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子山头的黄昏
2018-11-13李梓林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2015级在校本科生
○李梓林(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2015级在校本科生)
{独立于黄昏笼罩下的桂子山头,前辈学人和青年学子不约而同,翩然而行,实有薪火相传之感。}
入夏以后,只有在每日短暂的黄昏时,武昌南湖之畔的桂子山头,方才别具一番悠然的韵致。
正午时分,武昌的日头往往毒辣得很,灼人皮肤,闷人心肺。纵有桂生高岭,亦难清流金铄石之热。桂树成荫的路上,行人匆匆,汗如雨下,雅致自然难免会遭到些损毁。
至于清晨,自然凉爽许多。若从东区学生宿舍跋涉到西区上课,就难免要经过每周五晚为全校师生免费放映电影的露天电影场了。清晨,露天电影场便成了早起的“鸟儿”起飞之所,这里有拿着一卷诗集或是文集的抑扬顿挫,也有围成一圈疯狂诵读英语的此起彼伏;学声乐的“鸟儿”在这里吊着嗓子,高高低低,哆来咪发,练播音的“鸟儿”在这里字正腔圆,口齿清晰,谈吐非凡。反正电影场四周没有学生宿舍,“鸟儿”们自得其乐,也不怕打搅了人家的清梦。
只有到了黄昏,桂子山方才显出一副悠然的气度。
男女青年随下课铃走出教学楼,又从西区回到东区。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残阳的霞光舒展着自己的身躯,伸进郁郁葱葱大树的缝隙中,稀松的梧桐絮在空地里自在地浮沉,仿佛也在享受黄昏带来的丝丝凉意。散落在各处的暗金色的霞光,悄悄扑在男女青年的背脊上,恰如我堂兄家那金黄花斑的小猫,在睡完一个长长的午觉后,乐此不疲地和人做着游戏。霞光自然是不灼人的,因而身披晚霞的人们对身上的霞光毫无知觉,被淘气的霞光打造成一件件金灿灿的艺术品;走回东区宿舍的人流,也便成了一条天然的生产线,悠然向前推进着。
黄昏的桂子山头,执子之手的年轻情侣自然是有的,但也少不了与子偕老的老夫老妻。在酷热难耐的晌午,那些业已退休的老教授夫妇自然是难得出门的。黄昏却不同了,年高德劭的老教授们刚刚用完晚餐,常会出来消消食儿。那些相伴一生的老教授夫妇——他们的脸庞虽轧上了皱纹,黄昏的晚风把他们的青丝吹成了白发,可他们散起步来啊,只要老先生和老太太的手牵在一起,是一直不肯松开的。
不过在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中,也有习惯了独自散步的。就在这学期初,一个也还算是温煦的黄昏,我就曾在博雅园旁的小路上,见过踽踽独行的王先霈先生。像我这种胆子小的徒子徒孙,自然是不敢贸然上去向老先生问好的。我记得当时我心里还想:要是惊着了老先生,扰了老先生的思考,可就罪过大了。我可没有半点儿夸张,我记得语法学家李宇明教授在回忆邢福义先生的文章中曾有斯言:“邢老师的散步具有双重功能,健身加思考。散步之时最利于思考问题,比如明天要讲的课,他在散步中就把课备好了;明天要开会讲话,他在散步中就把要讲的话都想好
了。”桂子山上老一辈学人的严谨治学、惜时如金,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可不要因为我羞于打扰老先生散步,而对华中师范大学的师生关系有所质疑。时隔数十年,老校友王希尧先生仍然记得,在国民党当局派出宪兵来校抓捕学生时,时任校长的韦卓明教授带着美籍教师堵在学校大门口,抗议、反对,国民党当局畏惧外国势力,担心造成国际纠纷,最终也没有硬闯校园。所以当武汉大学的学生受到国民党的残酷镇压时,华中师范大学(时称“华中大学”)的学生仍然能够毫发无伤而在学校继续念书。华中师范大学教授爱护学生既早成传统,华中师范大学学生敬爱教授也理所当然。
独立于黄昏笼罩下的桂子山头,前辈学人和青年学子不约而同,翩然而行,实有薪火相传之感。从武昌昙华林到南湖畔的桂子山,从文华书院大学部起步,至华中大学、中华大学、中原大学教育学院多元结合,再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因调整院系结构、定位师范教育,学校最终演变为今日之华中师范大学。这110余年的岁月,风雨兼程,嬗变新生——即使曾因北伐战争时期时局动荡、战云密布而被迫停止办学,但以陈时校长为首的中华大学教授不惜变卖家产,实现了复校开课,学校重获新生;即使曾因抗日战争而长途跋涉举校西迁至云南喜洲,但华中大学仍为云南乃至全国培养了数以百计的高质量人才,还将大理白族文化传播到了全世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定位师范教育,华中师范大学则为我国的基础教育事业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优秀教师……世事虽历经鼎革,校名虽历经改易,然而忠诚、博雅、朴实、刚毅之传统自于悠然中一脉相承。
有校如此,不亦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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