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新观察之刘厦篇
2018-11-12刘军
刘 军
“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将一个个歌舞炼为永恒,这欲望将有着什么样的人间姓名,大可忽略不计。”说出这句话的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作家,他是史铁生。“以残缺的身体说出最健全的思想”是其基本标识,而表达出的生的明朗和欢愉则是其作品的基本经纬。史铁生经历过自峰顶倏然间跌落到谷底的过程种种,如其自述,在最虚妄的年龄上的断了双腿。同样是坐在轮椅上的写作者,来自河北的80后女作家刘厦则从一出生就没有在地上奔跑过,她的双胞胎姐姐与其命运一致。如果说每一位残疾人背后皆站立着一个伟大的母亲的话,那么,对于刘厦的母亲来说,我们必须给予双重伟大这个定语。种种不易,种种压力,皆压在一个瘦弱的乡村女性身上。
史铁生之所以让我们尊敬,不在于他后来取得的荣誉以及所谓的乐观向上的生活态度,而在于他以笔为旗,重建了一个生活场域,让我们得以在其间徜徉和喟叹。2017年6月份,第一届孙犁散文奖(双年奖)启动之际,我在初评稿件中第一次读到了刘厦的作品,一篇刊发于《文艺报》,书写其在河北师范大学里做旁听生经历的散文作品。坐在教室里的刘厦,那么安静自如,灵魂、躯体健康饱满的模样横过字纸,扑面而来。读毕感叹之,散文佳作,大致如此吧!
本期散文新观察迎来了刘厦的最新作品《院落》,院落在20世纪的中国北方密密麻麻地分布,作为寻常的物件,对于普通人而言,也就是个安居之所。而对于刘厦这样与轮椅相伴的人来说,院落几乎构成了世界的全部,比如春天和秋天的信息,是通过窗口或者院子里的植物得以闪现的;关于外部世界的衣食住行,则是通过亲人和邻居获取的。泰戈尔的一个判断——离我们最近的地方却有着最远的距离,放在刘厦这样拥有特殊经历的人身上,则不成立。因为现实逼迫着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要放在院落之内。“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张爱玲语),在面对记忆中的院落的时候,刘厦不仅有一份钟情,而且还有一份懂得。因为钟情,院落里走动的人们——爷爷、妈妈、傻姑娘Y,院落里的其他物件,比如家具,比如爷爷侍弄的月季花,皆驻扎到血液中来。纵使岁月流逝,光影漫漶,映照在内心湖面的倒影方会清晰如斯。且看文章中的这一段话:“而我和姐姐也仿佛是这屋里的家具,我们的轮椅也有着准确的位置,靠着西边的墙。”这段话意味着人作为主体,放弃了主人的角色,将院落诸事物放到平等、平行的层面。只有心怀良善、心怀爱意的人,才能够抵近(非抵达)万物与我为一的境地。因为懂得,所以才会对笔下的人与事与物满怀敬畏之心,才会走过疾病这一人性的阴面,敞开自我并与世界上的不幸达成谅解。总的来说,这篇散文难得的地方在于,除了其情也深、其文也真之外,还有一份对周围世界充满善意的理解。此外,这篇散文在行文上素朴而安静,如夫子所言,恰哀而不伤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