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大禹是“二胡”
——跨界融合舞台剧《大禹治水》观后
2018-11-13游之
游之
“跨界”这个词如今利用率很高,从字面理解,即原本是甲领域,如今进入到乙领域。2018年4月28、29日,重庆歌剧院在重庆艺术中心剧院推出的跨界融合舞台剧《大禹治水》就是一部具有创新探索的、富有艺术想象力的作品。
在这部作品当中,乐器拥有了“人”的属性,“二胡”成为了大禹,大禹一切的戏剧行为、内心情感情绪都由二胡这件乐器奏出的音乐进行表达。正如剧作家也是本剧编剧黄维若所言:“《大禹治水》实际上是一部以器乐代替主要人物唱段的歌剧,这是一种尝试,而不意味着它是歌剧的普遍形式。”
因为要用器乐代替人,很自然地,在黄维若的笔下,日月山川都是如同“人”一般的生命体,大禹要治的“水”是一个时而任性狂烈、时而温柔娴静的“女子”,她的扮演者是一把“琵琶”,而那个挡住“水流”,执拗地不肯让路的“高山”,则是由“笛子”和“鼓”共同构成。
剧作家以超现实的浪漫主义视角,不仅赋予了日月山川以人的外在特征,同时也赋予了他们人类的个性和情感。
作品没有局限于戏剧和叙事,而是以诗话的语言传达出充满哲思和理性的思考。由大禹治水的过程来阐释人改造自然环境的过程,作品让人们明白应该如何因势利导,如何让自然“心悦诚服”展现其“善”的一面,进而达到天人合一的真正和谐。
虽然“大禹治水”这个题材具有宏大史诗性,但是舞台上的角色、乐队演奏员、指挥加起来也就二十几个人,属于室内作品的编制。然而,文本的深度和厚度又决定了这部作品的格局不能走小。
作曲家崔炳元表示,写作这部剧的难度超过了他以往任何一部作品。因为器乐代替人的设置,在文本中可能就是一句提示,但是到了作曲家这里,就能写出A4纸的七八页。因为他不仅要写出旋律,还要写出情感,写出人性,要让器乐的演奏和人的演唱自然地衔接在一起,不让观众感觉突兀,也就是说,作曲家要用音符创作出全新的“音乐语言文本”。
对于崔炳元而言,不容易做到的,反而更能激发创作的想象和表现空间。乐队部分由钢琴、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和低音提琴各一把构成,舞台上的“器乐人”由“二胡”饰演“大禹”,“琵琶”饰演“水”,“竹笛”和“鼓”共同饰演“山”,音乐形式有独奏、重奏、合奏;人声方面有四女四男组成的民众以及月光女神、太阳之神两位角色,音乐形式有独唱、重唱、合唱。因为舞台上的器乐部分是拟人化的,因此演唱与演奏并非互不相干,独自完成,而是相互交融穿插,力求实现写实的唱词与写意的音乐无碍交流。
大禹是这部作品的核心角色,由著名二胡演奏家刘光宇领衔。刘光宇的“演技”在当年由重庆歌剧院创作演出的音乐剧《城市丛林》中就已经让人充分领略,这次更是完全用手中的那把琴奏出了大禹治水的初心、决心和坚韧不拔的信心。
剧中,二胡不再只是一把乐器,它与刘光宇融为一体,拥有了生命、拥有了灵魂,刘光宇的表情就是二胡的表情,刘光宇的情感就是二胡的情感,人与琴合力塑造出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英雄“大禹”。这个“大禹”,时而高亢、时而深沉、时而紧促、时而舒缓、时而轻愉、时而忧伤,情感交织、如歌如诉、跌宕起伏。剧中,几位“器乐人”的音乐形象鲜明,观众能够很容易捕捉到“大禹”“水”“山”各自的音乐主线,以及在此基础上生发出的不同情绪情感的乐段。令人印象深刻的有大禹的几段“咏叹”,大禹、水、山的“重唱”,三位“器乐人”与太阳之神、月光女神及民众的“重唱”“合唱”等。
对演奏家来说,用手中的乐器塑造“人”恐怕比自己亲自演还要难。我们通常所看到的二胡演奏,都是演奏家坐在椅子上,将二胡放在腿上完成的。但是在《大禹治水》中,刘光宇不仅不能坐着,还要边演奏边做各种戏剧动作,平时习惯的支点没有了,演奏的同时还要关注表演,加之服饰的重量和束缚,一把小小的二胡背在身上,好比扛了一座山!同样的,这个问题对于琵琶演奏者也会遇到。但是刘光宇和他的同事们就是在这样的重重困缚之下,以“大禹治水的精神”,出色完成了演出任务,艺术家的奉献令人钦佩!
舞台整体呈现出简约写意的风格,整个舞台大致分为前中后三个演区。前区右侧是一个小山状的剪影,中间主舞台是从后至前的一个斜坡,主舞台后是一帘纱幕。尾声之前,月光女神和山的一部分“鼓”都在纱幕后面,通过灯光、多媒体投影展示出不同情境。我注意到前区的小山和主舞台的山的轮廓都是一个“人”形,不知道这是创作者有意设计的一个注脚,或者仅仅只是巧合。但是在全剧快要结束时,当刘光宇饰演的大禹站在前区小山之后,后区纱幕上陆续闪现篆字“日月星辰”以及“人”字的时候,前区小山“人”的形状,很好地契合了“天人合一”的内涵。
刘光宇说:“艺术是生活的反映,生活变了,艺术就应该变。”跨界融合舞台剧《大禹治水》正是顺应“变”的规律,对于中国音乐和戏剧在形式与内容上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一种新实践。演出当中,我尤为注意观众的反应,令人欣慰的是,整个观剧过程非常安静,观众对于舞台的关注度极高,这点非常重要,因为所有的艺术形式、艺术创新都是顺应时代的发展、人类的精神文化需求应运而生的。一种艺术,有“人”的关注,就有了生存和发展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