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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化危机:终章》的哲学审思

2018-11-14

电影文学 2018年1期
关键词:斯博士艾萨克马库斯

孟 飞

(东南大学,江苏 南京 210096;南京市委党校,江苏 南京 210046)

一、类型片的杂糅

《生化危机:终章》2017年伊始在全球取得了傲人的票房成绩,它的成功首先在于延续了商业大片制作的类型片特征,并用放大、重复、特写的方式呈现其表现手法和叙事策略。我们看到,一如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主流商业电影,《生化危机:终章》决不拘泥于某种公认的标准化程式,而是典型的多重元素聚合体,它杂糅了科幻片、动作片、丧尸片、罗曼司、惊悚、动漫等既定的主题元素,这些既相近又差异化的文本咬合在一起。主人公爱丽丝再次深陷堕落的世界图景,她必须拼死一搏来换取拯救世界的最后希望。她作为“最后之人”,彻底铲除邪恶的“保护伞”公司头目艾萨克斯博士,恢复社会的正常秩序几乎是无望的。而和所有传奇故事的情节设置一样,她从“红皇后”那里得到了线索,就是在病毒的源发地浣熊市有一个“圣杯罗曼司”——对抗T型病毒的解药。病毒的传播和解毒则是科幻电影的基本逻辑,主人公还需要打败阻止她拯救计划的敌人,即科学怪人制造的合成人以及遍布世界的丧尸。可以看出,科学幻想的产物或后果往往和变异身体、机械怪物、活死人等相联系,于是片中出现了大量惊悚的桥段和数量恐怖的活死人。而贯穿全片的是应接不暇、悬念迭生的动作场面,可以说,正是以丰富多元的打斗、惊险刺激的特效、构思精巧的剪辑勾连出了没有断裂感的情节铺陈。

不过,完成了上述基本构造的《生化危机:终章》仅仅使得观众获得了不那么乏味的观影体验而已。成功的类型片会给予严肃思考的观众某种提示,比如一部爱情片倾向于提出什么是美好生活的问题;一部侦探片会质疑正义实现的方式;那么一部类似《生化危机:终章》这样其间夹杂了繁复要素的科幻题材作品,编剧和导演想要提炼出何种命题以启发观众呢?笔者以为,细心的观众从中可以识别出形而上学、道德伦理、威权主义、媒介哲学等一系列不可化约又紧密关联的严肃问题。特别是对于技术伦理的反诘、对自由意志的拷问直逼人的内心,值得我们审读和反思。

二、技术伦理,人类社会进步的隐忧与希望

科幻电影基本以技术引发的毁灭为脉络,人类的技术手段可以摧毁整个地球,因而全球灾难缘此而起。《生化危机:终章》也是同样的逻辑线索,詹姆斯·马库斯因为女儿艾丽西亚·马库斯患上绝症,通过科学研究提取了一种可以自我修复机能、提高人体免疫力的T型病毒。但是随着T型病毒的变异和扩散,人变成了吞噬同类的丧尸,世界沦为活死人之地。代表邪恶力量的艾萨克斯博士认为,人类的愚昧无知终将把地球带入《启示录》里描述的毁灭境地,或是灾害、或是饥荒、或是战争,与其那样,不如由他来完成对人类的大清洗。他意图效仿“诺亚方舟”的故事,把保护伞公司的高层冷藏在基地总部里,继而将地球上的其他人类全部清除。之后再取出T型病毒的抗体,消灭活死人,地球便被保护伞公司霸占。更为棘手的是,科技力量的掌控权在科学怪人和人工智能的手中,非人性、非人类的智力反过来奴役人,无论是肉体或精神。《生化危机:终章》里的红皇后和爱丽丝严格意义上都是被制造出来的,红皇后是一种人工智能,而爱丽丝是人工智能植入人类机体的合成生物,她们有一个共同的母体——艾丽西亚·马库斯。艾萨克斯博士利用红皇后精密控制保护伞公司的运作和所有合成人的行动,爱丽丝自己也是艾萨克斯博士的一个工具而已。

当代思想家们倾向于现实的模拟实质,他们意图说明现实是如何被模拟并加以改进的。居伊·德波在《景观社会》中突出了现实及其普遍的统一方式部分地展现为被隔离的模拟世界。鲍德里亚则认为,现代社会处于一个“超真实”的模拟环境中,超真实即是模拟。电影中的合成人已经不是被编码了的数字化存在,他们通过与经验世界建立的关系,获得了感知的能力,而这种感知不仅仅是物理的,更是情感的。比如艾萨克斯博士的副本被爱丽丝砍掉手臂后会感到疼痛,这是物理刺激,但当他看到自己的真身出现在面前,并告知他只是一个副本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人类才有的痛苦情绪。如果说,爱丽丝的肌体功能是被计算机严格控制、精心打造的,那么她的人格养成恰恰是她在与世界接触过程中自我感知、自我习得、自我构建的。

居伊·德波和鲍德里亚也不约而同地承认,模拟与虚假不是同义语,模拟是人与人之间社会关系的确实中介。也就是说,不管红皇后还是爱丽丝,她们虽然是被模拟与复制的,但是却又“真实”地存在于世界上,与周遭的事物发生紧密的关联。如果以哲学的眼光审视20世纪以来的技术革新,技术绝不仅仅是物质形态的文明堆积,同样,按照马克思主义的观点,任何社会活动都有其价值主体,技术作为一种社会实践形式,也必然有价值属性。“技术是人造的,人类必须对它负责。”人类的一切技术活动是与外界因素交互作用的过程,技术推进了人类改造自然的“造物”进程,但这个活动必须遵守和服从伦理准则。艾萨克斯博士就是大多数科幻电影里技术伦理失范的科学狂人,他掌握了精尖的科技成果,却把这些进步因素用在了人类文明发展的反面。艾萨克斯博士所表现的是人类对自身价值的忽视,《生化危机:终章》警示我们,在当前爆炸式的技术创新时代,我们要冷静思考,避免技术本质观的向度偏离,厘清对技术认识的诸多歧义,纠正技术伦理逻辑前提缺失的错误。

另外,当代人工智能高速跃进,机器可以制造得像人类一样具有智能吗?这个问题已经被思考、讨论了很久,当然它似乎也得到了现实的还原,人工智能不仅是可能的,也是必须被承认的。那么下一个追问就是:人工智能是否对人类造成了实质的威胁?在这个模棱两可的问题上,《生化危机:终章》给出了新颖又值得玩味的解释。影片最后把“艾丽西亚·马库斯—红皇后—爱丽丝”套结放置在同一个场景中展示出来,她们分别代表了肉身、精神和德行。作为身体原型的艾丽西亚·马库斯隐含了人性中怯懦的弱点,她被囚禁多年,却没有抗争的意志;作为精神的红皇后可以全知全能,但是不受道德的约束,以至于沦为艾萨克斯博士的帮凶;爱丽丝虽然是其母体(艾丽西亚·马库斯)的复制品,但是却存在“瑕疵”,她的强悍身体中不断孕育人性中向善的因素。最终,一个母体中生成的三个维度的女人联合起来消灭了艾萨克斯博士及其党羽,地球获得了安宁,人类重燃了希望。可以看到,《生化危机:终章》对人工智能的前景虽然有充分的担忧,但是依旧相信,伦理准则能够纠正技术发展带来的异己力量,人类能够构建起与技术进步相适应的道德形态。这就展开了影片着重讨论的另一个主题视域——自由意志何以可能?

三、自由意志与道德至上,人类永恒价值观念的确证

现代哲学意义上心灵与肉体的区分来自笛卡尔,他认为精神与物质截然不同,精神是思考的事物,具体的物体则在空间中延展。笛卡尔的二元论在19世纪之后遭到了辩证唯物主义的强烈挑战,马克思和恩格斯奠基的辩证唯物主义认为世界及其一切附件完全由物质构成。《生化危机:终章》当然没有考察世界的同一论和二元论之间的攻讦,但是用迂回的方式暗示了精神与物质的关系、精神与身体同一性的可能以及精神的本质是什么等问题。不过《生化危机:终章》的终极向度是其伦理意图,一是对自由意志的歌颂,二是对道德至上的追寻。它们作为哲学问题千百年来引起了重复不断的讨论,正因为“自由意志与人的自我本性、人在宇宙中的地位以及道德责任的根据都密切相关”。

自由是被压迫的反面,人类的文明史是一幅解除枷锁、获得自由意志的波澜壮阔的画卷。然而,它仍然是迄今为止哲学思考的中心议题,因为人类的解放状态从来都没有真正实现过。《生化危机:终章》相比其他科幻电影深入一步,探究了“虚拟世界如何获得自由?”显然,在艾萨克斯博士的操控下,合成人获得了某种程度的自由,即以赛亚·柏林意义上的“积极自由”——在电脑程式的许可范围内自由行事。但是这种自由是被强迫和约束的,艾萨克斯博士阻止别人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人们的“消极自由”被剥夺。康德在《道德形而上学基础》中阐明:“在世界之中,甚至世界之外,除了至善的意志,不可能设想一种无条件善的东西。”这告诉我们,决定你去过至善生活的不是你的经历,而是你做出的选择,这突出了自由意志的崇高本能。后来,诺齐克也通过“经验机器”假说,重申了一个人如果不做出任何选择,他就谈不上是善的或者恶的,因为他从来没有负担起任何责任。人的生命意义是真实的选择,如若放弃这种价值,那么便不成为人。爱丽丝面临的是一种考验机制,创造至善的道德探索虽然人人向往,但是电影预设的场景绝不是在歌舞升平中,而是与之矛盾对抗的艰苦现实,爱丽丝必须深入到丧尸围追堵截和危险重重的保护伞公司老巢。

人的本性具有超越性,人的生存时刻总要审视和检查自己的生存状态。人存在的价值正体现于这种审查中,也存在于批判并超越自身的实践中。“正是依靠这种基本的能力——对自己和他人做出回答的能力,人成为一个‘有责任的’存在物,成为道德主体。”《生化危机:终章》中,正义的副本超越了母体。红皇后和爱丽丝最终都“背叛”了写入程序里的律令,红皇后告知爱丽丝拯救人类的最后一种可能,想让爱丽丝完成她无法完成的事业;爱丽丝则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艾萨克斯博士勾勒的“美好世界”图景,自觉地承担起拯救衰败世界的责任。艾丽西亚·马库斯自己也承认,爱丽丝超越了懦弱的她自己,在爱丽丝的感召下,她亲手毁灭了保护伞公司的老巢。正如康德所言,相信道德的真实性是非常必要的,我们不可能拥有全部的科学知识,因为科学知识是以确定性的规律来解释体验。但是道德体验的本质是非确定性的,是意志的自由。既然没有它的对立面,那么我们就必须对我们自己的选择自由具有一种忠诚。爱丽丝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并真正活在一个理性框架内的任何事情都可能的世界里,以生命为代价,做出了至善的决断。

电影的意旨是,如果我们要对我们的基本道德选择保持忠诚的话,我们必须保持坚定的信念,这些信念恰恰是爱丽丝和正义守护者们一直坚守的东西。通过这些基本条件,爱丽丝遵循了生命的使命,也就成为人类拯救者,成为创造至善世界的人。

四、人认识自己,获得至善的生活

《生化危机:终章》反思了一系列古老的哲学命题,最后延伸到当代的个体生存。电影陈述了技术的本质是一种社会历史现象,它映射了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的功能性关系,我们应该高扬人的生存价值和发展伦理,以期把技术成就引入促进人类进步的轨道上。电影还深究了人的自由意志与德行生活的义理,这不仅是人存在的基本问题,也是人“认识自己”的根本问题,“是人类全部道德生活的根基”。《生化危机:终章》刻画的现实是残酷无情的,也是温情脉脉的,人类对经验世界的感受归类于一个反映出精神高于肉体、理性高于情感、知识高于快乐这样重要的层次上。不管世界遇到何种艰难险阻,理性不仅敦促我们审视客观世界,它还要求我们辨别美丑、善恶,在世界里建立有意义的生活,并且积极承担生活中的严肃义务,正如爱丽丝所做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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