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人论世”到底是什么意思
2018-11-14李乔
李乔
人们常说要“知人论世”,写文章也常会用到这个词语(成语),但对这个词语怎么解释,怎么使用,却有不同的说法。
若查词典,查百度上的各种解释,可以归纳为两条,一是说“知人论世”指了解鉴别人物和论说世事万象,简单说就是了解人、论时世;另一种解释是:“了解一个人并研究他所处的时代。”第二种解释是《辞海》的释文,“知人”和“论世”有内在联系,是此词的原解,也可视为正解。
“知人论世”一词,源出《孟子·万章下》的一段话:“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后人将这段话浓缩,成为“知人论世”一词。这段话第一句说,学诗、读书,不能不了解作者其人。第二句说,要想了解作者其人,就要研究他所处的时世,即时代、世事。《辞海》的释文,直接由孟子这段话而来。
朱熹注释《孟子》的時候,他对这段话中的“论其世”三字做了自己的解释:“论其世,论其当世行事之迹也。言既观其言,则不可以不知其为人之实,是以又考其行也。”前一句说,所谓“论其世”,就是要研究和论述诗书作者在其所处的时世中的行为和经历。后一句说,读作品,就不能不了解作者的实际经历,因而必须考察他的行为和经历。
朱熹这段话,是对《孟子》“论其世”三字的阐发性解释,实际上含有申说、发挥的成分。《孟子》的原话,主要是强调要研究作者所处的时世,而朱熹则更强调作者在某一时世中的作为和经历。若将两者的意思结合起来,便是:要想了解一个诗文作者,就必须知晓他所处的时世以及他在这个时世中的行为和经历。
“知人论世”实际是一种方法论。起初,它只是一种读书方法、文学批评方法;后来,又成为一种著述方法、一种研究人物的方法。
历史上,许多文学批评家都把“知人论世”作为重要的文学批评方法。如南朝文学批评家钟嵘在《诗品》中评论晋人刘琨的作品说:“其源出于王粲。善为凄戾之词,自有清拔之气。琨既体良才,又罹厄运,故善叙丧乱,多感恨之辞。”这是用刘琨罹逢厄运的经历,来解释其诗作何以多感慨悲愤之辞。当代的文学评论家更是自觉地运用这种方法考察作品。清末小说《孽海花》研究专家王祖献先生这样谈自己的研究:“要了解作家的生活,‘知人论世,故有必要寻觅足迹,探索一下曾朴的生活、思想历程与创作过程。”可知,“知人论世”是王祖献研究《孽海花》的重要方法。
“知人论世”常被学者视为重要的人物研究法。陈寅恪先生在为冯友兰先生《中国哲学史》写的审查报告中说:“古人著书立说,皆有所为而发,故其所处之环境,所受之背景,非完全明了,则其学说不易评论。”要想评说古人的思想学说,必须先弄清古人所处的时世,否则无法评说。这是陈先生教给我们的“知人论世”的人物研究法。
历史学者朱成甲先生写过一本名著《李大钊早期思想与近代中国》,用的就是陈寅恪所说的“知人论世”的人物研究法。朱成甲在后记里说:“我费了比研究李大钊本身的材料多得多的时间,去研究与之相应的背景,去研究与之相关的大量事件和人物,同时也自然地涉及到与这些事件、人物的联系问题和评价问题。”朱先生是想先弄清李大钊所处的时世,再用那个时世来说明李大钊的思想和行事。他这样研究李大钊,无疑比只研究李大钊本人的材料要全面、准确和深刻得多。李新、刘桂生两位史学名家在这本书的序言中对作者所采用的研究方法,做了一句概括性的评价:“它不是让历史人物自己来解释自己,而是让时代来解释人物。”这句话是对“知人论世”的人物研究法的极好说明。
鲁迅先生说:“分类有益于揣摩文章,编年有利于明白时势,倘要知人论世,是非看编年的文集不可的。”(《且介亭杂文·序言》)一个作家的作品,若按年份编排下来,便容易和时代背景相参照,作家的思想历程及作品风格的演变,便会凸显出来。已经出版的《鲁迅全集》有两种编法,一种是分类编的,分小说集、杂文集、书信集等;一种是编年体的,按时间先后编辑鲁迅作品。前一个编法有助于从文体上揣摩鲁迅的文章,后一个编法有助于知人论世,即从历史长河的流动中了解鲁迅其人其文。
(选自《新华日报》2018年5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