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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老舍作品中的满族文化身份认同
——以《正红旗下》为例

2018-11-08王爽

海外文摘·艺术 2018年13期
关键词:满族红旗老舍

王爽

(重庆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重庆 401331)

老舍为“满洲三杰”之一,是我国现当代文学史上最重要的作家之一。对老舍的研究不计其数,包括其作品中的贫穷世界、英国形象、幽默风格等,但老舍“还远远不是并不存在任何历史遮蔽和艺术密码的作家。”“他的语言、他掌握的文艺形式,他熟悉的人物的社会地位,他对人民的态度,他所取得的现实主义文学成就都和他的这一个独特的出生背景有密切关系。这是研究老舍先生及其作品时所绝对不应忽视的。”老舍是满族正红旗人,其作品中或隐晦或张扬地体现了老舍对满族文化的身份认同感。“《正红旗下》作于1961至1962年,解放后老舍先生早就放弃了不愿意说自己是满族的顾虑,他还要正正经经地写满人。他有很大的计划,上至康熙大帝,下至自己的家史,他都想写。”因此,《正红旗下》的创作期间,由于各民族一律平等的政策消散了长期以来满族卖国形象对老舍造成的心理压力,所以可以说这部作品是老舍身份认同感的最佳体现,将满族的文化风俗在作品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与体现。

1 民族文化身份认同理论与文学研究

文化认同的含义是“对本民族生活方式、发展历程、价值观念等的理解、认可与信奉,以及对族际关系的认识。”因此,民族文化身份认同,简而言之,就是对自己的民族身份的确认,对自己所属民族的文化的认知与肯定,包括本民族的风俗礼仪、价值观念、行为模式、语言习惯等多个方面。“表现为对本民族长期历史发展中形成的优秀文化传统的坚守和维护,并为此付出了强烈的感情甚至是生命。”

本文中所指的民族文化身份认同中的“民族”不是指现代意义下以国度区分的国族,而是指在中国特定的历史背景下形成的多个民族即以汉族为主体民族以及55个少数民族。“具体到少数民族文学,认同牵涉到不同的民族,各少数民族中的社会阶层,文化的各个侧面,又因为书面的文学写作是个体进行的,所以认同问题也比较复杂。少数民族作家除了要面对全球化带来的中西方文化认同问题,还要面对汉文化与少数民族文化之间的认同问题。”在老舍的民族文化身份认同变化的过程中,最大的影响因素即随着历史背景的变化汉民族和其他少数民族对满族的话语压力。辛亥革命时期提出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人们皆认为“满洲政府穷凶极恶,今已贯盈。”社会上的汉族与其他少数民族因清朝的没落而普遍排满,因此老舍早期的作品都尽量掩盖满族文化的异质性或十分隐晦曲折地透露自己民族文化身份的符码。直到解放后,各民族一律平等的观念逐渐被接受,老舍在这一时期的作品中不再隐晦地尽情表达满族的文化因素,描绘了许多典型的旗人形象。

作家的身份认同尤其是少数民族作家对其作品中人物形象的塑造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同时文学作品中所展现的社会生活,也往往与作者的生活环境息息相关。任何文化或文化创造都是以民族与民族社会为根基的。只有充分理解作家的民族文化身份认同心理,才能更好地解读文学作品中的人物形象或了解故事发生的社会背景。而文学创作又可以反过来作用于民族个体的民族文化认同感。文学创作影响促进作家的民族文化身份认同从而增强民族凝聚力,使少数民族文化更好地面对现代性的挑战以及全球化进程对少数民族文化同质化的威胁。

2 民族文化身份认同的体现

2.1 满族传统

老舍在远离家乡后甚至远在英国期间都恋恋不忘自己民族的文化,童年时期经历的人与事中所呈现的满族的文化传统使老舍一直不能忘怀并深刻影响着他。《正红旗下》中蕴藏着方方面面的满族文化传统,大到八旗制度小到生活中的各个方面,包括供奉“灶王爷”、“男不拜月、女不拜社”的祭祀传统;豆汁儿、半空儿、“八大件”等饮食习俗;提笼架鸟、热衷曲艺、闻鼻烟等娱乐传统等等,都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老舍对于满族文化的身份认同。

满族传统中,生育传统可以说是重中之重。满族妇女一旦怀孕,将被视为全家的大事吉事。这也使我们更加了解为何在老舍降生前后,母亲不能照常伺候大姑子,不仅是因为身体原因的不便,还有一层原因是无论姑母的身份辈分如何,在长辈眼里,怀孕的母亲在这一时期才是最重要的。“在我降生前后,母亲当然不可能照常伺候大姑子,这就难怪在我还没落草儿,姑母便对我不太满意了。”满族称婴儿降生为“落草”。相传,祖先落生在草窝,为了不忘本,后人沿袭成俗,至止建国初期,在都伯讷农村地区,仍沿用此俗。妇女临产时,将炕席卷起来,然后放块石头压在席卷上,拿一些谷草铺垫在炕上,使孩子可以将生在草上,故称“落草”,俗语“卷起炕席铺层草,噗喳养个白胖小。”在另外一位著名的满族作家曹雪芹的作品《红楼梦》中也曾提及此风俗,在宝钗见到宝玉时说道:“颈上挂着长命锁,记名符,另外有那一声落草时衔下来的宝玉。”“落草”后接着就是“洗三儿”,清代崇彝《道咸以来朝野杂记》:“三日洗儿,谓之洗三。”据说,这样可以洗去婴儿从“前世”带来的污垢,使之今生平安吉利。同时,也有着为婴儿洁身防病的实际意义。《正红旗下》介绍了为老舍“洗三儿”的是老白姥姥,对老白姥姥的威望,老舍用了一定的笔墨来介绍。“老白姥姥现在已是名人,她从哪家出来,人们便可断定又有一位几品德世袭罔替的官儿或高贵的千金降世。那么,以她的威望给我洗三……”洗三时,老太太一手托着孩子,一手给孩子洗浴。边洗边唱祝词:“先洗头,做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洗洗蛋,做知县,洗洗沟,做知州!”老白姥姥以其丰富的经验在老舍洗三时把这段祝词说得流畅完整。洗浴过程中的另一个传统叫做“响盆”,“我就在这时节哭了起来,误打误撞,这一哭原是大吉之兆!”最后一个环节是用一根大葱连打三下婴儿,边打边说:“一打聪明,二打伶俐,三打明明白白的”。打完后,孩子的父亲将葱扔到房上,亲友们一起贺喜。“白姥姥拾起一根大葱打了我三下……这根葱应当由父亲扔到房上去……他一进来,大家便一同向他道喜。”

2.2 积极的旗人形象

《正红旗下》中的多二爷“不苟言笑”,与他的哥哥又馋又懒,爱贪小便宜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他和王掌柜的关系就越来越亲密。但是,他并不因此而赊账。每逢王掌柜说:‘先拿去吃吧,记上账!’多二爷总是笑着摇摇头:‘不,老掌柜,我这一辈子不拉亏空!’是,他的确是个安分守己的人。他的衣服虽然陈旧,可是老刷得干干净净,容易磨破的地方都事先先打好补丁。”同时多二爷有着浓厚的家国情怀,对于多大爷想要跟随牛大牧师信奉基督的行为极力反对。“大哥!你别忘了咱们是大清国的人吗?饿死,我不能去巴结洋鬼子!”当多大爷想要洋人的实力敲诈王掌柜时,多二爷十分愤怒甚至被自己的哥哥气哭。“老大!给咱们的祖宗留点脸吧,哪怕是一钉点儿呢!别再拿洋人吓唬人,那无耻!无耻!”“谁想到哥哥竟自作出那么没骨头的事来——狗着洋人,欺负自己人!他越想越气……他哭起来。”

另一个人物用老舍的话说就是在历史发展中可以“多看出一两步棋”的二哥福海。他“是熟透了的旗人,既没有忘记二百多年的骑马射箭的锻炼,又吸收了汉族、蒙古族和回族的文化。论学习,他文武双全;论文化,他是‘满汉全席’。”他并不沉迷在八旗制度下吃上了“铁杆庄稼”混吃等死穷讲究的一汪死水中,虽然父亲是三品亮蓝顶子的参领,但无论谈话还是写作,他都运用的是汉语也经常用汉文去思索,没有任何所谓“贵族”的做派与不羁。最令人惊人的是,他是个油漆匠,是拜过师的油漆匠。这在旗人眼中是绝对不被看好的,甚至因为这样的身份,可以让“大舅”做媒能否成功有很大的问题。同时,二哥福海也是一个有“良心”的人,虽然他自己是个旗兵,但是在他看到十成时,并没有立刻将他捉拿,而是“二哥笑了笑,低声地说‘别疑心我!走!谈谈去!’”“‘十成’,二哥掏出所有的几吊钱来,‘拿着吧,不准不要!’”虽然在十成走后,他心里担心了很久,但是最后他还是觉得他愿意支持打洋人的人。“十成是要打洋人。一个有良心的人,没法不佩服他,大家伙儿受了洋人多少欺侮啊!”为了国家的“大义”,他不顾自己的身份是否会受到牵连放走了加入义和团的十成,是当时社会历史背景下旗人们难以达到的思想高度。

老舍的母亲也是《正红旗下》中重要的且典型的旗人形象之一。“老舍曾深情地回忆说,我的真正的教师,把性格传给我的,是我的母亲。母亲并不识字,她给我的是生命的教育。”母亲有机会被约请去做娶亲太太或送亲太太就是对母亲品质的最好的肯定。老舍说母亲是一个“吃亏”的人,但其实这正是其母亲宽容乐观、乐善好施的优良品质的体现。老舍的姑母与他们同住,“她若是去赌钱,母亲便须等到半夜。若是忽然下了雨或雪,她和二姐还得拿着雨伞去接。母亲认为把大姑子伺候舒服了,无论自己吃多大的苦,也比把大姑子招翻了强的多。”同时母亲生活很有计划,“大家都会夸她把钱花在刀刃儿上。”“母亲是会过日子的人,她只许买烧饼的、卖炭的、倒水的在我们门外画白道道,而绝对不许和卖酥糖的,卖糖葫芦的等等发生鸡爪子关系。”老舍在《我的母亲》中回忆:“在我的记忆中,她的手终年是鲜红微肿的。白天,她洗衣服,洗一两大绿瓦盆。她做事永远丝毫也不敷衍,就是屠户们送来的黑如铁的布袜,她也给洗得雪白。”“皇上跑了,丈夫死了,鬼子来了,满城是血光火焰,可是母亲不怕,她要在刺刀下,饥荒中,保护着儿女。”老舍的父亲去世时,他才仅一岁半,老舍的母亲一人要独力抚养老舍、其兄长、三姐还要照顾老舍的姑母。虽然满族清朝后期的统治腐朽不堪,但满族人之所以能够入关,就不能否定满族人身上所具有的刚烈坚韧的优良品质。老舍的母亲在那样的历史时期与生活境遇下,依然可以做到贫而不弱、洁身自好、独立自尊,正体现了满族人重气节、尊严的品质,也潜移默化地以这种精神与品质影响了老舍民族文化认同与人格形成的根基。

3 结语

老舍对于写满人有着自己的愿望,无奈历史与现实的束缚下使他留下了一部并未完成的自传小说《正红旗下》。老舍在母亲的言传身教以及童年时期日常生活中的满族文化的皴染下形成了他对满族文化的眷恋,从而影响了他在文学创作中的人物刻画、艺术风格等多个方面。因此,《正红旗下》从民族传统、旗人形象等方面都充分了体现了老舍先生对于满族文化的身份认同。了解了老舍先生对于满族文化的身份认同,对于我们解读老舍“包含了满族素质与旗人文化的内容”的小说大有裨益。同时,在全球化的今天,为了保持文化的多样性,避免文化趋同,让更多民族或国家了解少数民族的文化,少数民族作家对本民族文化的身份认同感是绝不可缺少的。只有自己对本民族的文化有认同感,才能更好地将民族文化在作品中表现出来,从而让更多的人来了解这样的民族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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