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同的佛道因缘及诗文创作探微
2018-11-09武玉秀宫臻祥
武玉秀, 宫臻祥
(陕西理工大学 文学院, 陕西 汉中 723000)
文同(1018—1079),字与可,梓州永泰(今四川盐亭)人,北宋著名的文学家、画家,与大文豪苏轼保持戚谊。文同一生在诗文、书画方面均取得了不朽的成就,苏轼在《文与可画墨竹屏风赞》赞曰:“与可之文,其德之糟粕。与可之诗,其文之毫末。诗不能尽,溢而为书,变而为画,皆诗之余。其诗与文,好者益寡。有好其德如好其画者乎?悲夫!”[1]614
宋代社会,三教合一的影响达到了空前的盛况,它直接深入文人文化心理层面 ,对文人心胸涵养、思维模式的扩展和变化起了决定性的作用[2]。文同一生,儒释道三家思想在其身上留下深深的印记,受儒家思想影响,文同始终秉持儒家积极进取的思想[3],堪为廉吏,在其六十一年短暂的人生旅途中,文同三十余年奔走于宦途,先后宦于邛州、邠州、汉州、普州、陵州、兴元府、洋州等地,所到之处勤政爱民、政绩卓著;而释道思想又给文同的为官闲暇生活增添了文人雅趣,探访古寺、交游僧人,道观游玩、采药炼丹。
目前学界对文同的研究,多从其诗歌用韵、诗文内容、绘画艺术、交游等方面进行研究,也偶有从文同与汉中的关系入手者,而对文同佛道因缘及诗歌创作的研究则尚付阙如,这也是本文写作的初衷所在。
一、 居官之余的佛禅生活
文同是一位虔诚的佛教信士,居官闲暇之余探访古寺、交游僧人、墨竹留寺,这成为其闲暇之余的一种生活方式。
(一)探访古寺
文同一有闲暇就逛寺游观,正如他在一首《送提刑司勋》(张景孺)所言:“乘闲每许陪后乘,好寺名园遍游尽”[4] 123。此诗作于熙宁八年(1075)秋冬,时张景孺自武兴来洋州巡视,文同经常在闲暇时间陪他逛寺院。
文同信佛,这大概与他早年就在寺院中读书不无关系。在他的《重过旧学山寺》中有云:“当年读书处,古寺拥群峰。不改岁寒色,可怜门外松。有僧皆老大,待客转从容。”[4]185后来他入仕途为官,不改初心,一有闲暇,寺院都是他首选的好去处。正如他在《静难军灵峰寺新阁记》中所言:“紫微山灵峰寺者,凡出必造焉。……每一来此,虽曛黑,尚不忍去。”[4]737后文同每次去寺院,逗留很久都不想离去,天晚而不思归,这在他的诗歌中屡见不鲜,如《秋尽日陪诸友登白佛阁》“重城已严钥,归马尚踟蹰”[4]254;又如《早晴至报恩山寺》“暮烟已合牛羊下,信马林间步月归”[4]156。由这些诗句可以看出,文同每次到寺院游玩,都是玩一整天才恋恋不舍的回家。文同于皇祐四年(1052)作有《高堂山兜率寺》[4]9,此年冬又有《题兜率寺》“远目已将飞鸟过,存心更乞老僧安。若为借得禅房宿,卧看龛灯一点残”[4]9。文同之所以喜欢到寺院逗留,主要原因在于其喜欢听僧人讲经论道,以洗涤尘心,正如《无为山寺》所言“老僧高论都无著,古佛真身宛若生。闻道军持新咒水,愿倾涓滴洒尘缨”[4]339。在他的《苍溪山寺》诗中有言“老僧晓经论,言语何贯穿。引我上高阁”[4]210;《题象耳山寺》又云“劳生又逐轻舠去,珍重高僧解苦空”[4]327。在日常生活中,文同也喜欢阅读佛经,正如《万松亭》所言“水边来半偈,月下了残经”[4]330。
文同在游赏寺院的旅途中,写下了大量的诗歌,如《岁晚登清素院北阁》《宜禄昭仁寺后轩》《闲居院上方晚景》《游现居院》《吉祥院》《北禅龙井》《大慈交师演古轩》等。文同对寺院之情颇深,甚至于连寺院里面的一草一木,他都要吟咏爱护一番。他曾作有《慈济院双楠》“付嘱寺僧常洒扫,莫令向下有纎尘”[4]435,又有《观音院怪松》“每度来观说向僧,若遇风雷宜守护,恐生头角便飞腾”[4]435考察文同喜欢赏玩寺宇,不外乎寺院幽静,大多建在深山中,这里植物茂密,环境优雅,富氧宜居,不止可散胸之积郁,而且在游览自然风光、观赏寺院绘塑的过程中也能够修身养心,陶冶情操。更为重要的是,可以通过跟高僧大德的交流或听经过程,获得人生的真谛,进而达到顿悟的境界。
(二)交游僧人
文同日常跟僧人来往颇多,交往亦深,有的高僧大德死后,其弟子有求邈真赞于文同者,这也是文同与僧侣之间交往密切的一种佐证,事见《觉济大师真赞并序》,其文略曰:
成都府大慈寺有高行僧曰觉济大师继舒者,以某年某月某日殁于其室。其学人文照、其弟子居逸等议葬之于彭州九陇县,选胜地而塔焉。既已,又绘其像于塔中而恭事之,请于常所与往来者文同为真赞。[4] 977
大多数时候是僧人投帖求见文同。正如《赠日新禅师》所载“师也西南人,尝居彼巉巉……过我画?前,清晨投短衔”[4] 534。又如《送无演归成都》“无演冲冒独不顾,来款余门手持谒”[4] 350。无演禅师与文同交流最深,二人甚是契合,文同《送敏行无演序》中对无演禅师之情谊溢于言表,文略曰:
余于庄周书,读之有年矣。爱其善骋高辩,一尽乎天下事物有名相者性分之理。……后得僧肇法师《四绝论》,因悟不迁、不眞之旨与无知、无名之义,渐简邪惑,直领妙慧。回视向之所嗜《逍遥》《齐物》之说,何其譊譊者哉!……讲师无演自成都来,为余设灭缘之梯,引除妄之绠,使余旁羊恣肆,造诣无极,俯仰一息,空色皆尽。斯无演之力于余大矣,顾余所获者何等物耶?一日,无演忽语余以西还之期。挽裓以留,屡不能得,遂书此以赠别,且自见也。熙宁六年(1073)癸丑季冬甲申书。[4] 929
曾有僧人为了讨好文同,馈送其猿猴,熙宁三年(1070)秋冬间作《和子平吊猿》详细记载此事,文辞颇为感人,兹录文如下:
去年(熙宁二年1069)汶山花平僧,求得匡猿远相寄。来时野性已驯熟,趫捷轻便殊可憙。呼来遣去会人语,一成已绝归山意。置之眼前看不足,解去绦索令自恣。月明木杪倚风啸,天暖花阴向阳睡。儿童围绕宾客惜,倒挂横跳衒嬉戏。豢夫每日费提举,未始时节亏饮饲。前时忽来报之病,抱立阶前自临视。与之柿栗不肯顾,局脚埋头交两臂。毛焦色暗肉挛缩,斗觉精神变憔悴。寻常忽然遇小疾,不过蜘蛛噉三四。咽喉才下即无恙,何此不効况频饵。今朝霜风冷入骨,早遣之问云已毙。[4]58
除了僧人投帖求见,文同有时也亲到山寺造访高僧大德,如《访古寺老僧不遇书壁》“欲去重迟留,空中望归锡”[4]303。又如《宿超果山寺》“……爱此清净居,不倦来往多。山僧见余喜,颠倒披乾陀。……岩猿与溪鸟,应笑频经过”[4] 222。再如《宿隆平精舍》“下马穿蒙密,随僧入杳冥”[4]342。文同曾有《戏呈凤凰长老用师》诗云:“七十头陀会语言,舌根流利口阑珊。罗浮居士最难奈,稳把无弦琴与弹”[4]344。既然能够跟僧人开玩笑,那关系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与文同交往颇深的僧人主要有三类,其一是精通禅律擅长讲经说法之高僧,其二是有一技之长之艺僧,其三是诗僧。
1.禅僧
我们先来看第一类,嘉祐六年(1061)文同有《寄楞严大师》“曾听三摩义,居常梦晓钟”[4]30。楞严大师是讲经高僧,文同与其交往频繁,嘉祐六年辛丑(1061)五月十五日,文同又作有《成都府楞严院画六祖记》,此文记载文同与楞严院高僧交往之事非常详细,兹录文如下:
僧惟中,字慧雅,本隶蓬州开元寺,后游成都,不复归其乡者凡四十年。性孤洁,不妄与人合,精禅律之学,善吟诗,气格清谨,其徒许之与可朋相上下,常呼之曰诗伯。可朋,蜀僧之能诗者。复通吾儒书,学者从质其义,日满座下。羸形垢面,破衣败屦,见者不知其中之所有能如是者。俗年六十,示灭于大慈之甘露道场,庆历五年乙酉五月九日也。前时尽倾其槖中,得八万钱,诿其所常往来者楞严道人继舒,曰:“我将去矣!生平之余止此,尔其为我命奇工绘六祖像于尔院之释迦殿,虽然用此被唾骂,我不敢辞矣。且欲使来者见是相,知是心,以是知见,故能祓除诸妄而泯相忘心,我为是功德之意也。”道人诺之。会广汉刘允文有名于时,遂召使图其事,采饰殊绝,铺置有序,叩问传付,密义相属,一花五叶,先后交照,信法苑之胜缘,而画评之善品者也。予旧与惟中讨论五经大义,甚重之。画此时,予亦观允文下笔。后十七年,予自秘阁校理乞侍亲,得相于临卭郡,道人使予记诸石。嘉祐六年辛丑五月十五日,东园芳洲亭书。[4]247
文同交游的禅僧中著名的还有富乐山海师,《富乐山海师》“上人者何人,富乐之禅客。成都昔尝见,时已坐法席。别来二十年,嗟此出处隔。……林间识孤标,梵眼老愈碧。引我翠壁下,煑茗拂藓石。问之第二月,雄辩发古译。无由从之游,不得蒙久益。翻然入尘阓,俛首愧名迹”[4]247。另有广师,《赠城南观音院庵主广师》“……中有苦空人,峭徤奇骨森。十年一庵下,形迹了莫寻。兀如拥败褐,口吐众妙音。时下寂照堂,声绝响亦沈。默矣盖自得,其谁知少林”[4]334。
2.诗僧
自古僧人能留其名于后世者,无不有一技之长,其中诗僧留名者最多,文同有《送文铸师游襄阳鹿门》“野店乞晨馔,乱山吟古诗”[4]499。上文《成都府楞严院画六祖记》中提到的惟中、可朋都是诗僧,而诗僧中尤为值得称道的是惟己,事见《静林诗僧已老》“七十吟中老,清风满旧林。倚笻秋岸远,围衲夜房深。未得云空在,将成月已沉。生平苦如此,谁是识师心。僧曰惟己,戒业甚高,凡士大夫之贤与其徒之名者,多与之游,无不歌咏以道其为人。己僧识文同时年七十五,因索其诗,得七百首”[4]300。
3. 艺僧
除了禅僧、诗僧,文同尤其喜欢跟艺僧交往,文同有《送棋僧惟照》:“学成《九章》开方诀,诵得一行乘除诗。自然天性晓绝艺,可敌国手应吾师。窗前横榻拥炉处,门外大雪压屋时。独翻旧局辨错着,冷笑古人心许谁?”[4]370文同本人就是围棋中的高手,有《白鹤寺北轩围棋》诗。文同交游的黄冠缁流多是志同道合的多才多艺的诗僧、艺僧,通晓佛理,又精于辩论。
(三)墨竹留寺
文同曾画墨竹于净因院,事见苏轼《净因院画记》“……昔岁尝画两丛竹于净因之方丈,其后出守陵阳而西也,余与之偕别长老道臻师,又画两竹梢于其东斋。臻师方治四壁于法堂,而请于与可。与可既许之矣,故余并为记之”[1]367。而道臻本人就是画竹的高手,但尚不得入文同之室,黄庭坚《道臻师画墨竹序》评云:“……近世集贤校理文同遂能极其变态,其笔墨之运,疑鬼神也。……嘉州石洞讲师道臻刻意尚行……故以墨竹自名,然臻过与可之门而不入其室,何也?夫吴生之超其师,得之于心也,故无不妙。张长史之不治它技,用智不分,故能入神。夫心能不牵于外物,则天守其全”[5]416。黄庭坚把文同画竹,比之于吴道子画,张旭草书,评价之高可见一斑。哪怕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墨竹画之风骨神气仍不减当年,陆游《嘉祐院观壁间文湖州墨竹》诗云:“石室先生笔有神,我来拂拭一酸辛。败墙惨淡欲无色,老气森严犹逼人。惯阅冰霜元耐久,耻随儿女更争春。纷纷可笑空摹拟,尔辈毫端万斛尘”[6]267。
二、 交游道人,道观留踪
北宋各朝都尊崇道教,所以道家思想对北宋一代政治之影响甚大[7]。尊崇道教成为一种社会时尚,在这种思潮的影响下,文同喜研读庄周,闲暇也经常到道观游玩,且同一些道人交往密切,苏辙曾云:“晚岁好道,耽悦之理”[8]204。
(一)道观题壁
文同诗文中也有许多游赏道观之作,庆历六年(1046)十月,文同《太元观题壁》“三十穷男子,其势胆气存。鸿毛在乡里,骥足本乾坤。……平生所怀抱,应共帝王论。”此诗表现了诗人自己的抱负没有得到施展的苦闷。据乾隆年间《盐亭县志》卷二《土地部·古迹志》:“太元观题壁诗碑,庆历六年(1046)十月望日文同八分书勒碑祠内。”八分书乃隶书别称,宋人八分书,承袭唐隶风格。然据考证,乃后人摹勒[4]3。皇祐四年(1052)十一月,文同又有《书鹤鸣化壁》“忽然人报后山雪,更上上清宫上看。”上清乃道家所谓的三清之一,指天上神仙之居处[4]8。皇祐五年(1053年)三月,文同又作《题鹤鸣化上清宫》诗,时文同以邛州军事判官摄大邑县事。后来文同又有《青城山丈人观》诗,有“威灵摄真境,俗语不敢哗。精心叩殊庭,俯首仰紫华”[4]169之句,说文同是一个虔诚的道教徒一点也不为过。
如同对佛寺里面的草木一样,文同对道观的一宫一殿、一草一木,他都进行了吟咏。相传张道陵曾在青城山讲道,今存遗址多处,如天师洞、降魔石、传为张道陵手植之银杏树等。文同到此处游玩,写下了《誓鬼碑》《上青宫》《天师栗》等诗篇,后来又有《续青城山四咏》等。
(二)交游黄冠
文同喜欢交游道人,缘由正如他在《游连山涌泉观二首》诗中所言“谢公携妓入东山,我爱烧丹道士闲”[4]346。文同常称他们为仙人,《仙人二首》“着青罗绯衣裙,口诵白羽黑翮文”,又曰“头梳三角髻,余发散垂腰”[4]447-448,品这些诗句,也能在脑海中浮现这些道人的清幽潇洒之态,确令人羡慕。治平二年(1065)中秋之夜,文同有《中秋对月怀寄凤凰山邓道人》诗云:“有客千岩万壑中,绿毛丹脸紫方瞳。不知今夜西楼月,几处飞山下碧空”[4]44。这诗中提到的邓道士“绿毛丹脸紫方瞳”,相貌不凡,极具仙品。文同还经常与道人有书信往来,熙宁四年(1071)秋冬时节,文同先后有三诗一赋寄送李道士,其一《赠李仲祥道士》云:
不见先生已数年,相思惟是诵嘉篇。因来守郡空山里,又喜通名画戟前。抵掌剧谈犹矍铄,堆胸豪气尚蜿延。近闻买得鹅池住,且向人间作地仙。[4]71-72
许多高校的网管员非网络专业人员,基本就是兼任或者是勤工俭学学生,在日常的网络与应用系统的维护中,很难处理信息安全这样专业性强的工作。遇到突发的网络安全事故,没有快速处理的能力。另外,学校自身处理这类事件的能力也不足,对于问题较严重的也要依赖于公司的技术力量。这类问题在艺术院校尤为突出,技术人员水平与配备都要有所提升。
文同另有《送李道士》《送李道士归》和一首赋《送李道士》,可见文同与此李道士之亲密。文同后来有《李道士惠琴轩集二首》,其二曰:
寿宁孙老画壁下,当日偶同君此行。是时众里略一揖,自尔乃得君诗名。风驰雨绝十五载,此地忽尔相逢迎。见投《琴轩》两大集,宝匣金钥缄瑶琼。未开试使道所有,毛发寒竖肝胆惊。归来烧灯读至晓,句险字硬才力狞。君身长不满三尺,万象何术独手擎。嗟我气俗音韵浅,不敢与君相和鸣。聊书短歌报佳惠,它日愿将朝七璎。[4]302-303
由这段文字可知,李道士者词采富瞻,为道家之英才。
对于有道术的道人,文同尤喜与之交游,文同《道士袁惟正字行之序》曾详细介绍跟一个擅长占卜看相的袁氏道人的相识经过,文略曰:
道士袁君,阆中人也。……余典校中祕书,幸与士大夫游。近日往往有为予言道士自蜀来者,善以爻象消息休咎,尝与某人占某事,某事约时指日,无不如其说,郭景纯、管公明之流也。……暇日,纳凉于城南道宇,有道士出西庑下,高颧广颡,状貌怪伟,肃予以入,坐堂上。予因问其所从来,曰:“来自蜀。”问何以居此,曰:“往年尝以占验得权贵人意,遂喜以紫服奏我,馆我于是。”问其术谁师而如此,曰:“自居蜀时,已得异人授祕记。后复走天下,东西南北殆遍,闻某所有某人善此术者,虽数千里必往咨焉,质吾所学,而遂无疑。凡今所言,若牛刅虱镞,见则洞然矣。问其姓,曰:“袁氏”。[4]730-731
三、 生活方式中的道化色彩
文同晚年向道之心愈炽,不止逛道观、交道友,在日常生活中还身体力行,尤其是他亲自采药、炼丹、饵丹,在生活中着道服,正如他在《南亭》所言:“晚衙初散吏人归,独立南亭着道衣”[4]318。除此之外,文同一生中有很长一段时间食道谷、按道方服药,更有较长时间的嗫食灵丹史。
蜀江之东山色尽如赭,有道人云此是丹砂伏其下。烟云光润若洗濯,涧谷玲珑如刻画。我闻神仙草药不在凡土生,是中当有灵苗异卉之根茎。果然人言所出山芋为第一,西南诸郡有者皆虚名。就中唐福众称赏,肥实甘香天所养。有时岩头倒垂三尺壮士臂,忽然洞口直举一合仙人掌。……可怜所鬻不甚贵,着价即售曾不悭。往年子瞻为余说,言君所部之内此物尤奇绝。后复寄书劝我当饵之,满纸亲题华岳先生诀。予因购之不惜钱,依方服饵将二年。其功神圣久乃觉,筋牢体溢支节坚。自问丹霄几时上?早生两翅教高颺。尘世如帑不可居待,看鸿蒙对云将。[4]98
此事发生在熙宁元年至熙宁五年之间。由这段文字可见宋代文人有随风之势,特别是志同道合的朋友间。此文中的山芋即甘薯,后唐陈抟之善于导养及还丹之事,苏轼读其文集看到他传下的丹药医方,其中言及唐福山山芋有奇效,苏轼尝试,效果不错,继而写信让文同食用,而文同也按方去尝试,坚持两年后,身强力壮更胜从前。
不止饵食道谷、道方药材,文同还身体力行的亲自上山采药,《采药晚归因宿野人山舍》“我来采药晚忘归,试宿荆扉问鸡黍”[4]149。
自魏晋以来,文人间就掀起了嗫食丹药的风气,宋代文人也是如此,文同也不例外,文同交游的道人,多有以炼丹著称者,每一丹成,文同也毫无例外的书信去讨要,如《送韩山人》:“昌黎山人抱藜杖,三度访我于三隅。端然入座更谁顾,谈辩衮衮如流珠。灵丹尝凝日月鼎,至宝自产乾坤炉”[4]364。《闻陈山人定命丹成试以诗乞》“水火相交养大还,已闻神汞满炉干。彘肪谷漆寻常得,敢服灵丹二万丸。”[4]85《杨山人草堂》“入鼎灵丹黄似橘,隔墙凡境臭如帤。何时再到高柟下,倚遍清阴听道书。”[4]494文同喜欢跟得道的道人交游,一方面可以得到听道说经的洗礼,一方面可以获得丹药,以延年益寿。但是实际效果如何呢?饵食丹药,这与文同的年命不长有无关系,正如清人赵翼在《廿二史札记》中所言:“惟武后时,张昌宗兄弟亦曾为之合丹药,萧至忠谓其有功于圣体,则武后之饵之可知,然寿至八十一。岂女体本阴,可服燥烈之药,男体则以火助火,必至水竭而身槁耶?”[9] 248
儒、释、道三教汇融兼摄,极大地影响了宋代士人的价值观念与处世心态。儒家积极进取的入世思想使他们精神振奋,热情参与政治,而道家任自然、轻去就的思想和佛家追求自我解脱的思想又使他们能超然对待人生的荣辱得失。[10]
纵观文同的一生,不可不谓多姿多彩,贯穿其一生的儒释道的三教合一的生活理念,给我们呈现出宋代文人别样的生活方式,他们出仕为官,而在日常的生活中随处又以释道思想来陶冶自己的情操,洗濯尘缘,顿悟人生,何等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