,我对飞碟的呼唤因为学业的繁重而忽断忽续,有时也因为天气的原因,有时还因为懒惰的缘故,总之一个多月下来,我只去过房顶六七次左右,确实少得可怜,我想外星人应该不喜欢不持之以恒的孩子,所以渐渐地我不再抱有能够呼唤来飞碟与外星生物的想法与念头。
春节前,老白回来了,他的新家离杂货店不远,是租来的房子,一间屋,很简陋,因为房门与窗前挡着两棵杨树,一年到头也见不到阳光,所以房租很便宜。老白回家来打扫打扫卫生,准备过个新年,休整一番,回家添点膘,然后再度出征西格列特牧场。
街坊说老白回来那天,头发已经长及肩部,满下巴的大胡子,棉衣也是又脏又破,老白就像一个刚从洞穴里爬出的狗熊一般。
不过当我见到老白时,老白已经剪了头发剃了胡子,又去街上的澡堂里泡了澡,虽然神态里仍然带着西格列特牧场浸染过的气息,但已经清爽了许多。
“我有一个大发现,我发现了一个神秘的洞口,不过得用绳子才能下去,等你放假时我们一起去,你留在洞口看绳子,我下洞,这件事必须两人合作。”老白兴冲冲告诉我。
终于盼来了这一天。
为确保这一次路途中不出故障,老白特意将他那辆白首不相离的摩托车从内到外修理一番,老摩托重新焕发光彩,神气的不得了。老白又买了绳子以及另外一些下洞需要的工具。
在这之前,我在家老实了几天,佯装积极的样子写光了寒假里所有的作业,初四那天,我借口去同学家里拜年,背上背包出门之后却直奔老白那里。老白的行头与装备一看就很周全,可我的包里除了望远镜,还有一些红肠与烤馒头片以作干粮之外,再无其它物品,因为我怕引起爸妈的怀疑,出门拜个年,至于鼓鼓囊囊的出门嘛。
到西格列特的路途不算远,不过坐在老白的摩托车后面的我还是被寒风吹出了眼泪。
路上还遇到了一个熟人,我同学的爸爸,在学校门口开了一家小饭店,过年饭店不开业,可能是要去走亲戚,穿得比平时光鲜,看见我坐在老白的摩托车后面,他疑惑地看了一眼。
老白所说的洞口,在西格列特牧场边上的一片群山中,山不算高,但群山绵延不尽,仿佛山的那边永远就是另外一个山头。我和老白翻了两个山头,在一片松树林里,我们卸下身上的装备放在一旁,老白先是在背阳一面山坡的半腰处用手拔开了积雪,积雪上插着小松树枝,那是老白留下的记号,接着老白又用一只小铁铲铲开积雪下堆积的枝叶,这时露出密布苔藓的山石,山石之间有个缝隙,被堆积的碎石与树枝遮掩,再挖几下,露出了小面盆那么大的面积来,老白越往下挖,越是两眼放光,动作也越来越快,又过了半个小时,洞口被清理干净了,这洞口足够一个成年人进入。
老白将绳子的一头绑在洞口附近的松树上,另一头缚在自己的腰间,下洞前,老白用手电往洞里照了照,看不见洞里的情况,但勉强能看出洞是垂直的。
老白叮嘱我站在洞口看好绳子,以免被路过的动物啃断,我只需要站在洞口耐心等待就行了,洞里的情况由他来进行勘探。
叮嘱我一番,老白开始下洞,老白很小心,也很仔细,我看着老白消失在洞口处,缚在他肩膀上的手电,光线在黑漆漆的洞里显得格外单薄,我看见老白踩着洞壁缓慢地向下降落。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我听见老白在洞底轻松地大喊一声:“我到底了!”
我趴在洞口,努力地想要看清洞里的情况,可这时我听到身后有异常的声响,似乎是急促的脚步声,踩在积雪与树叶上正在向我的方向进行疾速的行动。
我心中一惊,猛然转头向后一看,身后虽然什么都没有,但因为转身的幅度太大,我的身子瞬间失去了平衡,我一头栽入了洞口,在掉落的过程中,我似乎手中抓住了什么,但这对我并无任何帮助,我掉进了洞里,不过并不疼,身子下面似乎有东西垫着,我只是受了惊吓,就在这时,我听到我身子的下面传来了呻吟声,是老白,我砸中了老白。
洞里黑乎乎的一片,我砸在老白的身上时,同时将老白的手电筒不知碰落在何处,老白哼哼着在他的附近摸索,还好,手电筒就在他身子的附近,老白将手电筒拍了拍,手电又亮了起来。
“你没事吧?你怎么会掉下来的?”老白坐在地下揉着腰问我,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埋怨。
“我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看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来了。”我有点沮丧的说,我松开手,是半截绳子,我把绳子给拽断了。
“我的腰好像受伤了,站不起来,一站就很疼。”老白接受了眼前的事实,他设法努力站起身来。我上前吃力地将老白搀扶起来,让他走走活动一下腰身。
这时头顶的洞口处传来小孩子哼哼唧唧的声音,就像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缠着大人给他买东西被拒绝后的叽歪声,接着叫声渐渐远去。我一脸纳闷,这是什么东西?野外怎么会有小孩子?
为了省电,老白刚才拧灭了手电筒,此时老白看不见我的表情,但他猜到我在想什么。
“是狐狸。”老白说道,刚在你身后的动静是狐狸。说完老白拧亮了手电筒。
不用手电,也能看清头顶洞穴的高度,洞穴顶部大概有三米高的样子,看似不高,但想要爬上去却不容易,老白沿着洞口的四壁照了一照,洞壁光光滑滑,无法向上攀爬。
我们的脚下都是碎石,还有一些看不出来的小动物的骸骨,看样子是很早以前经过洞口的野兽与小动物不小心失足掉落下来的,大概找不着出去的路,只能眼睁睁看着洞口渐渐死去。
刚落掉洞穴时还没觉得冷,这会儿突然觉得寒气直往棉袄里钻,我听见我的牙齿冻的正在激烈地打架。
洞里还有一些被吹落的干草,听见我的牙齿在打架,老白从地上抓起干草往我的棉袄里塞,边塞边说:“这草是好东西,装在身上有保暖的作用。”
西格列特的冬季到来之前,居民家里都有储藏白菜的传统,被储藏的白菜们,被用草编的草包装起来,就像穿了一层厚厚的大衣,此时我感觉我就像一颗白菜,正在被老白包装。
果然,身上塞满了干草,感觉不像刚才那样冷了,老白又往他的怀里塞了一些干草,然后在他大衣的几个兜里摸了一摸,只有一粒大白兔奶糖,这是我们在洞穴里仅剩的物资。
老白打起手电开始找出口,这个洞穴全都是岩石形成,内部纵横交错,不像是天然形成,有些像人工开凿的,可在偏僻的山里开凿出这样一个山洞的意义是什么,老白与我联合在一起也想不清楚,但有一点老白和我敢肯定,我们不能再贸然的寻找出口了,洞口太多,如果我们在其中一个洞口迷路,会很难从中走出来,也许守着我们掉落的那个洞口,希望更大一些,于是我们返回原地。
老白手电筒的光线扫在洞壁上,这时老白发出一声惊呼,接着老白停下了脚步,顺着手电筒的光线,我看见刻在洞壁上的图案,草帽形的飞碟正在徐徐上升,几个瓜子脸,一双眼睛占去半张脸的人或者是别的生物,头顶有着一圈光环。随着手电光线的缓缓前移,岩壁上又展现出一架扁圆的机器,几个秃顶的,长着一双奇异大眼睛的生物围着这台机器,似乎正在维修机器……
“这一定是外星人的基地。“老白的声音激动的变了腔调。
“没错,这一看就是飞碟,不知道是谁在石头上刻下这些画的。“我的声音同样激动的不比平时。
“可能是外星人自己刻的,毕竟地球不是他们的家园,平时在这秘密基地估计够闷,所以刻下他们在地球上的活动内容打发无聊吧。“老白分析说。
“是的,就像我上课时无聊地在书上信手涂鸦一样。“我很赞成老白的分析。
“什么鸦?“老白问。“就是上课时在书上画小人的意思。“我这样解释。
“你那是上课不好好学习。“老白说,”不过咱们发现的这个鸦,可比你在书上画的那些小人有价值多了,我想这肯定会是一个震惊世界的发现,我俩是发现者。“
“如果出不去的话,我们就不是发现者了。“最初发现岩画时的激动劲有些褪去,我开始担忧如何脱困,这时已经是下午了吧,再不回家,被爸妈发现我压根没去过同学家,爸妈肯定会着急。
我和老白又回到了原地。
老白的腰弯不下来,他用脚在脚下不停扒拉着。
碎石的底下还有一些大石块,经过老白这一扒拉,逐渐露了出来。
“把石块堆在一起垫起高度来,我踩在石堆上,你再踩在我的肩膀上,那时想法把半截绳子接上,你拉着绳子就能够上去。”老白胸有成竹地说。
我们开始行动,因为疼痛,老白的行动很缓慢,收集石头与堆放的过程基本上都是我完成的。
下一步就是踩在老白的肩头接上那半截绳子。
这时老白说道:“等一等!”接着老白从衣袋里掏出那粒大白兔奶糖,剥开了糖纸,将糖块放进我的嘴里,然后微笑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甜蜜在我嘴里荡漾开,我也微笑着对老白说道。
老白踩在石堆上,我踩在老白的肩膀上,我的手够到了那耷下的半截绳子,我将绳子接好。
“努力向上爬!”老白在我的脚下说道,我感觉到老白的身子在剧烈地晃动着。
“收到!”我回答。
“你再等一下,我运口气。”老白低声回答。
时间大概过了一两秒,老白说道:“可以了,你加油吧!”我的脚下稳当多了。
可抓住绳子向上开始攀爬的那一瞬间,我的脚下感觉到老白的身体又开始哆嗦,这哆嗦正在加剧,我使出浑身力气向上提身,顺着绳子,我的双肘撑在了洞口处,跟着一条腿爬了上来,接着另外一条腿也爬了上来,我出了洞。
我听见洞里传来老白闷声的哼哼,还有他扑通倒下的动静,我调转身子,伏在洞口问老白:“老白,老白,你咋样了?你怎么了?”
“可能太用劲,之前应该是肋骨断了,这下子更痛了。“老白虚弱地说道。
我准备放绳子将老白拉上来,可是老白拒绝了。
“我已经爬不上去了,你也没有力气把我拉上来,你去西格列特牧场找牧民来帮忙,现在就去,再晚点,天就黑了。”老白的声音有气无力从洞底飘出来。
“好,你等我,我这就去。”我站起身,准备出发,出发前我又对着洞口叫了一声:“那我去了,你没事吧?”
“我能有啥事,放心好了,我再去看看那些外星人画的画,没准这就是外人星画小人书的地方,他们没想到,让我这个地球人先饱眼福了。”老白带着笑音说道。
“还有我,我们俩。”我的嗓子有些哽咽。
“对,我们俩。“老白回答。
天黑之前,我终于带着牧民们赶到了洞口,牧民们下了洞,可是结果出人意料,洞里没有老白的身影。
我的爸妈也赶到了西格列特牧场,是我同学的爸爸向他们报告了我和老白的所去的方向。
我们站在洞口,爸爸扶着我的肩头,我们看着前来救援的牧民们不断地忙碌着……
第二天,西格列特县里又来了专业的救援人员,经过为期一周的搜寻,老白还是毫无踪影,搜寻人员判断,老白大概迷失在洞底的某一洞口,因为洞中结构非常复杂,搜寻器材受限,因此无法继续深入搜查。
不知道为什么,确定老白再也不会回来的时候,除了一点淡淡的失望,我竟然没有多少悲伤。
救援小组走了,又来了更多的人,一些从各个部门赶来的科学家,西格列特牧场洞穴的岩画引起他们的兴趣与关注,其中的岩画,撼动了他们以往对历史根深蒂固的认知观,岩画是什么时期形成,何人所为,真相又是什么,但他们只有一个初步的结论,这是一个未解之迷等待探索。
快开学的时候,妈妈趁着天气好,把我冬天穿过的棉袄拿到院子里的太阳地里晒一晒。妈妈晒棉袄的时候都要将棉袄反过来,说要晒就要晒里子,里子一般见不着阳光,这个时候让它晒个饱。
我在棉袄的里子里,看到了一根草,西格列特牧场上的草,它曾被风吹落在洞穴里,又被老白填在了我的棉袄里,可能是早春快要到了,去年的秋草竟然有些泛绿,我将那根草捏在手里,迎着阳光看着它,仿佛看见我和老白最后在一起的那个下午,老白将草塞在我的怀里为我保温的情景。
我经常做一个白日梦,我本来就是一个爱做白日梦的孩子,如今更加是。在我的白日梦里,有一天,一架飞碟徐徐在我面前降落,门开了,精神抖擞的老白从飞碟里走下来,胖胖的他,穿着类似于宇航服的装束,脸上挂着耐心与执着的微笑……
我坚信,那才是老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