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纪录片的发展流变与影像书写
2018-11-14齐虎
齐 虎
(乐山师范学院 文学与新闻学院,四川 乐山 614000)
四川是纪录片创作的重镇。20世纪90年代,四川的纪录片创作就已经走在全国前列,涌现出了王海兵、梁碧波、彭辉等在全国有影响力的纪录片创作人。同时,四川纪录片在国际交流中也是先驱,曾经代表中国的纪录片最早走向亚洲,走向世界。近年来,四川连续创作出了《蜀道》《川魂》《天府》等大部头作品,在全国获得好评。尽管四川纪录片在中国纪录片发展史上做出了巨大贡献,取得了辉煌成绩,但随着东西部之间发展的不平衡,逐渐走向没落,在纪录片创作格局中,地位已然被后来居上的“渝派”所取代,其影响力更是无法与“京派”“海派”“南派”比肩。
2005年,欧阳宏生在其《西部纪录片:光荣、迷茫与梦想》一文中,根据创作风格和地域特色,将四川纪录片归纳进了“西部纪录片”流派。四川纪录片选题多注重人与自然的关系,视角多偏向文化人类学和社会学维度,内容多为揭示社会矛盾、表达社会情绪、抒咏诗意人文、再现生活状态。从早期“京派”“海派”“西部派”三足鼎立的流派划分,到后来“南派”“渝派”“陕派”“草原派”等新生派别的相继提出,四川纪录片始终难成一派。究其原因,既囿于其创作基因中本身具有的西部色彩,又因国内学者对纪录片流派划分依据的争论不休与自身的式微,鲜有人将四川纪录片称为“川派”。我国现有的纪录片流派往往以地域文化为依据,从媒介生态学的角度来看,这样的划分似乎并无不妥,但是如果仅仅因为纪录片所承载的地域文化属性而忽略纪录片创作手法上的共性,那么势必会出现混乱不堪的流派划分局面。这样既不利于中国纪录片的整体发展,也不利于中国纪录片的相互交流。尽管难以自成一派,但毋庸置疑的是四川纪录片在中国纪录片发展浪潮中始终保持着顽强的生命力,在不同阶段书写着别具一格的影像故事。
一、精英化的人文创作
早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受到西方纪实主义理论和美学的影响,中国电视界掀起了一场“纪实热”。这一时期,四川电视人自觉地意识到“真实是专题片的生命”,开始尝试专题片“纪实化”的创作,1987年和1989年,四川电视台先后创作了《电视剧〈长江第一漂〉拍摄纪实》《走向世界之极〈长城向南延伸〉摄制组导演手记》。尽管这两部片子继承了专题片的表现形式,却契合了电视纪录片“跟随跟随再跟随”的创作理念——编导一路跟拍、抓拍剧组拍片现场实况,生动地表现了剧组成员为电视艺术勇于吃苦、乐于奉献的精神。这样的尝试为日后四川纪录片的探索和发展提供了宝贵的实践经验和创作思路。
四川纪录片真正受到国内外关注是在20世纪90年代至21世纪初,这一时期,被称为四川纪录片的“黄金时代”。在“专题片分流、纪录片兴起”的电视大环境下,四川电视人开始了“川派”纪录片的探索。1991年,四川举办首届四川国际电视节,由四川台推送的《藏北人家》获得了当年的“金熊猫奖”,导演王海兵随即进入人们的视野,之后创作的一系列作品在国内外影像赛事中频频获奖,其中代表作《藏北人家》《深山船家》《回家》被誉为“家三部曲”。四川纪录片之所以能够获得认可和好评,是因为当时有着众多和王海兵一样满怀创作热情、不畏艰苦的纪录片人,在这片热土上用自己的方式讲述着一个又一个影像故事。如被称为“大腿”的四川台编导梁碧波,先后创作了《峨嵋女尼》《三节草》《婚事》等屡获国内外纪录片大奖的作品;还有凭借《老山纪实》《平衡》《空山》等作品声名鹊起的成都台编导彭辉;再如四川台编导冷杉,作品《桃坪羌寨我的家》令其成为获得法国人类学电影节大奖的首位女编导;以及创作《西堡的故事》《阿喝姑娘》《白马山谷》的四川台编导张胜庸……
从上述纪录片的作者身份和选题内容不难发现,这一时期的四川纪录片人大多是一些具备知识分子品质的电视人,以四川台和成都台编导为主,他们“往往从人文关怀视点寻找被主流文化遗忘或忽略的文化、社会、艺术、人类学景观,发掘生活中被淹没的尊严和价值,并做出自己的思考”。将镜头对准少数民族、边缘人群,以此来反映各个阶层的生活状态,表现多样的生存环境下不同人的性格特点,关注人的生存价值和意义。这种注重人文关怀的精英化创作理念,使得四川纪录片人在追求艺术水准的同时,也意识到肩负文化使命的重要性。另一方面,由于屡获国际大奖,四川纪录片界掀起了一场大规模的创作和模仿热潮,纷纷以获得国际大奖为目标。无论是获奖激励了创作,还是创作赢得了获奖,四川纪录片在当时的确风头一时无两。
二、大众化的全景纪录
进入21世纪,四川纪录片在延续精英化创作理念的同时,创作主体和创作理念有了新的转向,即从精英化转向大众化,从人文创作转向全景纪录,这样的转变源于“新纪录运动”的发展和DV的普及。1991年底,张元、吴文光、段锦川等人在北京发起“西单聚会”,宣告了“新纪录运动”的兴起,这是一场“自下而上的革命”,它强调纪录片创作的独立性,这种独立性伴随着“新纪录运动”的展开,从早期表现出的与体制的决裂,逐渐转变为精神上的独立。在这场如火如荼的运动中,既有诸如吴文光、段锦川等脱离体制的“盲流”,又有时间、蒋樾、康建宁等身处体制的“精英”。
四川纪录片在当时也基本是“体制内外共同创作”的态势,一方面以四川台为主力,延续20世纪90年代时四川纪录片的发展轨迹,相继创作出一批在国内外电视节上成绩斐然的纪录片,如四川台的《峨眉藏猕猴》《袁扁的鹭鸶》《抉择》《萨马阁的路沙》《最后的母系部落》《北川中学》《呼唤》《家园》《毕业生》……另一方面,一些体制外的独立纪录片人相继创作出了作品,使得当时的四川纪录片呈现出大众化、全景纪录的特点。
2000年,四川女诗人唐丹鸿凭借《夜莺不是唯一的歌喉》为人知晓,成为“独立纪录运动”发展到后期的典型代表;2007年前后,“北漂”的乐山青年画家邱炯炯陆续推出《彩排记》《大酒楼》《黄老老拍案》《姑奶奶》《萱堂闲话录》等口碑不错的作品;2008年,80后画家康世伟,带着对家乡的全新认识创作了纪录片《再回盆地》,借此来宣传成都。1999年,DV的出现极大地“改变了中国独立纪录片属于精英文化的局面,引发了独立纪录片创作的热潮,这是纪录片的一场发展狂潮”。这是一场权力的让渡,也是一场影像的革命,纪录片创作不再是电视人独有的特权,普通大众终于找到了表达自我的途径,纪录片的内容也不必受到体制的约束,可以是纯粹的、自我的表达。这一阶段的四川纪录片,还存在大量的优秀学生作品,如《我知道去年夏天他们干了什么》《我们并不贫困》《没有道路的方向》等。
三、市场化的商业运作
据《中国纪录片发展研究报告2017》显示:“2016年中国纪录片年生产总投入为34.7亿元,总产值超过52亿元,同比分别增长15%和12%。”报告中的数据足以让中国纪录片人欣喜和骄傲,但在电视行业空前激烈的收视竞争环境下,加上纪录片较之剧情片、综艺节目等的先天短板,四川纪录片也已不再是引领国内纪录片创作风潮、代表中国走向世界的排头兵。早在2005年,有学者指出纪录片“川军”已然落马。2013年8月,在四川省电视艺术家协会纪录片专业委员会成立大会上,“川军”先锋王海兵直言四川纪录片创作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境。
2011年,第十一届四川电视节“中国纪录片发展论坛”上,来自国内外的众多学者和纪录片从业者,对“纪录片国内市场培育与海外市场营销”开展了深入的交流和沟通,一致认为中国纪录片开始真正走向市场化。四川纪录片在经历了“精英化”“作者化”“国际化”的获奖时代和“大众化”“全景化”“自主化”的纪录时代后,深刻地意识到不能一味迎合国际市场和国际评奖,应该将国内市场作为开拓的“新大陆”。其实早在20世纪90年代,四川台就已经开始探索纪录片外销之路,国际部主任孙剑英为此做出了巨大贡献。但彼时四川台创作的纪录片基本以国际市场为目标,通过国际参展、评奖、入围、获奖、展映,使世界了解四川,也使四川电视人认识世界对四川纪录片的需求;同时,学习国外的拍摄经验,制作出外国观众喜闻乐见的四川纪录片并销售出去。而在国内市场,四川纪录片长期处于“墙内开花墙外香”的窘境,无论是创作者还是管理者,从一开始就进入了市场化的误区,将国际市场作为最主要的输出渠道而忽视了国内市场,因此作品往往呈现出“奇观化”“他者化”的特征,甚至一度热衷于以“老少边穷”题材来满足海外观众的猎奇心理。四川纪录片要走得更远,“大众化”是终极奥义,深谙市场需求、懂得商业运作也必不可少,对于独立纪录片人而言,这一点尤为重要。例如,唐丹鸿在后期的创作中,因为缺乏对市场信息的了解,在题材、时长、资金、销售渠道等方面面临一系列问题,作品要么“夭折”,要么“蒙尘”,更遑论市场化。
近年来,四川纪录片通过跨地区、跨机构的合作模式,先后与央视合作创作了《魅力四川》《隐秘征程——红军长征在四川》《香巴拉深处》等纪录片,反响热烈。为了繁荣四川纪录片创作,四川省先后启动了“艺术四川工程”“看四川——微视工程”“丝绸之路影视桥工程”,一方面解决了资金的来源,另一方面也拓宽了流通的渠道。此外,为了整合资源和力量,四川省电视艺术家协会成立了纪录片专业委员会,从生产和消费环节为四川纪录片的发展出谋划策、保驾护航,陆续创作出《蜀道》《川魂》《天府》《纪录四川100双手》等作品。
较之过去四川台独撑大局,如今的四川纪录片创作格局中,地方台和影视公司逐渐发力,在繁荣四川纪录片市场的过程中担纲了不可或缺的角色:宜宾广播电视台整合各方资源,实行市场化运作,创作出《中国李庄》《国立剧专在江安》《抗战时期的中央博物院》《文博大师曾昭燏》《远逝的僰人》等纪录片,在央视、四川台、江苏台播出,使其一跃成为全省乃至全国有一定影响力的电视台;安岳县广播电视台举全台之力打造的《九旬老兵重走抗战生命线》收获诸多荣誉的同时,也被国家档案馆永久收藏;2014年“金熊猫奖”国际纪录片评选活动中,四川省视协推送的20部纪录片分别来自成都台、达州台、阿坝台等地方台;2016“金熊猫”国际纪录片节市场项目发布会上,阿坝台专题部主任何晓华甫一完成纪录片《云上修溪》的推介,就收到两家影视公司递上的名片,希望能进一步合作。四川英明影视文化艺术公司的《藏羌彝走廊》系列纪录片也吸引了众多投资商的目光。有市场需求,有资本介入,才会有下一步的艺术创作。这样的商业运作模式无疑是纪录片市场化的有效途径。
四、结 语
四川纪录片要想走得更远,在选题内容、叙事技巧、拍摄水平、市场营销等方面都应该有所改变和创新,应当兼收并蓄、融合包容、与时俱进,同时立足于本地资源,发挥自身的优势,优化题材、优化创作团队,建立科学严谨的选材立项制度,建设优秀创作队伍,才能讲好“四川故事”。此外,还应该注重市场化的商业运作和受众的培育,满足不同年龄阶段、不同阶层的人群,让现有的纪录片能面向更多的受众,而不再只是少数一些人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