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 官(组诗)
2018-11-13侯存丰
侯存丰
老 家
去年今日我回到家乡。是去作一次游子的指认?
或跟随直觉,想翻一翻老家书橱中的少年日记?
不记得了,我记得的是我走下客车,
正逢张营的集市,我穿过拥挤的赶集人群,
到街角买了一袋烧饼──那白色袖套在炉中
流畅地穿进穿出,吸引着我,和我身后站着的小男孩。
十二年的城市生活,已使我不习惯作长久的步行。
我叫来了三轮车,把背包和身体
一起塞进去。随着“呜呜”的电机声音响起,
我想我这是回家了。我端坐着静默着,仿佛在
接受一场肃穆的受戒。车窗外是一片广袤的麦田,
三轮车正奔跑在两旁都是金闪闪的麦芒的乡村小路上。
半个小时后,我站在了老家低矮的檐下,
并没有人出门相迎,母亲许是到邻家串门去了,
狮形门鼻上挂着锁把。我把包裹放在门角,去找母亲。
我走在平整的水泥路上,经过一棵又一棵修剪痕迹的杨树,
我在心里问自己,这可是我的家乡?那杂乱无序的亲切,
那敞亮院落的无碍哪里去了?眼前一排排平房,
一堵堵高墙让我陌生、心怯。我不相信这是我的故乡。
我朝村外走去,村外有我童年的小溪。
可当我满心欢喜地走到那里,却只看到蒿草丛生的枯沟。
还有什么能给我安慰?母亲为我的归来杀了一只鸡,
夜晚在厨房里为我调制辣椒油──那煤气灶的灰蓝,
替代了记忆中的炊烟。我带着无奈的失落把母亲扶进堂屋,
一边倒酒一边听她诉说久远的往事。
微 官
碱放多了,我把食指放进嘴里吮吸着。
过冬的豆酱,到了开封的日子,我像
往年一样,取下覆盖的油布,用筷子
蘸一点到指端,然后舔舐滋味。
总是做不好啊!我无奈地填上
烟叶,望着叶柴堆里的陶罐——
也许它需要女人的慰藉?这是
多么奇怪的念头。我轻轻关上门。
进了林场仿佛早上才刚刚睁眼,
雾霭没有完全散去,百鸟哑然,
树皮闻上去有一种淀粉末的味道——
我来这里护林,算来,已三年有余。
杜 若
临近傍晚,我在书房里抄写契诃夫文集,
你在厨房,案板的切菜声欲上围裙。
卧室的门敞开,望过去,家里的白猫
卧在枕头旁,蜷成一团,呜呜地打着呼噜。
楼下不时传来学生的谈论声,教职工食堂
打扫桌椅的抹布声,就在对面,透过窗子,
食堂门前蒲葵的叶影,越过林荫道,映入
眼中。多么舒服啊,久违的宁静暴露无遗。
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在更远处的城市公园里,
奏乐队演奏民歌,人们心平气和地走走坐坐。
我放下书本,暂停去写一个顶神秘的字眼,
你走了进来,端上一杯热气腾腾的橘片蜜茶。
春 忆
早些时候,大概2015年四五月间,我去赴一场
诗歌交流会,结识了An,一个端庄聪慧
并在以后的岁月里不断给予我无限欢愉的女孩,
那天,她穿着浅蓝色牛仔外套,翻领匀称如翅。
诗会结束后,我们约定夜晚一起游平湖,
我们都有点迫不及待,出行时间被大大提前——
当后来我们躺在床上,述说着这次约会时,An总会
不无温柔地提起,在横过马路时,我向后伸出手
她接住我的手的那份自然,说这是命中注定。
我不否认。即使现在,我们共同居住在虚无的
房间里,看着你熟睡的面容,轻微的呼噜,我
仍以书页裹遮长颈台灯,这样我能离你更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