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阵和羊皮上的宪章

文/雯议

“把无限握在你的手掌，永恒在一瞬间收藏。”英国诗人威廉·布莱克的诗歌正映衬着我的心境。在英国的旅途中，我无数次想象着在索尔兹伯里捧起一抔承载历史的泥土，心中是否能够容纳下这份历史的深沉。

索尔兹伯里横亘在历史的长河中，文明的历程被两处圣地分割开来，远古的神秘和现代的自持，正是巨石阵和大教堂带给我们的深思。

穿越数千年的石群

一望无边的平原上，绿草如茵。值得探看的，是已经有着6000年历史的巨石阵，它们或卧或站，栖息在这片草地上。

这座让世人喟叹的巨大石群结构是由环状列石及环状沟组成，环状沟的直径将近100公尺。这些巨石群占地约11公顷，大多都是蓝砂岩石料。数十根巨大的石柱，被巧妙地排成了几个同心圆。矗立中心的巨石，超过8米，每一根石柱约三四十吨重，更令人惊叹的是，还有很多近十吨重的石料横架其上。站在这些沧桑的石群中，心跳的声音也变得厚重。

巨石排列成的马蹄形位于整个巨石阵的中心线，在距离巨石阵入口处外侧大约30公尺的地方，有一块被称为踵石的石柱立在那里，从环状沟望去，是夏至当天太阳升起的位置，它或许正是以此时的位置作为原点，有意识地排列成型——而这更让人惊叹6000年前人类的智慧。

12世纪，威尔士主教、英格兰中世纪编年史家杰弗里在《不列颠诸王记》中，最早记录到巨石阵，在他的笔下，亚瑟王的法师梅林通过魔法，把巨石阵从爱尔兰运到英格兰以作葬地之用。现代历史学家研究后认为，巨石阵是德鲁伊教徒们建造的祭祀之地。听当地人说起，夏至时节，依然会有很多德鲁伊教徒汇聚于此，身着白衣，围绕篝火起舞。还有人揣测，这些古人无法搬动的巨石，是外星人的杰作。

虽然巨石阵依然是一道谜，但也正是这些众说纷纭的探究，反倒让人类文明的历史变得更加充满生机——无限的可能不仅是我们的未来，也同样存在于过去。

伦敦，世界金融和文化的中心，就在这片广袤平原百余公里之外。但这些巨石所在之处，却有着更大的吸引

力，再庞大的城市，同这里的每一根石柱相比，又算得上什么？时间是历史最本质的存在，站在巨石阵前，望着穿越数千年来到现世的它们，我们都如同蝼蚁，只是须臾。这就是神圣，让人面对时无法不心存敬意。

羊皮上的《大宪章》

索尔兹伯里大教堂的盛名，并不是它拥有整个英国最大的机械钟，也并不是因为它是英国教堂中最高的建筑，更不是因为它拥有所有教堂中最大的回廊。它的盛名，是因为这里存放着人类法治文明的誓盟书——《大宪章》（英国封建时期的重要宪法性文件之一）。

缓步绕行，踩在松软的草坪上，望着这座英国最漂亮的教堂，灰色的条石格外庄严。带有装饰性的拱顶和飞扶壁散发着古朴典雅的气息，精美的浮雕让我叹为观止。高耸的塔尖指向云端，是一座典型的早期哥特风格建筑。同伴告诉我，这种建筑的结构能够巧妙地将光影立体展现，是人类对于光形而上的深思。

不知不觉，走进肃穆的教堂内部，置身其间，抬头望向无法触及的穹顶，极高的支柱延展出的多枝肋拱让穹顶如同神的胸腔，令人震惊。我不自觉地跟身边的同伴说道：“也只有这样具有尊严的建筑，才能够放得下一份《大宪章》。”

事实上，《大宪章》签署于1215年6月15日，而索尔兹伯里大教堂则晚于《大宪章》的签订而建，不过，英国人把这份《大宪章》存放于此800多年，并不是没有理由的。英王威廉一世曾经将英格兰所有的封建主召集到索尔兹伯里，进行了一次效忠宣誓。口头规定了贵族对国王的忠诚和义务，其本质是加强了国王的地位，而在此后一段时间，贵族、人民都不得不更加屈服于国王的权力之下。君主集权让英国人陷入万分苦楚之中。直到《大宪章》的出现，将法律的地位抬高到国王的权威之上。因此《大宪章》作为法的时代代表，存放于威廉一世加强君主集权的宣誓之地更有深远的意义。

《大宪章》有63个条款，全部都是限制国王权力的规则，明确全体自由民享有自由权，任何自由民不受拘捕、监禁、没收财产、剥夺公权等等条件。对于国王而言，《大宪章》的内容字字诛心，王权被法律束缚，集权被完全消解，虽然当时的国王约翰万般不愿意，但他在当时内政凋敝、外交困顿，如果不向人民妥协，就会失去所有。无奈之中，他只能签下《大宪章》。《大宪章》签署后，君主集权的英国社会迅速形成了新的风貌，社会发展拉开了新的帷幕。

离开大教堂，走出很长一段路后再回望，它的尖顶依然清晰，在蓝天的映衬下格外瞩目。它是一座民主的誓盟碑，昭告着“国王要服从法律”的原则。统治者只是法的执行者，而不是被膜拜的神。这伟大的普世价值直到今天，依然显示了人类文明制度中民主的神圣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