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黑人文化与美国电影

王智莉

(河北北方学院 外国语学院,河北 张家口 075000)

一、引 言

从美洲黑奴到非裔美国黑人，美国黑人走过了漫长而艰辛的道路，在20世纪20年代，美国黑人在获得相对平等的人权后，走向了美国黑人文化的复兴之路，其开端即为“哈莱姆文艺复兴”，在“哈莱姆文艺复兴”中，不仅涌现出许多驰名世界的黑人作家、黑人音乐家，也使黑人文化逐渐融入美国社会文化的发展之中，在相互借鉴、相互影响的过程中，形成了独特的美国黑人文化。在“哈莱姆文艺复兴”之后，美国经历了世界大战，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美国黑人文化的发展，直到20世纪六七十年代，随着美国黑人城市化的发展和黑人民权运动以及美国政府种族政策的变革，美国黑人文化再次迎来了崛起的“春天”。从边远的乡村迁居到城市中的黑人，获得了更多的受教育和工作的机会，在知识和劳动的基础上更多地参与到美国社会生活中，出现了所谓的“新黑人”。同时，大规模的黑人民权运动推动了种族政策的变革，《民权法案》《初中和高中教育法案》《高等教育法案》《奖励人类学研究计划》等法案的颁布在法律和制度层面确立了美国黑人的合法地位。从低劣种族到隔离种族再到打破隔离的美国合法公民，黑人民权运动为美国黑人争取到了更多的生存权、自由权、发展权，更为重要的是黑人民权运动还在客观上推动了社会思想的“革命”，越来越多的黑人参与到文化创造和艺术创作之中，黑人文学、黑人音乐、黑人舞蹈乃至黑人电影都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取得了突破性的发展，以独特黑人文化为支撑的艺术创作成为美国文化、美国艺术多元化繁荣发展的重要组成，同时也进一步推动了美国黑人文化的独立发展。本文将在阐释美国黑人文化和美国黑人电影发展概况的基础上，聚焦美国电影中经典的“黑人”言说，从“社区”文化和“原始”文化两大方面探讨美国电影中所呈现的黑人文化，并试图阐释黑人文化与美国电影之间交互影响的关系。

二、美国电影中的“黑人”言说

美国电影中的“黑人”言说可以从两个大方向上来理解，一方面是黑人“言说”的电影；另一方面是“言说”黑人的电影。两者在一定程度上存在着交叉，本文之所以没有采用“黑人电影”这一概念，其原因在于黑人文化在美国电影中的呈现并不局限在“黑人电影”中，随着美国黑人文化的崛起，许多白人导演执导的电影或白人演员主演的电影中，黑人也逐渐作为重要角色存在。就影片的创作来说，美国电影中的“黑人”言说体现在黑人独立电影和非黑人执导投资的讲述黑人故事的影片中，二者的主要区别在于，黑人独立电影更多体现的是黑人族群在美国社会生活中所面临的问题、困境，带有鲜明的批判种族主义和伸张黑人平等人权的意味；而其他种族电影人所主导的讲述黑人故事的影片则侧重于展现黑人与白人的关系以及黑人文化与白人主流文化之间的相互影响。从影片题材而言，美国电影中的“黑人”言说可以大致划分为故事片、音乐片、喜剧片，从最初的更具娱乐色彩并为满足白人观众猎奇心理而存在的喜剧片，到反映黑人生存发展问题的严肃故事片，美国电影中的“黑人”言说不断确立了独立、平等的发展地位。

正如上文所述，20世纪20年代的“哈莱姆文艺复兴”带来了美国黑人文化的首次繁荣，其中黑人独立电影应运而生，黑人导演奥斯卡·米肖、制作黑人独立电影的“林肯电影公司”、《一个黑鬼野心的实现》《天赋人权》《灵与肉》《爵士歌王》都代表着黑人独立电影在艰难的文化环境中所取得的初步独立发展。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黑人民权运动使越来越多的美国人关注黑人生活，《猜猜谁来吃晚餐》等以白人为主导的影片虽然讲述着黑人的故事，但却并没能真正体现出黑人问题和黑人文化。20世纪七八十年代以来，美国电影中的“黑人”言说取得了实质性的发展，黑人主导的电影培训中心、电影制作公司以及许多艺术类高校对黑人学生的接纳都为黑人独立电影的发展奠定了重要的现实基础，提供了动力，圣·克莱尔·布恩、朱莉·达什、斯派克·李等黑人导演以及《48小时》《保镖》《刀锋战士》《盲点》《光荣战役》等都成为美国黑人文化在美国电影中的发展的重要表征。20世纪末期以来，在美国电影中的“黑人”言说中，尤其是黑人主导的独立电影，通过更多的历史反思、现实批判更加深刻地呈现出了美国黑人文化，《灵魂歌王》《当幸福来敲门》《为奴十二年》等均为其中的优秀之作。

三、黑人“社区”文化与美国电影

在黑人城市化进程中，美国政府曾一度实施了种族平等但必须隔离的措施，在客观上形成了黑人聚居区。在隔离措施废止后，黑人聚居的现象依然普遍存在，这与美国社会对非裔美国黑人的接纳程度和美国黑人民族文化的凝聚力具有很大关系，时至今日，黑人“社区”依然广泛存在于美国城市中，而在“社区”中，美国黑人文化也呈现出了独特的风貌。在美国电影中，关于黑人“社区”文化的呈现具有两极化的倾向，或是呈现在白人主流文化压制下的极端变异反应，如暴力、混乱、犯罪等；或是呈现非裔美国黑人的共同抗争、团结崛起，如依靠“社区”的力量反抗种族主义的现实压迫和精神禁锢。在体现混乱、黑暗的黑人“社区”文化中，白人主导的言说黑人“社区”故事的影片更多具有黑化、丑化、异类化的倾向，而黑人独立电影中的该类言说则在书写罪恶和混乱的过程中将批判的矛头指向了虚伪的平等，体现出了白人主流文化对美国黑人文化的压制。在影片《街区男孩》中，随时可能发生的暴力事件、随处可能出现的混乱贯穿影片始终，无论是在家庭中，还是在学校里，抑或是在街道上，枪声、血迹都将黑人“社区”的混乱表现得淋漓尽致，而这部由美国著名黑人导演辛格顿执导的影片正是通过混乱的“社区”文化来批判美国黑人所拥有的不完全的人权和所承受的不平等待遇。影片中的主人公提瑞始终梦想着通过接受教育来走出“社区”，在白人文化圈中谋得一席之地，然而黑人身份的局限使他没能走向成功，从未走出混乱，而这正体现了黑人在美国生存权、安全权、发展权受阻碍的现象，这种现象所导致的恶性循环就是自暴自弃、自我放纵的黑人“社区”生活和更无法被主流文化所接纳的黑人“社区”文化。

与混乱、罪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黑人“社区”中的互助文化。在《彩虹艳尽半边天》中，女主人公们均为黑人女性，她们的成长及婚恋生活都面临着不同的困境，或是在美国社会中难以找到工作机会，受制于暴虐成性的丈夫；或是成为同性恋的妻子，忍受着虚伪和无爱的生活；抑或是因为黑人女性的身份而惨遭强暴。在影片中，女主人公们的生活困境并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丈夫或某个施暴者的压迫和暴行，而是整个社会环境和社会文化使然，在无力反抗的过程中，她们默默忍受多年。然而这并不是影片的结局，生活在黑人“社区”中的女主人公们逐渐意识到个人的力量难以抵抗来自白人和男性群体的压迫，从而逐渐地团结起来，在“社区”内组成了女性互助团体来抵抗压迫和冷漠。《彩虹艳尽半边天》的题名指向了影片中的一个重笔着墨的场景，八位黑人女性穿着不同色彩的衣服出现在镜头中，传递着黑人女性在“社区”互助文化中“艳尽半边天”的生活姿态，也体现了黑人群体所构筑的独立文化散发出的光彩。

四、黑人“原始”文化与美国电影

在美国黑人文化独立发展的过程中，精神分析学说的“潜意识”理论在思想层面起到了推动作用。自弗洛伊德开创精神分析学说以来，学术界很快掀起了关于人类“潜意识”领域的探索热潮，关于基督教思想对“潜意识”领域的“本我”控制的批判也日益形成声势。在这一思想浪潮的影响下，美国社会尤其是美国的白人知识分子开始思考白人文化对个体思想的禁锢，而更加自由、奔放的黑人文化则在此时被更多白人文化研究者关注，社会主流文化对黑人文化的接纳程度也逐渐提升。本文所采用的黑人“原始”文化中的“原始”并不是指向落后，而是一种更加亲近自然、关注灵魂，以及在某种程度上更加释放自我的文化氛围。主导多次美国政治运动的夏洛特·奥斯古德·梅森曾表示，黑人文化蕴含着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精神力量，能够将美国社会与大自然连接起来，为西方主流文化提供十分珍贵的东西。

在《他们眼望上苍》中，主人公简妮的成长及对种族主义的反抗都始终伴随着黑人文化中的自然信仰，崇敬自然并努力实现与自然的沟通，从而寻找到回归自然的淳朴心态，在精神解脱后领悟到生命真谛。在简妮的心中，自然万物皆有灵魂，她经常一个人远离城市、亲近自然，聆听动物的叫声，感受大自然中的阳光；即便是在简妮结婚后，她也与丈夫共同居住在亲近自然的农场中；在遭遇打击和创伤时，简妮甚至自己跳进河流和沼泽中，感受自然给予的力量。对自然的敬仰源自黑人族群的较为原始的宗教文化。与白人不同的是，在城市化进程中，美国黑人文化的发展并没有全然摒弃原始的宗教文化，这使这种自然、淳朴、开放、共享的生态观念和生存理念被保存了下来，反过来滋养着远离非洲、生活在与民族文化相对隔绝的美国黑人的心灵，成为美国黑人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黑人“原始”文化还体现在黑人特有的音乐、舞蹈上，美国黑人在乐舞创作及表演方面极具天赋，有评论者认为，黑人音乐并不完美，但因其纯真和创造性而散发着让人难以抗拒的魔力。可以说，美国黑人所创造的爵士乐等独具黑人文化特色的音乐已然成为世界乐坛上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美国黑人音乐中，狂欢元素和任意发挥的即兴创作体现着对现实、文化局限的突破，也体现了一种全民族自然状态下的欢乐、自由、平和与美好。在影片《保镖》中，女主人公梅伦是一位黑人歌星，驰名世界的她凭借过人的歌唱天赋演唱着黑人灵魂音乐，传递着动人的声音力量。在《爸爸的女儿们》中，黑人社区唱诗班的音乐使身处生活困顿中的黑人们凝聚起了反抗的勇气，齐心合力将毒贩驱赶至社区之外。在影片《致命罗密欧》中，华人警察的“中国功夫”和黑帮女孩特雷西的黑人舞蹈交相呼应，在各具特色的舞蹈中上演了一幕别具风情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式的爱恋。在美国电影中，黑人的音乐、舞蹈都体现出了自由自在、随意随性的特征，领唱领舞与合唱对舞都充满着生命的律动的激情，凝聚成了黑人种族的民族情感和扎根“异乡”的黑人文化。

美国电影中的黑人“言说”及其中所体现出的独立文化可理解为美国黑人文化崛起与发展的缩影，事实上，美国黑人文化的独立发展不仅对于黑人族群的民族文化具有重大意义，也对世界文化的发展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在电影、音乐等方面取得的成就在很大程度上增强了美国黑人的民族自豪感和彼此之间的凝聚力，彰显了黑人族群的智慧与天赋，对与非洲大地割离开来的美国黑人保持文化的独立性意义重大。此外，黑人文化的发展还对美国社会的白人主流价值观产生了一定的冲击，在生存理念、生态观念及种族观念等方面推动了白人文化朝向更加包容、更加多元的方向发展，这不仅为美国黑人的生存发展提供了更加宽松的环境，还进一步凸显了黑人文化的独特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