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恋故乡的小河

陈金明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唐代诗人贺知章这首《回乡偶书》，对于我这个卫国戍边、戎马一生的游子来说，可谓感同身受。近日回乡探亲访友，目睹故乡巨变，寻觅儿时的足迹，搜索童年的记忆，悲喜交加，感慨万千。

我的故乡在冀西北一个偏僻山村，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靠地里刨食维系生活。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村里的乡亲们吃的是窝头、红薯就咸菜；住的是低矮阴暗的土坯房；穿的是自家纺织的粗布衣裳；外出主要靠两脚步行。经过几十年来发展，村民的思维方式、生产方式、生活方式都发生了深刻变化，已由原来的单一农业生产，变为农、工、商多种经营。山里开起了石材矿，河滩办起了沙料场，农田盖起了小作坊，路边成行的大树砍掉了，代之以排排商铺、饭馆。家乡富裕了，人们的钱包鼓了起来。吃，主要以细粮为主，辅以各种蔬菜、肉类、禽蛋；住，大部分人家搬进了宽敞明亮的新砖房，有的還盖起了二层小楼；行，家家都有自行车、电动车，有的开上了小汽车。然而生态环境也发生了惊人的变化。村里两口吃水井，一个干涸，打不上水来；一个水质变浑变味，无法饮用。村里村外垃圾遍地、污水横流，春夏季节蚊蝇成群叮咬，秋冬季节纸屑、塑料袋满天飘飞，特别是令我魂牵梦绕的故乡的小河，更是满目疮痍，惨不忍睹。河岸成片的树林、稻田，变成了坑坑洼洼的采沙场，宽畅的河流变成了不足两米的污水沟，清澈的河水变成了黑色泥浆并散发着刺鼻的腥臊恶臭。触景伤情，更激起我对童年时代故乡小河的思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姓甚名谁，不知源自何处，也不知流向何方，故乡的小河从未停下她奔波的脚步，永远不知疲倦地唱着欢歌，带着笑语，哗哗啦啦地从村前的山脚下流过。河流随山就势，弯弯曲曲，宽窄不等，深浅不一，宽处达两百米左右，窄处不足五十米，深处没过成人头顶，浅处湿不到裤管。河水冬不结冰、夏不断流，水质清澈见底，鱼翔虾游清晰可见。远处蜿蜒起伏的群山，河中成群游动的鹅、鸭，河岸葱茏的花草、白色的沙滩、黄色的稻田、成行的杨柳，呈现出一幅立体的山水画。

那时，故乡的小河是人们天然的洗衣池、晒衣场。凡是家里需要洗洗涮涮的衣物，都弄到河边来进行。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婶子、大娘们筐子里背着、篮子里？着要洗的衣物，三五成群相约来到河边，分别就近搬一块鹅卵石当做凳子，坐在先前搭好的有一定平面的洗衣石前，挽起衣袖裤腿，有说有笑地洗起来。那个年代，故乡的小山村还没有洗衣粉、洗衣液、洗洁精等这么多洗涤用品，经济条件好的人家有块肥皂也舍不得放开使用，只是在衣领、衣袖处或浅色的衣物上涂涂，更多的是借助草木灰、碱面以及木制棒槌的敲打和付出更多辛勤的揉搓，加之缓缓流动的河水，旋转跳动的浪花，同样能把衣物洗刷荡涤得清新、干净，而且冲、泡、洗、涮、甩干、晾晒一条龙，多个环节一气呵成。大家相互间你帮着洗洗，我帮着涮涮，她帮着拧拧，边洗着衣物，边说说笑笑地唠着家常，不时抬头望着远处满山的绿树鲜花，听着哗啦啦的流水声和林中的鸟鸣，辛苦和劳累被惬意和欢乐所取代。那刚刚洗净、拧干的各种颜色、花纹的被套、床单、衣裤等，晾晒在河滩的草丛中、沙石上 ，远远望去，像白云、像彩虹、像晚霞，构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故乡的小河是村民露天的浴场。记得小时候，每年四月底到九月初，便是故乡小河沸腾的日子。高温的天气，人们在田间劳作，带着满身的灰尘和汗水，到河里洗个露天浴，那感觉就一个字“爽”！特别是对于七八岁到二十几岁的青少年，故乡的小河更是他们嬉戏、娱乐的天地，大家成群结队一丝不挂地跳入清凉的河中，虽然都没有经过专业的游泳训练，但由于在河水里玩耍久了，也都会个狗刨、仰泳、潜泳什么的，有的还能游出个千儿八百米远，也有的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百八十米远的地方才露出头换口气。小伙伴们在河水里游着、叫着、说着、笑着，互相追逐打闹着，把故乡的小河搅腾得碧波荡漾、浪花朵朵，那溅起的水点，就像抛洒的颗颗珍珠，在阳光的照耀下，赤橙黄绿青蓝紫，五彩缤纷。故乡的小河白天是男人们的洗浴场，傍晚则是女人们的“华清池”，这在故乡已是不成文的规定。夏季天长，晚霞未落，天性爱干净的女人们便带着洗澡用品和换洗的衣物，结伴来到小河边，你帮我冲冲头，我帮你搓搓背，毫无顾忌地讲着女人们之间才有的话题。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们一起洗澡更是热闹非凡，那欢声笑语、虫叫蛙鸣，汇成一曲快乐的交响乐，回响在故乡晚间的河畔，白天的辛劳和烦恼，被流动的河水冲刷得无影无踪。

故乡的小河是不竭的宝藏。那奔流不息的河水，滋润着两岸千顷农田，哺育了一代又一代父老乡亲。她不仅给人们的生产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也促进了周边生态环境的优化。记得小时候，村里的乡亲们外出没有带水的习惯，人们上山割草、砍柴或田间劳作渴了的时候，便蹲到附近的河边用手捧起水就喝，有的干脆跳到清澈流动的河里，嘴巴直接伸进河水，咕咚咕咚地喝个痛快，那份清爽、那份甘甜令人回味无穷。六七十年代日子过得不太富裕。然而河中的小鱼、小虾等丰富的水产品，给人们的餐桌上增添了美味佳肴，也给人们的精神生活带来了希望。那时的春末到秋初的这段时节，人们中午在河水中洗浴纳凉的同时，广泛开展的一项娱乐活动就是捉鱼虾比赛，看谁在一定的时间内捉住的鱼虾数量多、个头儿大。特别是在学龄期孩子们的暑假，摸鱼捞虾便成了一项有趣的游戏，有的扎到河底的鹅卵石下摸鱼，有的在靠近岸边的草丛中捉鱼，有的用粗些的铁丝制成的鞭子在浅水区打鱼，有的用笊篱或固定在手柄上的丝网捕捞河虾，还有的将河流分叉的上游拦流堵截，竭泽而渔，不一会儿，鱼虾便在干涸的河床里蹦跳起来，束手就擒。人们用河边垂柳的枝条或大头的长颈水草，将鱼虾穿成长串儿，相互炫耀着战果，兴高采烈地满载而归，既可以让一家人打打牙祭，又可以拿到路边或集市上换点零花儿。由于河里的水产自然生长，个头没有多大，但种类繁多，单是鱼类就有白条、红鲢、鲫瓜、鲶鱼、嘎鱼、泥鳅等等，另外还有河虾、河蟹、贝类，偶尔还能捕到甲鱼。那时故乡的人们虽然缺吃少穿，生活拮据，但故乡的小河像一座丰富的宝藏，无私地赐给了人们物质财富和精神慰藉。

故乡的河，美丽的河，你赐予我母亲的乳汁，给予我童年的欢乐，你哺育我茁壮成长，塑造我健康的人格。多少次梦回故乡的小河，你还是那么清秀靓丽，还是那样奔腾欢歌。我思恋你呀——故乡的小河，愿你从沉睡中苏醒，祝你在圆梦中复活。时代在呼唤蓝天白云，故乡必将再现青山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