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点酒和木樨花之必要
2018-11-14冯娟
文 /冯娟
如果不加班,又碰上运气不错,路上没有堵车,我傍晚六点左右可以回到家。
换鞋,洗手,打开音乐,进厨房开冰箱,这些动作像一个浑然天成的系列,被瞬时完成。在厨房忙碌是听不到乐声的,仍然要让音响开着。若有若无的音乐,像是陪伴,亦像一个仪式,让空置了一天的家,实现由“空”到“满”的转变。轻柔和缓的乐声,拂过桌椅和瓶中鲜花,在门窗墙壁上稍做逗留后,又欢快地飘出窗外。
把瘦肉和猪骨头,置于盛有温水的盆中解冻。土豆切成细丝,苋菜在水中浸泡,早上出门前抹了细盐的海鱼,还没从冰箱的凉意中苏醒。双手有条不紊地忙着这些时,内心沉静。汁液饱满的西红柿果皮上光滑的触感,切开青碧滚圆的苦瓜,裸露出的绛红色果肉紧连着乳白色的膜瓣,这些具体实际的物事,将我从浮游的精神世界里拖出,也使一整日的案牍劳累获得缓解。
无论高蹈遁世者,还是迷醉红尘者,都离不开生活本身,而生活最终要靠一蔬一饭来实现。
日本电影《小森林》中,日子对于女孩来讲就是种稻谷、揉面团、烤面包、酿米酒、做果酱,她通过酷暑严寒中的劳动,一道道复制妈妈做过的菜。在此过程中,她因母亲不辞而别带来的伤害得到缓解,破碎的心灵得到修复,日常劳作在这里具备了更深层次的意味。
台湾作家陈雪曾在一篇文章中坦然承认,每日黄昏,闹哄哄的市集是她写作长篇时最佳的补给。她每天早晨起床后便开始写作,写至下午三四点左右,便收工去菜场闲逛。南北杂货、包子馒头、各种宽大便宜的衣服、声息翻滚的人群,所有这些,皆是人间场景。想那困在房里对着电脑奔涌整日的大脑和身体,在此一刻,应该可以双脚入尘吧。
无意中读到蔡崇达的散文集《皮囊》,被其中的文字和情感惊艳。那对故乡回望中的深情,以及对自我成长过程中痛与伤的剖析,句句见骨,动人心魄。
父亲的残疾病痛,母亲的倔强坚强,少年在伤怀哀戚中的挣扎,全靠细碎的生活场景推进和铺陈。命运大开大合,曲折动荡,破茧成蝶,生活是支撑所有这些的现场。
很喜欢诗人痖弦的那首《如歌的行板》:
温柔之必要
肯定之必要
一点点酒和木樨花之必要
……
散步之必要
溜狗之必要
薄荷茶之必要
……
而既被目为一条河总得继续流下去
世界老这样总这样:——
观音在远远的山上
罂粟在罂粟的田里
生活在诗人的笔下,在零碎、片断的动作之外,终是奔向了它的终极之处。无论善恶还是生死,皆有其哲学。我们所能做的,便是顺应生活本身,栖息其间,与其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