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它的个性
2018-11-14高维生
高维生
世界上最伟大的葱
北碚客居的日子,隔一两天去永辉超市,有时上江边农贸市场买菜。卖大葱摊位上的牌子,写着山东大葱,从葱的形象,一看就是外来品,不是当地的葱。我每次买葱,拿在手中,想到黄河岸边的家。
物流发达的今天,山东大葱来到西南的北碚,不是什么新鲜事。葱应是章丘大葱,从它的植株高大,似梧桐树状,所以称“大梧桐”。这种葱,“辣味稍淡,微露清甜,脆嫩可口,葱白很大,适宜久藏。”去年冬天,文强送我一盒“大梧桐”,一棵株高达一米多,白长有三分之二,直径粗,学者吴耕民教授在专著《中国蔬菜栽培学》中赞美道:“世界上最伟大的葱。”
章丘大葱的最早品种,于公元前六八一年,由西北传入齐鲁大地,已有近三千年的历史。早在公元一五五二年,就被明世宗御封为“葱中之王”。
章丘大葱,属百合科葱属,多年生宿根草本植物,称菜伯、和事草。《尔雅》《山海经》《礼记》《齐民要术》《清异录》等古籍,对于葱都有载录。大葱有山东章丘大葱、陕西华县谷葱、辽宁盖平大葱、北京高脚白大葱、河北隆尧大葱、山东莱芜鸡腿葱、山东寿光八叶齐葱,又称四季葱、菜葱、冬葱。这一类的大葱适宜烹调,辛香味厚。
章丘大葱在明代,在女郎山西麓一带普遍栽培,此葱长得高大,植物茎长,脆生生,甘甜真醇,所以人们叫它“葱王”。
三月的北碚,玉兰花刚凋谢,西南大学僧雨楼前的紫荆花又盛开,引来许多人拍照。下午阳光充足,打开窗子读书,只要向外望去,就能看见缙云山观景塔。读梁实秋的《雅舍谈吃》,其中一篇《烤羊肉》,他写到潍县大葱,就是现在的潍坊大葱。这里有个问题推测,从地理位置上讲,潍坊离青岛近,由于当时交通不便利,商品的成本关系,青岛人吃潍坊大葱合情合理。从另一个角度讲,梁实秋是大学问家,又是作家,对生活的观察与一般人不同,他不可能不知道,响当当的章丘大葱。他在文章中写道:
我在青岛住了四年,想起北平烤羊肉馋涎欲滴。可巧厚德福饭庄从北平运来大批冷冻羊肉片,我灵机一动,托人在北平为我订制了一具烤肉支子。支子有一定的规格尺度,不是外行人可以随便制造的。我的支子运来之后,大宴宾客,命儿辈到寓所后山拾松塔盈筐,敷在炭上,松香浓郁。烤肉佐以潍县特产大葱,真如锦上添花,葱白粗如甘蔗,斜切成片,细嫩而甜。吃得皆大欢喜。
二〇一三年十月,放长假的几天,踏上去青岛的旅途,我不是凑热闹游览,而是为了写梁实秋,拜访他的故居。二〇〇八年,我到过重庆,住在北碚西南大学附近的旅馆。我住的前面有一条街,每天非常繁华,顺街往前走经过雅舍。房子建在半山腰上,一看就是修复后的新居,但梁实秋在这里生活过,这片土地上留有他的踪迹。
青岛对于我是陌生的城市,在友人的陪伴下,费尽周折找到鱼山路三十三号二号楼。铁栅栏的大门半掩,门边的方形石柱子上,挂着黑底烫金字的牌子。读着英汉两种烫金文字的说明,这些简单的介绍,心中升起苍凉。我触摸到被阳光晒得温暖的铁门,一声吱嘎的声响,门让我推开,左侧有一棵斜倒的大树,生命极其顽强,它的根系扎在大地上。
进了大门,是一段下坡的窄小路,一道不高的水泥墙,隔出梁实秋故居的二号楼,大门右侧挂着 “市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牌子,院子里的空间极小,中间立一根柱子,从漏水管拉出的绳子系在上面,晒一些衣服。窗前不大的花池子里,种着一株大叶子花草。借院墙接出的小仓库,占据大半个院子。
故居是一座旧楼,印满时间的痕迹,探出的阳台,水泥皮脱落露出红砖。当年梁实秋在这里居住,阳台不是封闭,而是开放式的。翻译累了,站在上面,呼吸新鲜的空气,伸腰扩胸,活动筋骨,感受吹来的海风。
一九三〇年夏天,受到杨振声的邀请,梁实秋到青岛大学任外文系主任。随后全家从北平迁到这里生活,他们的小女儿梁文蔷在青岛出世。梁实秋从北平订制烤肉的铁箅子,认为这个烤器,在青岛独一无二。他从山坡上捡松枝和松塔回来,在寒冷的日子烤肉,宴请闻一多等诸友品尝。
二〇〇八年,我第二次去重庆来到北碚,住在西南大学附近的旅馆,距离雅舍不远。我是在下午拜访雅舍,衡门上的斗拱下,有一块黑色嵌金字的“梁实秋故居”的匾牌,里面是一条纵伸的青石台阶。
过去的建筑消失,重构的空间发生变化,被赋予新的意义。老的雅舍为我们提供了当时的历史情景。
我来的时候,两扇传统的木门敞开,站在大门前,注视“梁实秋故居”几个大字,身后是一条繁忙的马路,人流和车辆穿行而过,耳朵中冲满各种噪音,很难让心静下来。雅舍在上面的平台,我要攀登长长的石阶。这条石阶路,不是为了创造景观而设,是采取因地制宜。
初到重庆,这里的自然环境和民风民俗,自与古老的北平不同。浓重的当地话,梁实秋听起来费力,有的话猜半天,才明白讲的什么意思,尤其住的重要,总不能天是房地是床,睡在露天中。梁实秋对当地的建筑感兴趣,觉得此地建房容易,最经济实惠。砖不是用来砌墙,却用来代替柱子,四根砖柱互不牵连,上面搭上木头架子,“看上去瘦骨嶙嶙,单薄得可怜;但是顶上铺了瓦,四面编织竹篦墙,墙上敷泥灰,远远地看过去,没有人能说不像是座房子。”这样的房子在北平,只能作为储存杂物的仓库,薄薄的竹篾墙,遮住人的目光,挡住风雨,不能抵挡冬天的酷寒和风雪。梁实秋住的“雅舍”,用唐代白居易的诗比喻:“吾亦忘青云,衡易足容膝。”
梁实秋生活在古老的大家庭中,长大以后,又考入清华大学,然后去美国留学。他经过欧风美雨的洗礼,见过大世面的人,吃过正宗的西餐,住过大洋楼,看到过不同的建筑,“我的经验不算少,什么‘上支下摘’‘前廊后厦’‘一楼一底’‘三上三下’;‘亭子间’‘茅草棚’‘琼楼玉宇’和‘摩天大厦’各式各样,我都尝试过。”梁实秋对于每到一个地方,很快地融入进去,不会得水土不服。人无论住在哪里,对那所房子一定发生感情的变化。这段生活是梁实秋的重要经历,雅舍是一个文本,不是独立的信息,综合地反映历史,以及时代的踪影浓缩其中。写出的文字,孩子们的打闹声,朋友们喝茶聊天的话语声,人身体的气味,构成雅舍的复杂空间。在战乱的年代,梁实秋来到后方重庆,远离炮火的危险已经幸运。他和友人建起“雅舍”,其目的不是享福,只想生存下来,不存有大的奢望。雅舍是一所陋房,梁实秋将它安排的有条理,赋予它浪漫诗性的名字。住进去两个多月,梁实秋对空间多了情感。阴灰的雨天过去,一朵阳光从窗子投映进来,使房子里有了温暖的关怀。人们搭建简陋的屋子,建筑的材料、竹子、茅草、泥土,脱离开大地,经过双手的构建,实现想象的形式。窗棂上的每一根竹子,显现时间印记。在一天中,光缠绕其上,梦的韵律,奏出光与物的序曲,唤起人的情感。他感觉房子有家的暖意,不仅是蔽风雨的空间。有窗子能向外眺望,看着挑担走过的人,注视风雨的无常变化,有了创作的冲动。“然不能蔽风雨,‘雅舍’还是自有它的个性。有个性就可爱。”
最宜月夜——地势较高,得月较先。看山头吐月,红盘乍涌,一霎间,清光四射,天空皎洁,四野无声,微闻犬吠,坐客无不悄然!舍前有两株梨树,等到月升中天,清光从树间筛洒而下,地上阴影斑斓,此时尤为幽绝。直到兴阑人散,归房就寝,月光仍然逼进窗来,助我凄凉。
我来到雅舍,回味描写的文字,从中发现宁静中的美。重庆多雨,濛濛细雨之际,雅舍被水湿包围,有了朦胧的诗意。梁实秋写作累时,推开窗子向外眺望,雾一团团地堆积,吸一口潮湿的空气,看不到几米外的东西。下雨的天气,窗子不能敞开,听雨的清脆声,只能透过玻璃看。雨天的人容易伤感,雨丝愁思一般,牵扯人的思绪走向远方。人的情感脆弱,经不起雨声的折磨。
二〇一八年三月十五日,梁实秋故居在西南大学一号门不远处,走出大门,沿着天生街往右拐,走过一个路口,马路对面是梁实秋的雅舍。
八年后,又是在下午,我和高淳海拜访梁实秋故居,没有多大的变化,院子里梁实秋的塑像,他似乎刚喝完茶,坐在院子里休闲。右手的梨树,白色的花在凋谢,地上铺满白色的小花瓣。左手是一棵粗大的黄葛树。在玻璃柜里,有一副梁实秋戴过的眼镜,夜晚写作使用的油灯,清晨刮脸的剃须刀。这些实物带着他的体温,在雅舍里,太阳从缙云山上滑落,夜色降临。
梁实秋在雅舍掌起玻璃柜中的油灯,戴着这副眼镜,在微弱的灯光下,回忆中写出在青岛的生活。
至于梁实秋的潍县大葱,还是章丘大葱不重要。我在北碚的日子,经常去菜市场和超市买菜,买山东大葱时,回想梁实秋离开青岛,来到北碚时,如果在菜市场买到山东大葱,他会问一下,是不是潍县大葱,或者章丘大葱。做菜炝锅的葱香味,弥漫在雅舍里,在心中游荡。
永川秀芽
早饭后,窗外的大雾仍不散,天空灰蒙蒙的弄得人的情绪不高。坐在窗前,目光穿越两楼中的空间,向远处缙云山眺望,什么都看不清,一片云雾笼罩。
我客居的斗室,身边是一张床,窗台、床头柜、床头全是堆的书,一台笔记本电脑,一盏台灯,逼仄的空间,没有多余的东西。我在这里生活、写作、读书,有四个多月,今天是2015年的第二天。从山东带来的“日照绿”,喝得所剩不多。思家的情油然生长,每喝一口,加重回家的心切。昨天淳海买回重庆的名茶。泡了一杯 “永川秀芽”,看着清新的茶汤,茶叶上下翻滚,香气在空中弥漫。
喝茶需要心境,安心静气,饮一口在舌尖上回味,这期间生出许多的滋味。这么多年,我偏爱绿茶,淡淡的香气,不浓烈,不火爆,有绵长的意蕴。那种缭绕的香,随着水湿气,渗入人的记忆中。每次高淳海放假回家,给我带回几包“西农绿茶”,有一段时间,每天用黄河水,泡着山城重庆产的绿茶。一南一北的结合,塑造出一个个美好的时光,贮藏在情感之中。
来重庆后,茶叶桶换了几个,现在使用的是竹茶叶筒,这个笨重的家伙,倒拴住我的心了。眼瞅着茶叶见底,昨天是元旦,高淳海从街里回来,买回一包“永川秀芽”。淡绿色的包装,溪水、茶农、大山,构成古朴的田园画面,与绿菜的风格相匹配。我打开袋子,闻到扑鼻的清香,送来山野的气息。
永川这个地名,不是一包茶叶,我不会知道的。永川区在重庆的西部,“城区三河汇碧、形如篆文‘永’字”,诸葛亮赐名“箕山”,这个号称“天下第一隐山”的地方,位于永川区城以北2公里处,拥有大面积的茶园与竹海。独特的地理环境,形成茶竹相依的自然景观。
永川历史悠久,厚重的人文历史,使它在西南有重要的意义。自古以来为川东南和渝西地区重要的交通枢纽。
一杯茶带来厚重的历史,宛如打开一部大书。绿色的茶汤,每一个水分子中,深藏着自然的气息,也有人文的积淀。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品茶不仅是解渴,它能养生,品味修身养性,咂摸人文历史。茶是博大的,一片叶子,生长在山野中,凭着坚韧的性格,在高处、忍受清寒的寂寞,不同流合污,它清高的品性,也是红尘世俗人追求的境界。
品各个地方的茶,从茶的名字,就能寻找到它的根源。茶是地缘文化塑造的精灵,当它相遇水时,看似普通的叶子,爆发出的激情,将无味无色的水,燃烧成绿色的火焰。
客居异乡的日子,一杯绿茶,一本书,伴我度过很多的时间。
有茶相陪,不会感受寂寞。顺着茶香气,走进它的历史中,寻找大起大落的故事。地点不同,天气的状况,品茶人的心情不可能一样。
二〇一五年一月二日,我独自坐在窗前,品新买的“永川秀芽”,手机跳出一条短信,电气通预报,北碚黄色预警信号,将出现小于三千米的霾。我端起茶杯,透过茶汤,注视灰色的天空。
额芬饽饽
早饭后,散步到山东大学校门,它的对面有两家书店,一家是山东大学出版社的书店,紧挨着的是门面不大的新华书店。我常逛新华书店,这里有一个特价书架,在打折的书中,淘到《文人饮食谈》一书。
《文人饮食谈》收入端木蕻良的《东北风味》。他是三十年代东北作家群中的代表人物之一,写出产生重要影响的力作《科尔沁旗草原》,但他的散文没有读过。这一组不长的文字辑在一起,主要回味家乡的小吃。他谈到《玻璃叶饼》,菠萝又称波离或波琴,意思是满语的谷米。端木蕻良在文章中说道:“家乡有一种树,叶子很大,叶面光滑,反光性很好,乡亲们都叫这树的叶子为玻璃叶。用这种叶子包制的饼,叫玻璃叶饼。”端木蕻良说的玻璃叶,是指柞树叶子,民间把柞树叫“菠离蕻子”。一些资料上混淆,有的学者误将椴叶饽饽,用柞树叶子做成的。陪母亲聊天,说起一些过去的事情,她说六〇年困难年代,人们吃代食品。上山采菠离蕻叶子回来,在锅中烘干捣碎,掺进苞米面中吃。姜劼敏考证中认为,真实的做法,是采用椴树枝上的叶子,叶大而圆,边齿小而整齐。采后洗净,将叶面馅包裹即可。椴树叶清香能食用。而柞树的叶窄,折不成半圆形状,吃起来发苦。《钦定满洲祭神祭天典礼》“造做类”条目中,明确写有“椴叶饽饽”。宫中祭祀时“五月初一日供椴叶饽饽”,每年的农历四五月间,上山采集嫩椴树叶,回家洗净待用。泡好的粘米加水磨成细面,红小豆煮烂,然后捣成泥馅,包成大饺子形状。椴树叶抹好豆油,裹上粘米的饺子上屉蒸。
我祖母出生在乌拉古城,她是旗人,在平常的生活中,遵守老满族的规矩,给我讲过许多的民间传说,哼唱过古老的歌谣。她喜欢刺绣,俗称针绣、扎花、绣花、绣云子。满族女孩子,从十几岁做女红,针线活不好,要受别人嘲笑的。一块撑子上的白布,通过她针线的穿动,一只飞鸟,一条河流,一朵野花复活起来,表达对吉祥幸福的向往。一九八三年,我结婚那一年,祖母给孙子媳妇一针一线,缝了一件缎子棉袄,红色碎花,盘的是纽袢,至今收藏在柜子中,成为一件传家的宝贝。妻子偶尔拿出来,欣赏祖母的手艺,更多的是对她的怀念。
祖母手巧,包水饺时能变出花样,包几个麦穗和盒子状。难吃的苞米面,在她的手下做出各种饽饽。苞米面发酵后,铺在锅中的屉上,摊成一寸,撒上红小豆。蒸出的发糕,松软入口,有淡淡的酸甜味。祖母喜欢粘食,椴叶饽饽,粘耗子,粘豆包。对这些食物的偏爱,是与她接受的民族文化的影响分不开。
二〇一四年六月,我去其塔木拜访满族剪纸传人关云德,观看了他新创作的作品。他赠送我《亲亲聊条边》《九台文史资料》,两本书中有他的文章,关云德讲了满族跳饽饽神。
每到龙虎年,满族人烧香祭祖,要为敬祖准备一些供品。在淘米、蒸米、制作打糕中,扎着神裙子的萨满,对着天地唱起震米的神歌。在神鼓声中,古老的歌声,伴着人们的颂歌完成制作供品。
跳神的吉日,院子中置一张高桌,为摆放供桌。盛满高粱的斗上盖着红纸,屋中的西墙下,家神案前有供桌。上铺一块红布,一对烛台,两个香炉,三碟打糕,三杯米酒。悬挂在屋梁,或门框上的大鼓,让人充满敬畏之情。南炕上的家神,祖爷匣子,北侧的索口袋,外屋的佛多妈妈,院中升斗案前,有一只木制年祈香炉。年息花满语是“松吉尔花”,植物学上的名字叫野杜鹃,它是民间称的迎春花、干枝子梅、年息花。这种花长在石砬子的峭壁上,丛生小灌木,每年早春时节开花。四月至五月初,此叶香味浓郁,长在大山的深处。因为味道强烈,在空气中散播,鸟儿都忍受不了香气,躲得远远的。人们结伴攀上山顶,掐年息花做香,这就是民间所说的“掐春”。家神案前有两个香炉,分别是燃年息香和汉香,摆上供果,酒杯倒满酒。由男孩子点燃香,俗称的上香童子,每燃着一炷香,叩一次头。火镰点燃香烛,香烟袅袅飘升,这是美好的寄托。大萨满和助手敲响皮鼓,祈祷祭祀开始,跳起饽饽神。
《满族饽饽》是一首满族情歌,以粘糕为主题,歌颂年轻人的爱慕之情,同时读出饽饽在满族人心中的重要位置:
黄米糕,粘又粘,红芸豆,撒上面,
格格做的定情饭,双手捧在我跟前。
吃下红豆定心丸,再吃米糕更觉粘。
越粘越觉心不散,你心我心黏一团。
“饽饽”的满语是额芬,它是满族人对面食的称谓。满族常年在野外捕猎和征战,随身带的粘饽饽,既省事,又能抗住饥饿,养成吃饽饽的习俗。祭祀祖先和敬神,多用各种饽饽。满族的饽饽种类繁多,常见的有苏叶饽饽、豆面饽饽、牛舌饽饽、椴叶饽饽、同心饽饽、清明饽饽、肉末烧饼、酸枣糕、淋浆糕、五花糕、芙蓉糕、绿豆糕、五花糕、宵而卷、马蹄酥、豌豆黄、牛舌饼、四叶饼、淋浆糕、豆擦糕、油炸糕,还有凉糕、小酥、盆糕、发糕、打糕、鏃饼等。饽饽的食材主要有两种,白面和粘米面,制作工艺多为烘、烤、蒸和烙。
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康熙帝东巡至大乌拉。当时他年方二十九岁,是一位年轻的皇帝,表现出非凡的统治才能。经过八年的艰苦斗争,平定“三藩”的叛乱,便目光远大地率众北上,视察东北边陲,加强边界的备战,准备迎击沙俄入侵者,康熙这次东巡的最终目的地是吉林、大乌喇两城。
衣食住行是东巡中重要的部分,接驾恭贺皇帝所贡的饽饽,一部分用来吃的,同时是上供用的供品。饽饽一部分,除由吉林将军府果子楼提供外,康熙皇帝驻跸大乌拉虞村,余下的是打牲乌拉衙门提供。由于打牲乌拉衙门不设供应饽饽的机构,便分派给当地糕点商铺和大户人家制作。二〇一五年八月,我为了看乌拉打牲衙门第三十一任总管赵云生的私宅后府,来到乌拉街,就是历史上叫大乌喇的地方。站在后府的园子间,望着远处的苞米地,想象当年康熙皇帝东巡,来到这里的情景。
四月末的平原,阳光丰沛,楼下邻居家的小狗,一阵狂叫。书房的窗子前,吊挂的绿萝,垂下的茎蔓,在阳光的拥抱中,散发旺盛的生机。读端木蕻良的文章,想起夏丏尊说过:“在中国,衣不妨污浊,居室不妨简陋,道路不妨泥泞。而独在吃上,却分毫不能马虎。衣、食、住、行的四事之中,食的程度,远高于其余一切,很不调和。中国民族的文化,可以说是口的文化。”夏丏尊的眼光独到,抓住国民的心态,他将吃列为高于一切的位置。
端木蕻良写的三个小文章,短小洗练,读起来回味无穷。母亲把一块热玻璃饼,放在一个小碟中,怕他烫着时,深情地说出:“我这‘老’儿子”,这个老字,浓缩高度的情感,此时发生裂变。清香的玻璃饼,不过是被一片树叶包裹,但在端木蕻良的心中,却是不尽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