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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对民俗学之影响探述

2018-11-13林登顺

闽台文化研究 2018年3期
关键词:厦门大学闽南林语堂

林登顺

(台湾 台南大学国语文学系)

一、前 言

林语堂是一位风格独特的文化学者,他一生执着于“两脚踏东西文化,一心评宇宙文章”,浸心于文化追求,也是一位具有宗教情怀的作家。他既受到西方基督教的影响,也受益于中国传统的儒、道、释三教,声称自己唯一的宗教信仰是“人文主义”。

他认为,人的生命是短暂的,而人生又极富戏剧性,因此,文化就不应该背离人生本相,而奢谈理想、价值等形而上的东西。在《生活的艺术》中曾说:

今天我们所有的哲学是一种远离人生的哲学,它差不多已经自认没有教导我们人 生的意义和生活智慧的意旨,这种哲学实在早己丧失了我们所认为是哲学的精英的对人生的切己的感受对生活的知悉。

由此可知,林语堂认为文化首先要注重致用,应对人生有所教益和帮助。在林语堂的作品中,文化的致用性,主要呈现出生活上的无距离贴近。“人生的目的就是为了自己的生活,这是多么明显的事实,我们简直从没有想到过。”

从林语堂一生的历程中,我们始终都能感受到他对人文主义精神的苦苦追寻。他认为,中国传统文化中,最有价值的是人文主义思想,无论是儒教、道教、还是禅宗,都是建立在日常人伦基础上,避开西方那种实证分析理路,直接关切人与社会、人与自然诸方面问题。

而在人文的关怀上,首先即会对故乡、生活周遭给予注重。简言之,就是民俗,它是民众的生活形态,是一个国家或民族中,广大民众所创造的传承和生活文化,一旦形成,就成为规范人们的行为、语言和心理的一种基本力量,同时也是民众学习的一种机制,也是传承和积累文化成果的一种重要方式。所以,林语堂在早期,除了语言学上的贡献外,很早就投入到民俗探讨,也在他的文学创作中,渗透了许多的民俗元素;同时也影响到整个福建的民俗研究。

二、福建民俗学研究的发轫

1925年任职于福建协和大学的国学教授陈锡襄,与同在北京进行风俗、歌谣研究的同事董作宾,一同组织了“闽学会”,虽然存在时间很短,但对福建民俗研究已有示范作用。闽学会虽然因主导的学者离开,未能继续延续工作,但已于1925年筹建的厦门大学国学研究院,就成为福建民俗学继续发展的园地。

厦门大学于1921年建校,陈嘉庚投入大量资本,找来林文庆博士作校长,并且表明自己对于办学的宗旨,在于西学、国学均重,两者不可偏废,尤以整顿国学为最重要。林文庆本人对于国学的提倡,也十分认同,当陈校董在南洋聘他任校长时,林文庆曾问陈嘉庚办学宗旨,陈答以当注重中国固有之文化,因此,林氏欣然归国,他也尊重中国固有之文化。可见陈嘉庚与林文庆皆对国学的提倡有相同的看法。厦门大学国学院下设十四组,其中社会调查组、闽南文化研究组,直接与民俗研究相关,另外,历史古物组、美术组、文学组,也与民俗十分有关系。国学研究不仅承担着挽救民族文化的使命,还担负着学术研究方法革新的重任。

1926年6月陈嘉庚致信林文庆校长,表示拟以增拨经费扩充厦大,请多聘请国内外名宿任教,并加以教学革新,使之成为国内第一流大学。当时又正逢北京遭遇军阀动乱,许多学者纷纷走避,曾任职于北京大学国学门的林语堂也因此回到福建,受聘于厦门大学担任文科主任,负责筹办厦门大学国学院相关事宜。透过林语堂的人际关系,请来鲁迅、顾颉刚等学者,特别是沈兼士及北京大学的一批学者,纷纷南下加盟厦门大学国学院,并请来在欧洲汉学界崭露头角的外籍学者戴密微(Paul Demiieville,1894~1979)、艾锷风(Gustave Ecke,1896~1971)、史禄国(Sergei Mikhailovich·Shirokogorov,1887~1939)等人。

沈兼士等人来到厦门大学国学院之后,在原组织大纲的基础上,调整制定了《厦门大学国学研究院章程》以及下属六个部的《办事细则》,提出常年经费达一万四千元的高额预算,商议由林文庆兼任院长,沈兼士任研究院主任,林语堂兼任院总秘书,实际工作主要由沈兼士、林语堂负责。北京大学国学门对厦门大学国学院影响甚巨,不论是制度、成员等都有一脉相承的情况,这批南下加入厦门大学国学院的学者,直接出自北京大学国学们的就有五人,沈兼士(北大研究所国学门主任)、顾颉刚(北大研究所国学门助教兼《国学季刊》编辑)、鲁迅(北大研究所国学门委员会委员)、林语堂(北大研究所国学门歌谣研究会和方言研究会成员)和丁山(北大研究所国学门研究生),还有其它北大学人如陈万里、容肇祖、孙伏园、潘家洵等人。

这时国学院的研究成果,日渐显出,在社会调查方面,由顾颉刚、林幽、容肇祖、孙伏园发起成立“厦门大学国学研究院风俗调查”,吸收本校教职员、学生乃至校外人士为会员。调查工作先从闽南入手,次及福建全省,再攻及于全国。

他们也出版《厦门大学国学研究院周刊》,共编成4期,其中第4期未印行即停刊,涉及风俗调查的文章有林语堂的《平闽十八洞所载古迹》、顾颉刚的《泉州土地神》《天后》、陈万里的《泉州第一次游记》,林幽的《风俗调查计划书》、高子化的《云霄的械斗》、潘家洵的《观世音》。列入《厦门大学国学研究院刊》选题未及发表的还有顾颉刚《厦门的墓碑》、孙伏园《记绍兴之堕户》《儿童游戏的种类及族经济》、容肇祖《厦门的偶像崇拜》、丁山《新风俗论》、潘家洵《抱牌位做亲》、黄天爵《海澄蜑户》、王肇鼎《石湖的五圣》、林惠柏《闽南乡村生活》、林惠祥《闽南的下等宗教》。在国学院诸多教师的影响下,厦门大学民俗学研究成为热点。

此后,厦大国学院研究生对于民俗学的研究,都在此时受到相关影响。如师长林语堂首先对《平闽十八洞》这部章回小说进行研究,曾在《国学研究院周刊》第1卷第2期上发表《平闽十八洞所载古迹》一文,叶国庆就循此观念,从1928年到1945年发表文章23篇,都以考证古史与民间文化为主要论题,其中以《平闽十八洞研究》为代表。他对这部福建地方的章回体小说,进行版本、作者及其年代,创作时代、地名、各本之间的关系、体裁、渊源等,都有深入的研究。1931年叶国庆在许地山、顾颉刚等人指导下,完成 《平闽十八洞研究》(燕京大学硕士学位论文);1994年李亦园也发表《章回小说〈平闽十八洞〉的民族学研究》,由此形成对《平闽十八洞》小说的一系列高学术水平研究。

三、林语堂《平闽十八洞》研究之影响

明末章回小说《平闽十八洞》,是一部参用闽南方言,描述福建开拓历史的通俗小说,其故事广泛流传于闽台及东南亚地区。1927年,林语堂发表《平闽十八洞所载的古迹》一文,拉开了《平闽十八洞》研究的序幕。

林语堂先生来厦门大学国学研究院任教期间,于1927年《厦门大学国学研究院周刊》第一卷第二期发表《平闽十八洞所载古迹》,文中指出,《平闽全传》系作者借用杨家府名将杨文广,演述陈元光开漳历史。《平闽十八洞》所载故事主要内容为:北宋嘉佑年间,闽王蓝凤高拥兵自重,叛逆谋反。宋仁宗遂召杨文广入闽平叛。历经十年苦战,杨文广将蓝凤高麾下的十八洞洞主一一击破,终于平定闽王叛乱。

由于《平闽十八洞》通俗又不失乐趣,故在福建颇受欢迎,并从闽南流传至台湾、南洋等闽南话语系覆盖区,经销书局遍及上海、北京和东南亚各地。

林语堂先生是学界公认,研究《平闽十八洞》第一人。他于1927年发表的《平闽十八洞所载的古迹》一文中,将所涉及的十八洞地点一一列出。所谓“十八洞”,即非汉族的少数民族的居住地,称为“峒寨”,除18个洞之外,尚有3座城池,而其地理位置与领袖大致如下:

越都(福梁城):南闽王蓝凤高的都城,即福州。

吴州城:洞主魏化,即汀州府归化县。

越州城:洞主高明,即汀州府上杭县。

碧水洞:洞主姚玉,即建宁府浦城县。

天山洞:洞主石庆,即建宁府建阳县。

红砂洞:洞主红鸾娘子,即延平府大田县。

天魔洞:洞主卢修,即延平府南平县。

飞龙洞:洞主邓角,即漳州府平和县。

鹭江洞:洞主铁头禅师,即厦门岛。

天吴洞:洞主金真,位于漳厦之间。

漳仙洞:洞主余席、余面兄弟,即漳州。

寿仙洞:洞主水偃,即泉州府南安县外沙地五里外。

铁松洞:洞主林清,即安溪县。

镇山洞:洞主石福,即仙游县。

水晶洞:洞主河涛,即莆田县。

黄草洞:洞主杜引,即莆田县壶公山。

清峰洞:洞主寿仙真人,即莆田县百文山。

蜈蚣洞:洞主金老仙,即福清县蜈蚣山。

蝶仔洞:洞主鬼月姑,即镇海岐尾海滩。

飞鹅洞:洞主金精娘娘,即漳浦县外百里。

密婆洞:洞主飞霞夫人,即海澄县后并社尾。

此外,林语堂在文中指出《平闽十八洞》还颇具考古价值,认为书中所载十八洞的地点虽多属附会,但是由于福建险峻多山,山峒之间常留存有古人的遗迹,故此点可为考古学者注意。

几年后,厦门大学历史系教授叶国庆对《平闽十八洞》展开更为全面的研究。叶国庆通过对大量史料的研读,再加上缜密的研究思路,在史实考证、版本比较、小说演变、文体风格等方面做了详细的研究。他依据大量历史资料,论证得出《平闽十八洞》中所述杨文广平定闽王蓝凤高叛乱之事,是由唐朝陈政陈元光父子入闽平定峒蛮所附会而来;陈元光后来成为漳州民间家喻户晓的“开漳圣王”。

《平闽十八洞》研究能再深入开展,离不开李亦园、李少园昆仲的推动。20世纪30年代,叶国庆教授考证《平闽十八洞》有七种版本,但由于种种原因,至上世纪末,该小说已绝迹难寻。1992年,李亦园为继续叶国庆教授1935年的研究,在两岸到处搜求该小说文本,却未有成果。最后在日本学者的帮助下,于东京大学图书馆寻得一复印件,并据此深入研究,在1993年“台湾与福建两省民族志调查比较研究研讨会”上发表《章回小说〈平闽十八洞〉民族学研究》,引起两岸学界兴趣和关注。

受兄长李亦园的影响,福建师范大学李少园教授,在海峡彼岸的泉州多方搜求,最终在2008年,于永春县觅得1928年沪上萧序的大一统石印本《平闽十八洞》一本。经李少园核对,这本书与兄长李亦园研究所用的复印本为同一版本。

李亦园在前人研究基础上,另辟蹊径,从民族学的角度对《平闽十八洞》展开研究。李亦园对书中所涉及的福建少数民族数据,进行分析并结合蒋炳钊先生的考证,肯定书中所说的少数民族,即是当代所说的畬族。在《平闽十八洞》中,代表少数民族洞寨的动物共有十五种,其间大多数是昆虫类,比如蝙蝠、蜘蛛和蚯蚓等,少数是禽畜类,如,狐狸和鹅等。李亦园透过研究认为,这些动物都是用以代表各洞的洞主,而不是作为崇拜的对象,它们应该是属于分类识别的图腾,而不是作为始祖崇拜的图腾,并认为分类图腾与作为始祖崇拜的图腾应该是一件事的两面,在某一阶段中,前一面的意义也许较为突出,但在另一阶段里,情况又可转变过来,这是一种反复互为表里的过程。

李少园教授在泉州继其兄长李亦园的研究,从文化角度对《平闽十八洞》展开深刻的研究;他在《和睦融合是闽南各族的共同期盼——闽南古代章回通俗小说〈平闽十八洞〉的文学探析》一文中,认为书中使用大量的闽南方言,如“活鬼”(机关)、“蜜婆”(蝙蝠)、“相辞”(告别)等;并还有闽南独特的地理环境描写、壮观的海战场面等,这些都表明《平闽十八洞》一书,具有鲜明的闽南地方文化特色。此外,明清时期,中国经历激烈战争,满族已建立稳固的清王朝,民族矛盾趋于缓和,国家走向统一,人民亟须休养生息,民族需要恢复元气。这时民族的大融合、大统一成为历史发展的要求。李少园认为《平闽十八洞》所选取平定民族叛乱、恢复国家统一的题材,是符合时代的要求、人民的愿望。《平闽十八洞》以文学的艺术力量,从民俗学,即“小传统”的角度,表达了闽南平民百姓对文化大融合、民族大团结和国家大统一的期盼和赞颂,为今天各民族的互动,留下思考的空间,以及益智的启迪。而这一系列对《平闽十八洞》的研究,开启了福建对这本带有浓厚民俗学意涵小说的广大、深入探讨,也可说对福建民俗学的深刻理解,这是林语堂早年研究所引发的影响。

四、林语堂对民俗的运用实践

民俗是群众经验的结晶,是文化的一部分;如果我们说,文化不全是物质文明,也指人生的信仰、态度,民俗当然有研究的价值。调查不过是研究底第一步。调查不仅供给研究;还能把新的靠得住的材料,供给文学家、人类学家、社会学家,把社会实际情形,作为研究社会问题和社会改造的根据;也能供给文学家创作的元素。林语堂对于民俗,作出先锋示范,不仅热心搜集、整理、阅读、研究、仿作和翻译,而且还在自己的作品中,大量加入中国尤其闽南的民俗元素,成为他的创作内容,刻画不少民间人物或平民形象,频频描绘民俗表演、娱乐活动。

林语堂执教北大时,就参加了歌谣研究会,并主持方言调查会。歌谣研究会成立于1920年,出版了《歌谣》周刊。在歌谣研究会里,林语堂多次发言,提出各种建议,讨论歌谣如何标音、歌谣与民俗的关系、神话的调查等问题,还在《歌谣》周刊上发表仿音字母表草案等文。1924年1月26日成立了方言调查会。林语堂亲自主持,吸收了全国各方言区的人参加,开展方言调查,开创了用现代科学方法,调查研究中国方言的先例。从中不难看出,林语堂对民俗的热爱。

此外,在他所分的的三类书中,第三流的,就是有关民俗真实呈现于生活的现况,他认为这类书中,能捕捉到人生的脉搏、生命的韵律、生活的气息,创作得以灌注生机,这样写来的作品,既有思想深度,又不乏鲜活的生命力;这样,直接来源于生活的民间生活元素,与最上流的民族思想原典、文学原典、文化原典,如孔子、老子、庄子、释迦牟尼、柏拉图等,就构成他作品的重要元素。

林语堂对民间文学的摹仿之作,即以民歌体的形式,通俗、浅近、幽默的口吻写就其作品,如《一个驴夫的故事》《今年大可买猪仔》等,还有不少仿作文章,散见于其它著作中,如《杂谈奥国》里有一首咏抽象派女人肖像的打油诗:“远看似香肠,近看蛋花汤。原来是太太,哎呀我的娘!”另如《无题有感》中有咏叹李香君的诗句:“香君一个娘子,血染桃花扇子。气义照耀千古,羞杀须眉男子。”林语堂还在《京华烟云》中描述了山东一家四口在姚家歌唱、杂技表演的情景,在《风声鹤唳》中描述了默林(丹妮)在上海观看中国国剧、杂耍、说书、民俗表演,尤其是刘宝全、张小云的说书表演情景。兴致所至,林语堂竟把这种中国式的民俗表演,搬到了《唐人街》中,出现了吃火、吞剑、放烟火、舞狮等表演,杨太太还唱起了中国民歌《小白菜》。

《京华烟云》对中国民俗生活,全面、深入地描写,书中涉及中国道教文化、礼仪风俗、节庆婚嫁、饮食起居等方面,是林语堂对中国民俗文化,进行一次集大成双语创作。这不仅要精通中、英两种语言,同时要深入了解两国文化,才能将文化负载词,做到准确而不失美感的翻译,集结成章,作为当时中国社会的一个缩影。

林语堂生于闽南,长于闽南,会讲闽南语,爱吃闽南菜,了解闽南的风俗习惯和宗教信仰。他谙熟闽南文化,闽南文化给了他最初的文化熏陶和人文滋养,其作品《赖柏英》《从异教徒到基督教》《无所不谈合集》《林语堂自传》《八十自叙》等,处处体现着闽南文化元素。身为语言学博士的林语堂,对乡音的喜爱和迷恋,极为深刻;他对闽南方言、俚语了然于心,对家乡的山水、乡民无法忘怀,为此,他用方言写了首五言诗,以表思乡之情。

乡情宰(怎)样好,让我说给你。民风还淳厚,原来是按尼(如此)。汉唐语如此,有的尚迷离。莫问东西晋,桃源人不知。父老皆伯叔,村妪尽姑姨。地上香瓜熟,枝上红荔枝。新笋园中剥,早起(上)食谙麋(粥)。芦荟莼羹好,呒值(不比)水(田)鸡低(甜)。查母(女人)真正水(美),郎郎(人人)都秀媚。今天戴草笠,明日装入时。脱去白花袍,后天又把锄。到(黄)昏倒的困(睡),击壤可吟诗。

这首诗将漳州的风土人情,描写得极具趣味,用闽南语诵读朗朗上口,轻松愉快,同时,也道出了林语堂对家乡的思念。

闽南人有极富地域特征的生活方式和饮食习惯,爱喝功夫茶,爱吃卤面、蚵仔煎、炸五香、土笋冻、茯苓糕、萝葡糕、薄饼等特色小吃,在不同的节庆和民俗活动,就会做不同的食品以表庆祝或祭祀;也大量种植龙眼、荔枝、菠萝、芒果、香蕉等热带水果。林语堂始终保留着闽南人的生活习惯,并将这些食俗写入作品中,让食物散发着独特的味道,从味蕾上缓解了林语堂的思乡之情。林语堂对家乡的食俗深得其爱;这在他晚年所写带有自传色彩的《赖柏英》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呈现出鲜明的闽南风情。

大桌正中央有几个包裹——一包包干荔枝和干龙眼……新洛打开来,意外发现包裹里有一块甜粿,送者知道新洛最爱吃。甜粿四周绕着甜甜的荔枝叶和几颗荔枝核。

荔枝和龙眼是漳州的特产,甜粿是漳州的特色小吃,此外文中还提到香蕉、茯苓糕、浸渍橄榄、盐水梨、柚子等漳州特色食品。

另外,他在《赖柏英》中写道:

婶婶沉迷于鸦片烟和佛教中,日子过得很自在,身心两方面也很平静。她通常每两个礼拜到外头的庙里烧香。这时候或是晚一点,她一定在念《金刚经》。

在新洛刚回家乡时:

新洛注意到,高高的栗木桌上,有两根蜡烛映着小小的木制佛像。陶土香炉立在中间,有很多烧过的香柱。

母亲和柏英都要新洛拜菩萨,感谢菩萨保佑平安归来。林语堂除了信奉基督教外,更深受闽南宗教的熏陶和影响。闽南有多种宗教信仰并存、传播,这是闽南民俗、宗教文化特色。它们彼此之间既有区别、碰撞,又相互交汇。闽南多元宗教影响了林语堂,也使林语堂对儒、释、道、基督教的诠释自成一家之言。

另外,对于居住民俗,林语堂在《建筑》《居室与庭园》和《房屋和内部布置》等篇章中,有不少这方面的描述。在作家从容不迫的口吻中,传统视野中的中国庙宇、宫殿或宅邸等建筑物呈现如下:

墙壁间的柱子和屋顶下的栋梁桷椽,不是掩隐于无形,却是坦直地表露出来,成为建筑物的结构形体之一部……屋顶的本身,包含着屋脊的直线和下面倾斜的调剂……屋顶的脊背更用少许装饰意味分裂其单调。

建筑物的窗框子:

用竹形的绿色釉彩瓦管来装饰……甚至敢用圆形的、椭圆形的以及花瓶形的门坎子以打破墙壁直线的单调。

窗框子的型式:

多如什锦饼干的花样,也有作芭蕉叶形的,也有作桃形的,也有作双迭西瓜形的,也有作扇形的。

在居住处所的位置选择上,传统民居追求与自然相调和,以融和而混入自然风景中,成为风景之一分子,显出相当程度的卑恭的居宅,无疑与中国人和谐、内敛的性情是密不可分的。

服饰民俗亦有不少文字着墨。他认为中国服饰跟中国人的性格相吻合,意在遮盖身体,比较一视同仁,自由平等“不但能通毛孔呼吸,并且无论冬夏皆宽适如意,四通八达,何部痒处,皆搔得着。”随时可依季节的变化而调整。服饰已经演变成一个民族智慧的文化象征,成为与百姓生活相关的民俗意象。在《纪元旦》中,对春节这一中国人最重要的传统节日,极力描述:

眼睛一闭,就看见幼时过元旦,放炮游山,拜年吃橘的影子。

在《庆祝旧历元旦》一文中,林语堂极力推崇传统春节的强大感染力,文中写了许多景象,如:

穿好的衣服,停止营业,闲逛,赌钱,打锣,放鞭炮,拜客,看戏……红色春联贴满在每家门上,写着:好运、快乐、和平、富贵、青春……街头屋前,到处是爆竹声,充塞着硫磺味。……而且还准备许多吉祥话,向他邻居祝贺……父亲失了他们的威严,祖父更比以前和蔼,孩子们吹口笛,带假面具,玩泥娃娃,乡下姑娘穿红戴绿,跑三四里路到邻村去看草台戏。村上的纨绔少年,恣意的卖弄他们的风情……女人也清闲了,嚼着瓜子,不洗衣,不烧饭,甚至拿一把菜刀都不肯。

另外,还有年夜饭、红蜡烛、清晨拜年等,都是过春节应景习俗。对于春节的欢愉情感,让读者感受浓厚的节日氛围,也认识中国传统习俗及传统文化。

在《中国式的家庭理想》《大旅行的开始》等篇中,都有专门描述祖先崇拜,这是做人的基本伦理,它是对过去祖先的崇敬,是源远流长家族伦常的具体表现,更是中国人生存的动机。举行崇拜仪式时,祭桌上点着烛和香,大家都须跪地磕头,这种崇拜仪式,藉以对过世的祖先表示崇敬,也趁此全家团聚,纪念祖先对家庭所留下的恩泽,后人更要做好人,求光荣,求上进,以祈在社会上显扬祖德。

民俗的呈现,主要在家庭、家族、村落、民间组织、岁时节庆、人生礼仪的互动中。在林语堂的文学创作过程,对这一部分的民俗介绍,都用许多篇幅加以描写,对于一个民族来说,文化是民族的根本,而民俗节庆正是民族文化传承的重要凭借。中国传统节日非常多元,而且多有特定意涵。如春节、元宵节、清明节、端午节、七夕节、中秋节、重阳节等,这些节日承载着中华民族独有的文化记忆,蕴含着感恩孝敬、和谐共融的精神内涵。这些林语堂的作品中,处处可见。由上可知,林语堂对于民俗这项目,不只把它当学术研究,更在生活中、创作书写中,真诚的实践、运化它;也可看出,他想把中国民俗介绍给西方的爱乡之情。

五、结 语

经由以上的讨论,我们可以感受到,林语堂对于中国民俗学,尤其福建闽南的民俗研究,起了带头、开创的契机。中国民俗文化的这片沃土,也提供林语堂创作时的题材元素,相辅相成,透过他的作品流传,也让中国民俗学扬名于海外,尤其他着力甚多的福建民俗,不只在资料的搜集、调查首开先河,同时带领出许多优秀的民俗研究者,投入对福建闽南的民俗研究。为我们留下了一大批充满民族色彩、民俗风情的作品和宝贵的研究数据。

在厦门大学国学研究院举行成立大会,林语堂担任国学研究院总秘书,也实际协助沈兼士主持国学研究院的规划、运作、实施工作。首先,他提出以现代方法从事国学研究,强调要把国学研究同民俗的调查研究结合起来。国学院成立那天,林语堂发表了演说,他提醒研究者,要注意对象所蕴藏的区域,注意调查和研究闽南各种方言社会,以及民间的一切风俗习惯,也要发掘各处古物,这为整个福建民俗研究;乃至于闽南文化研究确定了一个学术方向。

林语堂对福建民俗文化的研究、推动可说不遗余力。他组织文人学者开展福建民俗的调查,也开创福建现代民俗学研究的意义。至今,我们犹能感觉到他那颗活泼、跃动、至诚、至善幽默的心。同时,林语堂从民俗学这片沃土上,饱吸营养,灌注到自己的生活、创作、研究中,作为中国民俗文化的热心传播者;有着浓厚节日文化、过节情结的林语堂,更在他的文学创作中,充分的体现、树立现代的人生观、也建立现代的新文学新风貌。

注释

[1]林语堂:《生活的艺术》,北京:北方文艺出版社,1987年,第22页。

[2]林语堂:《真正的威胁——观念,不是炸弹》,《林语堂名著全集》第15卷,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年,第190页。

[3]陈锡襄:《闽学会的经过》,《中山大学语言历史研究所周刊》第1卷第7号,1927年12月13日,第195页。

[4]《厦大校史资料》,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1987年,第230页。

[5]参见张侃:《学缘所系:20世纪初厦门大学国学院的研究设想与学术传承》,《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2期。

[6]杨国祯:《20世纪20年代的厦门大学国学研究院》,《厦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5期。

[7]参见汪毅夫:《北京大学学人与厦门大学国学研究院》,《闽台区域社会研究》,厦门:鹭江出版社,2004年,第192页。

[8]参见李姿莹:《中国民俗学福建时期研究》,台南:成功大学中文系博士学位论文,2018年,第56~57页。

[9]以上参见林语堂:《平闽十八洞所载古迹》(原刊于《厦门大学国学研究院周刊》第一卷第二期,1927年1月12日),泉州学研究所编,李少川、李少园主编:《〈平闽十八洞〉及其研究》,北京:九州岛出版社,2011年,第196~198页。

[10]参见泉州学研究所编,李少川、李少园主编:《〈平闽十八洞〉及其研究》。书中除李亦园、李少园的文章外,还有王寒枫《关于〈平闽十八洞〉引起的话题》、李国宏《〈平闽十八洞〉浅议》、谢长寿《〈平闽十八洞〉之历史价值》、王文径《小说〈杨文广平闽十八洞〉所涉史迹研究》、郭志超《〈平闽十八洞〉再研究》。

[11]林语堂:《拾遗集》(下),《林语堂名著全集》第18卷,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年,第203页。

[12]以上参见赵怀俊:《林语堂与民间文学的关联》,《山西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4期。

[13]参见张蕾:《林语堂〈京华烟云〉中的民俗翻译》,《西安航空学院学报》第35卷第2期,2017年3月。

[14]林语堂:《林语堂名著全集》第16卷,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年,第465页。

[15]林语堂:《林语堂名著全集》第9卷,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年,第68页。

[16][17]林语堂:《赖柏英》,《林语堂名著全集》第9卷,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年,第39页,第111页。

[18][19][20]林语堂:《吾国吾民·八十自叙》,《林语堂文集》第8卷,北京:作家出版社,1996年,第292~294页,第297页,第306页。

[21][22]林语堂:《林语堂散文精选》(名家散文经典),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3年,第105页,第348页。

[23]林语堂:《林语堂散文》,北京:北京出版社,2008年,第48页。

[24]林语堂:《林语堂自传》,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95年,第140~141页。

[25]以上参见邱添乾:《林语堂文学创作中的中国民俗元素》,《白城师范学院学报》2018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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