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石磨

2018-11-14魏群夫

湖北教育·综合资讯 2018年8期
关键词:木架过道五谷杂粮

魏群夫

没通电前,乡下人的谷、麦、豆等五谷杂粮,想吃到嘴里,都得先“喂”到石磨里推一推,磨一磨。

打记事起,老家四合院的过道里支有一盘石磨,来推磨的大多是本族人,外姓人也有,但少。下雨天推磨的尤多,可能因为雨天到地里也干不成什么活儿,就背着粮食来了,有时一磨一整天。

小时候放学回家,要穿过这个过道,老远就能听到说笑声,一听到爽朗的笑声,我就知道今天又有人在用磨。

石磨是石匠“锻”成的,用锤子和一个短柄的钢钻一点一点打磨。石匠锻磨好像从不着急,锻一会儿,停一停,端详端详,接着再锻。

锻石磨的石头不太好找,主要是大小、厚薄、硬度都有讲究,石头小了不行,“压不住”,日化石也不行,钢钻还没用劲儿,石头碎成片了,经不住。石匠要的是硬度很高的花岗岩,越是锤钻敲打的火花飞溅,越是石匠眼中的好石料,制一盘这样的石磨,石匠得花两三天工夫,每次锻下来,都要抖落好几身灰。支在过道的石磨不需再锻了,但用久了,需要“修”一“修”,因为磨里上下的“齿”磨的快平了,再不用钻子“修修”,就磨不动粮食了。

给我们家“修”石磨的是一个姓黄的老头儿,五十多岁的样子,背有点儿驼,邻村的,每次来,头上都缠着一条灰白手巾,背着一个包来。包里也没什么贵重东西,不过是锤钻打磨工具之类的,还有就是一杆长烟袋。这人烟瘾大,但只吃旱烟,“修”累了,就势坐在支石磨的木架上,找出切好的烟丝,装上,用手压一压,点火,嗞嗞地吸,好像很享受。吸完了,把铁烟嘴放到木架上敲敲,接着“修”,神态悠然,不慌不忙。

听父亲说,黄石匠原有个儿子,得了一种怪病,花了不少钱,没治好。石匠还有一个女儿,受不了家里穷,偷偷跟来山里弹棉花的一个外地人跑了,剩下老两口过日子,本来家里就不宽裕,老伴又是个“病怏怏”,全靠石匠锻磨、修磨维持生计和挣钱给老伴抓药治病。黄石匠话不多,很少主动跟人搭腔儿,但做事儿实诚,不讲吃穿,乡下人都喜欢这样的师傅,因此,每次修磨之后,父亲除给足工钱外,还让母亲给他装一袋或半袋粮食。石匠每次走都很感激,驼着背将粮食背走。我上初中時,他还给我家修过石磨。后来,再也没有见过黄石匠。

石磨由两块圆形的石盘组成,上磨盘中间稍低,四围略高,居中有一圆孔,是送入五谷杂粮的进孔。石磨的外侧有一小方形缺口,专门用来安装扶手用的。下磨盘固定在木架上,磨盘内有磨轴,两块磨盘之间是一圈一圈的石齿,磨盘一转动,碾碎后的粮食粉末就像瀑布一样,纷纷从里面洒出来,落在下面的大筛子里。

来推磨的,大多是妇女,男人有时也帮忙,一人推,一人向磨口圆孔里“喂”粮食,配合默契。不管谁用,用后都把石磨擦拭干净,一则因为粮食珍贵,连糠皮都不肯浪费;二则让别人再用时显得清爽卫生。石磨经擦拭清洗显得光鲜,露出青紫的本色。我儿时上学每从磨前经过,都会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纹络清晰可见的石磨之上。

家乡通电后,村里有人买了电磨,既快又省力,石磨很少有人再用。人来人往、喧闹不已的过道逐渐冷清下来。

去年回乡,石磨不知被谁从过道里搬了出来,孤零零地立着靠在檐外。这个曾经磨谷碾豆的家什悄然退出历史舞台,成为寂寞、冰冷的石块,还原它作为石头的本色,但石磨上的纹络仍清晰可见,图纹绵延曲折,像山影,像年轮,仍能让人感受当年石匠敲打的凿痕和用心。

仔细打量沉入岁月的石磨,不知曾经千回百转的它周身是否还有当年五谷杂粮的清香?

想想,石磨也该歇歇了,父母都已年逾古稀,当年的主人再也推不动它了,看看它,老主人的眼里一片潮湿。

(作者单位:保康县教育局)

责任编辑/周小益

猜你喜欢

木架过道五谷杂粮
眼睛(外一首)
对一个匪夷所思的力学现象的剖析
喜忧参半的“五谷杂粮养生糊”
一次次被掏空的灵魂
把雨伞挂满
五谷养生糊:喜忧参半
看病记
官场上办公厅的三个“过道”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