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怒江女的另类怒江史
2018-11-13艾自由
艾自由
《怒江记》是云南省怒江州白族女作家彭愫英的非虚构散文集,系中国作家协会2016年度少数民族文学重点作品扶持项目,2016年12月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
一
当下的非虚构散文写作,大多以田野考察获得大量口述资料,辅之文献资料印证,再以散文形式艺术呈现,《怒江记》也不例外。在《怒江记》中,彭愫英单线直叙或多线并程,以点到面、以小见大,比如《碧罗雪山鸟道》《宿命》《古道密码》《雨湿三河村》《知子罗底色》《白家老爹的人生》《独龙江,独龙江》《女马锅头》《放牧迪麻洛》等不少篇章,用朴实流畅、情真意切、人性关怀的灵性文字,通过对历史事实的采访追寻和客观真实的真情叙述,突出怒江元素、民族符号、地域文化,还原了与个人经历息息相关的怒江的民族史、风俗史、精神史、心灵史,彰显了在盐茶古道上沧海桑田变迁下自强不息的怒江精神。比如单线直叙“盐茶古道”言简意赅,在《知子罗底色》中是这样叙述的:“从兰坪县进入知子罗,进入怒江流域,被当地人称为茶马古道,知子罗成了盐马古道和茶马古道分水岭。严格意义上来说,隐落在怒江岁月深处的古道,应该称为盐茶古道才对。居住在兰坪县的人称境内的古道为盐马古道,这与盐井及制盐历史有关;居住在怒江两岸的泸水市、福贡县、贡山县的人称境内的古道为茶马古道,这与滇缅、滇藏茶马古道的渊源有关。古道的称谓不同,与怒江地方经济产业及地域特色有关。不拘泥当地人对古道的称谓,盐马古道实际上也是茶马古道的一部分内容。”而多线并程的“碧罗雪山”则推己及人,艰辛异常,横看成岭侧成峰,充满人文关怀。在《碧罗雪山鸟道》中:“听老人讲,翻越碧罗雪山要有经验,每年农历九月到后一年的二月,这6个月的时间里,天晴时才可以翻越碧罗雪山,而且必须在早上6点至9点这3个钟头内翻山,10点以后,碧罗雪山风很大,同时会下雪。风刮积雪冲天而起,雪有齐腰深。这几个月里,天阴下雨,碧罗雪山走不通。农历二月到八月份,这6个月里,天阴下雨也可以翻越碧罗雪山,但要在中午12点以前翻山,12点以后,风口便会起风。风口起风,就像风婆婆打开风口袋,狂风卷起雪,携带石头,怪啸着从碧罗雪山峰顶往澜沧江西岸小桥村一带的山谷飞去。”在《宿命》中:“我在澜沧江峡谷长大,祖辈父辈行走碧罗雪山鸟道,鸟道的艰辛、雪山上变化莫测的天气、风口扬起的大风,对于无法战胜自然神力的人们来说,这是神在主宰碧罗雪山的结果,他们相信雪山上居住着神灵。我在口口相传的碧罗雪山神话故事中长大,碧罗雪山在我心目中是神山。”“彝人称碧罗雪山为‘碧罗火普’,澜沧江的彝语意思是老虎掉入水里。典故与南诏国有关。南诏国疆域内有一只老虎伤害行人,国王调兵遣将杀老虎,把老虎赶到江边,老虎掉入江里,故名澜沧江。南诏国使者奉命巡查疆域,来到营盘,被碧罗雪山挡住去路,正是雪封山期间,使者无法翻越碧罗雪山。从碧罗雪山鸟道翻越雪山到怒江大峡谷再到缅甸,听当地人讲走夷方的艰辛,对于使者来说犹如天方夜谭,于是他把碧罗雪山命名为‘碧罗火普’,意为使者无法翻越、文书信件无法到达的地方。”在《古道密码》中:“怒江州没有公路以前,无论是生活在怒江大峡谷,或者是生活在澜沧江畔、沘江河畔的各族人民,走内地都要经过盐路山。从怒江州府所在地六库城到知子罗,通过碧罗雪山鸟道翻越碧罗雪山,渡过澜沧江到达古盐镇营盘,经杨玉科路到达拉井、金顶,过沘江河,走盐路山到达大理州剑川县城,对于怒江人来说,这条盐马古道的线路无异于西北人走西口。我行走这条古道,利用假期,分地点,一段路一段路地完成。一路走一路采访,再把分散的记忆衔接在一起,构成完整的怒江盐马古道主干道印象记,通过历史记事展现古今变迁中的怒江风貌,唯愿通过自己的笔触,令世人感知悠长而不朽的怒江精神。”“我穿着厚厚的两双棉袜,一双带毛中靴皮底鞋,保暖内衣、毛衣、羽绒服、丝绵长裤,围脖只让脸露出眼睛,保暖措施武装得整个人像个狗熊,雪无法落入到我的衣领里,也无法透过丝绵裤子落入鞋子里,但我的脚还是遭罪了。不知道何时,雪居然钻透皮靴,以水的温柔和冰冷浸透两双棉袜,让双足尽情享受冰水拥抱。难以想象当年背盐人,穿着单薄,带着草鞋上路,如何通过雪落满地的盐马古道。”总体来看,《怒江记》集“史料性、散文性、考证性、亲历性、思考性、可读性”六性为一体,用盐茶古道来穿针引线,基本能做到连点成线、连线成书,是一名怒江女的另类怒江史。
我不知道历史上有没有同样命运的画家,身为权贵至少也是县官,同时擅书画者遭遇大起大落的情况倒是不乏,但仅仅以书画为业至多兼及艺术教育者中,却很难找到类似的例子。当然,艺术与政治的关系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密切。
二
行走怒江大地,彭愫英难以忘怀2012年5月徒步碧罗雪山鸟道。在雪山上,在大自然奇异现象里,盘坐悬崖边禅定的身影,内心风云际会,胸海弥漫痛楚与领悟,这份深厚的情感不是一般人所能理解的。碧罗雪山行,令她调整了创作思路,改变了散文写作风格。她用朴实平淡的语言,试图还原盐马古道的真实面貌,记载古今变迁中怒江人的命运和精神风貌。疼痛与人性关怀,在《怒江记》字里行间流淌,令人捧读一颗热爱故土的心。
系统的基本业务流程是:在表示层,首先通过JSP页面实现交互界面,传送请求和接收响应,然后Struts2根据配置文件(struts-config.xml)将 ActionServlet接收到的请求委派给相应的Action处理;在业务层,Spring IoC容器负责向Action提供业务模型(Model)组件和该组件的协作对象数据处理(DAO)组件完成业务逻辑,并提供事务处理、缓冲池等容器组件以提升系统性能和保证数据的完整性;在持久层,则依赖于Hibernate的对象化映射和数据库交互,处理DAO组件请求的数据,并返回处理结果。
乡土情结浓郁,予行走中抢救民族文化遗产,以文化散文的创作补遗史料缺憾,《怒江记》里可圈可点。但在写与片马有关的两篇文章里,作者在修改定稿中增加了情节,运用史实以便更加强有力地表达这块饱受二战炮火创伤的土地,通过今昔对比,突出现今人民安宁富足生活之可贵,勿忘历史,珍惜当下的主题,如《雨湿三河村》“盘踞在片马的日军被当地老百姓称为黑风队,这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黑风队在片马风雪垭口修筑坚固的碉堡,扼守进入片马的茶马古道,在泸水无恶不作,烧杀抢掠奸淫,挖心肝吃人肉,犯下的罪行人神共愤。有一次,黑风队从片马经姚家坪侵入古炭河,村民闻讯逃往森林里躲避起来。有8个姑娘在河边洗衣服,没听到‘日本鬼子来了’的喊叫声,被荷枪实弹的日军轮奸后杀害。手无寸铁的村里人躲在森林里,眼睁睁看着姑娘们被日军糟蹋杀害,却无力救助,男人目眦尽裂,女人咬得下唇流血。”在《片马的烽火岁月》中:“驻扎在片马风雪垭口的日军‘黑风队’,时常窜到附近的鲁掌,或从古炭河窜到怒江边的村寨,掳掠老百姓财物,煮吃人肉,奸杀妇女,活剥人皮挂在老百姓家门前的树上,诸多罪行令人发指。有次日军洗劫鲁掌三寨后,经过片马风雪垭口,到达二道垭口时,将抓来的19名背夫处死,其中乔金贵因穿着数层补丁的衣服,被刺数刀未死,幸存了下来。古炭河的汉族青年刘绍康、鲁掌区上寨的彝族青年茶芳卫,两人奉令化装到片马侦察敌情,不幸落入日军手里,日军把两人倒捆在树上,浇上汽油,活活烧死。无论是听村里老人讲述,或是捧读怒江文史资料,怒江抗战的血泪故事令我心里沉甸甸的。日军在怒江犯下的种种罪行,更加激起怒江人民的反抗和英勇不屈的斗争,留下了忠义支前、巧施迷魂计、渡江侦察敌情、飞锄劈日寇、借刀斩杀仇敌、落井下石砸鬼子、箭惩敌人等痛打日本鬼子的故事,在怒江畔谱写与远征军联合抗日的可歌可泣篇章。片马是怒江州唯一的省级开放口岸,也是怒江州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每次到片马,无论多忙,我都要去参观片马抗英胜利、怒江驼峰航线纪念馆,到片马人民抗英胜利纪念碑下缅怀先烈。犹如弩弓造型的馆门,箭在弦上,竖立着直指蓝天,箭镞下是‘片马抗英胜利、怒江驼峰航线纪念馆’几个镏金大字。”但这些史实运用比较生硬,缺乏文学应有体温,自然很难引起读者共鸣,令人稍微感到遗憾。
保持古道上所见的原始风貌,基于这样的创作心理,不难理解作者为何在《山野的表情》一文中,笔墨记载公路边竖着的水泥碑石,以及碑文内容,“1949年12月24日上午,工作队到达称杆大村子后突遭泸水伪常备队、段成恭土司自卫队和茶光周土司自卫队共100余人的袭击,工作队分头奋起抗击,经过激烈战斗,工作队员及随队农民分别牺牲两人,其余突围。”
(7)有些招标不符合法定程序,从发标书至开标时间少于 20天,更有甚者中间还有可能对某些内容进行变动,让投标单位叫苦不迭;
三
写到这里,我很自然联想到正在如火如荼编撰的“文化云南”大型丛书。近年来,云南人民出版社联合各州市委宣传部,组织以各地本土作家、文史工作者为主体,以历史的眼光、文化的视角、散文的手法,以各州市为单位出综合卷、各县区单独出分卷组成系列文化丛书,在七彩云南掀起一股“文化云南”写作热。各州市相续结集出版的系列文化丛书,大致来看有三大特色,即:紧贴文化深挖内涵、突出亮点彰显魅力、图文并茂赏心悦目。由于策划到位,特别是将旅游和文化有机结合起来,深入解读、全景展现各市县丰富立体的多元文化,堪称各市县的“小百科式全书”,可读性较强,受到读者的普遍好评,对于宣传助推各地的旅游文化功不可没。目前已出版了《文化曲靖》《文化保山》《文化文山》等系列丛书,《文化楚雄》《文化昭通》《文化昆明》等系列丛书可望今明两年陆续面世,全部出毕将在150卷以上。作为一套以文化为主体、以特色为亮点、以魅力为重心、以成就为内核、以展望为延伸的图文并茂的大型系列丛书, “美文盛宴”和“视觉盛宴”珠联璧合,具有丰富的史料性、鲜明的时代性和较强的可读性。
如果从超越突破的角度来考量,彭愫英的《怒江记》在如何“平中见奇”地找准切入点,打通历史与当下、过去与现在,也即实现某种“穿越”,予我而言,并未超越其2013年12月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2016年10月荣获第三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的散文集《追风逐梦》带给我们的新认知,尽管这两部散文集创作风格迥然不同,不能相提并论。也许,文化散文如何在新颖别致、令人耳目一新上尚待修炼,在体味人生、感悟生活的提炼能力尚待提高上,是类似彭愫英们写作已有相当造诣而寻求突破的写作者们共同面临的问题。
2018年1月2日出台的《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第五部分“繁荣兴盛农村文化,焕发乡风文明新气象”,明确要求要支持“三农”题材文艺创作生产,鼓励文艺工作者不断推出反映农民生产生活尤其是乡村振兴实践的优秀文艺作品,充分展示新时代农村农民的精神面貌。云南无疑先行一步并初见成效,从体现集体智慧的“文化云南”丛书和个体才华的《怒江记》可见一斑。虽然都与达到拿得起、读得进、留得住、传得开的理想之作尚有较大差距,但“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四
三流的散文晒感受,二流的散文晒思想,一流的散文晒境界。关于好散文,著名文学评论家、散文家雷达曾在《我的散文观》一文谈到自己心目中的好散文首先必须是“活文”,而非“呆文”。他说,我感兴趣的散文,首先必须是活文、有生命之文,而非死文、呆文、繁缛之文、绮靡之文、矫饰之文。有些作家名重一时,甚至被尊为散文泰斗,其写作方式似乎是,写喝茶就搜罗关于茶的一切传说轶闻,写喝酒就陈述酒的历史和趣闻,然后加上一些自己的感受,知识可谓渊博,用语可谓典雅——不知为什么,对这种考究的文章我始终提不起兴趣,甚而推想它可在书斋中批量生产。对另一类矫饰、甜腻、充满夸张的热情的“抒情散文”我也兴趣不大,它们的特征是,语言工巧、纤秾、绮丽,但文藻背后的“情”,则往往苍白无力,似曾相识,是已有审美经验和图式的同义反复。它们没有属于自己独有的直觉和体悟,因而也无创造性可言。我真正喜爱的,是泼辣、鲜活的感受,是刚健清新的创造性生命的自然流淌,是决不重复的电光一闪。著名散文家柯灵在《散文这一族》中则认为,散文最贴近生活,大言炎炎,小言詹詹,清谈娓娓,私语絮絮,可上九天摘星,可在裈中捉虱,意到笔随,不拘一格。寸楮片纸,却足以熔冶感性的浓度,知性的密度,思想的深度,哲学的亮度。一卷在手,随兴浏览,如清风扑面,明月当头,良朋在座,灯火亲人。散文创作不但考验文字的功力,也验证情操品行。文字虽小道,却是探察内心的窗口,或庄,或谐,或如姜桂,或如芒刺,或慷慨放达,或温柔敦厚,或玲珑剔透,或平淡自然,发乎性,近乎情,丝毫勉强不得。或纯真,或夸饰,或朴实无华,锦绣其外败絮其中,也瞒不了明眼人。而著名散文家周晓枫在接受《南方都市报》记者专访时认为,白话文运动以来,相对来说,小说无界,诗歌无界,而散文有着内在的律法,像个外穿宽松运动衣、内穿塑形紧身衣的人。象征散文精神的“形散神不散”,渐渐也成一条内在绳索,因为可以形散神不散,也可以形不散而神散,或者形神俱散或俱不散。她将自己的写作定义为“寄居蟹式的散文”,她希望把戏剧元素、小说情节、诗歌语言和哲学思考都带入散文中,并尝试自觉性的小说与散文的跨界——掏空小说的肉,用更坚实的盾壳保护散文,向更深更远处探索散文写作的可能性。她认为对散文来说,最安全的方法,永远不是成为羊群里的一只羊,而是成为孤独的狼。
新时代要有新气象,新使命要有新作为。彭愫英在自序《爱在故土》中坦言:“多年前,我读艾芜《南行记》时想,有朝一日也如艾芜一样行走,写一本《怒江记》。老天不负有心人,在家人支持下,我自由行走在怒江州盐茶古道上,写作《怒江记》的想法更加强烈。我的职业是老师,每年有寒暑假。我利用假期之便,一次又一次走上盐茶古道,徒步崇山峻岭,深入乡村采访。当年的盐工、在古道上行走的马锅头和背夫,如今存活于世的为数不多。他们的人生经历是怒江盐茶古道的页码。我前脚采访老人,后脚他们就可能辞世。与死神抢时间的感觉,令我步履沉重、心灵憔悴。出于对怒江的热爱、对抢救地方文化遗产的认知和紧迫感,我与死神争分夺秒抢时间。”“创作《怒江记》,我的思路和宗旨明确,以怒江州盐茶古道贯穿始终,穿插真实人物经历(包括自己的采访经历),展现丰富多彩的怒江社会文化生活、触摸怒江灵魂,揭示如大山般屹立、如怒江般长流不息的民族精神。于世事变迁里,深切感受生活在怒江的老百姓的朴素感情和勤于劳动品德的美好情怀。丑陋与美好、痛苦与欢乐、人性完整与缺失、民族文化传承与抢救的迫切、人与自然关系、行走中的深思与领悟、颂扬真善美、鞭挞假丑恶,多角度展示丝绸之路南线怒江一带的文化魅力,展示民族情怀,讴歌民族精神。”在《放牧迪麻洛》中坦言:“作为怒江女,无以报答这块大地的培育深情,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心愿为怒江州盐茶古道写作非虚构散文作品三部曲。第一部曲为《盐马古道》,此书出版8年后,第二部曲《怒江记》即将问世,第三部曲尚在酝酿里。对怒江的热爱,使得沧江霞衣在文学圣殿里成为虔诚的教徒。”
彭愫英已过天命之年,愿这位痴心文学怒江女的怒江州盐茶古道非虚构散文第三部曲多琢磨“活文”笔法,意到笔随,不拘一格,早日写出自己心目中理想的“《南行记》”, 成为散文家中一只孤独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