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好时光里，朝朝暮暮

口述/蒋虹越 记录/方妮

得知我和朱建华离婚，姑姑和姐姐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看看你还能嫁给谁！”在她们看来，我腿瘸是天大的缺陷，有人不嫌弃我，我就该珍惜。

3岁时，因为患小儿麻痹症，我的右小腿变形，右腿比左腿短了三厘米。从此，自卑便一直伴随我。我努力变得开朗，以让亲戚朋友更好地接纳我；我刻苦学习，试图用优异的成绩，获得同学们的喜欢和老师的青睐。在大家的印象里，我开朗、幽默、健谈，可无数个深夜，我躺在床上，自卑像潮水一样涌来。

读大学时，有几个男生追我，我也有喜欢的男生，但因为自卑，我不敢走入爱情。2006年大学毕业后，我回了老家，在一所乡镇中学当英语老师。我努力工作，年年被评为学校的优秀教师，我带的班级，成绩一直都是全年级第一。工作之余，我又报考了在职研究生。

2010年，母亲车祸去世，父亲受了刺激，变得疯疯癫癫。姐姐已出嫁，弟弟在外读书，照顾父亲的责任，就落在我头上。2011年年底，在同事的介绍下，我认识了家住邻镇的朱建华。他和我同龄，从一所职业学校毕业后，在青岛打工，父母都是农民。

结婚前，朱建华对我很好。他知道我的心结，对我呵护备至，在每一件小事上鼓励我，给我信心。他还一再承诺，会和我一起赡养我的父亲。他的真诚慢慢叩开了我的心扉。

2013年五一，我们结婚。婚后，朱建华辞去青岛的工作，在镇上一家木材厂找了份活儿，我们说好一起努力存钱，在县城买房。

刚工作了三天，朱建华就抱怨工作环境差，同事素质差：“都是附近村里的，都很粗鲁。”“我也算上过大学、见过大世面的人，怎么就沦落到跟这些连小学都没毕业的人为伍？”“我跟他们实在没共同语言。”我安慰他：“不要把精力放在别人身上，好好把自己的活儿做好。”我说得多了，他就朝我发脾气：“就怕猪一样的队友。”随后，他坚决辞职了。

他闲在家里，他的父亲动员他一起去田里做农活。他不干，“我这种身份的人，怎么能去做粗活？”我气愤至极：“你什么身份？”他哑口无言，在家里摔摔打打发脾气，跟我冷战。

赋闲在家的那段时间，他隔三差五就出去跟同学吃饭。在家抽几元钱一盒的烟，跟同学吃饭，要特意买四五十元一盒的：“我跟他们不是一类人，我的烟也要比他们的高级。”

虽然在外面工作多年，朱建华并没有多少存款。他频繁跟我要钱，而我看不惯他的虚荣和不思进取，我们之间渐渐有了罅隙。

2014年5月份，我拜托朋友帮朱建华在县城找了一份工作。他很开心地去上班，意气风发地跟我保证：“努力工作，在县城买房。”可是，工作了一个多月，他又开始埋怨小县城不公平：“混得好的，都是有关系的。”而为了拉拢人脉，他开始频繁请人吃饭、唱歌。我劝他先把工作做好，他反驳我：“没有人脉，就没有靠山，干得再好也没有用。”抽好烟，喝好酒，穿名牌衣服，“否则人家看不起”。他每个月2000元的工资不够花，不断跟我要钱。我拿自己的经历劝他：“我也没有靠山，可是每年的优秀教师都是我，同事们都很尊重我，领导都很看重我。只有通过自身努力赢来的尊重，才是真的尊重。尊严是靠实力挣来的。”他觉得我幼稚至极：“在咱们这个小县城，有关系就有一切，谈努力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尤其令我寒心的是，他每次带我参加朋友聚会，都嫌弃我不会打扮，“你怎么越来越没气质？”“你的衣服和包，一看就没品位。”“你走路注意点，慢着点走，别让外人看出腿瘸。”我小心翼翼建立起的自信，一点点瓦解。我开始自我怀疑，慢慢坠入他为我定义的“没气质”“没品位”的磁场里，每天出门前，要换好几身衣服。我还买了各种化妆品，一点点学习化妆。

2015年初，我父亲酒后跟人发生争执，把对方打伤。对方报警后，父亲被派出所带走。我赶忙打电话给朱建华，让他跟我一起去派出所。朱建华严词拒绝：“我不去，还嫌不够丢人啊。”在我的再三要求下，他才答应跟我一起去。在派出所，我答应赔偿对方医药费，并真诚道歉，带父亲回家。

在派出所呆了一夜，父亲头发乱糟糟的，衣服因为跟人打架，也被扯破了，脏兮兮的。我心疼极了，忙着给父亲整理衣服，并说要带父亲去吃饭。朱建华一把推开我，恶狠狠地指着父亲说：“你能不能别出门？出门就给我们丢人，不但帮不了我们，还总是给我们添麻烦，还不如死了算了。”父亲低着头，眼泪顺着皱纹爬满脸，手足无措像个孩子。我冲上前，伸手就给了朱建华一巴掌。从此，我们的关系降到冰点，我搬到了学校宿舍居住。

我坚持要离婚。亲戚朋友都纷纷劝我：“都这么大年纪了，离婚后又能找个什么样的？”“下一个就一定比这个好吗？”可是，经过这些事，我忽然明白了，即使找不到另一半又有什么关系？我的人生，不能自己做主吗？又何必执著于在婚姻里找自己？

2015年暑假，我通过考试，调到县城的一所小学当老师。朱建华看到我调到县城，主动示好，让我原谅他，并一再保证，以后会努力工作，善待我的家人。我犹豫不决。

当年十一，他来学校接我一起去参加朋友婚礼。我收拾好准备出门，他再次挑剔我：“这个口红的颜色不适合你……你要穿高跟鞋……”我瞬间崩溃，掀翻了化妆台。

2016年年初，我坚决地离了婚。回望这段关系，我才发现，之前我做的很多事，都是为了取悦别人，都是为了活出别人眼中的自己，却从未勇敢做自己。经过近两年的休整，现在的我，终于敢拥抱自己，敢以实际行动体恤自己。我开始变得真正自信和从容，爱上了健身和烘焙，也更加坚信：越努力越幸运，越努力越自由。如果你也相信努力，勤奋踏实，不介意我的过去，请与我联系，我们一起在这好时光里，朝朝暮暮，携手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