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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主义视角下的《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2018-11-14董淑新

电影文学 2018年3期
关键词:耳环岳母珍珠

董淑新

(长春工程学院,吉林 长春 130012)

彼得·韦柏的成名作《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Girl

with

a

Pearl

Earring

,2003),改编自美国作家特雷西·雪佛兰的同名小说。小说虚构自17世纪荷兰著名画家的传世之作《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在画作中,青春少女的白色珍珠耳环流转着迷人的光芒。而在电影中,被寄寓在17岁少女葛丽叶身上的女性之美和女性意识则同样闪耀着光辉,是电影的艺术价值所在。

一、家庭性别结构与女性地位

在《戴珍珠耳环的少女》中,主人公的社会家庭生活显然是无法脱离当时的时代背景来进行考察的。即使是在今天,女性与男性平等的地位严格来说也只是在法律上得到了形式上的确立,何况在电影中的17世纪。当时女性的社会地位是远远低于男性的,生理上的自然差异带来了社会性别角色以及社会地位的差异。女性作为社会性别角色的一种,被认为是天生柔弱、温顺的,她们所背负的期望是在家庭领域内活动,成为一个家庭的照顾者;而男性则被认为是刚毅、进取的,他们被期望承担社会上更为重要,能获取更多权力和经济收益的角色。

而韦柏没有以一种强硬的态度来为男性树立起某种对待女性的标准,而是借助电影来让观众意识到两性的不和谐相处对于两性有可能造成的伤害。在《戴珍珠耳环的少女》中,男主人公维梅尔的家庭性别关系看似是非传统的,因为维梅尔并没有获得男性家长的地位,但在他的家庭中,不平等现象依然存在。而这种不平等依然是与不合理的性别结构有关的。维梅尔作为一个沉浸在自己艺术世界中的极具天赋的画家,他并不擅长交际,因此家庭的话语权主要由维梅尔的岳母和妻子把持。因为只有长袖善舞的她们能够结识画商,将维梅尔的画作推销出去。然而这样一来,那些倾注了维梅尔心血的画作就成为岳母和妻子眼中的商品,她们认为,“那只是画儿!只是用来换钱的!没有其他意义!”在维梅尔想要在艺术上精益求精时,家人不仅没有给予他鼓励,反而抱怨他的生产效率太低:“要画三个月,而还要再过三个月他才满意。”不能转化为金钱的画作对于她们来说是没有意义的。因此,尽管维梅尔努力实现夫妇之间的恩爱,如听妻子弹钢琴,为她戴珍珠项链等,但这种在艺术层面上的精神隔阂成为维梅尔将深情投向葛丽叶的原因。

从表面上看,维梅尔在家庭之中是居于从属地位的,因为他的交流障碍和对艺术的痴迷让他无法投身公共的政治生活领域。但是女性在经济和情感上依然对男性有着强烈的依赖。维梅尔岳母和妻子参加社会活动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实现自我的发展,而是为了维梅尔的事业,女性自己的潜能依然是被忽视的。在电影中特别表现了维梅尔妻子生产的情节。这一方面使得葛丽叶作为女仆加入这个家庭顺理成章,另一方面也再一次凸显了性别化结构加诸女性的不平等负担:维梅尔妻子必须生儿育女,而葛丽叶等女仆则成为家庭照顾者。正如奥金所指出的,在传统性别结构下,“婚姻和家庭……是不公平的制度。它们构成了社会性别体系的中枢,使女人遭受从属、剥削、虐待的伤害”。在这样的情况下,维梅尔和妻子之间的角色、职责以及社会资源的分配依然是不公平的,婚姻也就只能建立在动摇的、濒临崩溃的基础之上,而女性依然是这种动摇关系的受害者。

而从葛丽叶的角度来说,在电影中她选择了嫁给屠户少东家小彼特,这一来与社会的“门当户对”理念深入人心的深层原因有关,二则也与葛丽叶紧迫的现实需要有关,因为维梅尔的赞助商范·路易文对葛丽叶产生了非分之想。在当时的环境下,葛丽叶无法从维梅尔那里获得庇护和帮助,只能选择将自己尽快嫁出去以避免被强奸的厄运。尽管从电影中来看,小彼特对于葛丽叶是有喜欢之情的。但是不难预见的是,由于两性在资源、财富等方面的分配不公,在进入与小彼特的婚姻关系之后,葛丽叶还将继续自己的家庭照顾者身份,而她在维梅尔那里曾经灵光一闪的艺术才华也将就此被埋没,这无疑是令人遗憾的。

二、权力与女性身体

米歇尔·福柯尽管是作为一位后现代主义哲学家而非女性主义者为人们铭记的,但是他的权力理论对于后现代女性主义思想的建设有着重要的影响,以至于产生了“福柯式女性主义”和“反对福柯”的两种声音同时出现在学院派女性主义者的研究中的现象。

福柯对于“身体”有着重新发现之功,在福柯的《规训与惩罚》中,他认为人的身体是一个被规训的对象,而规训身体的则有经验、知识和权力。在种种规训之下,身体将永久地服从于对方的微妙控制。而身体对于人来说,又是建立起主体意识的关键。因此控制了人的身体,几乎就等于控制了人的精神。福柯的理论为女性主义者提供了一种新的,从身体的角度、从历史学与社会学角度来审视女性命运的思路。无论是在史前的女性雕塑,抑或是当代的大众媒介,包括广告、芭比娃娃等中出现的女性形象,其实都体现着一种社会权力/知识机制对于女性的集体想象或要求。正如苏珊·波尔多等学者指出的,当代女性频繁地查看自己的粉底、睫毛膏、发型等的时候,实际上就已经将自己等同于监狱中的囚犯,而对她们进行监视的就是某种“女性的粉底不应该结块”“女性的睫毛膏不应该融化”“女性的发型不应该乱”等话语权力。之所以提及“女性的”,正是在于社会在外貌/身体上对女性显然有着比男性更为苛刻的要求。

在《戴珍珠耳环的少女》中,权力话语对于女性身体的规训可以说是无处不在的。如葛丽叶在电影中几乎一直包裹着自己的头发,不将自己的头发裸露在外是当时社会对于“理想女仆”的一种要求。而从电影中其他女仆的打扮也不难看出,女性已经适应了这种对于身体乃至行为的自我规范,这种带有禁欲意味的对身体的遮蔽成为下层女性讨好上层女性以及男性的方式之一。而一旦女仆敢于散落自己的头发,则会被视作是妓女这样具有威胁的对象而遭到控制。

维梅尔是一个能够从艺术的角度欣赏女性身体的人,他以葛丽叶为模特绘制了《拿水罐的少女》《用珍珠项链打扮自己的少妇》《拿酒杯的少女》,并最终决定为她画出《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在绘画的过程中,维梅尔要求葛丽叶张开嘴唇,并将嘴唇舔湿润。这一开始遭到了葛丽叶的拒绝,因为在画像中嘴唇微启在当时被认为是与性诱惑紧密相连的,而这恰恰是维梅尔用来表达自己欲望的方式,同样对维梅尔拥有爱欲的葛丽叶选择了听从维梅尔的话语,让他按照他想要的方式来再现自己的身体。而最后影片的高潮更是与身体有关,即维梅尔为葛丽叶扎耳洞,好让她戴上珍珠耳环。这一动作的性象征意味是再明显不过的。维梅尔此时以一个征服者的身份完成了对葛丽叶身体的控制,这其实也是他对妻子的报复(耳环是属于妻子的)和对自己男性尊严寻求恢复的一种方式。

三、女性的自我超越

女性主义认为,在男权的长期统治下,女性成为男性造就的“绝对他者”,这种他者身份存在于家庭和社会之中。作为第二性的女性无法自我实现,没有通向自由解放的道路。在波伏娃的《第二性》中,她指出部分女性是用“自欺”的方法来证明自我存在的,即女人在受监禁的时候,却试图将监狱变为天堂,这是必然失败的。其中最为典型的方式就是通过依附男性来证明自我价值,将爱情视为自己的出路。在这样的自欺中,男性依然是高于女性的主体,女性只是男性生活中的一小部分,而男性则对于女性来说是生活的全部。男性显然无法帮助女性实现自我拯救。

在《戴珍珠耳环的少女》中,维梅尔的妻子便是一个自欺的角色。她用11个孩子来作为巩固自己婚姻关系的砝码,与之相配的是强悍的岳母在这个家庭中表现出来的权威,包括由岳母操作的卖画事宜等。但妻子和岳母都无法进入维梅尔的画室,妻子也注定只能拥有“维梅尔的妻子”这一身份。而女性又恰恰是对情感十分敏感的,精明的岳母很快意识到了葛丽叶将有可能对女儿造成威胁,故而将珍珠耳环交给她,并且一边冷酷地逼视葛丽叶,一边高傲地说:“拿去吧,你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岳母的举止使得葛丽叶落荒而逃。但是岳母和妻子并不是这一场较量中的胜者。岳母之所以容忍葛丽叶的存在是为了使维梅尔尽快完成画作以为家庭增加收入。维梅尔一生都是弱者,而生存全部依赖于他的女性则更是弱者。在葛丽叶走后,岳母悲哀地说:“我们又何尝不是他的囊中之物?”可以说,尽管是部分掌握了家庭经济权益的女性,对于自己并不能实现自我超越的现状也有着清醒的认识。维梅尔的妻子只能将葛丽叶赶走,而无法离开维梅尔,走向社会而赢得另一种生存方式。

而女主人公葛丽叶则尽管也没能彻底地实现自我的解放,但是却相较于其他女性表现出了更多的实现主体超越的意识,她对于自己是一个独立存在的,应该自我争取权利的女性有着更为清晰的认识。首先,葛丽叶能够正视自己的艺术天赋。在电影一开始,导演就通过父亲给葛丽叶的自己画的瓷片暗示了葛丽叶的艺术才能。在为维梅尔清洁画室的过程中,葛丽叶对色彩和绘画的天赋更是被激发了。随后在充当维梅尔助手和模特的过程中,葛丽叶更是积极地参与到色彩、构图的调配中,敢于突破两人身份地位的差异发表自己的意见。其次,葛丽叶对于自己的婚姻采取了最大限度的主动。尽管葛丽叶知道自己对于维梅尔的崇拜、爱慕和依恋,但是她并没有通过取代对方妻子的方式来将人生寄托在维梅尔的身上。她很清楚地认识到,维梅尔无法从自己平庸不堪的生活中解脱出来,两人的感情只可保持在一定的距离之内而无法有更长远的期许。在主动将自己的耳垂交给维梅尔扎破后,葛丽叶以这样的一种仪式完成了从少女到女人的心理转变。随后她选择去混乱的红灯区找到小彼特,并热烈地亲吻他,两人在街头完成了交欢,随后葛丽叶表情坦然地整理凌乱的衣服并接受了小彼特的求婚。

葛丽叶尽管身份卑微,文化程度并不高,但是她的可贵之处之一便是她对于自己在社会中的地位有着主动的思考。尽管外表柔弱,身操贱役,但是葛丽叶有着一颗强大的、自我做主的心,她在和维梅尔的关系上、在自己与艺术的关系上曾经努力寻找自己存在的价值。尽管电影最后并没有给葛丽叶一个确定的结局,但是葛丽叶人生瞬间的美好已经为画家和导演所定格。

《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将葛丽叶这一女性形象放在1665年左右的荷兰社会这一大背景中,通过一段隐忍的、似有若无的感情关注女性的情感与生存问题。整部电影几乎没有激烈的、尖锐的对抗,而只有对家长里短温和、内敛的讲述和绚丽流畅的画面。在电影的娓娓道来中,维梅尔对于女性的情怀与情绪,葛丽叶作为少女的心声,乃至其余配角人物共同搭建起来的女性恶劣的生存环境,都使得整部电影完成了一次女性主义的审美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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