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美儿童电影中的现实主义色彩解读
2018-11-14袁玺
袁 玺
(河南经贸职业学院 外语旅游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0)
儿童电影在其内容、目标受众群上都有着与其他类型电影不一样的规定,出于服务少年儿童的目的,儿童电影的内容一般为儿童(或拟人式角色)的生活以及人物的内在精神。为了更好地吸引儿童观众的注意力与兴趣,大多数儿童电影都会为观众创造出一个具有幻想意义,充满童趣的世界,以让观众能够在轻松愉快的情绪中接受电影,实现内心矛盾的调节和缓解,最终得以平衡、健康地成长。
而也正是儿童电影的这种幻想、童趣的表征,往往使人忽略了其中蕴含的现实主义色彩。然而,儿童电影自诞生便是与现实主义密不可分的。儿童电影脱胎于儿童文学,而儿童文学的创作本身就有着明确的干预现实、关注人类未来的精神。这一点并不因影像技术的加入而改变。正如巴赞所指出的:“现实主义首先是一种人道主义,其次才是一种导演风格。”部分儿童电影中的现实主义,正是以一种近乎人道主义的态度,而非一种艺术形式或风格存在的。
一、对时代的观照
现实主义作为一种文艺思想,并非单纯的教条和概念,而是与时代紧密相关的。随着时代的不断发展和变化,现实主义作品也必须调整关注和表现的客观对象,以及创作中的主观思想观念和情感状态。脱离了时代意识,作品也就难以引发观众的共鸣。
以《纳尼亚传奇1:狮子、女巫和魔衣橱》(2005)为例,电影通过魔衣橱连接起来的是两个世界,一个是被邪恶女巫统治的纳尼亚王国,另一个则是正面临着第二次世界大战阴影的现实世界。正是因为躲避战火,露西等四个孩子才会被送到乡下,发现魔衣橱。露西等人进入纳尼亚后,与牧羊神和雄狮亚斯兰并肩作战,打败了邪恶女巫,使纳尼亚复国成功。这一故事实际上就是对现实世界中反法西斯力量对抗法西斯的投影。一开始孩子们不愿意直面女巫,隐喻了英国在二战前期对德国的绥靖政策,雄狮正是英国的标志之一,亚斯兰的死隐喻着伦敦遭受的大轰炸,在此之后,孩子们终于站稳了坚决的反抗立场,亚斯兰复活,而英国也在与法西斯作战到底后走向了重生。与之类似的还有如直接以1941年的上海为背景的《太阳帝国》(1987),美西合拍的,直接表现了法西斯军官残酷折磨异见人士的《潘神的迷宫》(2006),讲述了德国军官之子和犹太人男孩友情的《穿条纹睡衣的男孩》(2008)等。电影都带有非常明显的对第二次世界大战时代的指涉,主人公的行为是对在二战中遭受伤害的人们的一种情感支持或心灵慰藉。
并且,时代性并不能简单粗暴地与在青春电影中常见的时尚、潮流等概念等同,而由于儿童电影热衷于向童话故事取材,因此其故事往往是与当代都市五光十色的时尚生活有一定距离的。福柯曾经指出,最重要的并不是故事所讲述的年代,而是故事被讲述的年代。换言之,尽管故事本身有可能是发生在过去的,故事中的主客观要素都有陈旧、古老的一面,但是创作者如果拥有一种当代的意识和立场,从当代的角度来对过去进行审视,那么“故事所讲述的年代”再遥远,也能叩动“故事被讲述的年代”的观众的心灵。以《美女与野兽》(2017)为例,电影根据法国作家博蒙夫人创作的同名儿童故事改编而成,博蒙夫人生活于18世纪,而她创作的故事则采集自更早的民间传说,因此,就故事本身的年代而言,贝儿和居住在城堡里,有着王子身份的野兽离观众是遥远的,但是在贝儿这一人物的身上,电影注入的是一种当代精神气质。贝儿身为女性,被以加斯顿为代表的镇民们视为不该接受教育的对象,当时女性的人生被与结婚生育紧密联系在一起,然而贝儿却热爱阅读和幻想,一次又一次地去镇上借书,即使镇民们投来不屑的眼神,贝儿也毫不在意。而在被软禁在城堡之后,贝儿最后心甘情愿地留下来也是因为野兽拥有一个庞大的图书馆,满足了贝儿如饥似渴的求知欲。可以说,贝儿是一个超出了其所处时代,更接近于当代价值观的女性,这也正是贝儿的可爱之处。《爱丽丝梦游仙境》(2010)中拒绝公子哥哈米什求婚,向往到更广阔的世界中去实现梦想的爱丽丝也属于此类人物。
二、对社会内部的洞察
现实主义的内在要求之一就是必须具有社会性,即如韦勒克所说,现实主义描写当代社会,并且在描写中体现出作者洞察社会内部规律,展现社会内部结构的尖锐眼力。高楠也曾指出:“根据规定严格的现实主义创作原则,现实主义创作的根据就是揭示一定的历史发展本质或历史发展规律。”可以说,现实主义面向的是社会而非个体,尽管就具体作品而言,叙事是着落于个体的,但是个体遭际的背后反映出的往往是社会的一角,并且这一角的呈现出自主创的有意为之。
例如,在《查理和巧克力工厂》(2005)中,威利·旺卡挑选五个幸运小客人的方式,对于极度贫困,一家七口人蜷缩在一个摇摇欲坠的破房子里,连巧克力也买不起的查理来说,是不公平的,而家境优越的孩子可以为了得到金券而买下数辆卡车的巧克力。在进入了神奇的巧克力工厂后,查理和另外几个孩子在经济阶层上的巨大差异更是暴露了出来。好在查理纯真、谦虚的心,成为打开这座乐园最高塔楼的钥匙,而金钱和功利心则腐蚀了另外几个孩子,使贪婪、蛮横的他们丧失了继承巧克力工厂的机会。又如改编自罗琳同名小说的《哈利·波特》(Harry
Potter
)系列和《神奇动物在哪里》(2016),电影也对社会症结进行了尖锐的讽刺,电影批判的是社会中无处不在的低效腐败的官僚机制。《哈利·波特》中的魔法部拒绝承认伏地魔的复活而是撤了坚称要抵抗伏地魔的邓布利多的校长之职,派来一位只会无休止地开会、体罚学生,以严酷政策来镇压一切挑战她的权威之人的魔法部副部长管理学校。《神奇动物在哪里》中的美国魔法部对于麻鸡和魔法世界之间的隔阂也采取“一刀切”政策,使魔法师们在“第二塞勒姆”前处处被动。与之类似的还有如表现了由于律师的阴谋,皮特的房屋遗产权遭受侵占,而被迫搬家的《反斗神偷》(1997);父母艰难地经营着马戏团这个已经陷入危机的家族产业,母亲又在表演中病倒的《魔镜面具》(2005);主人公杰西在学校里总是受到同学的欺负,在家也难以得到父母的宠爱,加上家庭贫困,杰西只能穿姐姐的跑鞋,以至于终日郁郁寡欢的《仙境之桥》(2007)等。儿童在进入一个美好奇幻的世界之前,他们遭遇的,给他们带来巨大打击的经历都是现实的。
而同时需要指出的是,现实主义的社会性并不意味着个体性要被打压。反之,个体在现实主义创作中,不仅是人们接近社会的一个介入点,同时,个体也是成就现实主义的多元性的关键要素,成功的现实主义体现出来的无不是个体生活与宏大的社会历史进程之间复杂的、交互的影响。正如匈牙利美学家卢卡契所指出的,人在立体的社会现实中,与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各种因素相互作用,而现实主义正是要辩证地表现这种互动。如《了不起的狐狸爸爸》(2009)中狐狸爸爸所面临的中产阶级中年危机,正是当代社会中常见的,能令观众会心一笑的。
三、“白日梦”与真实的协调
早在20世纪50年代,美国电影人就有了电影是当代最好的娱乐的意识,也正是在这一意识的影响下,在好莱坞电影中,认识现实,解决现实中的严肃、深重的社会问题,或进行国家意识形态的宣传,都是要让位于电影的娱乐目的的。正因为好莱坞电影能够不断地给观众提供做“白日梦”,即脱离现实,获得梦幻般的愉悦享受和体验的机会,电影的商业价值才不断得以实现。这种娱乐主义电影观也很快在全球化的,消费主义下的电影格局中影响到欧洲乃至全世界,以至于出现了大量电影的娱乐性凌驾于其思想性、审美性之上的现象。
而如果说商业时代下的电影给人们创造的是“白日梦”,那么儿童电影则无疑是“白日梦中的白日梦”。无论是儿童抑或成人观众都不难意识到,如《小鬼当家》(1990)中,父母将年仅八岁的孩子凯文遗忘在家中,而凯文能够凭借自己的聪明机智和对家里构造的熟悉,戏弄两个刚刚出狱的窃贼,不仅自己未伤分毫,还让对方大为狼狈,这是脱离现实的一种美好想象;又如《月亮坪的秘密》(2008)中,月亮公主和白马王子的童话原来并非虚构,本是来月亮坪投靠叔叔的女孩玛利亚能够成为那个解开月亮公主咒语的人,这无疑也只是对儿童好奇心和善良的一种肯定。这一类电影更多的是提供给观众逗乐、欢笑或视觉美的震撼,是典型的娱乐产品。
但这并不意味着,儿童电影创造一个脱离现实生活本真面目的故事世界的手法和现实主义之间是格格不入的。儿童电影从“儿童本位”教育观出发,积极向儿童传授现实生活的法则和规律,促进儿童在现实生活中的自由发展,这本身就是对现实的关注与积极作用,是现实主义提倡的“为人生”主张的具体实践。例如,在《狮子王》(1994)和《奇幻森林》(2016)中,草原和森林中的动物都遵循着自然法则,过着生生不息的和谐生活。如在《狮子王》中,木法沙教育儿子狮子虽然吃羚羊,但是死后尸体会变成草,而羚羊吃草;在《奇幻森林》中,动物认为大象创造了森林,在旱季,动物们为了饮水生存而停止互相捕猎。出于嫉妒或仇恨而肆意破坏这一和谐的人,如刀疤鬣狗和老虎谢利可汗,都势必成为动物们的敌人。谢利可汗因为早年和人类搏斗时被火烧伤而要赶走狼孩毛克利,否则就要在雨季大开杀戒,让动物们无法顺利饮水。最后刀疤和谢利可汗都落入了被火烧死的下场。电影所传达出来的一是生态主义观念,二则是一种以和谐稳定为上,各司其职的社会规律,强调人与人之间的彼此尊重和包容。刀疤、谢利可汗因为私利而触犯他人利益的行为,善良的辛巴、毛克利被迫离开家人,就是真实社会矛盾的一种变形。除此之外,拥有儿童身份的辛巴和毛克利在离开原来家庭的庇护之后,一路上得到朋友或导师的帮助,历经艰险、诱惑和欺骗等,最终完成了对自我身份和能力的认同,这类情节的设计,无疑也承担着教育、鼓励儿童的使命,自强、感恩等抽象的内容被融合进浪漫的动物世界的故事中,让儿童更好地理解和接受。与之类似的还有如《沃特希普高地》(1978)、《夏洛特的网》(2006)、《野兽家园》(2009)等。电影在充分发挥电影假定性的同时,并非忽略了电影应有的真实性,其内容依旧是儿童观众认识现实的一个阶梯。这可以视为儿童电影在其“白日梦”形式与现实主义精神之间的一种协调。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儿童电影与国家或民族的文化历史、与主创对社会的体认有关,儿童电影不应该止步于低幼童趣故事的影像化,而应该被视为具有现实主义意义和深度的作品,视为人文价值的载体,这既是提升儿童电影艺术地位的必由之路,也是儿童电影向着老幼咸宜迈进,平衡不同年龄段观众的需求,抢占电影市场的方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