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夏天
2018-11-09李然
李然,著名青年相声演员。1982年生人,自幼酷爱曲艺,早年随马增昆先生学习评书。后从师于北京曲艺团快板艺术家王文长先生,学习李派快板书的演唱。
2002年转攻相声,受到了刘洪沂、姜昆、李金斗等多位相声名家的悉心教导,后拜在相声名家孟凡贵先生门下,成为相声第九代传人。
李然是一名优秀的相声演员,同时也是一名出色的节目主持人。北京电视台当年的《现在行动》,以及后来的《拍宝》、《最北京》都是他创办并主持的品牌栏目。
本期“星·美文”栏目特别编发李然写的一篇《北京的夏天》。
北京夏天的早上,我印象中总有一股西瓜皮的味道,可能是植物混合了凌晨的露水所产生的。今天早上又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也想起很多小时候过暑假的情景。九十年代初,我大概八九岁。住在北京西单附近的一个大杂院里。早上是一天最舒适的几个小时,太阳还没有那么毒辣。蚊子也都下了夜班,趴在纱窗上休息了。起床也特别的简单,短裤跨栏背心一套,拿着牙缸子、毛巾在院里的水管子旁刷牙洗脸。有的时候赶上人多,就先放下手头的东西,回家撕一节卫生纸(那会好像叫豆纸)去胡同里的厕所蹲坑儿。您可别以为,到那儿就准能蹲那儿。有时候也要排队。因为一胡同就这一厕所,早上是它一天使用的高峰,大伙得轮着来,你蹲完了我在蹲。所以北京人也幽默的管叫它“伦敦”。因为人多坑儿少,坏小子们就想出了个坏注意叫“憋老头”几个人占着坑儿就是不起来,外面的大爷弄不好就得回去换裤子。引来他们的一阵坏笑。有人说北京人早上甭管在哪见着,都会问一句“您吃了吗”。其实这是一种误解。问这句话一定是看您刚买早点回来。虽是没话搭拉话,但也透着一份和气。
我那个时候早上方便完、洗漱已毕。便拿着家里大人给的钱就要去胡同口的早点摊吃早点去了。要上一碗现包现煮的馄饨,多放点冬菜。在来上两根油条,夹点咸菜丝儿。吃饱了喝足了,家里的大人也都去上班了。脖子上挂着门钥匙的我们这些孩子们,就要开始这一天精彩了。我有个发小儿,模样长的特别像冯巩先生。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特别喜欢和他聊天,他也特别喜欢和我聊天。聊的内容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但我记得我们俩会经常在一起说相声。而且说的有模有样,我们会拿两把院里大妈凉的墩布戳在地上,用墩布杆当麦克风对着说上它几段。当时院里的街坊们不管大人孩子好像都特别爱听相声,那会的相声也都非常的脍炙人口,每个人都能说上几句经典台词。有的时候我们俩还会为谁是捧哏谁是逗哏争论半天。当时的电视还是生活里的主要娱乐工具。虽然没有现在的电视大,更没有现在可选择的节目多,可它一定比今天看着过瘾。上午九点半电视里暑假剧场开始了,我们也就不在院里侃大山了。赶紧麻利儿的回家开电视,不是你在我家看就是我在你家家看,反正大人都不在家。一看就是一个上午。电视里的《小龙人》、《家有仙妻》、《封神榜》等都是我们80后关于夏天最美好记忆的一部分。羡慕小龙人里那些小伙伴间的友谊,期待着自己长大也能娶像何丽丽那样的一个仙妻,做梦都梦见自己成了会飞的雷震子。至于暑假作业,那是头开学几天的事,现在和我们根本就没关系。
中午到了饭点,我一般都回家吃饭,饭是昨天晚上大人给留出来的。蒸锅已经架好在煤气灶上,一层饭一层菜。点着了煤气等个10分钟就能吃了。家长上班前也一定干叮咛万嘱咐你热完饭菜关好煤气。吃饭对我而言是味蕾的享受更是精神的享受。因为收音机就在身旁传出了动人的评书故事。直到今天我一个人吃饭时还爱听蜻蜓fm。当年小桌支好喽,把饭菜摆上桌。隔着纱门外面就是院子,我就坐在纱门的另一边。从门口路过的街坊大爷们,总要驻足看看我吃饭,还和我逗几句闲篇,大概的意思是说我人小胃口大之类的,我非常不乐意听他们说这些,后来都躲到睡觉的屋里去吃饭,这也是我为数不多关于夏天不太美好的记忆。吃完了饭,听完了书。又在院里集合了,每天的项目不一样。但夏天里最爱玩的游戏是打水仗,一人一把滋水枪。滋水枪多是手枪的形式,有透明和不透明的两种。在院里水管子那灌满了水,把塑料冒一盖就可以开练了。后来有人拿春节没用完的欢乐球灌上水扔出去砍人,管这个叫水雷,威力可就比滋水枪大多了,在后来有人用一大截气门芯灌水,把气门芯撑到透明。举着它滋人,这要让它凿凿实实的滋上那准得来个透心凉。至于可以加压的机关枪式滋水枪,出现的很晚了。价格也非常的高昂。夏天的中午特别的炎热,孩子们却全然不觉,很投入的玩着游戏,有的时候是有剧情的,故事大都是电视剧里的经典桥段,整个中午就这样拎着滋水枪你追我赶,从院里跑到胡同里。嘻嘻哈哈,大喊大叫。直到有街坊的爷爷被我们的欢闹吵醒了午休,出来朝我们骂上一顿,大家才悻悻散去。
散去可不是回家,我们有时会去西单购物中心闲逛,当年在我们心里,那是比西单商场要高级很多的地方。因为那里有一个扶梯,我们会坐着它来回的上上下下,并且莫名的哈哈大笑。还能玩出各种花样,比如从正在下行的电梯往上走。可每回玩的高兴时,总会有带着红箍的商场管理员把我们吓唬走。当时购物中心里的冰激凌特别的好吃,一个冷冻玻璃柜里放着几只铝皮桶,桶里里放的就是五颜六色的冰激凌。经常会看到有人手里托着个小纸碗,里面的冰激凌都是一个球一个球的。有一次我和小伙伴儿兜里揣着两块钱决定尝尝这高级冷饮,因为当时一只冰壶才买两毛五,我们就问售货员阿姨多少钱,阿姨告我们两块。嘿,你说她怎么知道的咱兜里有两块钱的。两快就两块吧,谁叫咱们馋呢。于是阿姨问我们要什么色的,一种色代表一种口味。我说一色一个吧。阿姨把盛的满满的冰激凌碗递到了我的手里,我把两块钱递到了阿姨的手里。阿姨的脸色当时就变成了青苹果口味冰激凌的颜色。阿姨说孩子我们是一个球两块,不是一大碗两块。因为我们实在拿不出再多的钱,也就只好给人家退回去了几个球。回家的路上还在互相的埋怨,俩块钱能买多少冰壶呀!
除了西单购物中心,灵境胡同也是我们下午经常去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卖玩具和漫画书的。当年小叮当还叫机器猫,大熊还叫野比康夫。两块五一本已经是大价钱了。可说来有趣儿,学校发的课外书,家长催着一学期都看不完,自己买的半天儿准翻完喽。要想在看下一集,就只能等着攒够钱了。为了把这本书的价值最大化,胡同里的孩子们经常会互相串着看。好像也因为换书的事情打过架,但很快都能言归于好。我们也会小心翼翼的把书看完,压倒写字台玻璃板下面一会儿,然后去找卖书的大爷说买重了,想换一本。大爷会拿起书翻一翻。这也是我们最紧张的时刻。他看看确实没有看过的痕迹,就允许我们换一本。听到他同意之后心中的喜悦难以言表。有马上能免费看新一集的高兴,也有诡计成功的得意。但现在想来,卖书的大爷未必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只是看不影响下次销售,也就不和我们计较了。
从灵境胡同回到家已近是下午六点多了,家长们也都差不多下班回来了。我们自然也要收敛些,在家玩玩小霸王游戏机。总之会安静一会儿。夏天的晚饭,北京人爱在院里吃,有的甚至于爱在胡同里吃。我的那个像冯巩先生的小伙伴非常的瘦。他说他的瘦全是因为我,因为据他说,我们在很小的时候,每次,当他在家门口端着碗吃饭,我都会在家门口,坐在小尿盆上痛快。因为我们住斜对门,他一看见我,就不想吃了。久而久之就瘦的皮包骨头了,直到今天也没怎么胖。时间越来越晚了,晚饭后的我们又活跃了起来,好像把家长已经下班回来的事情又给忘了。先是在胡同里打打羽毛球或乒乓球。咱國家这两种球出成绩,是有道理的,那真是全民运动。羽毛球上房了,经常还要搬梯子往下够。我也特别想上房看看,可大人一再嘱咐我不允许我上房,怕不安全掉下来摔着,也怕把人家房踩漏了。玩捉迷藏也是那个时候夏天晚上的一件乐事,因为院里基本上没有灯,有很多黑暗的角落可以隐藏自己。藏在一个角落,马上就要被人找到的那一刹那,是最近张和令人兴奋的。我有一次藏的太好了,以至于小伙伴们都找不到我,到后来可能就把我给忘了,我在一个旮旯躲了很久很久都没人过来。等我自己出来时发现,他们已经都散场回家了。夏天是离不开水的。晚上玩回来,我会用一个红色的塑料澡盆放上水,在放上玩具。在里面泡着,直到家大人催促几遍后,才从水里出来。擦干身上,抹上痱子粉花露水。躺在草凉席上听着电扇转动时传出的嘎啦嘎啦的声音,一会就睡着了,梦里还在想着封神榜、小龙人、何丽丽以及冰激凌的味道。美好的一天,希望每一天都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