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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纫机乐队》:承载摇滚梦的怀旧喜剧

2018-11-14

电影文学 2018年15期
关键词:集安缝纫机乐队

杨 凯

(郑州大学西亚斯国际学院,河南 新郑 451150)

相对于董成鹏的第一部电影《煎饼侠》(2015)而言,人们普遍承认,《缝纫机乐队》(2017)的成熟度要远比《煎饼侠》高。电影在继续力图制造笑点之外,巧妙地用摇滚来架构起一个更亲民的、更具有时代温度的草根故事。夹杂在叙事中回忆度极高的摇滚金曲更是极容易引发观众的共情。这种对于摇滚主题的大肆书写,也使得《缝纫机乐队》在当代国产喜剧电影中也是较为特殊的一部。

一、怀旧的勃兴

怀旧是人类的普遍情愫,在东西方的传统文化作品中都不乏对怀旧之情的描述。正如《现代汉语词典》所定义的,怀旧指的是对往事以及旧日有来往之人进行怀念。而心理学、社会学等领域的学者也对怀旧情感有着长期的研究。如在20世纪末,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学者就将怀旧与消费者行为联系起来,认为怀旧可以导致某种消费偏好或消费体验。对电影的欣赏也属于消费行为,在观众选择电影的多重动机中,满足自身的怀旧心理也是其中长期存在的一种。

而进入新世纪以来,怀旧进入成为电影创作的题材呈现出越来越频繁的现象。人们认为这与全球化息息相关:“全球化激发出对于地方性事物更强烈的依恋。与我们迷恋网络空间和虚拟地球村现状对应的,是程度不亚于此的全球性流行病般的怀旧:这是对于某种具有集体记忆的共同体的渴求,在一个被分割成片的世界中对于延续性的向往。”换言之,新世纪的全球化和现代化,使人类的生活进入一个新旧交替的时代,而人类也在这种交替中感到难以把握自我,难以获得归属感,备感焦虑、不安和失落,因此只能向某种传统寻找安慰,这种传统有可能是身份归属,或是文化认同等。而电影则为观众提供了精神上的栖身之所。一言以蔽之,怀旧情怀是长期存在的,能满足观众对旧日家园或亲朋故旧追忆之情的电影也是早已有之的,如吴贻弓的《城南旧事》(1983)等。但是在当代,怀旧越来越体现为一种时代情绪,这也就使得不再仅仅是大众从电影中寻求怀旧,而是电影人主动拍摄怀旧电影,对过去的温情、美好一面进行展示,对人们眷恋或憧憬的事物进行影像再现,迎合着观众对于触及过往的需求。如《中国合伙人》(2013)、《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2013)等,其中都渗透着浓郁的怀旧色彩。电影作为目标主要在于“叫座”的类型片,也因为怀旧而增添了被“叫好”的文艺片的情怀。

让音乐成为给观众搭建“时光机”的一个部件,并非《缝纫机乐队》的首创,早在微电影《老男孩》(2010)中,就已经出现了这种主人公在踏入社会后又萌生组建乐队的想法,并用音乐勾起同龄人对曾经青春岁月怀想的设定,并且电影中有着如迈克尔·杰克逊这样的音乐怀旧符号。只是《缝纫机乐队》明确标举了主人公的摇滚梦,借纯真、理想主义的胡亮之口将摇滚定义为真正表达人类情感的音乐,而屹立在集安摇滚公园的雕塑“大吉他”也成为胡亮眼中“摇滚不死”的精神图腾。整部电影就围绕着大吉他的拆除与否,即摇滚是否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摇滚精神是否终将为人们遗忘展开。在胡亮和程宫组乐队开演唱会以保卫这一精神图腾的过程中,“勿忘初心”的主题得到深化。

二、摇滚:双重怀旧意蕴的载体

怀旧(nostalgia)一词来源于希腊文中的“nostos”(回家)和“algos”(痛苦),即“思乡病”。即使在人们对怀旧体验有了深入的认识,不再认为其只局限为因背井离乡而产生的不愉快状态,但思慕家乡依然是怀旧的重要内容之一。在《缝纫机乐队》中,大鹏的故乡集安被定义为“摇滚之城”,这里曾经诞生过著名的“破吉他乐队”,对幼年的胡亮产生了铭心刻骨的影响。而程宫在少年时也是一个怀揣摇滚梦想的人,结果在自己手指受伤,又带垮了破吉他乐队后,程宫远赴北京,成为一个包装唱跳流行歌手的三流经纪人。在收下建国父亲的一百万元后,程宫逃离集安回到北京,但又因在北京的滚滚车流中看到了遵守承诺为缝纫机乐队宣传的摩托车骑手夫妇而决心返回集安。在这里,北京与集安形成了对立关系。故乡集安被与温暖、美好,以及孩童期的渴望紧密联系在一起,只有在集安,程宫等人的摇滚梦才能实现,他们才能在生活中获得一种正面的、快乐的,使人具有存在感的情绪。集安供应的正是“乡愁”,尽管“摇滚之城”只是电影的一种地域想象。

而对集安的爱仅仅是摇滚承载的一层怀旧意蕴,在电影中,摇滚指向的更是一种时代的怀旧。托马斯·沙兹曾针对电影与意识形态指出:“不论它的商业动机和美学要求是什么,电影的主要魅力和社会文化功能基本上是属于意识形态的,电影实际上在协助公众去界定那迅速演变的社会现实并找到它的意义。”即电影一方面向观众进行世界观的“输出”,即告诉观众世界是怎样的;另一方面,电影也在“输入”观众的心理,为观众打造一个他们想看到的世界,游走于应然与实然之间。对于怀旧电影而言也是如此。过往的事件、记忆等经由观众的主观加工,构成了一个观众渴求的世界,而电影则将这个世界具象化,将人们零散的记忆最终包装成可让观众进行消费的娱乐商品。在消费的过程中,观众也进行着新世界与旧世界的对比,从而对社会现实进行着评判。

例如在姜文的《阳光灿烂的日子》中,马小军的少年时代,是“阳光灿烂的日子”,电影赋予了这一段时光以温暖明媚的亮色,而在马小军等人长大以后,画面则变为黑白,马小军此时也已经从当初的青涩少年变为了一个每天喝“人头马”的“土大款”。色调的变化无疑在于暗示新时代的拜金,人们精神的空虚。而曾经“阳光灿烂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又如九把刀的《那些年我们追过的女孩》中,沈佳宜对柯景腾表示:“谢谢你喜欢我。”而柯景腾回应的是:“我也很喜欢当年那个喜欢你的我。”即当年的自己还未为追名逐利的人情世故腐蚀,能够无所畏惧,追随本心地追求自己喜爱的女孩,而不受情感之外的诸多物质元素所干扰。这种对于现在的“我”的否定,对过去的“我”的缅怀,实际上也是一种对“我”所处时代的态度。《缝纫机乐队》亦然。摇滚精神中的“愤怒”,是一种理想主义的呐喊。而这种理想主义在现实面前是不易保持的。电影中提到程宫之前所在的摇滚乐队,在四年里只赚了六十七块钱。键盘手希希的父亲,教电子琴的老师乔大山,月薪只有一千七。希希想学弹琴,可是教跆拳道的母亲却踢断了电子琴,要求希希将注意力集中在数理化上,因为弹琴无法改善家里的经济状况。而吉他手杨双树从曾经风靡一时的摇滚师变为一个安逸的妇科医生,面对胡亮的质疑说:“我那都是逢场作戏。”其中其罹患脑血栓只是表层原因,深层原因依然是向经济问题妥协。这些情节对应的便在现实里,大量摇滚人因为经济原因而转行,在无奈中放弃了梦想。这显然是对人们还未被金钱束缚,人还可以自由追逐音乐梦想的时代的真情缅怀。

三、怀旧下的得与失

然而作为一部音乐电影,尤其是乐队电影,《缝纫机乐队》被诟病为忽视了“音乐”本身,缺乏音乐创造性。整部电影中最令观众印象深刻的音乐,分别为程宫与丁建国萌生情感时,两人在夜幕之中合作完成的《虫儿飞》,以及电影高潮时,缝纫机乐队和集安市民一起合唱的《不再犹豫》。前者来自于电影《风云雄霸天下》(1998),后者则是Beyond乐队的著名歌曲。这两首歌曲本身就极具感染力,让人困惑于观众的情绪得到调动,究竟是电影本身的真诚表达,抑或是音乐的魅力所致。而电影主创并非没有考虑过这一问题。为此,大鹏剪辑了两个版本:一个版本电影结束于《塑料袋》;另一个则为公映版本,即将并非缝纫机原创的《不再犹豫》置于电影的高潮处。对此,大鹏的解释为,这是为了让观众意识到,程宫和胡亮实际上是一个人,而胡亮的形象在《塑料袋》这首歌中实现了完整,程宫也同样需要一个登台的机会,于是电影保留了《不再犹豫》,让程宫在台上实现了自己曾经的梦想,让程宫这一角色也走向完整。而除此之外,这也使得叙事在此与之前程宫和丁建国在天台夜谈的情节实现了呼应。程宫对丁建国说过:“我小的时候喜欢黄家驹,梦想就是可以站在舞台上,唱他的歌。”“喜欢黄家驹”这一对程宫的设定本身就是一种对集体记忆的诱发。集安市民与缝纫机乐队一起在大吉他的废墟上高唱《不再犹豫》,而台下的歌者里就有Beyond乐队的成员黄贯中和叶世荣。这是一种对过往幻想的重现,观众所被触发的,很大程度上就是他们对Beyond乐队,包括对已经过世了的黄家驹的深切情怀。一个已经逝去了的,Beyond乐队高唱《不再犹豫》的时代在《缝纫机乐队》中得到复活,观众集体沉浸在这种情境氛围之中,包括年轻一辈并未参与到昔日Beyond乐队辉煌岁月,但对其有所向往的观众,也得以体验到这种情境,加入到电影中的狂欢中来。此时,观众对电影的共情也达到最高潮,对于《不再犹豫》符号背后的丰富内容的认可足以使观众忽略电影其他方面的不足。这可以说就是电影在“失”同时的“得”。

《缝纫机乐队》中引人深思的得失之处还有不少。从整体来看,根据斯维特兰娜·博伊姆对怀旧的分类,《缝纫机乐队》是属于修复型怀旧的范畴中的。博伊姆指出:修复型怀旧是对一个“纪念碑”的重建,而反思型怀旧的立足点则是一片废墟或历史的斑斑锈迹。毫无疑问,一心想维护“大吉他”纪念碑的《缝纫机乐队》怀念的正是那个有着Beyond、“破吉他”等乐队,集安全民摇滚的时代。然而在对过去进行深情回眸时,电影又难以为摇滚在当今找到出路,现实生活被凸显得极为丑陋、阴暗和琐屑,开发商可以为了改建商品房而推倒“大吉他”,张发财可以纠集一帮人来殴打缝纫机乐队的成员等。胡亮感叹:“我不是不能唱,而是不知道为什么而唱,我现在只想修车。”程宫也说:“大吉他拆不拆咱们说了不算。”现实的负面被强化,而过去作为一个被维护的对象,它的负面则被遮蔽。电影提供给了观众一片幻想的泥淖,而不是让观众获得前进的动力和热望。在狂欢过后,程宫依然要回到北京继续他的工作,而缝纫机乐队的成员也都纷纷回归原有的生活。集安市只是再建了一个吉他形状的活动中心,供人们继续寄托对摇滚的情感。缝纫机乐队并没有成为挽救集安摇滚的一剂救药,集安人现实生活也并没因缝纫机乐队曾经存在而变得更加开放,富有活力。这是大鹏在电影真实性上的“得”,但也有着避讳矛盾,非此即彼的“失”。但这是当代国产怀旧电影的通病,也是摇滚题材对电影的限制,是不应对大鹏太过苛求的。

可以说,作为一部带领观众共同进入一个摇滚梦的怀旧喜剧,《缝纫机乐队》是成功的。即使电影在剧本的构建上依然有欠完善之处,部分情节的设计合理性较弱,结尾也有煽情之嫌,但在电影中,观众被激活了怀旧感,在程宫等人的摇滚梦中完成了情绪和情感消费。这种让摇滚和怀旧相互成就的手法,也使得大鹏的《缝纫机乐队》表现出了一种与同期其他喜剧迥异的审美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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