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陷阱
2018-11-09海宁
海宁
第一章
真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听完乌云的“伟大计划”,张桓白皙的脸庞毫不掩饰地开始泛红,浓眉下漂亮的大眼睛也愈加深邃起来,连那张唇形特别好看的嘴巴都不像平常闭得那么紧了,微微开启了一条小缝儿,似乎有无數缕贪婪的气息拼命向外挤,想拦都拦不住。
原来,乌云工作的银行保险柜里有一只客户以九千万贷款抵押的青花瓷瓶,市场估价约两亿人民币。还有一对玉佛,抵押价是五千万,市场估价约一亿一千万。这两件国宝级古董在网上都“有名有姓”,有登记、有注册。只要能送出境外,价值比市场估价还要高。当然,如此贵重的东西保管措施也相当够级别。保险柜设了三把钥匙,由乌云和另外两位副行长分管。但是,开保险柜光有钥匙还不行,还得有三个人的指纹和虹膜。另外,开锁密码由行长本人掌管,这几个条件缺一不可。不过,在一次乌云和行长单独喝酒时,她趁行长喝得五迷三道,竟然顺利套出了保险柜密码,这样就省了一道工序,同时也更增加了她的野心,只要她和另外两位副行长到齐,就能将宝贝取出来。当然,促成另俩人合作是个大工程,中间的难度可想而知。这还只是其一,就算得手,如何将宝贝运出境外更是一件难事。谁都知道,如此级别的国宝在所有海陆空口岸都不可能顺利出境,这就涉及偷渡了。而且,买主是否好接洽、交易是否安全,这都是尖锐的问题。
对,没错,乌云要张桓帮她把宝贝干出来,事成之后赃款一人一半,这笔钱足以为她那已经无路可走的、赌得几乎可以用腐烂来形容的人生搭一块跳板,开一条逃命的窄路,挣扎着活下去。
当然,张桓是了解乌云的真实情况的,她身为某银行的实权副行长,却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输了十几个亿的公款,尽管目前她还有办法去遮掩,但遮得住一时,遮得住一世吗?也许就在下一秒,嘎巴一声,随便一个环节断链,立马就得响炮。不拼一下子咋整啊!难道非要等到东窗事发去把牢底坐穿吗?虽然她是富八代,祖上就是王爷,堪称特旗第一大家族,但在党纪国法面前,招牌似乎不管用了,为自己的行为埋单才是铁定的结局。她能坐以待毙吗?当然不能,面对生与死,谁都有权搏一下子,这是必须的。
她能找张桓一起干这么要命的买卖,当然不是头脑发热,理由相当充分。一个月前,在她输得几乎要跳海的时候,全澳门的档口都不借钱给她翻本了,是张桓这个身背几千万巨债的漂亮男赌鬼连蒙带骗,甚至连百达翡丽名表、爱马仕腰带和韦途手机都当了,最终给她凑了五百万港币翻的本,否则那次输掉的一亿港币就足够提前让她东窗事发的了。所以,她深念这个豪气的、只是在赌桌上认识的东北汉子。她永远忘不了他穿着十几万一套的深蓝色阿玛尼西装,却连腰带都没有的样子,真是滑稽、可气、可爱。当时他就那样真诚地看着她,三十七岁的脸上胡茬儿泛着淡淡的青光,相当坦荡、相当无畏地说:“乌云,我一个刚出狱不到半年的劳改犯子,掏弄几千万全输这儿了,一屁股债,脚下的路比鞋都窄。按理说我比你还没活路,但我毕竟还没有死的心,咋地也不能瞅着你出了赌场大门就去跳海。拼一家伙,赌你一个活命的机会,输了大不了我多背五百万的债……”
虽然这五百万乌云当晚就还给张桓了,而且还多给了他五百万,于情于理都堪称豪气,应该不欠他啥了,但她依然觉得他这个人可以托命,把命托付给他都值得。如果不是怕过不去眼前这道坎儿,她真想把所有钱都给他,不为别的,就为这个男人敢在生死面前舍己为人,这就是对一个人本性最好的证明。所以,她在人生最险要的隘口选择跟他合作,这也是一种托命,以命相托。
但张桓绝对想不到这一点,因为在他心中,乌云只是一个与自己“有来有往”的朋友而已,比普通朋友近了一些,但跟肝胆相照还差了一步。原因是她骨子里的贵气一直是他这个“草根”流氓的自卑源头,两者之间隔着一道轻易无法逾越的鸿沟。所以,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两个人能真正地肝胆相照,他觉得那是自己高攀,有损尊严。但朋友还是做得的,尤其在互惠互利的基础上。
一天前,他受乌云邀约,带着生死兄弟石虎从北京乘上飞往特旗市的航班。当时他以为乌云要请自己帮她追几笔债,解决她的难题的同时,也能挣几炮于自己来说够分量的大钱,好渡过输得要死的难关而已。但没想到,她真正的目标竟然是价值三亿多的两件国宝。
飞机不到一个小时就落在了特旗国际机场,乌云笑吟吟地在出口相迎。一个月不见,她越来越往巨型富豪上打扮,一身名贵的紫色套裙,能挂上物件的地方都挂上了价值不菲的零碎,珠光宝气,叮当乱响,好像这是要告诉人们她到底趁多少钱,反正累瞎眼睛也看不出来她几乎输掉底儿了,这才是真格的。张桓向她介绍完小号“巨灵神”一样的石虎,三人上了一台银色宾利跑车,向市区驶去。
张桓坐在副驾驶位上看乌云,发现她的面容已经遮不住三十六岁的年纪,眼角的细纹比上次见面明显了一些,强颜欢笑时脸上稍厚的脂粉有些起皱,连身上特别浓郁的香水味儿都遮不住内在的愁苦气息。她今天的头发显然是刚在美发店做的,特黑、特亮,全是小碎卷,很均匀地垂着,像刚煮的方便面。但是,无论张桓看出了多少破绽,都破坏不了她原始的美艳。匀称的五官仍带着源自优秀基因的亮点,口鼻小巧,眼大眉弯,瓜子脸更是按最佳比例打造的,尖润的下巴和适中的额头之间形成了最完美的弧度,就像她那堪称丰饶的腰身一样,绝对曲线流畅。这种不可动摇的资本给了她相当坚定的自信,那双稍显干涩的美目在望向张桓时,不失时机地漾起可怜的春露。
车子驶上高速,乌云接连侧脸看了几眼张桓。无论有多少愁苦,当女人见到让她心情好的男人时,依然会绽开笑容,哪怕只是一瞬。她启动鲜红的嘴唇,轻松地说:“呵呵,张总越来越英俊啦!最近很滋润吧?”
两个人的交谈还停留在走肾不走心的阶段,张桓微笑着说:“乌总也越来越漂亮,最近喜事连连吧?呵呵。”
“唉!哪来的喜事,每天都愁得吃睡不香。看看,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头发都白了一大片,今天刚染的。”此话就像导火索,一下引爆了乌云的愁烦,眼神也随即黯淡下来。
这种话就比较接地气了,唤起了彼此间同病相怜的感觉。张桓凝着眉头语重心长地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赌的事儿就别再想了,我俩这次来,你就不用客气了,需要我们办的事情你就说吧。”
“不忙,不忙,呵呵。”
“嗯,听你安排。”张桓微笑了一下,目视前方。
特旗是个大型城市,街宽楼密,像个钢筋混凝土垒建的牢笼,将无数生灵围在其中,任岁月去吞噬,任善恶去衡量,就是不任生灵自己去支配,福兮、祸兮,等待而已。
宾利跑车招摇过市,甩在车轮后面的全是艳羡的目光。乌云把张桓和石虎带到了本市最高档的海航大酒店。大堂男经理像见到亲奶奶一样恭迎乌云。此时此刻,这个雍容华贵的美丽妇人又忘记了压得她将要窒息的愁苦,高昂着尊贵的头颅,优雅又傲慢地冲西装狗般的经理说:“打开我的套房,在旁边再开一个标准间。”说完,她像检阅一样环视了一圈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厅。
张桓最看不惯的就是她这一点,这也是两个人一直没“尿”到一个壶里的原因。
男经理深鞠了一躬,说了声“好的,乌总”,快步在前边领路。这时,又跟上来两位身着红色旗袍的迎宾小姐,弯腰伸手,将众人迎至电梯口。
乌云的套房相当气派豪华,是常年包租的,在酒店的最顶层。自打跟身为厅级高官的丈夫离婚,她就几乎以此为家。这间套房价格不菲,设施相当完备,几乎超出了五星级酒店的规格,常年包租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养活十家普通百姓足够了。
乌云不愧为远近闻名的败家娘儿们,她那种张扬的个性是生在骨子里的,不挫骨扬灰是治不住的。经理从她手中接过一张贵宾卡,转身去开另一间房。张桓摆了一下手,冲经理说了句:“等一下。”然后看着乌云说:“乌总,我和石虎住一间房就行,不用再開了吧?”
乌云不解地看了张桓一眼,似乎责怪他的唐突一样,在他眼里“点拨”了一下,眼波比在车上时又温润了一些,显得很有水分。对等待命令的男经理说:“开去吧。”接着看了眼石虎,用特哥们儿的口吻对张桓说:“两个大男人,出门在外,该放松就放松一下,住一起不方便,呵呵。”话语间那种若无其事的样子就像她也是个男人。
张桓没有再拒绝,与石虎一前一后随乌云进了套房。
进房之后,张桓才知道不再开一间房真不行,房间里许多东西都是乌云的私人用品,内衣、化妆品之类的都在视线之内,简直就是一间豪华套房式的闺房,显然,她本人今天也要住在这里。除了她的私人用品之外,房间里还有一些电动车、塑料枪炮之类的玩具。看张桓一脸的不解,乌云笑着说:“这是我儿子的,八岁了。他平时在奶奶那里生活,每周我都把他接到这儿亲热一天。呵呵。”
张桓点点头。
稍坐一会儿之后,乌云带两个人赴接风晚宴。
这场晚宴更能满足乌云的虚荣心,她开车载着张桓和石虎从城东一直开到城西,来到本市档次最高的食府“天降贵人”大酒店。这里跟她家差不多,不但地下停车场有她的专用停车位,餐厅里还有一间为她特设的包房,在一排大包房的最里侧,相当豪华、相当幽深,光那个神秘劲儿就值点儿银子。三人被女经理引到包房门前,乌云红光满面地对张桓说:“这个包房虽然小点儿,可是,一旦有客人要用,经理必须先打电话向我请示,确定我不来才敢卖给别人……”她那种自豪的样子很容易让人想起旧社会的土豪劣绅。
三人落座后,一直陪在乌云身边的女经理哈着腰身,脸上的笑容相当亲切,跟见了娘娘似的,恭敬地问:“乌总,要不要上您的八件套?”
“张总,看看你们二位喜欢吃什么?”乌云说着优雅地冲女经理一挥手,女经理马上把转桌角落里摆放的深红色大菜谱双手递到张桓面前。
张桓看了几眼就传给了石虎。五大三粗的石虎接过菜谱看都没看就递还给女经理,憨声憨气地说:“我不会点,只管吃!”
一句话把乌云逗乐了,女经理掩了一下嘴,腰又往下哈了一点:“乌总,您看……”
“那就上我的八件套吧。”
乌云的面容被包厢里的水晶灯一照,妖冶浓艳、华贵雍容,那种富贵的气息使整个空间都显得格外华丽。无论明天多悲惨,今夜的好光景还是让她大大地满足了一下女王般的优越感。
乌云和女经理口中所谓的八件套,其实就是八大盘菜肴,都是牛腱、羊头、舌、心之类的巧加工,味道确实不错。
乌云一边给张桓和石虎让菜,一边介绍这个八件套,她说这都是满汉全席的主菜,宫廷御制,是当地菜系的极品,极具蒙古族特色。
酒水是特酿,石虎一沾唇就赞不绝口,咂着嘴说:“这酒真够劲儿,什么茅台、五粮液的,跟它没法比。”
他和乌云可都是喝茬子,半个小时左右,张桓一两的杯还剩一半,两个人就启开了第二瓶。晶莹剔透的甘醇液体在玻璃杯里稍一停留,就被两个人三口两口灌进肚子。一时间,大碗喝酒、大块儿吃肉的豪放在包厢里精彩上演。
张桓胃口虽好,但酒量不行,乌云也不强劝,一切凭他随意。她自己倒是一边口若悬河地大提她的当年勇,一边跟石虎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不过,无论喝还是说,她表面上是把石虎这个酒友当主角,实则她的眼睛和嘴巴一直都对着张桓,焦点相当明确。由于侃侃而谈和酒精的综合作用,她的脸涨得通红,散发着热量烘烤着张桓。迷离的醉眼荡漾着波光,很丰富很丰富地抛洒着她的喜怒哀乐。随着话语的增多,座椅也被她挪到了张桓的旁边,还用手臂支着脸,彻底地把身体转向张桓,原来一米半的距离现在只剩下了一尺半。说到动情处,她抓着张桓的手背,性感的嘴唇都快贴上张桓的面皮了,一个劲儿地喷着酒气问:“是不是?你说是不是……”
面对她这个状态,张桓只能不住地点头应和,嘴里半个多小时重复的就是几个字:“是……是……对……嗯,对……那可不……”
这种情况下,还得说一下乌云的酒量,三瓶特酿石虎喝了一瓶左右,张桓喝的可以忽略不计,其余的全部灌进了她的肚子里。不过,她并没有醉得一塌糊涂,好像她对酒精的把持有个上限,到了那个上限,酒精就会自动失效,起到的作用相当于白水而已,润肠,排毒。自打第二瓶酒下肚后,她就面红耳赤地贴近张桓,一直到第三瓶酒喝光,她都保持着这个最想贴近的姿势。虽然舌头有点儿硬,说话有点儿语无伦次,但她的思路还是清晰的,要表达的东西都能表达出来。她这前后两个小时左右的倾吐,基本内容就是她曾经多么多么辉煌、多么多么地惹人瞩目、曾经帮助了多少多少人,甚至,都把谁谁谁扶植成了著名企业家。结果,后来她走下坡路了,这些受她恩惠的人统统地开始忘恩负义,昧着良心在她求助的时候推托躲闪。更有甚者还在她背后捅刀子,散布谣言,说她被执法机关控制了,弄得她非常被动,险些真的出问题。说着说着,她竟潸然泪下,用畅快淋漓的痛哭讲诉着世态的炎凉,人心的不古……
一番哭诉,弄得张桓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眼神软软的。乌云看到他眼里涌动着柔情,受到鼓励,一下趴到了他的肩上,耸动双肩哭得更厉害了。
张桓在轻拍她后背时,肩膀下意识地挺了挺,这是明显的拒绝,他觉得这种亲密于两个人的关系来讲,有些不合时宜。
此时虽然酒醉,但乌云还是知道保持女性的矜持的。她抬起了刚趴舒服的身体,讪笑一下,意思是都怪酒精给闹腾的。这时,她扭头一看,才知道自己忽略了石虎的存在,很是不好意思,蒙眬着醉眼说:“对不起,失态了,呵呵。”口齿不是很清晰,眼皮也显得很重。
随即,她眼含深意地看了一眼张桓。张桓会意,只能配合,看了一眼吃饱喝足的石虎。
粗中有细的石虎更是会意,马上拿起包,毫无醉态地说:“乌总、老大,你们继续聊,我先回房间躺会儿,这酒有后劲儿啊!”说完绕过桌子就往外走,黑色衬衫和黑色西裤把他衬得如同一截黑色铁塔。
乌云抿着嘴笑得很憨甜,漂亮的面颊缓慢地扭向门口,硬着舌头礼貌地说:“能找回酒店不?不行的话,我叫个司机送你回去?”
石虎打开包房门,说:“能找到,能找到,你们聊。”说完轻轻关上房门。
石虎一走,格局变了,变回了刚刚“乌云伏肩”的状态。她又借张桓的肩趴了一会儿,张桓也任由她趴着,一动不动。不过气氛有些不对,少了悲伤。乌云趴了一会儿之后自己起来了,歉意地冲张桓一笑,摇晃着去了洗手间。
这时,张桓接了一个电话,是他一个马子打来的。这个女人是北京某区级检察院的检察官,名叫方琼,三十三岁,妩媚、风骚,又极具心机,穿上制服端庄犀利,换上便装立马妖娆蹁跹,专门勾搭别人的老公、男友,直至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认识张桓,才彻底被治住了“妖性”。尤其跟张桓去澳门玩了几次之后,她相当瓷实地被这个东北悍匪的胆略和机智征服,把所有心思都投在这个凝聚了所有女人想象的男人身上,连他那一屁股巨债和浑身上下的匪气都成了不可多得的优点,爱得连脚趾甲都开了花,仿佛离开一刻就得死。这不,张桓刚离开她的被窝几个小时,她就频频温馨致电。软声细语起了一会儿腻,两个人挂断电话。随后,她又发来一条短信:不准偷腥儿,我感觉得到。
张桓回复:放心吧,闲不住,呵呵。
气人,不理你。哼!
…………
十多分钟后,乌云回来了,她很自然地双手扶了一下张桓的肩膀,刚好看见张桓正在编辑的短信内容:“睡吧美人儿……”
她曾在澳门见过方琼和张桓把袂相依,笑了一下说道:“‘美人儿这个词用在你女朋友身上真的不夸张,她真是位难得的美人儿!”说完坐回椅子上,眼里闪着浅浅的醋意。
张桓抬头一瞅,发现她好像在洗手间补妆了,酒也醒了不少,变回了一个面色微红的华贵美人。
见她清醒不少,张桓收起手机,喝了口茶说:“乌总,说说正事儿吧,需要我做什么?”
乌云用手指挡了一下嘴唇儿:“嘘,隔墙有耳。这里不安全,我们回房间说。”说完冲门外喊了一声:“服务员,签单!”
她不埋单,而是签单,这么说来,她在大多数人眼里还是叱咤风云的女富豪,这件华丽外衣下面腐烂的暗疮被她掩盖得挺巧妙。
虽然她较之前清醒了一些,但仍是醉步蹒跚,尤其出了酒店被徐徐的晚风一吹,腳步明显踉跄,如果张桓不扶她的话,很有摔倒的可能。但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反正张桓的怀抱被她占了一大半。
成年男女如此肌肤相拥,多少会产生些反应,张桓下意识地控制着自己,均匀地调整着呼吸。
而乌云却不然,她任由荷尔蒙在身体里泛滥,越来越近地往张桓怀里贴,而且还刻意按压揉摸,大有顺势而为的意向。这就让张桓为难了,他的动作虽不明显,但确实是在抵挡。
这一切只说明一点,那就是张桓骨子里仍是稍稍尊重方琼对自己的感情的。当然,或许也是他珍惜自己和乌云的纯洁友谊,再或许,仍是两个人间的层次感令他不太适应。
可乌云却把他的拒绝当成了男人不可多得的保守品质,更加“甘之如饴”。
面对乌云的醉态,张桓认为应该喊代驾送自己和她回酒店,他刚冲恭敬相送的经理一开口,克制着醉态的乌云马上制止了:“我能行,放心,在特旗没人截我乌云的车!”说完,她摇晃着爬进驾驶位,有些蛮横地启动了车子。
张桓犹豫了一下才坐进副驾驶,上车他就问:“乌总,这能行吗?”一脸地担忧。
“别叫我乌总,叫我格格。”真是酒后吐真言,她一直认为自己是皇族血脉。说话间,车子驶了出去。
也许,被常人看作的疯狂是最好的状态,乌云开着宾利跑车在城市宽阔的主街上时快时慢地画龙,幸亏这个时候车不多,否则,再好的驾驶技术都会出意外。她不但特意重轰油门,还打开车载音响,就着狂野的音乐摇头晃脑,大声跟唱,显得相当兴奋。这还不算,她还双手松开方向盘,用高耸的胸部控制转向,龙画得更加蜿蜒。这可把张桓吓坏了,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不停地规劝。但乌云却一个劲儿地让他放心,没事儿,自己一喝高了就这么干,不会出问题。可能是车中的两个人都福大命大,最终,跑车在闹市区以七八十迈的车速开了半座城,一直开到海航酒店的停车场都没出现一点险情。老天保佑!
当乌云把车停好之后,她竟然说自己下不来车了。张桓绕过去打开车门,半拉半抱地把她弄了出来,一直到房间她都是这样依偎着张桓。
进了房间,张桓把她往大床上一放,说道:“乌总,你睡吧,我去石虎那屋。”说完转身要走。
听了这话,一直是醉态的乌云霍然坐起,舌清口利地说:“哎,张桓,别婆婆妈妈地行不行?我乌云就那么不招男人喜欢吗?爷们儿点儿,今晚咱们就好好乐乐,我心里太苦了,安慰安慰人家不行吗?”她说得义愤填膺,好像多正义似的,眼神都不躲闪。
张桓转过身,真诚地看着她,平静地说:“乌总,我很尊重你,也不是我装清高,方琼只能算我的一个马子,她对我那么好,我在外面仍然拈花惹草。但是,我总觉得你我之间有一种超越男欢女爱的感情,像兄妹。我这次来想赚点钱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为了帮你,诚心诚意地帮你,你明白吗?”
乌云听得出张桓的话发自肺腑,她站起身,一下抱住张桓的脖子,喷着稍轻了一些的酒气说:“张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是我真的特别特别地想跟你欢爱一夜。真的!我没奢望第二次,只是一夜!你知道吗?我都一年多没有男人了,离婚之前我很爱玩儿,想得到谁,我就能得到谁,而且我一直养了一个男人,一个很漂亮的男人。你都不会相信,我对他好到了什么程度,买车买房,连他爹妈都是我给买的高档住宅,对他比对我儿子都好。这几年花他身上的钱好几千万,他在外面花天酒地,我也都原谅了他,甚至他吸毒骗奸女学生被抓起来,都是我托人把他弄出来的。我这样对他,一直以为他会对我死心塌地,没爱情也算有交情吧?所以,跟老公离婚我一点儿都不痛苦。结果这个白眼儿狼发现我经济上出现了大问题之后,开始偷我、骗我,而且还远离我,甚至都开始敲诈我!最近一年,他不但不陪我,还总威胁我,不是要绑我儿子,就是要告发我。一次比一次多地向我要钱,我的心凉透了!真的,弄得我连男人都不敢接触了!太可怕了!男人在我心里犹如吃人的野兽……”乌云说着伏在张桓的肩头抽噎起来。
“现在他手里有多少钱?”张桓听得眉头紧锁。
乌云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他也赌,还吸毒,现在好像连他父母的房子都输没了,昨天还给我打电话逼我要钱呢!”
“要多少?”
“现在他也知道我没钱,要个十万八万的。”
张桓推开乌云,坐在沙发上,点着一支烟,吸了两口说:“你打算怎么办?”说完眼睛盯着乌云。
“唉!我能怎么办,他还不是最大的障碍,摆脱他就行。我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投案自首,在监狱过下半辈子。另一条路……”乌云欲言又止。
张桓深沉地望着她,这个美丽的女子的肉体是否完整他不得而知,但他却知道她的精神和心灵上早已经千疮百孔了。这样的她相信一个人太难了。
乌云慢慢走近张桓,通体的浓香让张恒想躲开。但是,他真不忍心去冷落一个比自己还悲惨的人,那样似乎就是落井下石。于是,他任由乌云抚摸着自己的脸庞……
抚摸是那样地醉心,那样地动情,无法不撩动人的心弦,但张桓的眼神却很茫然,明显是被动的。不过,即使被动,他也没有躲闪,更没表现出厌恶,这让乌云大受鼓舞,她一边痴痴地爱抚一边喃喃地说:“张桓,今晚我们不说别的了,你好好安慰一下我好吗?我没有奔头,我好渴望……”说着眼泪滚滚而出,无尽的哀伤在流淌……
张桓的眼睛斜望着别处,面颊被哭泣的乌云捧在手上,酒气淡淡地弥漫在周围。他这样的男人是不缺美貌女人的,除了方琼之外,他曾经品尝过的优质女人多了,但眼前这个乌云他是不想要的,他也说不清为什么,纵使她很美,很有味道,但是他就是对她提不起采摘的欲望,对她只有友情或亲情。难道为了怜悯、为了义气,今夜要把自己当慰问品奉献出去?
乌云见他有些走神,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说:“张桓,我不美吗?”
“美,很美……可是……”张桓不知怎么说下面的话。
“呵呵,别可是了,我没奢望你能像对你女朋友那么对我,男人很好入戏的,我来侍候你好不好?我只想欢乐一夜,我苦的没法……”乌云说得太真切了,摇着头使劲儿憋住哭泣。
张桓收回斜望的眼神,心情沉重地说:“你去洗洗澡吧。”说完,他凝神地看着可怜的乌云,内心沒有丝毫要品尝女人的冲动。
乌云去洗澡了,走得很急,一点都没显出醉态。
张桓伫立在窗前,看着城市璀璨的夜景……
第二章
几分钟后,乌云从洗手间出来了,她轻步走到张桓身边,抚弄着刚吹干的头发,身上清香了许多,酒味儿也不见了,润泽丰盈的身体只围了一条浴巾,呼之欲出的感觉和方琼有的一拼。贴在张桓身上的胸颤颤地耸着,脸上的脂粉不见了,反而耐看了许多。洗却铅华之后,女人反而让男人更踏实。
张桓合上了窗帘,柔和地看着她。她痴痴地迎接着张桓的柔和,看得入目三分,两手柔柔地搭在他肩上,小声说:“张桓,你是男人中的极品,这是我最幸福的一夜!”说完开始解张桓的衣衫……
继而,她疯狂地索吻,她缺吻,缺N的N次方个吻,渴望这个男人用细密的吻熨平她心灵的褶皱……
接下来,默契的游戏开始了,她遒劲而生猛,疯狂侵略这个男人,直到一次次瘫软下去。
这个“季节”的女人如狼似虎,张桓倾注的心血创造了他本人性爱史的新记录。他本以为乌云一次之后就心满意足了,没想到他刚要迷迷糊糊睡着,她又发动突袭,直到天放亮,两个人才彻底睡熟。
过度的体力透支让张桓睡得极沉,直到下午一点才醒过来。睁眼一看,乌云早已不在了。他开机后打电话把石虎从隔壁叫了过来,石虎一进屋就羡慕地对还赖在床上的他说:“老大,昨晚累够呛吧?”
张桓点了支烟,神情倦怠地说:“这娘儿们活得比咱们惨多了,从头到脚就一个字儿,‘苦。她把所有的压抑都他妈释放在我身上了,好悬没把我折腾死。不过她倒是挺够交情,前些日子白给了我五百万块钱。冲这个,咱们也得帮她——你吃饭了吗?”
“早晨垫补了一口,寻思中午等你一起吃呢。”石虎递给张桓一瓶矿泉水。
张桓洗漱完,两个人去酒店餐厅吃午饭。这时,乌云回来了,一夜的肌肤之亲让两人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她坐在张桓身边亲密地说:“没多睡一会儿呀?我还准备等你醒了带你去吃韩国菜呢!”说完把稍显滋润的脸向张桓靠了靠。
张桓喝了口啤酒,和乌云热切的眼神碰了一下,说道:“吃啥都一样,咱们以后吃路边的小吃就行,省点儿钱给你儿子吧。”
提到儿子,乌云的眼神黯了下来,她把放在桌面的手臂垂到了膝盖上,甩了一下头说:“吃完咱们回房间,我和你说点正事儿。”
“嗯。”张桓答应了一声,快速地吃着饭菜,他预感到乌云的“正事儿”肯定又大又吸引人。
他预感得没错,乌云的正事儿就是要盗走金柜里那三件国宝,这无法不让他这个大男人大吃了一惊,同时也让他激动不已,夹着烟的手指不停地弹动,烟雾在他脸上萦绕开来,散发着迷人的浓香。他翘着的二郎腿也频繁又有节奏地抖着,脑子里飞快地做着运算。
对巨额金钱的向往,像一根干燥的火柴,轻轻一划,点燃了张桓深藏的野心。
在缜密思忖的同时,张桓瞟了几眼一直凝望自己的乌云,他心想,这娘儿们真疯了,姑且不说盗取、运输和交易能否成功,一旦案发,单就这件事的性质,就够掉脑袋的了!可想而知,什么样的绝境,才能使一个富贵显耀的女人如此疯狂、如此铤而走险?
看来乌云真的是无路可走了。张桓捻灭手中的烟蒂站起身,手插裤兜走到窗前,凝眉眺望远方,伟岸的背影如泰山般稳重。
此时,他心里有一千张算盘噼啪作响。目前自己的债务都是要命的,一个月之内不打回东北滨城一千万块钱的话,冒险借钱给自己的那位国企领导弄不好就废了。当然,自己也够呛。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两个人一起完蛋,还不如自己干一票救下领导,然后自己亡命天涯。这样最起码不丧良心,是死是活都没把人丢在“家”里,没有毁掉一直把自己当干儿子看待的国企领导的信任和器重……
良久,乌云来到他身后,轻轻环住他的腰,面颊贴紧他的后背,柔声说:“张桓,这个世界上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如果此事能成,我就出逃。不成我就死,我可不想下半辈子都在监狱中度过。”
“那你儿子呢?”张桓转过身。
乌云看着他的眼睛说:“我父母和兄弟姐妹虽然都跟我断绝来往,但是我儿子他们还是会管的。”
张桓双手按着她的肩,眼神无限真诚地看着她,看了有半分钟,沉着地说:“乌云,别管怎么错,人到这地步也是被逼无奈了。说说你的计划,如果可行,我就舍命陪君子!”虽然在室内,但他那凛然的豪情仍然猎猎生风。
乌云一下扑到他怀里,埋起脸,无声地悸动……
张桓温柔地拥着她,这种感觉很让人哀伤,好似一个断肠人陪着另一个断肠人去迎接下一次断肠。
乌云的泪水打湿了张桓的衣襟,悲伤在传染中会更加悲伤,张桓的心也在下沉,眼眶里也有苦咸的东西在流动。但他强忍着,男人不需要用泪水来诉说哀伤,必须挺起脊梁,面对一切,把一切扛起来。
一个人伤感时心灵是美丽的。良久,乌云抬起泪眼滂沱的脸,深深凝望张桓。
此时的她看起来顺眼极了,没有了往日的虚伪浮华。张桓用手指揩了几下她脸上的泪水,坚定地说:“都说自作孽不可活,但是我们造了孽也不能自杀呀,怎么也得拼一把!别哭了,咱们好好研究研究。”说完拉着乌云坐回了沙发上。
乌云用纸巾擦着眼泪说:“这事儿我考虑不是一天半天了,很多细节都反复斟酌过。只是我一个人完成不了所有步骤,一直也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其实第二次见你我就有种感觉,觉得你有可能成为让我信任的人。但事情太重大了,一直……一直到了今天。你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吧?”说完直直地盯着张桓的眼睛。
张桓皱了一下眉,稳重得有些发冷:“我是三岁孩子吗?两个人办的事,最好别让第三个人知道。石虎跟着我十几年了,是我最信任的人。但我如果不说,他就不会多问,只管去做。没看你一说谈事儿,他直接就回房间了吗?”
乌云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起身为张桓拧开一瓶矿泉水,浅色套裙把她包裹得匀称风雅,俏挺的臀部弥漫着诱惑……
张桓接过水喝了一口,若有所思地问:“你现在不用天天上班吗?”
“偶尔去点个卯,我主要是在外面跑客户,那两样东西都是我手中的大客户抵押的。”乌云坐在张桓旁边,一只手搭着他的肩,看着他浓密的眉毛。
“东西的抵押期还有多长时间?行长和副行长都是什么情况?”张桓侧着脸问。
乌云拿过张桓的烟,点了一支叼在嘴上,眯了一下眼睛说:“时间倒是够用,都是两年抵押期,现在还剩一年多,过期不赎我们银行就会拍卖。关键我不知道自己能挺多久,十月份银行回收贷款的时候我就会露马脚,所以得抓紧时间。我们行长是个老狐狸,但是他从来不打我的主意,我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因为我手里掌握着他挪钱的证据。不过,他那儿没油可榨,现在比我强不了多少。炒股、投资房地产,赔的赔、被套的被套。最近我用的钱都是从他那里暂借的,他好摆平。另外两个副行长,一个是我姐儿们,也赌,但玩得不大,手里也不宽裕。她对我的事知道一点点,不过不要紧。另一个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有点背景,整天就琢磨行里年轻漂亮的女职员,是个典型的老色鬼。”乌云说完起身自己也拿了瓶矿泉水,喝了一口坐回沙发上。
张桓站起身踱着步:“要想得到咱们想要的东西,对这几个人得使用非常手段,这些都不难。关键是买家和运输的问题挺难,不能在国内交易吗?”说完他双手抱在胸前,看着沙发里的乌云。
乌云起身走到张桓面前,眼睛在张桓脸上有内容地转着,一边伸手抚摸他的腰身一边说:“买家不敢在大陆交易,港澳地区也不行,估计会选择东南亚国家。”
张桓一边皱眉思索一边用一根手指按着她饱满丰挺的胸部,在一按一弹中感受着弹跳的肉欲。乌云微微喘息起来,抚摸他腰臀的手移到了前面。张桓望着她睫毛弯翘的大眼睛,心情在燃烧中下沉,他不知道这个站在悬崖边的美丽女人还能饱览几回人间的春色,趁现在有机会,自己尽量多给她一些吧。
有柔情鼓动的躯体是有灵性的,缠绵起来才特别生动。乌云在此番被“扶贫”的过程中,品尝到了比昨夜那场巅峰盛宴更加巅峰的感觉。她知道,这是因为掺入了男人的用心。
良久,张桓仰靠在沙发上,那种优秀男人在遭遇重大事件时特有的深沉感弥漫了整个空间。
“我问你,你从来没联系过买家吗?”张桓点了一根烟。
“我只是用虚拟网名和海外的古玩界人士接触过几次,那些人很厉害的,锁住话题就不放松。几次之后,我就不敢再聯系他们了。不过,国内的玩儿家倒是有能联系上的,但人家也只敢在境外交易,而且全是找中间人代理。”乌云说完又从张桓的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点上。
张桓思索了一会儿,眼神坚定地看着乌云说:“这样,你先在网上找到宝贝的图样,一定要完完全全一比一的比例,然后找个高人仿制一套赝品。你如果不方便出面,能联系到人也行,我派人办这件事。另外,你要严密掌握行长和另两位副行长的行踪和日常生活习惯,我负责联系买主和运输路线,办妥当之后,我会马上返回来弄东西。从今以后你千万不能再赌了,一把都不行!还有什么补充吗?”
“我如果有机会见到宝贝,把它偷拍下来行吗?”乌云的眼神光芒闪烁,相当地兴奋。
“有机会的话拍下来也可以,万一有用呢!赝品做完之后通知我。我策划了两套方案,第一套是制造机会调换宝贝。第二套方案是同时控制他们三人,逼他们和你一起取出宝贝。不过,哪套方案实施完,你都得出逃,我也得走。”张桓说得简单明了。
“那样的话,我就坑了你一辈子!”乌云有些动情。
“到时候多分我点儿钱得了!呵呵。”张桓表现得很轻松。
乌云又一次抱紧了他,使劲儿用面颊摩擦他的胸口,不说话,就那样来回摩着……
张桓享受着温存,平静地说:“我卡里有一百五六十万块钱,月底之前我才急用。做赝品啥的都需要钱,不行的话你先拿去,我好说。”说完这些话,他的胸口被乌云摩擦得更紧了,他也紧拥着乌云。
“小钱儿我能弄到,你不用管我。实在不行,我还有车子,能押几百万。好几套房子都让我卖的卖、押的押,现在只剩一个小地方了,还被那个白眼儿狼霸着。我平常也只能住这里,反正房钱是一年一结,到时候再说呗!今晚我给你点好东西,你拿到北京先变成钱应应急,只是……”乌云欲言又止。
“只是啥?”张桓追问。
“只是东西都在我那个小房子里,白眼儿狼一直都在惦记。”乌云有些为难。
“啥东西?能值多少钱?”
“是几件翡翠饰品,买时花了一千八百多万,现在增值了,能卖更多。但是出手不易,我联系过几个人,他们明知道我缺钱才急着出手,故意往死里压价,所以我一直没出手。今天就全给你,你拿到北京试试,卖多卖少应急呗!”乌云的话语中带着柔情。
张桓一听,这可是大好事儿啊!情绪立马高涨,骨子里的贪婪像喷泉似的噌噌往出蹿,很快便把低落的烦愁赶走了。同时,他也非常感激乌云对自己的信任和深情厚义。从而证明自己当初真没看错,乌云不但善良,而且更是个有情有义的女人,如果不踏上赌博这条不归路的话,那该多好啊!各方面条件堪与她相提并论的能有几人?好好活着得多牛啊!放着好日子不过,专找窄缝往地狱里钻,怨得了谁呀?有句话说得真对,很多时候人的行为根本不能用理论去诠释,也不能用道德去衡量,只能用鬼使神差去解释了,真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物质再幸福,精神也不一定就愉快呀!
张桓抚摸着她的头发,觉得她此时的发香比任何时候都清雅。拥着她的身体,也觉得比任何时候都柔软,都有弹性。看着她的脸,似乎也漂亮得有些离谱,这种感觉让张桓对自己都有些陌生。
晚饭过后,乌云开车拉着张桓和石虎出了城。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特旗市的灯火飞快地向车子后面跑,像前方有洪水猛兽一样。出城大约五公里左右,车子拐下公路,向一片别墅群驶去。
此时的夜是静的,别墅群远离都市的喧嚣,显得更静,只是不知道这一栋栋三层小楼里都上演着怎样的人间百态。这些色彩不同的窗帘把窗子里的灯光五颜六色地展示给有心情欣赏它的观众,却没有把窗帘后面的真实生活告诉人们。
车子停在了一栋没有亮灯的小楼前,下车之后,张桓有些不解地问乌云:“这就是你说的小地方、小房子吗?”他眼睛里蕴起一丝茫然。
“嗯,对呀!怎么了?”乌云边答边掏出钥匙打开院门。
张桓看了一眼石虎,语气有些失衡:“看见没,比篮球场都大的房子,她们叫小地方,这就是有钱人和咱们的区别!”
石虎撇了一下嘴:“她这一个小地方比我家五个房子都大!”
乌云听他俩这么一说,笑了一下没有作声,似乎这种常被人看作颇具技巧性的恭维她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一点都不新颖。院门打开之后,她带着他俩进了屋,一路上到三楼。一楼和二楼都是只开了走廊和楼梯的灯,房间的门有的关着有的没关,乌云看都没看一眼。张桓和石虎倒是略向开着门的房间探了探头,借着走廊的灯光,他俩看到里面的装修很豪华,只是有的房间比较零乱,像个单身汉的住所。三楼是顶楼,是一整间的厅房,似乎要的就是这种宽敞。铁皮防盗门紧锁着,乌云先输入了电子锁的密码,然后用一把奇形怪状的钥匙在下面的锁孔里搅了半天才把门打开。门一开,一股霉气扑面而来,乌云扇了几下手掌之后,在门旁的墙壁上摸了几下,按亮了灯。
这间厅房有六七十平方米大,几扇窗子都被厚厚的窗帘遮得密不透风。张桓过去拉开窗帘,发现窗子紧闭,窗栏内侧还焊着拇指粗的钢筋,防范相当严密。而且墙角还有两个摄像探头,无死角地監控着整个房间。看了几眼之后,他把窗帘再拉严。
室内的装修很豪华,家具都是实木的,搭眼一看就价格不菲。大床上套着深褐色床罩,好像暂时不打算住人的。石虎站在门口没动,在张桓打量房子的时候,乌云用一串小钥匙打开了深色的大衣柜。但里面露出的不是一排衣物,而是一个一人多高的大保险柜,通体都是铅灰色。按动密码时,乌云刻意用身子遮住了石虎的视线,却放入了张桓的目光。张桓向乌云走了一步,沉声问:“那小子啥时候回来?”
此时,乌云已经解开了保险柜的密码锁,正要扳动旋转把手,听张桓一问,她停下手中的动作,侧着头说:“这个时间他在别墅区的酒吧里赌球,我是给别人打电话确认他不在才带你俩来的。”说完瞟了一眼门口的石虎。
张桓马上冲石虎说:“石虎,你到房门口守着,别出大门,有人回来就放他进来。”
石虎点了一下头转身下楼。
石虎一走,乌云往张桓怀里扑了一下,张桓刚要伸手抱她,她却快速抽身,扭开了保险柜,好像这一扑给了她一个重大的决定。
张桓一看,偌大一个铁柜,除了下面的格子上放着一排大小不一的红色锦盒之外,空空如也。乌云把锦盒一个一个地递给张桓,张桓把它们都摆到床边的一张方桌上。锦盒都不太重,拿在手里一点也没有心跳加速的感觉。当乌云谨慎小心地把它们一一打开之后,张桓的眼光亮了,里面躺着的东西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碧绿深邃,像凝固的绿色液体在禁锢中流动。张桓不懂翡翠,但是,一眼也能看出它们不是俗品,那种摄人魂魄的翠绿岂是平凡材质所能雕琢的?
乌云侧头看了一眼张桓的表情,得意地问:“怎么样?是不是好东西?”
张桓撇了撇嘴,咂了两下舌头,不无欣赏地说:“嗯,一看就是好东西,哪儿整来的?”说罢,他双手拿出一串白金项链,那上面镶着十二颗钮扣大小的翡翠,颗颗距离相等,做工相当考究。他仔细欣赏着,那种举珍托宝的小心翼翼十分明显,仿佛手掌上是一滴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圣水,生怕有所闪失似的。
乌云好像也被珍宝滋润了,甜着声音说:“这九件东西是我三年前从日本拍回来的,每一件都是精品。这条项链当時花了四百三十万。看,这是发票。”说着,她从空锦盒底部拿出一张粉色香纸打印的单据给张桓看。张桓接过来一瞅,上面用中、日、英三种文字分别写着它的产地和价格,确实是四百三十万人民币。
看张桓眼放异彩,乌云又从一个小一些的锦盒里拿出一只剔透的绿色手镯,爱不释手地摆弄着说:“这只镯子五百万整,就这一只,是我准备将来送儿媳妇的。看!它的腕口多小,得遇有缘人才能戴上!喏,我就戴不上。”她边说边拿镯子往自己左手腕上比量,身子往张桓胸前歪着,脸侧向灯光最亮的角度,满是陶醉。
张桓从她手上轻轻地接过翠镯,先让手掌感受着它的丰润,然后又举在眼前,冲着灯光眯起眼睛细细地欣赏。
乌云用白皙的手指顺着镯子的圆弧比划着说:“看这水线,缅甸最好的翡翠也就是这种了!”眼睛里映出了一个小小的绿镯。
张桓不住地点头。
接下来,乌云把另外几件翡翠饰品也拿出来和张桓共赏一番,还挨个用发票对了一下它们的价格。那几件有胸牌、扳指,还有长命锁……价格都在一百万左右,张桓拿起哪件都赞不绝口。
他当然会赞不绝口,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和珠宝扯上关系,那种置身瑰宝世界的感觉可不像去金店那么浅淡、那么与己无关。因为金店里的东西再多再好都不是自己的,纵有兴趣也是走马观花而已。但今天就不同了,这些宝贝马上就归自己处置了,换句话说,马上属于自己了!此时他的心情是相当激动的,恨不得马上带着宝贝走掉。只有让它们离开原主人的视线,那种归属感才是自己想要的。
乌云很得意地看着张桓,微笑着说:“这些东西到啥时候都是钱,到北京后,价格相当了再出手,少赔点儿不怕,差太多就让人心疼了!现在玩儿这些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好东西却越来越少。”她边说边和张桓一起小心翼翼地装盒……
都装好之后,乌云找出一只精巧的小皮箱,让张桓摘下墙上三幅裱好的小画,一起放到里面。这种小画张桓第一次见,每幅也就一尺见方,画的都是牧童骑牛、少女采荷之类的东西。画很淡,他也不懂画,更看不出哪里珍贵。乌云接过三张画卷在一起,放到箱子里之后,对张桓说:“这是范大师的真迹,市价几万一平方尺,送给你收藏吧。除了这些,屋里再没啥值钱的东西了,门我都不用锁了。”
正说着,张桓的手机突然响了,是石虎打来的,他马上接通。石虎小声说:“回来一个人。”
张桓说:“你藏好,别动他!”随即挂断电话。
一听这话,乌云紧张起来,眼睛睁得很圆。
张桓沉稳地看着她,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沉稳地说:“没事儿,拎着箱子。”说完走到窗前,把紧闭的窗帘拨开了一条细细的小缝儿,侧身向外窥探……
院门外,一个人影相当自如地拍了几下宾利跑车的顶篷,弄得报警器哇哇乱叫。然后,他抬头望了望三楼亮着灯的窗子,快速地打开院门走了进来。
张桓拉了一下乌云,示意她拎着箱子走在自己身后。乌云抓住他的胳膊,他回头用镇定的眼光安慰了她一下,刚小声地说出一个“别”字,楼下便传来一个男人有些尖细的声音:“乌总大驾光临,怎么不来个电话呢?我好准备个烛光晚餐哪!是不是最近赢了大钱,来救济旧人……”这句腔调满是无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断了,因为说话的人抬眼看见了屹立于三楼门口的张桓。
这个人一下僵住了,文了眼线的眼睛怔怔地望着张桓,刀切般的瘦脸被灯光一照,更显白皙。匀称的身段也有些单薄,从某些角度来说,这是位美男子,只是太缺乏男子汉气概了,典型的小白脸儿。很多时候,男人如果长相太完美的话,就残废了。不过,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这样的男人不用拼搏、不用奋斗,光指着迎合女人就能活得相当滋润。
但是此时,他的美貌却害了他,对张桓这种嫉恶如仇的人来说,本质坏的人外表越完美就越可恨!
张桓冷着脸一步一步迎着美男子恐惧的目光往下走,仿佛猛兽在逼近猎物。
此时美男子站在拐上三楼的缓台上,他看着眼露寒光的张桓双手插着裤兜儿,威风凛凛地一步步压向自己。他害怕了,战战兢兢地张开嘴巴只说了一个“你”字,就被张桓当胸一脚。他铿的一声仰面摔倒,哎哟两声,顺着台阶骨碌到下一个缓台上,刚龇牙咧嘴抬起脸,步子铿锵有力的张桓已经来到他面前,双手依然插着裤兜儿,笔直的双腿让人隔着西裤都能看到紧绷的肌肉。张桓沉声喝道:“跪直溜地!”
美男子双手捂着胸口,咧着嘴都快哭出来了,睁着惊恐的眼睛乞望着张桓,颤抖着说:“大哥,我……”
“我”字也是刚出口,张桓抬腿踏在他脸上,哐的一声,他后脑勺磕在墙上。霎时,鼻孔蹿出的鲜血顺着张桓的鞋跟儿往下滴答。他嘴里哎呀一声,嘴唇贴着张桓的鞋跟儿哀求:“大哥!大哥!有话好说!”
张桓用皮鞋尖在他脑门儿碾着,压低声音:“说他妈的啥啊?跪好!否则踢瞎你眼睛!”语气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毒。
美男子立马双手离开张桓的皮鞋,撑着地面把蜷坐的双腿跪好,双手抱拳作着揖,没命地乞求:“大哥饶命!大哥饶命!”
张桓收回脚,美男子的下半张脸血红一片,他哆嗦着嘴唇:“我错了大哥!我错了……”
话没说完,张桓又一脚狠踢在他胸口,啊的一声,他捂胸歪倒。张桓双手插着裤兜儿,用鞋尖点了一下他的额头,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起来,跪好!告诉我,你错哪儿了?”好似得不到满意的回答,他就要吃人了。
美男子一手捂胸,一手吃力地支起身体,缓慢地完成了跪姿。鼻子里的血涌得很旺,与他的眼泪混成了显著的水流,他倍加小心地颤抖着说:“我不该偷乌总的钱,不该……不该那么对她……”
刚说到这儿,张桓的脚又狠踢在了他痉挛的胸口上。这回没停,一下接一下地猛踢,整个空间都是“哐……哐……啊……啊……”的声音。张桓就那样一声不吭地踢着,双手一直没有离开裤兜儿,雪亮的灯光将他黑色的皮鞋照得贼亮,随着踢动,一闪一闪地。美男子的花格衬衫上面沾着鲜红的血液,在灯光下融汇成一幅色彩斑斓的抽象畫,是可以抖动的那种。
当张桓踢到二十几脚时,停了下来。美男子不叫了,也不用手遮挡胸部了,他双眼紧闭,只有微弱的呻吟声传出嘴角,那里渗出一缕血线。
借着灯光,张桓可以看到他眼皮高速地抽动着,像紧缩的心脏。
这时,石虎大踏步从楼梯跨上来,粗着声音说:“咋的,这小子死啦?没死透我再补几脚!”说着抬起腿。
但脚还没落下,美男子突然睁开有些散光的眼睛,有气无力地将双手推挡在胸前,微露红色的牙齿,结巴着说:“没……没……没事儿,大哥……没事儿,真没事儿。”
张桓冷冷地看着奋力挣扎着想坐起来的美男子,沉声说:“你给我听好了,我限你三天内搬出去,你和乌云的事儿就彻底翻篇儿了。从今以后,你要是再敢给她打一个电话、再敢在她面前出现一次,看见这只脚了吗?还穿这双皮鞋,我活活踢死你!你也可以报警,看看警察找我们快,还是我们弄死你快!”
说完,他冲石虎说:“让你的人瞄着他和他的家人,敢嘚瑟给他灭门!反正也不差多整死几个!”
石虎一点头:“得嘞,放心吧老大!”说完照着美男子大腿狠狠地踢了两脚。美男子“哎呀”“啊”地大叫了两声,双手捂住腿上被踢的地方,好像心口的巨痛被腿上的疼痛代替了。
这时,张桓冲美男子一声断喝:“转过去!把脸贴墙上!”然后扭头向三楼门口看了一眼。
接到张桓的眼神,一直双手捂嘴的乌云微微猫着腰,低头拎着箱子紧张地走下来。当走到张桓身后时,她用手遮住脸,像躲避尸体一样躲过了脸贴墙壁的美男子,地上的一摊血液格外惹人注目。
乌云拐下二楼之后,张桓才一步一步走下去,双手依然插着裤兜儿。
等乌云发动了车子,石虎才跨着大步走出院子。他钻进车后座对副驾驶位的张桓说:“老大,这瘪犊子都尿裤兜子了。幸亏你有准儿,换成我的话,弄不好几脚就得把他踢死!呵呵。”话里带着没机会动手的遗憾。
张桓没有回头,看着后视镜说:“我在监狱这几年你也行了,总干仗都没打死过人。哪像我,两脚踢死一个,赔了三百万还蹲了七八年笆篱子!呵呵。”
“哼!这七八年啥事儿都是我在外面替你处理,练也练出准头了!哈哈……”
这哥儿俩你一句我一句地一直唠到车子开回酒店,轻松又兴奋。但乌云的精神仍然很紧张,眼神在开车时闪着明显的慌乱。幸亏路程不远,否则张桓都得让石虎替她开。张桓明白,一个女人面对这种场景肯定会受到一定的刺激,男人再畜生,毕竟也和她肌肤相亲过几许。看着这个男人险些被打死,女人心里必然会乱的,除非她也是畜生。
当晚,张桓就订了第二天上午返回北京的机票。有这批宝贝在身边,他总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一遍一遍地看表。乌云则恰恰相反,她好像珍惜生命一样珍惜着和张桓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手和嘴基本没怎么离开张桓的身体。两个人在缠绵的间歇谋划、在谋划的间歇缠绵。谋划得很缜密,缠绵得也很疯狂。那种得过且过、活一天少一天的消极和面对生死存亡的抉择,让他俩将对生的留恋和对快乐的追逐都在谋划和性爱里疯狂地释放着。直至天亮,两个人才沉沉睡去。最后是石虎狠狠的砸门声才将这对疲惫的男女叫醒,张桓和石虎也才赶上回北京的飞机。
飞机是上午十点起飞的,中午十一点刚过就到了北京。
结果这批翡翠跑遍了整个古玩城都没卖出去,这玩意儿跟古玩字画一样,都是有价无市,每个摊位的老板都一个态度,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要卖就按十分之一的价格放下,不卖走人,恕不奉陪。这险些没把张桓气死,刚开始那几近沸腾的期望值落到了冰点。
最后,还是在方琼的帮助下,这批翡翠加上三幅字画才以抵押的形式在一家正规的典当行变成了一百五十万人民币,而且每个月要付六万多的利息。
美梦落空,抓紧干正事才是首选。张桓和石虎乘飞机南下,先在广东茂名的一家地下工厂里定制了一批专业设备,然后又通过九曲十八弯的人脉,联系上了一个境外的古董贩子。当乌云的仿品准备好的时候,张桓和石虎也跟古董贩子在云缅边境洽谈完毕,东西一旦到手,就在边境线上交易。之后,两个人返回广东,准备取货。
工厂地下室里,张桓对定制的东西进行了严格检验,结果令他非常满意。交付完货款,两个人带着一大包东西住进了一家宾馆。
宾馆房间里,张桓拿出那套按石虎的规格精心定制的假发、仿真面具、胡须、平光老花镜,还有超薄橡胶手套。经过一番装扮,昔日的石虎不见了,站在张桓面前的俨然是一位六旬老者,一点儿石虎的影子都没有。石虎照着镜子里这个与自己风马牛不相及的老头嘿嘿地乐了半天,一个劲儿地夸张桓的想法周到,也夸做这套装备的人手艺精湛。他相当得意地说,这笔昂贵的费用花得值,太他妈值了!如果再穿上一双大号的鞋,走路再躬点腰、驼点背,任谁也无法想到,这个六旬老者是他石虎,孙悟空的火眼金睛都白搭。高兴之余,他非拿出为张桓定制的那套装备,也要张桓装扮上看看咋样。
因为这些东西都是可伸缩的精细制品,张桓装扮上之后,效果比石虎还好。为了不出任何纰漏,张桓拉着石虎的耳朵叮嘱:“从现在开始,一直到行动结束,除了晚上睡觉之外,只要出房门,必须以这套装扮示人。而且凡是摘下手套摸过的地方,都要把指纹擦掉。尽量少开口说话,甚至挖耳屎、吐痰、擤鼻涕都要在水池边进行,尽最大可能别留下自己的任何痕迹。另外,从现在开始,咱俩要断绝和其他人的联系,常用手机现在就关掉。就是咱俩互相联系,也要用特意准备的专用手机和手机卡,听到了吗?”
“明白,放心吧!”
最后,张桓转圈检查了一下石虎的假发,连面具的边缘都检查得相当仔细,最终发现没有露出半根毛发,他才满意地点点头。
当然,石虎也检查了他的装备。
此次关机,张桓以大众理由通知了一下应该通知的每个人,只是没有通知方琼,因为他觉得自己走上了一条远离正常人的歧路,疏远爱着自己的女人似乎是种善举。
休息了一夜,天刚亮,张桓就铺开了一张早就准备好的交通图,让石虎戴上连老年斑都非常逼真的超薄橡胶手套,用手指尖在交通图上一站一站地指出换车地点。之后,两个人带着所有装备,扮成老头,从茂名出发,到一个城市换一辆出租车,直奔内蒙古特旗市。
经过几天的跋涉,两个人早已习惯了一个六旬老者的起居。出租车在距离特旗市三十公里的小镇停下。为了减少曝光率,与乌云相邀后,两个人步行赶往见面地点。
小镇的夏夜是清凉而宁静的。一路上,两个蹒跚老者不时地假装闲聊,尽量避免与行人对望。两个人身上也相当轻便,石虎背着的包里只装着两个人换下来的衣物,张桓手里仅拎着一个帆布手袋,里面装的是本次行动必备的精密“武器”。
出了镇子,两个人顺着田间地头向前走着,蝉叫蛙鸣交奏着田野的夜曲,一派国泰民安的景象。当他俩来到与乌云相约的岔路口时,乌云开来的黑色丰田越野车已经等候在那里了。车灯没开,借着夜色,乌云端详了两个老者好一会儿才犹豫着打开车门。两个人上车坐定之后,乌云收起惊疑的目光,看着两个人脸上堆起的皱纹和下垂的眼袋,还有那身老人才穿的廉价衣裤,尤其是每人一副的老花镜,让她在脑子里与自己认识的两个人一对比,放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她把脸伏在了方向盘上,好一会儿才抬头,故作严肃地问:“请问,哪位是张桓先生?”
此时的张桓不苟言笑,正色说:“现在进城安全吗?”
乌云脸上的笑容仍没收干净,边发动车边说:“进市区肯定是有监控的,仿品放在我的别墅了。现在我们过去,今晚你俩就住在那儿。”
张桓沉稳地说:“我们一路到现在都没留下丝毫痕迹,你要尽最大努力避开人眼和监控,能绕道就绕道。”
乌云眼神很坚定:“我保证从现在开始,到你们离开别墅,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为了掩人耳目,我事先把跑车停在别墅院里,然后趁天黑才开着这辆不常用的车出来的。”
张桓和石虎对望一眼,两个人同时点了点头。
越野车悄悄驶进别墅区,开得很慢,无声地开到了别墅前。乌云下车轻轻打开院门,然后回身上车,将车子开进车库。这时,张桓和石虎才悄悄下车,直接从内置楼梯上到了二楼。
乌云随后上楼,检查完房门,她又拉严了二楼的窗帘,这才进到里间把灯打开。此刻从外面看别墅,只是漆黑的一片,丝毫没有人活动的迹象。
这间屋子原先是小白脸儿的卧室,他搬走之后,乌云简单收拾了一下,一切整洁如新。乌云先拿来一些水果、饮料和塑封食品,让张桓和石虎吃喝,然后她自己上到三楼,搬下两只非常结实的轻金属箱子放在地毯上。
张桓和石虎边吃喝边看着她把青花瓶和玉佛的仿品拿出来摆在桌子上,接着,她又打开另一只镶着保护壁层的空箱子,让张桓检查。
张桓一口干掉了手中的果汁,轻轻掂起一尺半高的青花瓷瓶,细细地观看。这东西果然做工精巧,细腻的手感让人不由自主地加着小心,青白花纹上的奇鸟异兽栩栩如生,相当精美。张桓翻过来倒过去地把瓶口和瓶底又看一遍,用手指探了探瓶口内壁,犹疑着问:“真品和这个一模一样吗?”
乌云肯定地说:“不但花纹,大小尺寸丝毫不差,如果不是绝对厉害的专家做鉴定,砸碎了都看不出毛病。看这只玉佛,用的材质相当上乘,重量更是分毫不差。别看是赝品,一样具备收藏价值。”说这话时她的样子颇为得意。
张桓放下青花瓶,抚摸着圆润质感的玉佛,皱着眉头问:“做这两对东西花了多少钱?”
“三十五万。”乌云甩了一下头发。
张桓退坐在床上,望着一身黑色休闲装的乌云,他知道这个既美丽富贵又悲惨可怜的女人已经孤注一掷了,不由得感觉自己肩上的压力又重了许多。他站起身,用“苍老”的手掌拍了拍乌云的胳膊,冲着石虎说:“石虎,现在你应该明白咱们是在干什么了吧?”
石虎叠换了一下二郎腿,像一个洞晓天机的老圣人一样拿着腔调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该死该活屌朝上。老大,你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其他的休要问我!”说完又重重地呵呵呵呵笑了几声。
张桓没有笑,眼神诚恳庄重,冲忍俊不禁的乌云说:“我们哥儿俩一半为钱,一半为你!”
乌云看着这两张“苍老”的脸,收住笑容,无言地激动起来,扭头出了房门。
不一会儿,她手里拿了一瓶白酒和三只杯子回来,咚咚地把三只杯子都倒满了,豪爽地举起杯:“来,咱们干一个,别的不多说了,全在酒里呢!”说完率先咕咚咕咚地把整杯白酒灌进肚子里。
张桓再不胜酒力也不能拒绝这杯酒,他和石虎也豪迈地大口把酒喝干了,刺喉的辛辣使三人都禁鼻皱眉。喝完酒,石虎拿起果盘中的一个苹果大咬了一口,边嚼边说:“你俩研究吧!我去旁边屋里睡了。”说完起身走了出去。
石虎一走,屋里剩下的这对男女情绪开始向某一点凝结,他们相互对望,静立了半晌,然后才各自往前迈了半步,胸挨胸贴在一起。此时的乌云放下了所有的虚伪,她认为这才是此生活得最真实的时刻。
张桓配合着她的手,一层一层地卸去自己的伪装。当他还原成那个令乌云着迷的男人时,乌云开始一件一件地褪去自己的衣衫。片刻,她饱饱满满地在张桓面前展露着自己的肥美。然后,她痴望着张桓,拉着他的手覆盖向自己的肉体……
第二天早上,乌云開车出去了,开的是停在院子里的宾利跑车。等她中午回来时,开的是一辆黑色的路虎大揽胜。这款顶级越野车一直是石虎的梦想,他在滨城时开的是一台国产的越野车。他跟张桓叨咕好几回了,一旦发了财,他石虎啥也不要,就要一台路虎大揽胜。从窗子里看见乌云从车上下来,他眼里放着光,兴冲冲地对仰在沙发上凝神思考的张桓说:“老大,东西到手后,是不是开这台路虎去云南?”
张桓闭着的眼皮狡黠地微动了一下,夹着为难的口气说:“这台车只能开一段路,中间得换车。”
石虎眼里放着馋光:“咱们三个人换班开,整到地方得了!”
张桓仍没睁眼睛,皱了一下眉,假装不耐烦地说:“等这事干成了,给你买台新的,天天让你到大沙漠里去越野。但是,干大事绝不可因小失大,绝不可掉以轻心。”
“嗯,人家知道。”
两个人正说着,乌云手里提着两塑料袋餐盒进来了,她一边往出拿饭菜一边说:“我这边全准备好了,明天是周三,那两位副行长都上班,行长也得去单位,钥匙他每天都随身携带。”
张桓打开一盒米饭,用一次性筷子夹了几颗米粒放在牙尖上,沉着地问乌云:“你自己的事儿都处理好了吗?”
乌云一一打开菜盒,肯定地说:“所有的东西我都处理好了,连卡里的钱都取出来了。这套别墅三天前过户到我妈名下,能带走的小件都装包里了。跑车被我押到了贷款公司,这台路虎是跟朋友借的。”她边说边给张桓和石虎开啤酒。
张桓嚼着饭菜,微点着头说:“明天早上,咱们先把两个副行长控制住,弄出钥匙。为了防止行长更改已经告诉你的密码,我们还得去控制行长,重新获得密码。取出东西之后,咱们开着这台路虎和车库里那台丰田出发。两台车拉开安全距离,到了云南边境,把车都扔下,打电话给你朋友让他去取车。我能保证这三个被咱们控制的人三天内不会报警,还有疑问吗?”说完喝了一大口啤酒。
乌云没有吃饭,面带忧伤地说:“我没疑问,反正从此之后永远也不回来了。下午和晚上我想陪陪儿子,明天早上我回来接你俩,行吗?”说完看着张桓的神色。
张桓大口地吃着饭菜,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这时候石虎摆了一下筷子,嘴里嚼着饭菜,含糊不清地说:“开两台车的话,中途就得休息,三天时间能干到云南吗?如果只开一台路虎,咱们仨人可以轮班开,昼夜不停,一口气干到云南得了。”
乌云看着张桓,等他的决断。
张桓沉稳地嚼着饭菜,嚼得很慢,嚼得胸有成竹。石虎和乌云都随着他的嚼动猜测着他缜密的意图。
咽下饭菜,张桓喝了一口啤酒,微眯着眼睛说:“警方破案的手段不是我们能全部了解的,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人家比咱们都花样翻新、层出不穷。干大事儿一定要做两手准备,万一哪个环节出现纰漏,全国境内都会紧密追查咱们的行踪和下落。这种级别的国宝被窃,警方首先要做的就是封锁边境,不让宝贝出境。你俩想想,车在高速上会安全吗?所以,我们要先抛出一个饵,前面一台车里装着仿品,而且还要雇一个司机开车,咱们开着装宝贝的车在后面跟着,一旦发生情况,后车才有足够的时间作出反应。我甚至都想让雇的司机一个人开车在前面走,就算被警方截获,咱们也没有危险。”
说到这儿,张桓停了一下,又喝了口啤酒继续说:“司机很好雇,路过哪个城市都能在路边雇到,这个不急。为了更稳妥、更安全,前车跟后车可以拉开几公里的距离。最好咱们三个人中的一个在中途城市打出租车插在两辆车中间,走一段路就换一台出租车,三台车时刻保持联系。如果还不放心的话,我可以装成老头,雇个司机在前面开道,石虎打出租车在中间尾随,乌云开着装宝贝的车跟在最后。这样安全系数更高些!”张桓说完,用眼神征求着他俩的意见。
第三章
石虎在张桓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停止吃喝,他圆睁虎眼看着张桓说:“老大,你在中间打车跟着,我雇司机在前面开道。万一出事了,你能管我。你要是出事了,我可没你那两下子!”石虎的眼里溢满了忠义。
张桓摆了一下手,否决了石虎的提议。然后,他冲着乌云说:“其实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这边有一个自己人能给咱们随时通风报信,一旦案发,第一时间通知咱们,咱们就能在路上做出反应,采取最保险的措施。”
乌云已经被两个男人的豪情感染得有些激动,她低头想了想,抬起头咬了一下嘴唇,看着张桓说:“行长挪用、贪污公款的证据我都保存着,如果我举报的话,他这辈子都得待在监狱,你看是不是可以在他身上做文章?”
张桓皱了一下眉头,思索了几秒钟,摸出香烟点着火:“行,对行长我们双管齐下,我先对他上手段,然后你再威胁他。如果他是个聪明人的话,肯定会配合我们的。而且,他最后还得求我们收留他。就这么办!”张桓斩钉截铁地拿出了方案。
乌云点了点头,表示可行。
石虎这时有些兴奋,一边倒啤酒一边高兴地说:“这样肯定没问题,就等着过好日子吧!”说完一仰脖,一杯啤酒进肚。
张桓抽了一口烟,瞪了石虎一眼,表情凝重地冲着两个人说:“凡事往坏了想,往好了去努力。此事成功了,我们跟往事翻篇儿,逍遥快活地在国外过好日子。如果失败了,落在警方手里,那就啥也不用说了!官司打得再好,跟死都没啥区别。如果在盗宝过程中出现问题,就算没落到警方手里,我们能逃在一起的机会不大!”说到这儿,他看着石虎说:“石虎你就往缅甸跑,那里黑户多,咱的几个朋友还在那儿混得不错,咱俩在迈扎央会合。”
说完他又看着乌云说:“无论如何,特旗你是待不了了!甚至全中国你都待不了了!我们这次去广东搞装备时,我特意给你也定制了一套。几天后,那边儿会把东西邮到东北滨城,你想办法去取,人相当可靠,这是地址。”
张桓说着从身上摸出一张小纸条递给乌云。
乌云接过纸条的时候,眼圈儿红了,一颗泪珠啪嗒一下滴在了纸条上,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圈。这张纸条上是那位国企领导的地址。张桓打电话告诉领导,说有样东西寄到他那里,只要有人来取就给她。领导对他相当信赖,坚定地说放心吧!
乌云一只手紧握着纸条,另一只手用纸巾擦着眼泪,她为张桓对自己的细心而感动着。
半晌,她甩了一下头,凝望着张桓:“事到如今,死活我都跟着你!”语气不容置疑地坚定。
张桓的心动了一下,不单单是感动,同時也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悲戚袭上心头,他抿紧嘴唇看着满脸泪痕的乌云。他知道,事成之后自己是不可能抛下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流浪的。如果事败,自己更不能任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逃亡。由此,他又不由深切地看了乌云几眼,这个美丽的女人竟然和自己同病相怜到这种地步,还有啥可说的,一股亲近之感油然而生。他伸手拉住了乌云,乌云双手使劲儿和他相握,紧紧相握,那种托付终身的相握……
石虎看着两个人悲悲戚戚的样子,想调节一下气氛,咧嘴呵呵笑了两声,又给自己倒上一杯啤酒,一口气喝干之后,憨憨地说:“唉!难受啥?这不挺好嘛,到国外你俩给我生几个大侄子,小日子一过,多牛呀!”说完又咧着嘴呵呵地笑开了……
张桓握着乌云的手,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平复着杂乱的心绪……
乌云轻轻地摩挲着他的手掌,悲戚被甜蜜的向往冲淡了,她甚至庆幸自己的遭遇,真的庆幸……
过了一会儿,张桓睁开眼睛,松开乌云的手,让已经开始继续吃喝的石虎把包拿过来。石虎把包递过来之后,他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夹包,拉开拉链,掏出三个小手机和三个小腕套,递给石虎和乌云每人一个手机、一个腕套,另一个手机和腕套留给自己。然后,他抠开小手机的后盖,指着后盖内侧贴着的白色胶条说:“这个手机贴身藏好,胶条上有咱们各自的号码,一旦走散,就按上面的号码互相联系。但是记住,如果被警方控制,肯定会被胁迫钓同案犯的。如果是那样的话,开头一定要说‘是我两个字。如果没被警方控制,就说我是石虎,或者我是乌云,明白吗?一定要区分‘是我和‘我是两个词,千万记住!”
说完,张桓扣上小手机的后盖,把它掖在了小腕套里,然后把腕套戴在手腕上。
石虎和乌云也把小手机后盖打开,看了看小胶条上的号码,为了防止遗忘,都没把胶条揭掉。然后,两个人也学着张桓的样子,把小手机掖在小腕套里,戴在手腕上。
之后,張桓看了一眼手表,拿出两张银行卡,略显失望地冲乌云说:“这两张卡里每张都有一百多万块钱,本来我想汇回滨城还饥荒的,但赶上运作这事儿就没动,怕随时有用钱的地方应个急啥的,现在想汇回去也来不及了。为了不让别人知道我们来过特旗,怕警方追踪到信号,我们常用的手机都没开,就更不能留下在这里转账的记录了。你看看能不能把里面的钱取出来,都换成美金或港币,咱们仨都要随身携带一定数量的现金,关键时刻好应急!”
乌云刚要说话,石虎抢着说:“老大,我这还剩几捆现金呢,都拿去换港币吧!港币面值大,不占地方。”说着从大包里翻出四捆百元大钞放到桌上。
张桓摆了一下手,意思是用不着。这时,乌云说道:“不用,车上有三百多万现金,一会儿我去换成港币或美金,咱仨分别带在身上就够了。只要你俩保证没留下一丁点儿来过这里的痕迹,在没有一起落到警方手里的情况下,就可以一口咬定你俩根本就没在特旗出现过。这两张银行卡在境内境外都能正常使用,你俩分别揣着吧!万一我出事了,顶多就是我伙同两个身份不明的人干了这件事。只要你俩联系不上我,就说明我肯定是出事了,你俩就有充足的时间处理好一切,对吗?”说完坚定地看着张桓。
张桓沉思了一会儿,皱着眉头说:“一旦案发,警方会根据监控录像还有目击者的描述确定嫌疑人。如果抓到你,肯定会调查你的社会关系。再说,我俩前些日子还来过特旗,咱们之间又有频繁的通话记录,我俩必然会被列为重点怀疑对象,想脱离嫌疑是不可能的。现在别的不用多想,更不要抱着侥幸心理,警方不是吃素的,只有弄出来东西马上离境才安全。”
石虎马上接过话:“老大,既然这样,咱们还弄得这么严密干啥?又化装又偷偷潜到这儿来,直接坐飞机来,干完一走就完了呗?”
张桓瞪了他一眼:“这就是你一辈子干不了大事儿的原因!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咱们动手了却干不成呢?”说到这儿,他精光四射地看着俩人。
乌云崇拜地看着张桓,眼神相当明亮。石虎吐了一下舌头,自嘲地说:“要不然你咋当老大呢!嘿嘿……”
张桓没接他的话,又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是下午一点钟,时间还很宽裕,他对乌云说:“你没有我们那样的经历,对警方的手段不了解,一旦落在警方手里,什么样的铜墙铁壁都会被攻破。真到了那时候,你也不用硬挺着,就说我俩先绑架了你,胁迫你配合我们的,这样你的下场会好很多!”张桓的眼里都是真诚与大义。
乌云闻听,猛地一侧身,直直地面向张桓,满眼都是宁死不屈,倔强地说:“不,打死我也不说,啥也不说!”
张桓抓住她的手,微笑当中溢满了慷慨:“别这样,现在不是说孩子话的时候,明天我会让你更像一个被害者的,如果不成功,你是可以洗脱嫌疑的。”
乌云咬了咬嘴唇,又要哭,张桓赶紧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替她整理了一下粉色套装的领口,微笑着说:“快走吧!换完钱去酒店陪陪儿子,千万别让孩子看出毛病来,现在的孩子都聪明着呢!”说完又替她理了理碎卷长发。
石虎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兴奋地说:“哎呀!你俩净说些丧气话!就凭咱们这个组合,肯定成功!等着数钱吧!嘿嘿……”
石虎这样说也没有用,乌云的眼泪憋了半天还是没憋住,滴滴答答地滚了下来,她擦着泪拎包走了出去……
从窗缝里看着乌云锁好院门开车走了,石虎回头对张桓说:“老大,接下来咱们干啥呀?”
张桓说:“把吃的吃光,啤酒喝完,然后睡觉。”
石虎有些意犹未尽:“不研究研究步骤啦?最起码看看路线图吧?”即将参加重大行动的兴奋一直在他血液里燃烧着。
张桓没说话,胸有成竹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思是全在这里面呢。
第二天早上五点,乌云开车回到别墅。她今天穿了一套黑色休闲装,打扮得很干练。进屋之后,她打开随身拎着的一个休闲包,倒出一堆现金,是三大捆港币和三小捆美金。港币每捆是一百万,美金每捆是五万。
张桓和石虎早已装扮成老头模样,一切准备停当。他俩每人拿了一捆港币和一捆美金装进背包里。乌云把剩下的钱装回休闲包,张桓和石虎每人又拎起一只装宝贝的箱子,三个人相互点了一下头,依次出门。
来到车库,三个人把暂时不用的东西都放到了丰田越野车的后备箱里。这样一来,立时轻松不少,乌云手上只剩一只随身的小手包,张桓肩上也反挎一个不大的帆布包,石虎拎着一只空箱子,仨人利利落落地上了路虎车。别墅的钥匙都放在石虎身上,这是张桓安排的。
车子驶上进市区的公路之后,后排座位上的张桓和石虎每人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剃须刀大小的强压电击枪,熟练地摆弄着……
乌云从后视镜里看着两个“老头”手里的物件,忧心忡忡地问:“这东西能不能把人电死呀?千万别弄出人命啊!”
张桓很肯定地回答:“放心吧!死不了人,只是电晕了,十分钟左右就能缓过来。”
乌云放心地嗯了一声,继续稳稳地开车。
二十分钟左右,路虎车停在一座公园侧门外有树荫的路边。乌云指着栅栏墙里晨练的人群说:“看见那个穿着乳白色运动装的胖子了吗?他就是副行长曲胖子。现在是六点过五分,他大约得六点二十分回家吃饭,然后七点五十左右从家出发去单位。他老婆目前在北京陪女儿读高中,家里就他一个人。”
说话时乌云脸上荡漾着几许得意,证明她近段时间的侦查工作做得十分到位。
透过车窗,张桓盯着曲胖子的太极步看了几秒之后问乌云:“他家的小区确实随便出入吗?”
乌云戴上墨镜,肯定地说:“那是新开发的楼盘,小区暂时没有保安。大门就是一个大月亮门,现在入住的没几家,曲胖子住在B栋一单元三〇二室。”
张桓点了点头,摘下脸上的老花镜擦了擦,说道:“走,现在就把车开到曲胖子家街口停好。”
乌云启动车子,只拐了一个大弯儿,就在一个行人稀少的街口停住。张桓观察了一阵车外的情况,发现这条街道两旁都是新建的楼盘,大部分都没停工。路也是新铺的,路边石有的还没砌好,设施也不完善,没发现明显的监控探头。
乌云指了一下不远处的大月亮门,张桓和石虎随即下了车。两个弯腰驼背的蹒跚老者边聊天边悠闲地漫步,路虎车擦着俩人身边驶向街口的另一端。
石虎和张桓边聊边走,怕引起路人注意,俩人都刻意把声音弄得很苍老。小区里很静,张桓头上的凉帽遮住了大半边脸,犀利的目光透过老花镜,快速巡视着周围的一切。十几层高的楼房崭新地林立着,花草树木也是新移栽的,透着那种新伤未愈的蔫色。一直走到B栋一单元的门口也没发现监控探头,这让俩人放心许多。呼叫式的单元门虚掩着,露着内侧一辆自行车的后轱辘。本来他俩以为单元门应该是关着的,只有在门外等曲胖子回来时硬挤进去了。没想到单元门竟然开着,这可省下了不少麻烦。
张桓让石虎在楼下假装溜达,他一个人进了单元门。整个单元楼很静,估计入住的没几家。他一路爬到三楼的缓台,从窗子向下张望,看见石虎躬着背在一棵树下拿凉帽扇风。扇了几下,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刚要点火,好像感觉到不对,按着的火机又熄灭了,把香烟放鼻子下面闻了闻,又装进烟盒里。张桓微笑了一下,他知道石虎的烟瘾犯了,但为了不留下任何痕迹,就没抽。这是成熟的表现,张桓更放心了。
接下来,石虎挪着灰色的身影,又开始拿凉帽扇风。
这时,那部跟乌云专线联系的手机震动起来,张桓赶紧接听:“喂。”
乌云紧张地说:“曲胖子回来了,再有几分钟就到你们跟前啦!”
“知道了。”张桓平静地说完,挂断电话,没有责怪乌云的惊慌。之后他稳步走上四楼的缓台,继续盯着楼下。
几分钟后,曲胖子神清气爽地从甬道走过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白色塑料袋,看样子里面装的应该是早餐。
看见曲胖子的第一时间,一直慢挪步子的石虎就更加步履蹒跚地从对面迎着他向楼门挪过来。但张桓看得很清楚,石虎脚下的步子精确地计算着距离。
当曲胖子走进单元门,准备随手要带上门时,一只苍老的大手把住了门边。曲胖子看见一个老头跟着自己进来,丝毫没有警觉,特自然地问了句:“老人家也住这单元啊?”
石虎假装捂嘴咳嗽了兩声,点了点头,憋着嗓子发出苍老的声音:“对!对!刚搬来的!”然后,转身关严楼门。
曲胖子五十多了,但在石虎假扮的老者面前,那可是生龙活虎的年轻人。他刚想闲聊几句,但看见老者回身关门的动作太缓慢,估计和自己矫健的步伐也不一致,就转身先上楼了,还故意让步子更矫健些。
谁知,他刚打开三〇二的房门,身后才爬到二楼缓台的老者立马纵起身子,两三步就跨到近前。他脸上惊讶的表情还没完全绽开,又从上面楼梯蹿下一个人影,抬手在他后脖颈上一杵,咔咔两声脆响,随着蓝光一闪,曲胖子连声音都没发出来,一翻眼睛,昏坐下去。
石虎眼疾手快,伸手接住即将滑落的塑料袋。张桓一闪身,把曲胖子拥进屋子,房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屋里有些凌乱,鞋架上的鞋子乱七八糟地放着,打眼一看就是单身男人的家。两个人把昏迷的曲胖子拉进客厅,堆放在一张椅子里。石虎迅速从挎包里拿出一卷胶带,麻利地把曲胖子的双手双脚缠牢在椅子上。然后两个人先到穿衣镜前照了照,觉得没有漏洞才转回身。张桓翻出曲胖子兜里的手机摆弄着,石虎从包里拿出一只很逼真的小手枪,特意闻了闻枪口的火药味儿。
这时,乌云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张桓走到厨房,小声说:“成了,别担心。别打电话了!一会儿我俩就出去!”语气中带着少许的训斥。
乌云急促地说:“好!好!我知道了!”然后挂断电话。女人到啥时候都是女人,吓得说话都有点儿结巴了。
张桓回到客厅,用大拇指使劲儿掐曲胖子的人中。掐了十多秒钟,曲胖子长出一口气醒了过来。他缓缓睁开眼睛,当看清面前的两个老者之后,他下意识地想站起来,但浑身上下能动的只剩还存留着灼痛感的脖子和脸上的零件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两位不速之客绑架了,惊恐瞬间蹿上心头,刚想大声喊叫,但声音只发出一半,嘴巴就被一只大手一下捂住了,而且还有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抵着自己的眉心。他泄气了,这种情况下谁都一个样,只能任人摆布。
看他老实了,石虎撤下捂嘴的大手,竖起两根手指抵在毛茸茸的唇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曲胖子惊恐地大睁着眼睛,张大嘴巴哈出一口气,没敢吱声。
石虎故意把枪口往他鼻子下面碰了碰,让他感受到沉甸甸的质感。同时又让他闻到了浓重的火药味儿。曲胖子吓得魂不守舍,一个劲儿地点着头,八字眉揪到了一起,马上就要哭出来了,浑身直打哆嗦。他尽量压低声音沙哑着说:“两位大哥,一切好说,一切好说,饶命饶命……”
张桓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表示安抚。然后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身边,用他的手机在信息功能中编辑汉字。
曲胖子不眨眼睛地盯着手机屏幕,汉字一个一个地快速跳在上面:别害怕,我们不要你的命,只要你听话,一根汗毛都不会少。
张桓布了几颗老年斑的手指一停,曲胖子点头如捣蒜,惶恐不安地表示听话,嘴里小声说:“好汉放心,一切听你们的,放心!”
张桓继续输着汉字: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们化了装又不说话,就是为了不留下证据。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不会杀你,除非你不想活了!
曲胖子看完,稍定了定神儿,但仍不放心,脑袋又开始捣蒜,嘴里说:“明白,明白……”然后马上闭嘴,因为他一多说话,石虎就用枪口顶一下他的嘴。
张桓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小方盒,打开之后,里面是十个类似鸽子蛋大小的小白球,排列得很整齐,上面都有数字编号。另外,盒子里还有一个类似手机的东西,有键盘有屏幕,张桓一摁开关,屏幕亮了,绿莹莹的。
曲胖子不明所以地瞪大眼睛,张桓用手机指了一下小盒子,又在手机屏幕上编辑汉字:你选一个号码。
曲胖子更不明所以了,他大张着嘴,不知所措地看着张桓。张桓又给他看了一下手机屏幕上的汉字,以示强调。接着又打了几个字:选几号快说!
曲胖子紧张极了,颤抖着小声说:“随便选吗?”
张桓不耐烦地点了一下头。
曲胖子眼睛惊恐地扫视着两个人,好像在选生死符。考虑几秒后,他哆嗦着嘴唇:“五……五号。”
张桓点了一下头,石虎拿起五号白球放在了门口的垃圾桶里。垃圾桶是浅绿色塑料制品,里边有点生活垃圾。石虎随便从衣架上摘下一件衬衫塞进垃圾桶,然后,又从卧室床上拽下一床被子蒙在上面,退回原地。
曲胖子六神无主地看着石虎的动作,眼里的惊恐在加剧……
张桓冲他摆了一下手,他收回目光愣愣地看着张桓。张桓把小手机一样的东西拿在他眼前,先快速输入几个数字密码,绿色屏幕上显示了一排小星,接着又显示“启动”两个字。之后,张桓很郑重地看了他一眼,按了一下五号键,只听门口砰的一声闷响,声音不大,就像一个气球爆了一样,把蒙在上面的被子鼓动了一下,之后平静下来。吓得曲胖子猛地一耸肩,一缩脖。
石虎走过去,伸手拉开被子,塑料垃圾桶四分五裂,里面的生活垃圾在被子下面破碎地散了一地。
曲胖子目瞪口呆地大张着嘴,人在迷茫的时候恐惧会加剧,他眼泪都下来了,挤着眼睛小声乞求:“两位好汉……”
刚说到这儿,石虎把枪口一下塞进他嘴里,手指又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勢,曲胖子立马将声音憋了回去。
张桓又在手机上输入汉字:再选一个号!
曲胖子不知道又选号干什么,刚想摇头,石虎用枪口一逼,他又老实了,小声说:“九……九号。”
张桓拿起九号小白球,石虎立马掐住曲胖子的下巴,把他的嘴捏开。他“噢噢”地发着声,眼睛瞪得很大,像一头被捆上案板的猪般哀怨。张桓就势把小白球捅进他的嘴里,看他要用舌头往外顶,石虎用枪口直接把白球捅进他的喉咙,然后一松捏着他下巴的手,咕噜一声,小白球顺着食道滑进了他的肚子里。
小白球会爆炸是曲胖子亲眼看见的,他顿时傻了,满眼泪水地咧着大嘴,哈喇子都流出来了。吐了几下口水之后,他倒着气儿小声恳求:“好汉,好汉,有话好说,你们别害我呀!求求你……求求你……求……”
最后这个“求”字刚出口,石虎一下捏住他的腮帮子,差点儿没喝出声来。
曲胖子从石虎眼里看到了刽子手要杀人时的凶残,吓得不敢出声了,翻着白眼仁儿点头求饶。
张桓拨开石虎的手,先拍了拍曲胖子的肩膀,然后用手机再次编辑汉字:别怕,遥控器很精确,我不按是不会爆炸的。但是,如果我一按九号键,你肚子里的九号球就会把你的内脏炸碎。肚子会变成一个血窟窿,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你,明白吗?
曲胖子又开始捣蒜似的点头,小声说:“明白!明白!”
张桓接着输入汉字:我的遥控器有效距离是二十公里,而且还能用手机远程启动遥控,只要把遥控器放在二十公里以内,在任何地方打个电话,一样可以引爆。小白球外层是特殊材料制成的,进到胃里会和胃液产生化学反应,几分钟就能膨胀到拳头大小,一百个小时之后才会被融化,雷管才能排出体外。要想活命,必须听我们指挥,否则,就算你躲进公安局里,也会在我一按键之后变成一摊烂肉。我的遥控器不是手机信号控制的,想屏蔽都屏蔽不了,你可以赌一下试试。
曲胖子毕竟是活了五十多年的人了,精明和狡诈姑且不提,权衡利弊的能力还是有的。他看完汉字,汗珠顺脸直下,一个劲儿地点头小声说:“放心!放心!啥也没有命值钱,我绝对配合两位好汉,让我干啥尽管开口!”说完仍在点头,眼里的忠诚超过了二郎神犬。
张桓满意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继续输入汉字:你是被我们胁迫的,做了什么违法的事情都有情可原。警方不会难为你的,对你来说没啥损失。但你要是敢动歪脑筋,别说你自己会死得很惨,你北京的老婆和女儿会更惨!明白吗?
虽然老花镜遮住了张桓的眼睛,但是曲胖子仍然被厚镜片里的寒光刺得浑身发麻。他又开始高频律地捣蒜,嘴里语无伦次地说:“那是!那是!绝对听话!绝对听话!”
张桓又输入汉字:一会儿先委屈你一下,我们得开你的车出去一趟,车钥匙在哪里?
曲胖子马上小声说:“床头柜上的就是,车在地下车库,是黑色奥迪A6。”
石虎转身去卧室拿来了车钥匙,曲胖子一个劲儿地点头说:“是!是!”
张桓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黑色小塑料匣,打开后取出一支里面装着黄色液体的小注射器,从曲胖子手背上的血管推了进去。
曲胖子连手指都没敢动,他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只有完全配合的份儿,而且从两个绑匪的总体行为上看,也知道自己现在是安全的。但是,看见黄色不明液体注入自己的血管,他仍是心惊肉跳,不安地问:“好汉,这是啥药?不会死人吧?”但是,话音刚落,他就觉得头沉沉的,眼皮也沉沉的,面前的人影越来越模糊……
看曲胖子睡着了,石虎解下他腰带上的钥匙链,拿上车钥匙,和张桓一起快速清理现场,忙活完之后,两个人从容离开曲胖子家。
到了地下停车场,石虎一按车钥匙上的按钮,停在角落里的一辆奥迪车哇地叫了一声,两个人迅速上车启动。当车停到街角的路虎旁边,张桓看了一下表,现在是六点五十分,制服曲胖子前后用了将近半个小时。
乌云看清开车的是老者扮相的石虎之后,脸上紧张的神色舒缓了下来,马上调头在前面开道。
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另一个副行长万婷。乌云早就侦察好了,万婷会在七点四十左右开车去上班。到时,张桓和石虎会用曲胖子的车把万婷的车别住,制造机会将其电昏带到曲胖子家故技重施。制服她之后,他俩还要在两个人面前假装把乌云抓来之后再制服。然后,将虽然行动自如、但已经变成傀儡的仨人一同带到银行。这样一行人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去行长李家生的办公室,用同样的方法将其制服,问出密码,打开保险柜。
这一切弄完之后,张桓和石虎还得做出个假象,让行长、副行长们相信会有人留在特旗监视他们,以防他们在三天内报警。之后,俩人“挟持”乌云逃之夭夭……
计划绝对是完美的,可是,乌云的路虎车刚行驶了两个街区,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住了,石虎猝不及防,险些没追尾。张桓反应奇快,马上对石虎说:“别停,快开过去!”
石虎打舵拧了过去。张桓扭头从后风挡回望,路虎车里模糊朦胧,啥也没看清。石虎把车开出七八十米后,拐进一条横街停下,张桓立马拨通乌云的专线手机。
声音响过两声,电话接通,张桓急切地问:“怎么回事?”
乌云颤抖着声音说:“完了!李家生出事了!”
“你咋知道的?”张桓万分不解。
乌云的声音像泄了气的皮球,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地说:“就在我车前二十多米远,我亲眼看见几个检察院的人,把李家生推进了那台丰田子弹头里。有两个检察院的人我认识,完了!咋办哪?”
“他家在哪儿?”张桓快速地问。
“就在我前面那座红门的独院里。”乌云的声音已经相当有气无力。
张桓一下跌靠在座椅里,脑子嗡地响了一下,但他没有让脑子继续嗡下去,马上坐直身体,对着话筒问:“你有没有危险?”
乌云犹豫着说:“应该……应该没有吧。”
张桓说:“你别掉以轻心,先找个地方把车停好,千万别露面,保持联系!”
乌云的声音都像散了架,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你去哪里?我……我怎么办?”
张桓沉稳地说:“如果你认为现在是安全的,就千万别干出反常的事来,否则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如果让檢方警觉,你连跑的机会都没了!”
乌云说:“好,好,我先把车送回去,然后找地方待着,等你电话。对了!我常用的手机用不用关哪?”
张桓故作轻松地说:“不用关,一关机更说明你有问题了!再说了,想抓你的话,关机一样能找到你,别怕!”
这句话让乌云镇定了许多,她语速飞快地说:“那好,我等你电话。你俩千万把曲胖子处理好啊!”
张桓说:“放心吧!”然后挂断了电话。
他之所以没让乌云马上出逃,因为他知道乌云一个人跑不远。如果单位联系不到她,警方肯定会马上展开搜捕,那么,她必然会很快落网。只有自己处理好一切之后与她会合,才能想办法带她跑出去。
紧急情况下最考验一个人的智力了,张桓让石虎赶紧开车,眨眼之时就回到了曲胖子家。进屋之后,看见曲胖子还绑在椅子上睡着,俩人赶紧给他松绑。药剂是按剂量配制的,一针管俩小时。算算时间,估计他还得一个半小时才能醒过来。就算现在强行把他弄醒,他也是昏头涨脑地啥也记不住。石虎忙活着清理现场一切可能留下痕迹的地方,张桓开始用曲胖子的手机编辑汉字:我们的行动取消了,但你并未彻底安全。你醒了之后,正常吃饭、正常上班、正常搞女人,尽快把这件事忘掉。否则,不小心漏了一个字,你和你的家人下场都会很惨!你不用担心肚子里的东西,只是稍稍有些胃胀而已,四天后会自动排出体外。不许去医院,我的人在这几天会一直盯着你,你要敢不听话,随时取你狗命!
编辑完汉字,张桓把它存在屏幕上,将手机放在桌角。
收拾停当,他俩迅速离开,车和车钥匙都放在原来的地方。走到小区门口时,张桓还停下脚步捋顺一下思路,看看是否在此处有所遗漏……
正考虑着,与乌云专线联系的小手机响了,接通之后,传来乌云急切的声音:“坏了,李家生给我打电话了,他让我现在就去单位,说有事要跟我谈。这不是要抓我吗?咋办哪?”说着都快哭出声了。
这回真坏了!傻子都知道这是警方让李家生钓乌云。张桓皱起眉头,尽量沉稳地说:“别怕,你现在哪里?身上都有什么东西?”
乌云语无伦次地说:“手包里都是我个人用的东西,口袋里有你给我的那张纸条,另外就是这部手机和备用的那部了!”
张桓镇定地说:“纸条撕掉扔了,这部手机挂断之后,机卡分离,分散扔掉,然后打开那部手机保持联系。”
乌云带着哭腔说:“嗯,嗯,那……那常用的手机关了还是扔了?”
张桓马上说:“不能关也不能扔,关了的话他们会知道你要跑,就得马上四处通缉你,想走就难了!李家生给你打电话时,你咋说的?”
“我说昨晚去外县了,现在往回赶呢,估计中午前能到单位。”
“他咋说的?”
“他说让我回到市里直接去单位,有重要的事情传达。”乌云边哭边回答,听筒里传来她的脚步声和身边的人车声。
张桓思索了一下,做出了决定,冲话筒说:“你现在找个人少偏僻的地方待着,如果他们再打电话,你一定要平静地说正往回赶呢,千万别引起他们的警觉。我俩收拾完东西就跟你会合,到时候你把手机随便扔在一台反向行驶的车上,就算他们想找你都难了!”
乌云已经六神无主,张桓说啥她都“嗯嗯”地答应着。张桓一要挂断电话,乌云就说:“等一等。”然后又颠三倒四地说些车轱辘话,弄得张桓只能一再哄她、安慰她。石虎在街口拦了辆出租车,张桓拉开车门时说了句:“上出租车了,不能说啦!”这才挂断电话。
张桓和石虎打车快速出城,直奔乌云的别墅急驶。年轻的司机把车开得很猛,为了两个老头儿扔给他那二百元车费,他也不能耽误老人家的时间。一辆辆车都被他们甩在后面。此时张桓的心情比燃烧的发动机都急躁,但他的头脑异常冷静。刚刚和乌云通话时,他就做出决断,不能让乌云仓皇而逃,那样会引起官方的警觉,如果警察封城的话,自己和石虎就都难离开了!而且警方会第一时间搜查乌云的几个住处,弄不好自己和石虎会有跟警方在别墅擦肩而过的危险。没办法,现在自己和石虎只能先去别墅清理所有物品,再带乌云一起出逃,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保护自己和石虎。不过,目前还有一个遗漏,那就是放在路虎车里的那只准备装宝贝的空箱子。不过不重要,暂时顾不得那么多了,清理好东西闪人才是上策。
风驰电掣的出租车停在别墅门口之后,石虎又扔给司机二百块钱,跟司机说他们拿点东西还得回市区,让他稍等一会儿。司机见了钱很殷勤地要进别墅帮两个老头儿拿东西,但被石虎婉拒了。
打开大门之后,两位老者的步伐矫健了许多。石虎到车库去取东西,张桓直奔二楼,进门之后仔细地搜寻房间的各个角落,被褥、床头、烟缸、垃圾桶、卫生间……
虽然早上起床后两个人地毯式清理了整个房间,但张桓仍不敢掉以轻心,生怕留下蛛丝马迹。
十几分钟后,张桓锁好房门下楼。这时,石虎已经把大箱小包都搬进了出租车。张桓又特意去了趟车库,看了几眼没有遗漏,才锁院门上车。
车子快速往市区行驶。石虎在后座上把三个小包整理进一个大包,手扶装着仿品的箱子望向车外。张桓了解他,虽然行动失败了,但是他心里肯定很兴奋,只要有行动他就兴奋,无论成败他都兴奋。
第四章
张桓在副驾驶上摸索着打开备用的小手机,刚搜索到信号,一个号码打了进来,他贴着车窗把小手机捂在耳朵上,按了接听键。听筒里立马传来乌云近乎绝望的声音:“我被包围了!打了无数遍电话你才开机!呜呜……”
张桓心里一惊,有司机在,他语调尽量平静地小声说:“咋回事儿?”声音也显得很苍老。
乌云已经泣不成声:“咱俩……咱俩挂断电话之后不久,李家生又打来电话,问我具体位置,我说还有一百多公里。他听出我没在车里,而是在街上,问我是咋回事儿。我……我说是上厕所呢!他说那你快点儿往回赶吧!就……就挂了电话……”
张桓知道她是自己把自己整露馅儿了,沉稳地说:“别着急,你慢慢说,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在哪里?”边说脑子边飞快地转着。
乌云抽噎的声音小了,好像做出了什么决定一样,放缓了语速,清晰地说:“十多分钟以前,我正在街上走着,迎面开来一台车,回头一看,后边也有一台车向我靠近,我一闪身就钻进一栋居民楼里,一直跑到楼顶上了天台。”
张桓吃惊地问:“楼高几层?”
“八层。”乌云很冷静。
“有人靠近你吗?”张桓尽量小声地说,随后瞟了一下司机。
石虎见张桓打电话,很热情地和司机攀谈着,司机根本没注意到副驾驶上的老头说什么,心里只为大清早的俏活儿高兴呢!
乌云尽量平静地说:“现在天台上就我一个人,我感觉很准,知道他们肯定埋伏在楼下,等我下楼呢!”乌云说得泰然自若。
“快说具体位置!”张桓侧头捂着嘴问。
乌云犹豫地嗯了一个长声,然后柔声说:“你不用过来了,其实你能开机,我能和你通这最后一个电话就知足了!呵呵。”
张桓听出了乌云的不正常,有点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压低声音发狠地说:“靠!我还能不管你呀?快说,什么地址?我已经收拾完别墅的东西打车进城了!快说地址!我去把你救出来!”
乌云没吱声,十多秒钟后呜呜地哭了起来。
张桓心急火燎地说:“你他妈快说呀!想急死我呀?”
乌云还是呜呜地哭,哭得撕心裂肺。
张桓急了,让司机停车。他下车站到马路牙子上,冲话筒沉声喊道:“哭个啥!臭娘儿们!你他妈快说!我马上想办法去救你!”张桓急得眼睛通红。
乌云努力止住哭,抽噎着说:“你……你得答应我,过来也不露面,我……我就告诉你地址。”
“行!行!我答应你!快说!”张桓急死了。
“青云路腾飞驾校旁边的那片居民楼,我在第五栋上面。”
张桓迅速重复了一遍地址,然后说:“你在楼顶注意安全,手机别挂断,我马上来!”
说完,张桓一边转身往车上跨一边告诉司机地址,车子快速冲了出去。
司机瞅着路面劝道:“大爷,这么大岁数了,就别为儿女操太多的心了。瞧您,别气坏身子!呵呵。”
张桓望了一眼石虎,石虎说:“小伙子说得對,你就别管他们小两口了!爱咋地咋地吧!”
张桓咧嘴摇了一下头说:“唉!不管不行啊!整天要死要活的!唉!”说得跟真的一样。
乌云在电话那头听得一清二楚,带着哭腔说:“到了之后让我看你一眼!”
张桓气愤地说:“滚他妈王八犊子!你他妈能不能长点儿心?想过我没有?”
也许作出某种重大决定之后,人都特别坦然、特别淡定,苦楚似乎也失去了苦涩。乌云泣极反笑了,赖叽着说:“咋不想,你也知道我想你呀?”声音中倒有几分甜蜜。
张桓训斥着说:“你以为都他妈像你那么没心没肺呢?马上到了,一会儿再说!”
乌云哭中带笑:“有这句话就足够了。”尾音的腔调又转向了阴郁。
张桓没理乌云,问司机:“还有多远?”
司机说:“现在就在青云路上呢,再有一分钟就到腾飞驾校。”说话间车子又开出上百米远。
张桓回头看着石虎,紧皱眉头说:“老二,你在车上等着,我去把娜娜捞回来,不让她跟那畜牲过了!”说完让司机停在腾飞驾校边的一个胡同里,自己下车向不远处的居民楼走去。
石虎在后面喊:“大哥,我就在这儿等你,别走错啦!”
张桓没回头,摆了一下手,迈开大步边走边抬头寻找乌云的位置。他现在要的是速度,根本顾不得装成老头该走得慢些了。街边的行人看到这个健步如飞的老者都赞叹不已,应该不乏这老头儿会功夫之类的猜测。
张桓从街对面走到第五栋居民楼的正前方,抬头寻望楼顶,没有人影。他把小手机捂在脸上,借着凉帽的遮挡,急切地说:“我到了,你在哪儿?”
乌云的声音平静了许多,有些沙哑地说:“我在右侧,没在青云路正面,看到楼下的车和人了吗?”
张桓边往居民楼右侧拐边疾速扫视楼下的动静,发现有几台车停在楼口,车里都有人。他估计警方是发现乌云的不对劲儿之后把她的手机信号定位了,才找到她的确切位置的。这时警方肯定已经摸进楼里找她的藏身之处了。只是还没发现她上了天台,以为她躲在某间屋子里而已,警方在守株待兔。张桓过街时尽量装得步履蹒跚些,而且挨近行人慢走,让别人以为他是有人陪着的老头儿。他边走边假装咳嗽,把小手机贴在脸上,沉着地说:“看见几台车停在楼下,应该有人上楼了,你注意身后。”
乌云平静地说:“盯着呢!我可不想被他们抓住坐一辈子牢。”突然又说:“哎呀!我看见你啦!你抬头!”
张桓举头一望,果真看见楼顶边缘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乌云靓丽的模样。霎时,一丝激动袭上心头,分别才两个小时,但是,在这种生死关头再见面却恍如隔世。他躲进一个楼缝狭窄的阴影里,平息着激动冲着话筒说:“乌云,别往前来,往后站一站,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出口可以下楼。”
乌云说:“天台都是每个单元独立的,那边隔着栅栏呢!过不去。楼下肯定被围死了,往哪儿跑啊?再说,我也不想跑了!”
“你说啥玩意儿?”张桓急了,冲话筒喊了起来。
乌云说:“现在东西没弄出来,往哪跑啊?再没个钱,有啥意思?我都想好了,活得太累了,见你一面我就从这儿跳下去,一了百了!”乌云说得云淡风轻,看样子真想好了。
张桓刚要臭骂,刚要劝阻,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现在乌云脱身的可能性不大,如果落在警方手里,她肯定禁不住人家的软硬兼施,定然会把自己和石虎供出来。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虽然没干成盗宝大案,但光预谋和实施就够喝一壶的了!更何况自己和石虎对曲胖子所做的一切,已经够得上绑架了,这可不是小事儿!自己和石虎出事儿了,滨城欠的钱怎么办?还不上的话,不是把领导都坑了吗?今后还怎么做人哪?如果到了那一步,不想亡命天涯都得亡命天涯了……
张桓心里飞速地揣度着,乌云在电话里说着什么,他一句话都没听清楚。
在乌云几句“喂,说话呀!喂,你怎么啦”的大喊之后,他才缓过神儿,慌忙对着话筒说:“咋的啦?你说啥?刚才你一说跳楼我耳朵好像不好使了!”他心虚地掩饰着。
乌云幽怨地叹息一声,语声悲壮且温柔:“唉!没听清就没听清吧!我也不想说了,现在我只想告诉你,怕警察找到这部小手机连累你,我跳楼之前把它扔得远远的,你不用担心!”
张桓没有马上说话,他直直地望着楼顶的那个小黑影,面具后面的脸绷得紧紧的,花镜后面的浓眉揪在一起,每到要做出重大决定的时刻,他都是异常冷静。他深深地懂得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的道理。乌云说得对,只要她把小手机弄没了,纵身一跃,一切真的就结束了,一切都会一了百了。自己和石虎可以将一切都撇得一干二净,可以继续好好活着,这座城市根本就没有这两个人出现过。所谓多思转多私,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保全自己和石虎,只有牺牲乌云了!现在看来,乌云想死的心很坚决,只要自己对她说:“对!跳吧乌云,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在监狱里熬到死,还不如现在就死来得痛快!闭上眼睛啥也别想,另一个世界不一定不美丽!”这样,乌云肯定会先把小手机远远地摔开,然后在警察没摸上来之前纵身跃下,自己看着鲜丽的血花喷溅在柏油路上,就可以放心走了……
可是,他刚要开口说这句话,心口猛然一疼,好像被远处射来的一支利箭贯穿前胸,穿透了善与恶,穿透了自私与良知,穿透了人性最薄的那层伪装。但是,利箭穿过之后却留下一个分不清形状的窗,照进了一缕明亮的阳光,亮得相当通透。蓦地,他被阴狠染得发暗的目光瞬间变得柔和明亮起来,整个世界似乎都变亮了。随即,一股相当沉重的自责涌上心头,他不禁要问,自己怎么如此卑鄙?如此自私?如此龌龊?为了保全自己,竟然想让最信赖自己的人去死。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乌云死了,自己心里会舒服吗?就算将来有一千亿、一万亿的金钱,但那样能真正幸福吗?自己是谁?是造物主吗?有权利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吗?这么王八蛋的人活着有意思吗?会精彩吗?敢顶天立地说自己是个男人吗?
电光石火间的良心发现使他猛地一激灵,仿佛看到小黑影的眼睛泪花滚滚地看着自己,那里全是信任和不舍,全是善良和柔情。他一点都不迷茫了,深深舒了一口气,冲话筒深切地说:“乌云,你听我说,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和石虎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再说啦,现在法律健全了,挪用公款数额再大都没死刑,最多无期,好好改造十几年就出来了。那时你儿子也娶妻生子了,你可以当奶奶抱孙子啦!”说完这些话,他觉得自己的心里都敞亮了好多、好多!
乌云一听“儿子”二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小黑影在楼顶消失了,但哭声仍在话筒里响着。张桓知道她是蹲坐下去了,冲着话筒继续喊:“乌云,乌云……”
喊了好几声,乌云才止住哭,抽泣着说:“我在听,你说吧!”
张桓急忙说:“凭你家的实力,你进监狱也遭不着罪,而且还有我呢!你不相信我吗?你对我的能力不抱希望吗?”
乌云半天没吱声,一直抽抽搭搭地哽咽着,张桓急得直喊:“乌云,你别光哭哇!说话呀?说话呀?”
张桓越喊越急,偶尔路过的行人不知道这老头子犯啥神经了,捂着脸喊个没完,都以为他有病呢!斜了一眼就走了。
他知道乌云在做着心理斗争,一个人决定死不容易,决定死以后,再转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去决定生就更不容易了,那需要一个很痛苦的过渡,需要时间,也需要动力,那动力就是活下去的理由。所以,他喊得相当急切,那急切就是让乌云明白她是被关心的,关心她的人还是她最在意的男人。老天保佑、上帝保佑,連他妈妖魔鬼怪都保佑,但愿她能懂得自己的真心。
果然,张桓的急切一下感化了乌云赴死的决心。她动摇了,但她仍需要更坚实的确据,她怯懦地小声说:“你真的那么在意我吗?”
张桓喊了半天,喊急了,听乌云这么一问,他气呼呼地说:“老子不在乎你的话,冒这么大的风险在这儿喊个屌啊?”
乌云的心暖了,她像个害羞的小女孩儿一样,带着破涕为笑的腔调说:“爷们儿,我进去以后天天就喊着你的屌。”
这句话说得轻松而无畏,在生死面前,人会觉得世间的坎坷羁绊根本不值一提,想到死一片昏暗,想到活一片光明,放下沉重的包袱,乌云的粗话都显得那么自然而然。
听到乌云回心转意了,张桓心中的磐石落了地,附和着说:“对,喊吧!好好活着,早晚有一天你能用得上!”
“呵呵……”乌云笑了。
张桓刚配合她“嘿嘿”笑了两声,她突然收住笑,急促地说:“有人上来了,保重!”
话音一落,张桓就看见楼顶的小黑影冒了一下头,做了一个微小的探臂动作,转瞬消失。随即,从楼顶嗖地坠下一个小黑点儿,眨眼之时就啪地摔在马路中间,碎成很多瓣。
小黑点必是手机无疑,张桓盯着路面,想找回里面的手机卡,怎奈一辆车接着一辆车地从马路中间碾过,手机早已粉身碎骨了。幸好没砸到行人和车辆,否则又是事儿。就这样,匆匆而过的车流和人流谁也没发现此处刚刚落幕的生死交割。
张桓搜索了半天,根本找不到小手机碎掉的那片最关键的残骸。这种情况下估计警方找到乌云,就不会注意别的了。他快步向小街与青云路的交叉口走去。因为街口既可以躲开警方视线又可以看见乌云下楼的情景,同时也能看见有没有人过来找掉下来的东西。
等了大约五分钟,他看见几个人夹着一身黑衣的乌云走出楼口。乌云没有戴手铐,在被推进车里的一刹那,她抬手捋了一下碎卷长发,扭头望向街口。
他知道,她肯定相信自己会在街口看着她,纵然没看到自己,她也会深深地望这一眼,因为这是告别,一种仅次于生离死别的告别。
片刻,載着乌云的车子和另外几辆车都开走了。张桓收回目光,开始边走边不时地回头注视着小手机落下的路面,但那里已经看不到什么了。当走到一个下水道井盖旁边时,他蹲下腰身,假装抚弄着鞋子,顺手把两部被抠出手机卡的小手机从小孔滑进下水道。
乌云被捕的同时,盗宝行动也彻底宣告破产了。不过,惋惜的同时,张桓也在庆幸。真是福祸相倚啊!看来警方早就着手调查行长李家生和乌云贪污挪用巨额公款的事了。只是凑巧赶上今天早上警方收网才发生了这一幕,如果警方晚几个小时再行动的话,将正好赶上盗宝行动的实施阶段,那可操蛋了,岂不是被警方歪打正着,顺便来个瓮中捉鳖?那后果可真他妈不堪设想啊,比躺着中枪都惨!
哎哟妈呀!这种情况下还得庆幸一小下,否则真对不起此番的惊险系数。张桓拍了拍胸口,以他的经验,警方应该早就监控行长和乌云的手机了,就算盗宝得手,出逃时的风险也相当巨大,脱身的几率相当低微。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哪!都是差一步,差一步盗宝就成功了,也差一步就被警方一窝端。
老天爷总跟人们开这种差一步的玩笑,人生也总在这差一步当中或原地踏步、或弄巧成拙、或万劫不复、或起死回生。
但张桓可不想再差任何一步了,他连老头仪态都不屑装了,快步返回出租车,说了句“走吧,不管他们了”,便和石虎一起乘这辆车快速干到出城路口,然后又换乘一辆出租车驶上通往北京的国道。不过,俩人仍多了个心眼儿,车行几十里之后,再次换车。就这样,在换了第四辆车时,才来到临近北京城的一座桥上。这时,他俩说要解手,在能避开司机视线的情况下,把用过的手机卡扔进了河里。
庆幸是相对的,现实不容忽视。这一路上,张桓的心都沉在谷底,闭眼咀嚼着淤在心头的伤痛。说乌云的下场偶然也好,必然也罢,但也太他妈吓人了吧?这些悲惨怎么总离自己这么近呢?而且自己只是暂时逃离这种下场而已,天知道哪一秒自己就被卷入这个下场里面去。唉!恐惧的苦涩让他很累,累得只想睡觉。最好能直接睡死,那才是真正的一了百了了呢。进北京之后,他俩又换了一台出租车,到了长城饭店门口,张桓下车,他让石虎继续坐这台车走,先去东北朋友那里待几天。那帮小子都是石虎那个级别的,属于一个圈子,张桓是不屑往里面掺和的。叮嘱完,张桓从大包里拿出自己的夹包掖在怀里,向院内走去,这里离方琼家很近。
石虎也没顾忌司机,在车里喊他:“老大,东西和钱怎么办?”
张桓顿了一下脚步,无精打采地说:“你先照看着吧!别和任何人通电话,还是专线联系。”
石虎嗯了一声,坐车离去。
张桓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是下午四点半,这个时候方琼应该在单位。他走进亮马河大酒店的大堂,坐在沙发角休息,整个一位眼神呆滞的古稀老人。这种时刻谁都一样,他的心情沉闷极了,一动不动地坐着,乌云的脸活生生地浮现在眼前,她哭她笑都那么真切。作为一个男人,不但没有让信任自己、依赖自己,甚至以自己为生命的女人脱离险境,反而还把她丢进了深牢大狱,这是何等的挫败、何等地自我否定啊!他很无奈、很自责、很自卑、很沮丧、很窝囊……
他一直坐着,用等人的理由搪塞掉礼貌询问的保安和经理,呆坐到午夜两点半。直至心火已经没有燃烧下去的激情了,他才拿出和石虎专线联系的小手机,开机后打了过去。铃音响了几声,电话接通,传来石虎朦胧的声音:“老大,没睡呀?”
张桓小声说:“没睡,捋捋细节,你啥时候睡的?”
石虎说:“十一点才睡,这帮小子挺热情,喝了半宿。”
张桓问:“东西啥的都安全吧?”
石虎答:“都在我身边呢!我自己住一个屋,安全。”
张桓说:“你没别的任务,就是看好钱和东西。咱俩得猫几天,我这两天采取点儿措施,确认安全后,我们再研究下一步。”
石虎说:“放心吧,老大,我这几个哥们儿都贼保险。”
张桓说:“那行,睡吧!”
石虎说:“嗯,睡!”
挂断电话,张桓去了趟洗手间,摘掉假面具,但还是那套老头衣服,趁大堂客少人稀,像个农民工一样悄悄溜出酒店大门,快步向方琼家走去。
因为之前没通电话,他摁了好几遍门铃都没动静。他趴门缝上听了一会儿,也没听到声音。他掏出常用的手机,想了想还是没有开机。因为自己一开机麻烦事儿就多了,不但容易暴露行踪,还会给日后带来罗乱。犹豫片刻,他又把手机装了起来,转身要走。突然,门里传来说话声:“是张桓吗?”
张桓听出这是方琼的声音,他回身贴着门缝说:“是我。”
门开了,方琼站在门口,粉色睡衣罩着她丰满的身体,用不解的眼神打量着他,满是疑惑地问:“怎么穿成这样?”
张桓撇了一下嘴:“要饭了呗!”说完走进屋子。
方琼关严房门,回头审视着他。等他坐在沙发上,她抱着胳膊问:“关机好几天,干吗去了?”
张桓洒脱地一摊手:“干坏事儿去了。”
于眼前看到的一切而言,他这句回答,方琼不敢不信,她对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还真不托底。犹疑着问:“真的?现在是逃亡呗?”
张桓模棱两可地笑了一下,问道:“你们都通过什么手段找人?”
方琼似乎并没太害怕,平静地说:“我们找人也是通过警方惯用的手段,比如手机定位、监控亲属和朋友圈,再就是查找乘机、乘船、乘车的记录,另外就是追踪监控录像。”
张桓点着头问:“还有别的高招儿吗?”
方琼不冷不热地笑了一下说:“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张桓放松身体,背靠沙发,翘着二郎腿,眯着眼睛问:“你不怕我连累你吗?”
方琼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仍然抱着膀站着,但口气很认真:“你没惹啥大祸吧?”
张桓抬起眼,冷峻地看着方琼的眼睛,郑重地说:“祸倒没惹啥大祸,不过,干的也不是太见得光的事儿。”
方琼往前跨了一步,不解地問:“什么不正经的事?能告诉我吗?”
张桓双手垫在脑后,仰在沙发上自嘲地笑了一下:“不说,你是政府的公职人员,说了怕连累你。”
不知道感情能给女人多大的胆量,面对危险气息浓郁的情人她似乎不知害怕。方琼笑了,扭身坐在张桓旁边,歪着头妩媚地说:“不说算了,这算保护我吗?”
张桓撤下手臂,用胳膊肘触碰着她的乳房,斜着眼睛说:“姑且算吧,坑你我不更畜生了嘛。”
方琼挺胸迎合着他的触碰,迷离着眼光说:“男人都是畜生,有些畜牲很简单,浑身上下都挂着畜生的招牌,所以永远会被人当成畜生,害不到人的。你这个畜生就不同了,长了副人的皮囊,嘴里又含着蜜糖,勾着人去舔,但蜜糖里却含着砒霜,早晚要人命!”说着,她的手已经隔着廉价布料开始灵动地摩挲张桓的身体。
张桓侧身探手,伸向她的睡裙,调节着呼吸说:“你真的不怕我连累你吗?”手指的动作逐渐狠起来。
方琼咬着嘴唇哼起来,迷散着眼光颤声说:“你不知道……女人为了……追寻感情能翻转世界吗?”说完咬住了张桓的胳膊。
张桓皱了一下眉,粗重地喘息着说:“你明天再翻转世界吧!我先把你翻转了再说!”
话音一落,他几下扯光方琼身上零星的丝绸。不一会儿,呻吟声和沙发可怜的嘶叫声充盈了整个房间。
第二天清晨,方琼上班了,张桓睡到了上午十点才醒。他觉得不放心,打专线电话让石虎把仿品和钱送到方琼家,那几件精密的设备都放石虎那儿了。
石虎到了之后,张桓给他留下足够花的现金,又叮嘱他说:“这几天咱俩要深居简出,千万别麻痹大意,等我的消息!”
石虎还是那套老头打扮,他把张桓的衣服掏出来放到沙发上之后,摸起茶几上的一个桃子,边推着胡子大口往嘴里塞边说:“放心吧,我又不傻。老大,咱啥时候卸下这身皮呀?可糊死我了!那哥儿几个问我为啥扮老头儿,我说接了部戏,适应角色呢!呵呵。”
张桓瞅了他一眼,又给他剥了一根香蕉:“本身就不该让别人看到这身打扮,我不告诉你,这一点你都想不到?下出租车找个楼空,几把就拽巴下来了。靠!”
石虎嘿嘿笑着说:“这回我记住了,那哥儿几个都没毛病,绝对可靠。”
张桓皱着眉头说:“不能相信任何人,如果不是咱哥儿俩,一起干完事儿,我都不会让同伙知道自己的行踪,明白吗?那哥儿几个如果靠得住的话,多花点钱维持住了,将来兴许用得上。”
石虎这些年都是在张桓的训斥当中受教的,他听话地说:“明白,他们几个都贼服我,肯定没问题。”
张桓点了点头,示意石虎撤退。
石虎刚走二十分钟,一身制服的方琼风风火火地回来了,她要给张桓做午饭。张桓坐在沙发上,望着厨房门口进进出出的方琼,心里短暂地温暖着。女人真的有很多面孔,方琼昨夜放荡得像妓女,上班时端庄得像干部,现在系着围裙又像是贤妻良母。张桓明白,她这是在向自己表达着她的用心,其实她蛮可以随手买些便当回来吃的。
在饮食方面受到悉心照料,历来是男人最原始的渴望,成熟的女人都了解这个铁律。她们都明白,表面上男人的感情完全是靠下体激发的,而实质上不然,男人的感情一部分来自胃液的滋养。
方琼的手艺不错,又很麻利,眨眼工夫两菜一汤就端上了餐桌。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一盘扒牛肉,一大碗鲫鱼汤,再配上香喷喷的米饭,张桓吃得不亦乐乎。方琼不吃,她说自己减肥,一会儿开车回单位喝一杯自制的营养粥就得了。她一边给张桓倒啤酒,一边很有内容地笑着说:“上午我查了所有的新闻,最近没啥大案子发生啊!”
张桓瞟了她一眼,觉得这个女人关键时刻真挺有胆量,看来自己眼睛不瞎,心里稍感欣慰。他喝了口啤酒郑重地说:“我得求你件事儿。”说完观察着方琼的表情。
“说。”方琼甩了一下头发。
“你帮我找个可靠的律师去一趟特旗,我有个朋友挪用公款进去了,不需要辩护,只打听打听案情就行。能办吗?”张桓停止了咀嚼。
“能,把你朋友的基本资料和办案单位写给我,下午我就联系。”方琼说得很轻松。
张桓叮嘱了一句:“人要可靠。”说完,写下了乌云的名字和单位,他只知道这些。
方琼站起身,不无自豪地说:“你忘了我是干吗的了吧?我们都是铁关系,放心吧!”说完接过纸条看了一眼,站起身说:“有单位就行,不知道办案机关也没关系,一样可以查到的。”
“等一下。”张桓起身绕到沙发后面打开石虎送来的包,从里面拿出一捆美金递给方琼。
方琼斜睨了张桓一眼,推了一下钱:“不用这个,事儿办完意思一下就行了。”
说完,她绕到沙发后面,看着多出来的一个箱子和旅行包皱了皱眉,狐疑地问:“谁送来的?装的啥?”
张桓笑了一下:“石虎送来的,我的嫁妆。”
方琼低头笑了,一直到出门,笑意都挂在脸上。
第五章
張桓明白方琼早就有了要和自己长相厮守的念想。他知道女人一旦有了和某个男人长相厮守的希望,便会立马变作忠诚又勤劳的工蚁,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出来。
尽管自己对她的感情还没达到要谈婚论嫁的地步,但没办法,张桓现在必须利用这一点。
下午五点,方琼准时下班了,还买回了很多菜。她一边准备晚饭一边告诉张桓:“我派去的律师已经在路上了,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应该能见到人。”
张桓跟着她忙进忙出,问道:“律师得有委托人啊?用谁的身份委托的?”
方琼无所谓地说:“用我弟弟方伟的身份证复印件委托的。”
张桓手里择着菜,凑过脸亲了她一口。方琼亲昵地笑了一下,妩媚地看了张桓一眼。
张桓觉得方琼有那么一点儿赴汤蹈火的架势,心里挺高兴,又凑过嘴亲了一下她的脸,方琼马上回吻过来,两个人就这样一个手里拿菜,一个手里拿刀,半伸着手臂叼吻了一分钟才分开。
张桓洗完手,从后面抱着方琼的腰说:“一会儿给律师打个电话,让他见到乌云时提一下我的名字。还要注意保密,咱们主要是了解案件进展到了什么程度,都涉及哪方面的问题,顺便探听一下他们银行别的干部出没出事儿。”
方琼嗯了一声,幸福满满地切着肉。
一句“咱们”,张桓把方琼拉了进来,最起码让她感觉到办的是“咱们”自己的事。这个“咱们”里,有她。
爱情绝对可以把女人变傻,然而现实是病去如抽丝般的解药,但愿现实永远在暗处。这是男人的想法。
张桓了解方琼工作性质的特殊性,更知道她的敏感很正常,但她一直没问清楚他到底干了什么,不能不说这是她的聪明之处。虽然她能明显感觉到他涉案其中,但她就是不说破,因为如果她知道详情,一旦他出了问题,她是摆脱不了包庇嫌疑的。如果不问,她就不知情,就不会被追究,这样最终是可以保护她的。不过,无论怎么说,她还是心甘情愿地和他这个口中含着蜜糖也含着砒霜的男人搅在一起,可见感情这东西是多么地让人忽略危险哪!
方琼按张桓说的做了,律师随时和她保持着联系。她得到消息后,就打家里的座机电话告诉张桓,然后再把张桓的最新指示转告给律师。
经过是这样的,律师到了特旗的第二天,就按程序见到了羁押在看守所的乌云。神情呆滞的乌云很纳闷儿,家人早已帮她请好了辩护律师,又有律师来会见,这当然会让她不解。
乌云很奇怪地问律师:“请问,是谁委托您来的?”
律师出示了方伟的身份证复印件,乌云不认识方伟,正满脸疑惑的时候,律师小声说:“张桓很挂念你。”然后很神秘地给了乌云一个眼色。
乌云一惊,随即眼泪刷地下来了,赶忙在委托书上写了“同意”两个字。之后,她象征性地概述了一下自己挪用公款的事实经过,而且特意在陈述的结尾说:“反正就是挪用公款的事儿,都是我一个人干的,我就如实交代了,争取一个好态度。钱我都赌输了,不会连累任何一个人的!”
最后这句“不会连累任何一个人的”,乌云说得很重,又给了律师一个无比坚定的眼神。
张桓得知这一切之后,又让方琼交代律师多在特旗待几天,看看案情有没有啥变化,还要着重弄清楚乌云所在的银行除了行长和她出事以外,还有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在方琼家猫到第八天的时候,律师传回的消息基本让张桓满意了。首先,乌云涉及的案件只是单一的挪用公款案,没有其他。调查组只暗访了半个月,就确定了她挪用公款的直接证据。她的案子和行长李家生有直接关系,于是调查组变成了专案组。只是收网收得太巧了,抓乌云的同时,不但一锤砸碎了她的黄粱美梦,也让张桓的发财大计胎死腹中。
另外,副行长曲胖子正常上班没发现异常,而且方琼派去的律师还弄清楚了乌云是被人举报的。张桓马上想到了小白脸儿,这事儿不会错!
可是,张桓并未就此放松,他坚信细节决定成败。没准儿现在的一切都是表面现象,是警方故意放个烟雾弹,迷惑犯罪分子而已,说不好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自己和石虎认为安全时一露面束手就擒呢!
在第九天的时候,张桓让方琼利用关系打探一下自己和石虎是否上了网逃名单。方琼为难了,她这个级别的检察官根本无权进入机密网页,要想知道结果,必须通过公安局的朋友想办法查询。
方琼趴在张桓的胸脯上,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他的胸肌……
良久,她才停止敲打动作坐起来,眼神紧紧地锁着张桓,郑重地说:“亲爱的,如果你认为自己做的事情会露出马脚,那么,你应该早做准备,不能这样胡猜,你说呢?”
张桓明白她有很大的顾虑,轻缓着语气说:“相信你也能看出来,我和乌云的官司有点牵连,其实就是她在澳门从我手里借过钱,后来还了,怕官方找我麻烦而已。如果乌云能一个人揽下所有的事,我就是安全的。”
听张桓这么一说,方琼彻底轻松下来,心想正如自己猜测的那样,不过如此。如果这个男人涉案太深的话,轻易是不会来找自己的。于是,她温柔地说:“这不要紧,如果检察官传唤,你只要实话实说,不会有问题的。你没有参与她的事情,你们之间就是正常借贷关系,这不犯法。”
张桓摇了摇头,撇了一下嘴:“拉倒吧!我他妈可不敢相信他们,有事儿没事儿先整进去关个一年半载的,那不全完了?还是小心为妙吧!”说完征询地看着方琼。
方琼点了一下头,微笑着说:“行,明天我就办这事儿,不过你别着急,得几天时间。反正特旗那边也得让律师再盯些日子,你就安心在这儿待着吧!”说完,手又游回了张桓的胸膛。
方琼每天细致入微地照顾着张桓,下班就往家赶,洗衣做饭俨然一位妻子。七天后,方琼才告诉张桓,她托人查了,张桓和石虎不在网逃名单上。张桓心里有了底,他让方琼交待律师再去会见一次乌云就可以回来了,会见时要着重表达一下自己的关心。
张桓不算太焦急地等到了傍晚,这时,房间里的电话铃响了,他马上接起来。“亲爱的,我现在往回赶,告诉你一个最新消息!”方琼有些忙乱地按着轿车喇叭。
张桓心里一惊:“什么消息?”
“等我回去跟你说!”
“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我也说不明白是好还是坏,十五分钟后到家再细说。接到律師的电话我提前下班回来的,在家好好等我呀!”方琼挂了电话。
张桓仍然握着听筒,忙音嘟嘟地响着,带动他的脑细胞飞速旋转。他首先怀疑方琼是不是被控制了,带着警察回来抓自己?但又觉得不太可能,如果那样的话,她根本不用打这个电话,直接告诉警察自己在她家就完了。再者,凭她对自己的感情,就算这种情况发生,她也会想办法暗示一下自己的。不太可能!对!不太可能!但凡事都有个万一,不得不防啊!如果真是那样,她往家里打这个电话肯定就是确定自己是否在家,如果真到了那一步,现在这所房子的周围肯定早已被警察包围了,自己现在连走的机会都没有了!
想到这儿,张桓急忙贴上窗口向外窥视,外面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和车辆缩小了几倍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蠕动,看不出什么不对劲儿来。紧张感使他浑身肌肉绷紧,他看了看防盗钢窗的护栏,如果有危险发生,这里不是一条生路,怎么办?束手就擒还是抵抗一下?说实在的,宁可去死,也不愿意再进监狱。他最后决定,如果有危险发生就绑架方琼,搏他一家伙!他握住了茶几上的水果刀。
这时,门锁转动了,他闪身贴在门旁,如果方琼身后再有人跟进来,他就猛地搂住她的脖子,把刀子抵在她脖子上。他蓄势待发,做好了放手一博的准备。
门一开, 张桓的袭击动作进行了一半就搁浅了,因为他看见进来的不但是方琼一个人,而且她手里还拎着一袋青菜。
方琼愣愣地看着门旁眼露凶光的张桓,愣了几秒之后,喃喃地说:“看来是个好消息。”
张桓尴尬地笑了笑:“快说,啥消息?”
方琼心里很清楚,张桓刚刚的举动明显是对自己的防范。她白了张桓一眼,转身把菜放进厨房,然后一边脱外套一边说:“律师中午去检察院申请会见乌云的会见证,正巧碰到主审乌云的检察官,几次接触两个人相处得比较熟了,检察官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向律师透露了一些案情,正好让律师把这个情况带给乌云,好让乌云更多地提供行长李家生的犯罪证据。”
说到这儿,方琼拉了一把静静听着的张桓,继续说:“你说乌云多危险,险些没落入行长李家生精心为她挖的陷阱!”说完带着几分讥笑望着张桓。
张桓不明就里地看着方琼:“咋回事儿?”
方琼拉张桓坐在沙发上,脸上带着新奇和兴奋说:“你说那个李家生歹毒不?他把驴牵走了,却引诱乌云去拔橛,想让乌云当替罪羊。呵呵……”
看方琼笑呵呵地卖着关子,张桓赶紧问:“拔啥橛?啥意思?”
方琼以窥透一切的眼光看着张桓说:“呵呵,看把你急的,说出来你肯定大吃一惊。”
“是吗?”张桓还在装稳,但装得相当拙劣,很多余。
方琼一笑,不再吊他胃口,说道:“呵呵……是这么回事儿,他们银行有几件国宝级古玩,价值连城。李家生挪用、贪污了几个亿的公款,为了填补这些亏空,他早就秘密截取了其他几位副行长包括乌云的指纹和虹膜,而且还花重金从高人那里配到了保险柜的钥匙,又定制了宝贝的赝品。精心策划后,他盗走国宝卖掉了,保险柜里放的是一模一样的赝品。他做完这一切之后,创造了一个绝佳的机会,把自己手中掌握的密码透露给了乌云。因为他知道乌云比他挪用的钱还多,而且已经走投无路,肯定会打宝贝的主意。不管乌云用什么方法盗走国宝,肯定会带着东西亡命天涯。不管她最后下场如何,再说宝贝是假的也没人相信了!而且盗来的宝贝无论真假,乌云都会出逃。这样一来,他李家生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坐享其成。但他错就错在没把卖宝贝的上亿资金及时回补银行,导致被举报案发。”说到这儿,方琼别有深意地看着张桓,眼神带着取笑,揶揄着说:“呵呵……这样反倒救了乌云和某些人。否则,如果李家生和乌云不在那个节骨眼儿上出事,万一盗宝行动真的实施的话,那么,乌云和某些人真要当一辈子哑巴吃黄连的冤大头了!呵呵……”
看着呆若木鸡的张桓,方琼一脸地嘲笑和庆幸。
这一棒子削得比乌云突然被抓都狠,张桓已经无暇顾及方琼咋看自己了,他眼神呆滞地望着茶几上的花纹,连嘎巴嘴都不会了,简直比活生生看到自己变成女人都震惊!心里不住地叨念,万幸啊!妈的!真是万幸啊!幸亏只差那么一步盗宝行动就搁浅,否则自己精心策划的大行动得闹出多大的笑话呀!但笑话还是其次,关键是自己和石虎再加上乌云得为这场猴子捞月式的愚蠢行动白白付出多大代价呀!那简直是万劫不复啊!这不等于没事挖自己的眼珠子玩儿吗?天呐!好险!好险!
看张桓傻了一样发呆,方琼含着相当复杂的笑意推了推他:“唉!吓坏了吧?这下,你这个钢丝上的舞者彻底明白江湖有多险恶了吧?呵呵……”
张桓回了回神,省略了所有的掩饰,直直地盯着方琼性感迷人的嘴巴,急切地问:“专案组肯定会因此事提审乌云哪?甚至还会传讯另外几位副行长啊,他们都是咋说的?”
“呵呵,别害怕了!律师着重了解了一下,专案组问乌云是否有过盗宝的打算,乌云说她一个女人干不了,连想都没敢想。另外两个副行长根本就不知情。此案基本没啥出入了,放心过你的好日子吧!呵呵……”说完方琼在张桓头上抚弄了一下。
张桓悬着的心落了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松散地靠在了沙发上。同时,他想到了沙发后面放着的赝品,这几样瑰丽的“宝贝”多悬没成为自己的殉葬品哪!
第二天,张桓让方琼再次派出律师,要相当着重地向乌云表示一下自己的关心,否则他的心仍然不敢放得太踏实。
律师会见完乌云即时传回了好消息。虽然隔着高墙电网还有几百公里的距离,但乌云相当懂得张桓的心思,她也相当着重地表示一切都不会再节外生枝,她敢拿性命保证,该担心的永远放心好了。而且她的家人疏通了各方面的关系,她在里面的生活起居都过得去。并且相当着重地表示张桓间接传送的关怀让她很满足,她的心情不坏,进了看守所反而轻松了,不用像以往那样总是提心吊胆,每天被压得窒息了。这半个多月她都胖了,卸下了所有的压力,她才又找回了人的感觉。
这真他妈是个好消息,张桓心里轻松了一多半,目前迫在眉睫的只剩自己的紧急债务了。还好,乌云留下的港币和美金折合人民币有三百多万,加上自己两张卡里的两百多万,共有五百万出头,跟急需的数目之间还差一半了。于是,他很温柔地望向方琼,这很好理解,与万劫不复的大陷阱相比,跟女人张口显得真他妈无所谓了……。
2018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