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背娘

◎ 刘世河

母亲65岁那年冬季的一天，我下班后特意在县城买了一些青菜给住在老家的二老送去。跟以前一样，母亲看到我立马快步迎上来，接过我手里的东西，只是眼睛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微笑着看我，而是死死地盯着那兜青菜，最后望向我时目光迷离，仿佛不认识我了一般。我正纳闷，母亲又没头没脑地问我：“这菜真新鲜，你自己种的吧？”

我一愣，心头顿时掠过一丝悲凉。凭我仅有的一点医学常识，我立刻想到，母亲很有可能得了老年性痴呆。

堂兄就是村卫生室的医生，我赶紧用摩托车把他驮到我们家。堂兄仔细地询问了母亲几个问题，又给母亲把了脉，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对我们说：“从种种迹象上来看，婶子这是患了阿尔茨海默病，也就是老年性痴呆。现在只是初期，会出现阶段性失忆，接下来还有可能出现并发症，比如语言障碍，或者肢体行动困难等，以后恐怕婶子身边就离不开人了。”

果然被堂兄不幸言中，也就是两个多月后，母亲的双腿就开始有些不听使唤了，一抬腿就要跑，一跑就要栽跟头，很危险。堂兄说，要不还是到医院查查吧，老年性痴呆虽然不好治，但看看能不能把腿治好喽。

说去就去，我们姐弟几个一商量，当天就带着母亲来到了县医院。腿病要挂骨科，而骨科是在三楼。那时候，县医院还没有装电梯，以母亲当时的状况，即便是两个人搀着她，也很难爬上去。怎么办？我灵机一动，只有背着母亲上楼了。

我弓着腰蹲到母亲面前，扭过头对母亲说：“娘，上来吧，我背你上楼。”

母亲刚开始还有点犹豫，待两个姐姐把她搀扶到我的背上后，双手立刻紧紧地搂住我的脖子，像小孩子一样，生怕从我背上掉下去。我尽量把腰弯着，好让母亲在上面觉得安全些，然后用臂弯牢牢钳住母亲的双腿，一步一步地往上攀爬。

大夫检查过之后告诉我们，老太太的腿没有什么大问题，根儿还是大脑这个总指挥失灵了。也没什么太有效的治疗方法，家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帮助病人回忆一些过去的事情，再就是一定注意不要让病人摔倒，一旦摔倒，病情就会越发严重。

知道母亲并无腿疾，我们几个子女都稍稍松了口气。下楼时，我依然背着母亲，母亲在我背上也依然用两只手紧紧抱住我的脖子。尽管有点窒息，但我并不想去拉开母亲的手。

走出县医院的大门，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想办法让母亲好起来，我要让母亲恢复记忆，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行。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最终也未能实现。一年后，母亲还是永远地离开了我们。那回在县医院里背着母亲上楼下楼的经历，便也成了我最后一次背娘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