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顾城与火道

2018-11-14姚凤霄

山东文学 2018年7期
关键词:顾城生命

姚凤霄

渤海边长着翅膀的风忽闪着人间冷暖,上天入地,自由自在。风儿偶尔悬停,是因为缺少太阳的召唤,被天幕上的蔚蓝或暗黑迷惑了。此时风站在高处,远远地打量天底下的芸芸众生,只要人们不过分愚蠢和胡作非为,风就很有气度地把云和雨赐予人们,把冷或暖运过来,静静地看着人们在四季里忙碌或悠闲。如果人性中的恶,跑出来玩火,那风就推助火势,毁灭世间的一切不自量力。火道村的风也是这样的,在这个村子里居住的一些人和物,常常借着风的力量起飞或湮灭。不知有何因缘际会,火道村的风竟然赐予年幼的顾城一双隐形的翅膀,托举着他打通不同的精神维度,飞向诗歌的殿堂,可是,没能阻止他在烟波浩渺的海岛上幻灭。

丙申秋日,我和诗人夏海涛、李荣等,到火道村寻找顾城生活的过往,寻找顾城曾经的影子和足迹,寻找顾城起飞和幻灭的心路。我们一行人像干熟的黄豆荚中一碰就起爆的豆子,车门一开,一连串地弹射出神态各异的六个人,眨眼间,我们就被火道村一粒粒收入囊中。村子里的空气清新微甜,没有城市中金钱窜动和人群忙碌的味道,一种安逸自在的氛围无声无息地弥漫过来。我们站定了抬头看,村子上空湛蓝的天,邀来了阳光和白云,和谐新美。很久没有这样打量天空了,这里的湛蓝攫住了一行人空濛的目光。村子有布局整齐的房屋,通透的街道,有到处晾晒的玉米棒子、大豆秸秆,村子街道两边的花草,活得甚是旺盛。村子里是否存在着不可见的事物,可晾晒着顾城的诗和远方,我们一点都看不到。村子里的人不多,他们观察不速之客的眼神好奇而友好,并不多言,善意和平静挂在脸上,自然而然地接纳着我们。我们知道,这个村子里的人是见过世面,见过高人的。村里人曾与世之文武高人,朝夕相处过。先不涉远史,与我们同时代,村子里出过一个将军李福泽,他参加过抗美援朝,当过国防科委基地司令员,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诗人顾城在这个村住过。您知道顾城吗?知道,北京来的,后来离开了。我们问,村里人平静地答。

火道村是山东省渤海边的一个小村子,西边有一条古老的潍河,河水汤汤,一直流入北面的渤海。火道村离潍河也就三里路,离海边不到十公里。1969年冬天,顾工从北京下放到山东省昌邑县东冢公社的火道村,顾城随父亲顾工来到渤海边的农村,一家四口住在这个小村子里。平时他们很少和村里人打交道,偶尔出门,四个人一同走,顾城的父母很亲密地挎着胳膊走,村里的大人远远地看,惊异而不解。身穿补丁衣服的小孩子,咬着手指或衣襟看热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甚是好奇。首都北京来的人,与村里人迥然有别,竟这样公开地表达情感。至于这一家四口为何到村里来住,大部分人并不知详情,只知道他们是北京下放的,是知书达理的“文化人”。村民对顾工一家并不歧视,还多有关照。火道村,虽是海边偏僻的小村子,但人们对文化人很尊重,尊师重教是辈辈相传的风俗。顾城的姐姐顾乡,在当时的昌邑县东冢中学就读。十三岁的顾城没有上学,他跟随父亲读书、喂猪,或在大自然中干活、奔跑、玩耍。村里的人和东冢中学的老师们常常大惑不解,乡下人的孩子全都上学,无一例外。老顾家一个挺好的男孩,正值上学的年龄,为何不上学呢?当时在东冢中学任教的李兴华老师,是顾城的姐姐顾乡的老师。他就很纳闷,顾工这样的大知识分子,怎么想的?

“昌邑县,东冢公社,火道村;取火的道路,在那里可以找到火,‘火道’。我觉得这些名字都很有象征性。”——摘自顾城自述。那时,这个贫穷小村子的一部分历史印记,被懵懂的“破四旧”小闯将砸个稀巴烂,看得见的外在,已经随风而逝。顾城对火道村有他自己的理解,这种理解有其独特的意味,他是获得这村子文化传承秘笈的人之一。

火道村因何命名?我看到火道村口的石碑上这样刻记:世传唐王征东,在村南高坡上驻防训骑,欲渡海讨高丽国,常至村中取火,唐王赐名火道。基于这段刻记的文字,我们可以这样解读:荒蛮时代,渤海边荒凉的盐碱滩涂上,草木稀疏,只有裸露的盐碱地和大片望不见边际的碱蓬。唐军选择一高地驻扎下来。将士们在此横刀立马,剑戟盾牌,往来演习,操练战术,训练骑勇。广漠的滩涂上,马蹄声喧,喊杀震天,将士们的战术武艺日渐精进。某日,火种不继,无法生火做饭。将士们见远远的有一个小村子,炊烟袅袅,人气升腾。唐王便派遣兵士,打马北去,踏踏的马蹄声响起不久,兵士很快到达一个无名的小村子,向村民取回火种。几次解困后,唐王赐名“火道”。

顾城一家住到历史久远的火道村,住在小村东面的一处民房里,一待就是五个年头。“火道”在少年顾城心里有一种独特的存在高度,他曾多次提及。顾城在《睡眠是条大河》这本书中写到:“这个村子叫火道村,火花的火,道路的道,非常有象征性的一个名字。说是在那里可以取到火,取火的道路,就是说这个地方非常荒凉,只有走到这个村子才能找到火。从这个村子走出去的时候,你可以看到最原始的天和地,正像中国古人说的:天如盖,地如盘,大地和天空都是圆的,你看不见任何其他人造的东西,也看不见文字,看不见书,你就永远站在这个天地中间,独自接受太阳的照耀。”顾城说出了他心中的光芒,太阳给了少年顾城巨大的能量,他借“火道”,以火为媒介,打通了与古时村子的历史链接,从此神圣的生命之火,在他内心里熊熊燃烧。

老祖宗

顾城把在火道村喂过的一头猪叫“老祖宗”。很多人都会不解,猪为何称为“老祖宗”,它是什么样子?这个“老祖宗”出现在顾工顾城父子俩在猪圈的一张合影上。照片上,顾城戴着放下“耳朵”的雷锋帽,亮亮光线打在他平静略显稚气的脸上,眼睛有点眯,一种自然而然的神情。父亲顾工戴着单帽,面目清爽,一副眼镜有些反光的亮点,平静的脸不见苦楚和幽怨,左胸上方戴着一枚圆型的毛主席像章,他左手随意地搭在顾城的左肩上,父子俩融洽和谐。背景是猪圈,土坯垒砌的猪圈一角,一只肥猪,尖着长嘴巴,两只大耳朵前罩,猪的眼睛藏在后面,看样子这猪有一百多斤重,顾城叫它“老祖宗”。称一头猪是“老祖宗”,确是有趣有故事了。可以猜想一下,顾城对这头猪很在意,尽心地照顾它,这头猪对他们爷俩也有感情,哼哼嗯哈的在顾城父子身后叫,可照相时,猪憨傻,没露出眼睛,露出最不好看的尖嘴巴。说得没错,照相的人喊过一二三的口令了,这猪只识人,不识数,没好好露个脸。顾工顾城在猪圈里的这张照片,很有现场感,把人的感觉和思绪,腾空挪移到上世纪七十年代。

照片上没看到顾城喂的“老祖宗”的眼睛,我却想到小时候家里喂的黑白花小猪的眼睛,它长长的眼睫毛,大眼睛双眼皮。有人说,小花猪赛貂蝉,小时候的我,大大地同意这种说法。如果单从眼睛来看,猪真是美美的。顾城的“老祖宗”猪,每天都与他对视,他和“老祖宗”猪之间的真实交流,甚至比人更多一点。王小波的《一只特立独行的猪》,那猪百般武艺,富有传奇色彩。顾城的“老祖宗”的猪有啥传奇故事?我们都听不到顾城本人讲了,但我可以告诉你,顾城为何喊猪为“老祖宗”,以及有关渤海边喂猪的诸多事。我是土著的昌邑人,家离顾城住的火道村不远呢。

海边的猪大都是吃菜吃草长大的。吃的最多是海边特有的碱蓬,当地人叫黄细菜。这种菜能在盐碱滩上生长,茎叶都是充满咸味的绿色汁水,叶子细长,圆滚滚的,肉乎乎,有点像多肉植物。春天,人们到集市上抓只小猪崽喂,喂到春节卖掉,杀了吃肉。春夏秋冬,猪先吃黄细菜,而后吃黄细种子,催膘的时候,人们才舍得喂点地瓜粮食。附近的村子里,大多数猪是圈养的。偶尔,也有孩子会用绳子拴着猪腿放小猪,顾城放猪就是这样的。一条结实的粗麻绳,用手挽一个“煞猪扣”,拴在小猪后腿上,孩子便赶着小猪启程了。出了小村子,小猪被赶上一米左右宽的乡间土路,路两边杂草野菜丛生,稍远的地方就是农田。能不能顺利将猪赶到河边,可就是孩子的本事了。声势浩大的农田,对猪是无比巨大的诱惑,现成的吃食,能大快朵颐的美餐,就那么色香味俱全地摆在那里,哪有不吃的道理?猪的生活里就两个字吃、睡。一闪手,小猪蹽脚闯进路边的花草丛,只是翘屁股撅尾巴,肉色菊花一松一紧的瞬间,就彻底杀死了花丛的香。小猪哼哼着,抽搭着平阔的鼻子,抛起四腿,呱嗒着小蹄子,找准方向,蹭蹭地跳跃着找吃的。猪跑着跑着,就被各种食物诱惑了,不顾一切地挣绳子,小孩被猪拖得呼哧带喘。小孩子也有杀手锏,手里拿个小鞭子,实在拽不住了,就挽一挽手里的绳子,抡起鞭子找准猪头打下去,小猪“坠坠坠”地喊叫着走上正路,猪拖着孩子沿小路一阵猛窜。几次三番,只要到达了广阔的河滩上,孩子就胜利了。河岸高高,河水哗哗流淌,猪就可以放开了,猪啥都吃,猪用拱嘴掘地,吃蚯蚓虫子花草,也吃河边的蜗牛水菜水草,小鱼虾蛤蜊。只要猪不窜上岸边的高台,去祸害庄稼,小孩就随便它乱跑乱蹦,躺在泥水里打滚乘凉。孩子放心大胆地在河滩上玩,爬树捉鸟捉蝉,下河逮青蛙,摸鱼捞虾。夕阳西下,猪吃饱了,孩子也疯玩够了。小孩牵了猪,赶着猪一股劲地猛窜,一溜土烟儿地回家去。顾城的年龄虽然比我大许多,但顾城放猪的套路,跟我们小时候放猪的情形不差多少。

谁也不要认为小孩放猪是件容易事。事实上,猪不是随时可以放的,能放猪的时候不多。那时,农村贫穷,猪是家里的重要财产之一。丢了,伤了,损失巨大,一家人指望着把猪养大,过年时卖了,换回钱过日子。大猪不能放,小孩子拽不住。只有小猪可以放,天气不好,刮大风,下大雨,天太热,天太冷,放猪也是不行的。大部分时间,猪就是待在猪圈里坐享其成“老祖宗”,春夏秋吃人们拔来的猪菜,冬天吃人们晒干的黄细种子、谷糠等等。顾城的猪叫“老祖宗”,真是恰如其分。从春到冬,农家孩子的许多活计,都是围着猪转的。渤海边的人家养的猪,哪个不是“老祖宗”呢?

看看孩子们喂猪要干的活:到野地里割马齿笕、黄细种子、嫩青草。猪菜先用流动的河水洗净,再用大菜刀切细,才能倒进猪食槽。小孩子看着猪张大嘴颠着食物,扇着大耳朵,“卡塔卡塔”低头猛吃,心里高兴也悲哀,喂不饱的大胃猪,让小孩子不堪重负。喂猪的黄细种子,要到大河里浸泡。泡掉咸味,用清水反复淘洗,才能喂猪。天冷的时候,要给猪温食,猪食冻了,猪无法吃。饿极了的猪,嗷嗷叫,蹄子拱嘴牙齿一起上,又蹦又跳,又喊又咬,山呼海啸,小者撞坏猪圈门,大者越墙逃跑,除了不会爬树,猪的能耐大得很。猪惹出乱子,小孩需要承担责任,到野外四处找猪,甚至要包赔猪为非作歹后的损失。平时,小孩子要到野地里推土晒干,垫猪圈。猪圈要每天打扫,铲走猪屎猪尿,垫上干净的素土,有时要洒石灰粉消毒防虫。要给猪挠痒痒,捉虱子,每到小孩拿起木棍给猪挠痒痒的时候,猪立刻躺倒,一挠猪肚皮,它伸开四条腿,乐哼哼地叫。一挠它后腿边,猪自动就翘起腿,让人给它挠腿沟,猪眯着漂亮的双眼,美美地享受,幸福到要死的样子,实是不知死活地可爱又可恨。

小孩把猪这个“老祖宗”,伺候得舒舒服服,熨熨帖帖。大人放话了,你养猪,猪养你。不然,你穿衣吃饭上学的钱,从哪里来?伺候猪,就是伺候生活的希望。过年时,一家人的衣食和脸面,全靠家里喂的这头猪了。顾城喊喂的猪为“老祖宗”,真是看透了那个历史时段小孩子与猪的关系。

顾城与他的猪“老祖宗”朝夕相处,与农村的一切物,贴心贴肉地在一起。这个京城孩子来到乡下,在火道村亲身体会到了农村生活的苦与乐,以及人情世故。村边流水湍急的潍河,广漠无际的渤海滩涂,都是他成长中的养分,给予他思想上的启迪和滋养。可以说,顾城诗歌上的飞升和哲学上的顿悟,是从在火道村伺候“老祖宗”开始的。

生命幻想曲

顾城放猪时,不像乡下的孩子一门心思地疯玩。他写诗的天赋开始与大自然共鸣,很多时候,顾城陶醉于大自然的美好之中。潍河和渤海滩涂的万千景物,进入顾城的心里,给予他心灵的安慰和无数灵感。

顾城在《睡眠是条大河》中写到:“我在那里找到了我的火。我在去那儿之前已经开始写一些小诗了,比如那首星星透出了天外的光亮,那是在北京写的。但是真正开始写,是在火道村外的潍河边上,那时候最明白的一首诗叫《生命幻想曲》。那首诗对我是最重要的,从那一刻起,我知道人的生命和万物生命有一个共通,而那一共通无人知晓——当一只鸟沿着河岸飞走的时候,我就变成了它的幻影。”

我们读一下顾城的《生命幻想曲》,读读属于顾城的那种灵气和美,感受诗人的妙语天成。把我的幻影和梦/放在狭长的贝壳里。/柳枝编成的船篷,/还旋绕着夏蝉的长鸣/拉紧桅绳/风吹起晨雾的帆,/我开航了。/没有目的,/在蓝天中荡漾。/让阳光的瀑布,/洗黑我的皮肤。/太阳是我的纤夫。/它拉着我,/用强光的绳索/一步步,/走完十二小时的路途。/我被风推着/向东向西,太阳消失在暮色里。/黑夜来了,/我驶进银河的港湾。/几千个星星对我看着,/我抛下了/新月--黄金的锚。/天微明,/海洋挤满阴云的冰山,/碰击着,/“轰隆隆”--雷鸣电闪!/我到哪里去呵?/宇宙是这样的无边。/用金黄的麦秸,/织成摇篮,/把我的灵感和心/放在里边。/装好纽扣的车轮,/让时间拖着/去问候世界。/车轮滚过/百里香和野菊的草间。/蟋蟀欢迎我/抖动着琴弦。/我把希望溶进花香。/黑夜像山谷,/白昼像峰巅。/睡吧!合上双眼,/世界就与我无关。/时间的马,/累倒了。/黄尾的太平鸟,/在我的车中做窝。/我仍然要徒步走遍世界--/沙漠、森林的偏僻的角落。/太阳烘着地球,/像烤一块面包。/我行走着,/赤着双脚。/我把我的足迹/像图章印遍大地,/世界也就溶进了/我的生命。/我要唱/一支人类的歌曲,/千百年后/在宇宙中共鸣。/1971年盛夏自潍河归来。

顾城用诗表达自己的内心,他不去上学,父亲顾工用知识储存给他提供养料,让他生活在相对静谧封闭的世界里,诗的世界,便是他的世界。顾城的诗思在潍河边被点醒点燃,他的视域广阔无边:太阳烘着地球,/像烤一块面包。/我行走着,/赤着双脚。/我把我的足迹/像图章印遍大地,/世界也就溶进了/我的生命。/我要唱/一支人类的歌曲,/千百年后/在宇宙中共鸣。年轻的顾城贯通了天地人,仿佛前人所说,开了“天眼”,天地风云尽在他的感知之中。顾城的生命与诗紧紧连在一起,有了潍河边的生活,有了与天地对话的机缘,天才的顾城燃起了生命中的“创作之火”。风在吹,水在流,眼睛耳朵里的天籁之音,思想上的梦幻和庄严,连同情感成为一体,历史现在和未来一以贯之,艺术之光照彻了顾城,诗奔涌而来,这种天地人合一的机缘,也许人们等了数千年数百年,终于有了喷薄的出口。借了一条“火道”,从顾城身上喷发出来。

我们大多数人看世界像盲人摸象。我们一脸茫然的看着大千的世界,不知道人与天地宇宙交流,需要一条“火道”。科学发展到今天,我们通过卫星能够看到地球的整体,宇宙的浩渺,上世纪七十年代的顾城已经把生命地球宇宙,链接起来。我们眼中的物质只占世界的4%,我们看到的世界是有形的,我们认为它是客观的世界,但是96%的物质存在形式,是我们根本不知道的。不只是宏观和微观的世界我们要借助于科技才发现,更让我们震惊的是维持宇宙现有秩序的一些暗物质,我们还没有找到。所以,我在火道村忽然感受到了自己愚昧,自己的那些所谓的懂得和知道,多么渺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了。这样想着,我的身心一下子放松了,作为一个普通人,还有什么难以释怀的呢?巧与拙,多与少,大与小,真不用无尽地焦虑。人生的名与利,都可以坦然放下。

还要回到顾城为何不上学这件事上。我们众多人的眼里,不上学的人是特殊的。顾城是有想法的孩子,顾城不上学与自身,与父母,都有关系,如果没有顾工夫妇的同意,顾城再有想法,也会被父母劝导到学校去。顾工不仅是一个诗人,还是一个很有思想的知识分子,他不想让顾城在社会的大染缸里翻腾,就让顾城跟着他学习。顾工下放到一个军工农场,农场就在火道村东南不远处,农场的领导对顾工并不严苛,给他分配了喂猪的工作,某头猪记在顾工名下,上面有人问起,就说这猪是顾工在喂。顾工愿意喂猪就喂,他不喂,猪自然有人喂。顾工干不干活,人们都不在意,干多干少,也没有人说什么。大部分时间,顾工待在家里或是带着儿子顾城到潍河边、田野里,四处走走。顾城不上学,有大把的时间待在野地里,待在潍河边,渤海边。

顾城在《睡眠是条大河》写到:“在那些草中间,我听见蟋蟀的歌声,我想起法布尔书上说的话,它说,满天星星都看着我的时候,我觉得最美丽的不是星星,而是这个小小的蟋蟀的歌声,一个小虫子,拉着它的琴,在一个很小的土洞里,不是为了赢得观众,只是因为热爱,这个蟋蟀和我们人一样有它的生命,它的生命本身就是一首歌曲。”从这段文字里,我们看到顾城在潍河边,卧坐在草丛中,在夜色下看星星,听蟋蟀的弹唱,目光凝视幽亮的潍河波光,梦幻的影子在河面上一闪一闪,波光和星光应和,水与火的连接,“火道”与“水道”链接起来。蟋蟀为它们遥远的交谈助兴,顾城在一旁感受它们,见证它们伟大的相会,水与火的密语,帮助顾城构筑起一个足够强大的精神王国。蟋蟀这个喓喓草虫,从《诗经》的高古里,一直唱到顾城所在的时代。蟋蟀给天才的顾城唱一曲心里的诗歌,顾城能够感受到它的热爱和生命的力量。夜风吹过来,湿润的空气托举顾城的灵魂,河边的那些灵慧,也加入到蟋蟀和顾城的诗意王国,有的拉着顾城的手,有的坐在顾城身边,畅谈世间万物,一同在天地或宇宙中自由飞舞,如同无处不在的风。

顾城的生命里,诗始终在,诗融进了他的生命里。顾城说,“……诗不到来不写,我发现了一个奇异的现象,文字会自己行动,像一粒粒水银,滚动或变成空气,每个字都是自由的,不再代表人加与它的意义。文字的自由给人的世界带来危险,也带来平白的语气和清朗的气象,它们最终汇合在一起,回到最初的梦寐之中。”顾城说出来的,也许就是他亲身的感受吧。顾城说,“意外的是,一片干净的时候,一个灵性会到来,使生如蚁的人感到天空、季节的光耀,像神一样地美丽起来。”读到这句话,我们看到顾城所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知道他诗歌之美,源自哪里。

农场的敞篷解放车如果要到北海边去干活,农场的人就把车开进火道村,在火道村街上喊上顾工:“老顾,走了,到北海边去喽。”这时,顾工就带上顾城,很快从家里走出来,一同上车。驾驶室的座位,总是给顾工父子留着。顾城和父亲坐在驾驶室里,没有风吹日晒,享受着乡下人给予的特殊待遇。农场的一大帮人都坐或站在敞篷车厢里,道路蜿蜒颠簸,车轮扬起一溜尘土,向北驶去。

北海的阳光暴烈,海风强劲,但景色绝美。海天碧蓝一色,海鸟起落飞舞,轻浪涌动,潮水退去,滩涂上海蟹海鱼蛤蜊“厚”得很,只要你有力气拿得动,随便拾,随便网,随便挖。在北海边,顾工愿意干活就干,不愿意干活,就四处走走。农场里的人,压根没打算让顾工干活,主要是想让心里憋屈的顾工到北海边,吹吹海风,看看海景,散散心。乡下人活得实在明白,心里明镜似的,不管什么“下放”不“下放”。

顾城的身旁是河边海边一群淳朴勤劳的昌邑人,他们的生活贫穷,为衣食奔波劳累,风雨寒暑,甘苦自知。他们的情感丰富,温良友爱,相互关联的情谊从不缺少,他们生活中的各种生命色彩丰裕,天空大地河流庄稼房屋,多姿多彩地环绕在周围。他们的认知是浅的,思想并不深奥,他们浅的纯净而透明。年轻的顾城,在父亲顾工的羽翼下,在渤海边自然的环境中自由成长,他的思想没有任何禁锢,一双明亮的眼睛,不见人世间的诸多丑恶和勾心斗角,他是大自然之子,是没有入世的出尘人。在火道村居住的五年,顾城虽然生活封闭,但大自然的风云变幻,充满想象力的潍河和大海,给予他宽厚的指引,他对大自然敏感和文学天才,得以全面发展。阔海长天,辽远大地等自然风光,隔绝了外来的纷扰,屏蔽了城市中喧嚣的高音喇叭,红旗招展,滚滚人流和震天的口号声。他思接千载,用诗空灵纯真的意象,哲思妙语,传达给尘世中的人们。“你一会儿看云,一会儿看我,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顾城离云很近,我们也离云很近。人与人的距离正像顾城所说,或很远,或很近。伟大或者平凡的生命都需要幻想。刻板的生命中,我们需要一波又一波的波西米亚,需要生命的幻想曲。回望,生命幻想曲,顾城唱得好;前瞻,我们身在时光之中,懵懂而纯真;未来的日子里,我们崇尚自然,生命可以向着自在的方向走。

顾城的城

顾城说,“我的心,是一座城,一座最小的城。没有杂乱的市场,没有众多的居民。冷冷清清,冷冷清清,只有一片落叶,只有一簇花丛,还偷偷掩藏着——儿时的深情。”我们看到,顾城的诗构建了一个理想的王国,他的城是一个理想所在,云缠绵,水碧透,太阳月亮,花草虫鱼,如同活着的人,有着自由的生命和丰富的情感。1969年冬到1974年,顾城在昌邑火道村构筑了他是诗歌之城的框架,种出了不起的诗歌花树。顾城的诗具有朦胧之美,自然的韵律和纯净的特质,历经时光流逝,现在依然楚楚动人。

时光走到某一个点,总会有先知先觉的思想引领,拥有这些思想的人,历史会给他们带上一顶桂冠,顾城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抛弃了包括顾工在内的老一代优秀诗人们在文革十年习惯了的大词和口号,把空洞无物的嚎叫扔到角落里。他从大自然、从人们的情感中汲取诗歌的养分,回到太阳月亮土地河流生命死亡,这些人类最原始的认知里。用古老的意象,来表达当时人的复杂情感,重新回归到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回归到个性化的语言中。但当时的诗界大佬并不赞同,感到这样的诗歌陌生怪异,不知所云,太过缥缈朦胧,他们把这些诗歌称为“朦胧诗”。写这种诗的,有一批年轻人,他们被称为“朦胧派”诗人,北岛、舒婷、顾城、海子、江河、杨练、于坚等,顾城被认作“朦胧派”诗人的代表之一。现在看来,这一批朦胧派诗人逆风启航,他们对时代的引领,思想的解放,形成了一定的影响,朦胧诗并非朦胧费解,而是自然美好的。人们读诗,可以像全知的上帝一样思考,像平民一样活着。顾城总喜欢把高高的帽子戴在头上,在他心里,是不是给诗歌一个冠冕,我们不得而知了。

关于顾城独特的帽子,朋友问他,他说头冷。在德国,外国人问他时,他说帽子是长城上的一块砖,这种说法感动过许多人。仔细想,顾城说头顶着长城的一块砖,确是诗意深远。

著名作家刘震云在《雨中想起顾城和谢烨》中写到:头一次见到顾城,我颇为惊奇。惊奇不是惊奇他的长相,而是他的打扮。他个头不高,却戴着一顶高高的、圆圆的、类似厨师在厨房里戴的烟囱式的帽子。几天后熟了,我问:“你能把帽子摘下来让我看看吗?”顾城坚决地摇了摇头。我又问:“你睡觉时,帽子摘下来吗?”顾城答:“那还是要摘下来的。”有一天晚上,所有的朋友,到顾城家欢聚。记得有人喝多了,在唱歌。记得谢烨忙里忙外。忙完,坐在一旁,看着大家微笑。这时有人告诉我,顾城所有的帽子,都是从裤腿上截下的。刘震云眼里的顾城,让我们看到了顾城的另一面。

顾城的城是寂静孤独的。在火道村,他没有小伙伴陪伴,只有姐姐顾乡。野外的河流草木小鸟小动物等等都是他的伙伴,他把大自然中的一切生命都看做伙伴,大自然中的生命逻辑,生命盛衰,生命轮回,顾城看得清晰。他的头脑中,有了异于常人的与大自然交流和融合的渠道,拥有了对大自然的精微观察后的感悟。在一些细微之处,顾城挖掘出隐秘的奥秘,这些奥秘是他用饱蘸爱意的情感换回的,是用时间和呼吸滋养的。在火道村生活的五年,顾城走进了大自然,在大自然中感悟大自然。从大自然中获取大量丰富的素材,为他以后诗歌创作备足了养料,储备下滋润心灵的浪漫情怀。他走出火道村后,在社会中看大自然,目光更加锐利而独特。尘世和大自然一样,在尘世中看尘世,与走出尘世看尘世角度是不一样的。他说,“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我想在大地上画满窗子,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都习惯光明。”“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只有充满孤独感的人,才能写出这样打动人心的诗句,只有静静思考,默默爱这个世界的人,才能发出这么清晰而坚定的声音。多年以后,顾城用黑色的眼睛,在激流岛上找到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

顾城的城里,诗歌的风格是精巧的。诗歌是他与世界连接的通道,是他生命中的“道”。他对自然持有的态度,让人感觉眼前有闪亮的绿枝摇动。自然、自在、自由,顾城在大自然中自我教育,自我感悟,没有老师规定的条条框框束缚,自我提问,自我解答,按照自己的意愿将度过的时光和读过的书,重新组合创造,形成自己的一种思想结构,这种结构是具备创造性的,内心到达某个点后,继续向前,也许是即兴的蔓延,也许是有目的的出发,但这些前行,都是有灵性的,不是枯燥而刻板的。繁杂和简洁都表达了作者的心相,顾城的思想就是那样的。

顾城的诗歌是有继承的,他有意无意地传承了中国古代的道教观点,这与他在火道村,在潍河边,在渤海边生活有很大关系。火道村在出入山东半岛的咽喉地带,自古就是兵家重地。浩阔的滩涂是军队演练战术,习练武艺的好地方。向西不远处的瓦城,有香火鼎盛的孙子庙,庙中供奉的是孙膑。沿渤海一带曾是孙膑的采邑,道家崇尚自然的处世思想,深深地浸润了这块土地上的民众,民风民俗,人们的举止行动,一思一语都有道家思想的延续和传承。顾城在这里接受了阳光月光潍河渤海,也接受了这里的食品、语言以及风土人情生活习惯,道家思想融在海边生活的点点滴滴里。兵匪鏖战的不安定里,人们思想渴望自由和安定。天才的顾城恰恰在这个点位,进入到古今海量的信息之中,在虚拟战争的冲天火光中,在兵来将往的操练中,传递出非战和武德之美,战死伤病的亡灵在顾城身边呼喊,暴力是人类的恶,战争是人类的愚蠢。人是大自然之子,把大自然的美好用诗歌传递出来,把人与天地的相知传递出来。“让阳光的瀑布,/洗黑我的皮肤。/太阳是我的纤夫。/它拉着我,/用强光的绳索/一步步,/走完十二小时的路途。/我被风推着/向东向西,太阳消失在暮色里。”

顾城的城是艺术之城。艺术没有自由精神,无法拓展其格局。艺术如果过于喧嚣,应和时下俗世就流于平庸,无法到达人类精神的高峰。顾城说,“人的生命里有一种能量,它使你不安宁。说它是欲望也行,幻想也行,妄想也行,总之它不可能停下来,它需要一个表达形式。这个形式可能是革命,也可能是爱情;可能是搬一块石头,也可能是写一首诗。只要这个形式和生命力里的能量吻合了,就有了一个完美的过程。”顾城的艺术之城,用诗歌、绘画、书法搭建起来,他是一个天才,他生命中的能量是在火道村、潍河边、渤海畔凝聚起来的,从十三岁,到十七岁,在他的人生观价值观生成之时,他孤独而自知,与大自然相知相通,世间火一样的能量传递给他。这个传递过程没有繁杂和喧嚣打扰,顾城在火道村羽毛渐渐丰满起来,顾城是一个获得了很大精神能量的人,他的诗歌演讲和思想,多年以后依旧吸引着人们关注的目光,而且流水一样连绵不断,把一份珍贵的文化遗产留给了世人。

顾城在火道村期间,他是自由的,不上学,不参加社会活动,很少与陌生人交往,他自知什么是自由。对于生活中的自由,顾城这样说:“自由并不是你不知道干什么好,也不是你干什么都可以不坐牢;自由是你清楚无疑你要干什么,不装蒜,不矫揉造作,无论什么功利结果,会不会坐牢或者送死,都不在话下了。对于惶惑不知道干什么的人来说,自由是不存在的;对于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的人来说,自由是不可及的。”顾城的城是自然哲学之城,他认为“自然”是中国哲学的最高境界,是一种没有预设目标的和顺状态。

顾城的城,在新西兰彻底烧毁了,生活爱情生命一齐幻灭。顾城本是一个好诗人,但他最后走进了自己最痛恨的人性暴力中。悲剧的种子和历史背景,我们看清楚了,就能明白顾城和谢烨悲剧发生的必然。顾城和谢烨,顾城的情人李英,谢烨的情人大鱼,他们都犯了错。犯错由李英开始,一连串的错,到顾城结束。顾城写《英儿》这本书是一个错误,这本书对情感纠葛中的三个人,都是一种伤害。顾城与身边的人一同往恐怖里走,谢烨一直期望顾城自杀谢罪,给顾城准备了多种死法,感觉顾城不死就对不起她,而且谢烨实实在在地告诉了顾城。难道谢烨疯了?她那么美丽善良,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深爱的人。难道这就是爱之深恨之切?顾城跟谢烨说离婚,自己带儿子过,谢烨都不同意,顾城只有一条路就是死。最后的日子里,顾城和谢烨之间的内心之战,到了一种白热化的程度,谢烨很极端地逼着顾城死,不给他留生路。谢烨让顾城接受大鱼,像她屈辱地接受李英一样,谢烨要把以前忍受的全都还给顾城。而且,把儿子的抚养权给了博格,直至他们夫妇死后,谢顾两家都失去了孩子的监护权。大鱼第二天就要上岛了,要到顾城的房子里来。顾城心魔狂舞,一阵争吵之后,他砍伤谢烨后自缢。顾城之城轰然坍塌。那一刻,我们看到的顾城和谢烨,是一对可怜的人,他们各自人性中的小恶,没有阻拦地长成大恶,活活烧死了自己。

新西兰激流岛的寂静,让顾城和谢烨的心智,在孤独寂寞中走失,他们傻傻的,永不回头,一任局面不可收拾。如果有诸多朋友在侧,顾城能够诉说和释放帮助,也许悲剧不会发生,谢烨有朋友劝解批评,也不会公然让大鱼上岛,把儿子的抚养权给他人。谢烨给自己留了活路,但给顾城留的只有死路。谢烨在与顾城相识时,给了顾城全身心的爱,承担了生活中的一切,把顾城溺爱成一个任性的孩子。顾城不会开车,不懂英语,生活自理能力差,谢烨失去了自我,顾城也失去了自我,当一份爱,让人不自知的时候,这份爱就有毒而可怕了。寂静的新西兰,风景永远是蓝天白云绿树大海,连四季的变化都不明显,日子无尽地摆在眼前,顾城是无望的,死是他最好的解脱。顾城离开了出生地中国,离开了他觉醒和灵悟的“火道”,失去了出生地和成长地的滋养和护佑。顾城是强大的诗人,却是弱小的社会人。顾城的精神和生命的灵性,在激流岛上走火入魔,邪风助魔火,在一阵冲天的狂焰之后熄灭。正如顾城在《生命幻想曲》中所写,“睡吧,合上双眼,世界与我无关。”天才的诗人,他没有迈过三十七岁的那道坎。我们能给顾城的,只有一捧疼惜的泪。

除了天才诗人个性上的独特,更有西方社会残酷生存环境的推波助澜,让顾城走向人生的末路。美丽宁静的新西兰,却有着人间的丑恶和地狱的味道。生存时时考验着缺乏经济头脑的顾城。没有生活的经济来源,谢烨只好出门叫卖鸡肉春卷,维持生计。后来因喂鸡过多,喧闹,被人举报,政府干预,只好大量杀鸡,以至于激流岛血腥熏天。顾城坐在地上耍赖,只因为谢烨给儿子木耳买了一个1.99美元的玩具,窘迫的生活让顾城怕了,他没有一点安全感,不是穷到极致,断不会有这样强烈的反应,这种情形还是在好友著名诗人舒婷面前。可见异国生活的压力,让顾城多么孤独绝望。舒婷在一篇回忆顾城的文章里说顾城,“一直没过过好日子,一直都愁钱”。看到这里,一种怜惜和悲伤涌上心头。

1993年10月8日,顾城用斧头砍伤谢烨后自缢身亡,之后谢烨伤重不治而亡。顾城和谢烨都离开了人世,我们不多评说,只接受结局。也许他们命该如此,因为他们在平时生活中塑造的一切,都是朝着最终结局走的。外人不能体会他们所体验到的,就此引以为戒吧。我们应该更加关注天才诗人顾城的诗,他的诗给世人带来了精神之美,他的污点掩盖不了他诗歌的光芒。当然,诗歌的美也遮盖不了他巨大的污点,但顾城诗歌的光芒是他生命的主旋律,历经时间流逝依旧是光彩灿灿的。我们将目光放远,看顾城的诗,在诗歌的王国里闪光,看他依照自己的天命走完的一生。火道村起飞的顾城,一生走在他自己的“火道”里,但他离开了起飞时的初衷,就在一股怒火中湮灭了。

海边的风是长翅膀的,掠过无数纯粹的灵魂,顾城的灵魂会回到火道村吗?我不知道。火道村是世界的一隅,默默地存在着,保留着天才诗人顾城曾经的影子和脚印,保存着他的音容笑貌和苦乐哀愁,我们俯拾即是,无法一一叙说。我们在顾城居住的地方留影,捡拾破碎的瓷片和海贝壳,默听顾城生命中留下的各种声音,回身瞥见天空中白云和蔚蓝释放的巨大镜像,见生命的势和能,在时间中逗留,在阴阳转换中变异。顾城的“火道”令人欣悦,也令人悲伤。浩浩刀兵之下,一柄闪亮的斧头颓然落地。

我们一行人离开火道村时,满心满眼都是天才的诗人顾城。夕阳西下,侧脸望去,当头罩着一抹蓝,天空中的难得一见“耶稣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天地辽阔,没有微言大义,就是一种寂静的感觉。

猜你喜欢

顾城生命
生命之树
从地里冒出来的生命
毛虫和蛾子
雨后
麦 田
远和近
远和近
这是用生命在玩自拍啊
可遇不可求的“生命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