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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尉迟寺遗址大汶口文化晚期家户研究

2018-11-07姜仕炜

东南文化 2018年5期
关键词:大汶口基尼系数器物

姜仕炜

(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山东济南 250100)

内容提要:家户考古是分析古代社会的一个重要方法。尉迟寺遗址大汶口文化晚期带有灶的大型房址应代表一个家户,一个排房基址可能包含好几个家户。每个家户代表一个核心家庭,一个排房基址应是基于血缘关系并由几个核心家庭构成的扩展家庭。当时的家户手工业经济模式可能是兼职的家庭生产经济模式。该阶段尉迟寺社会的财富分配较为平均,处于一种社会贫富分化不明显、较为平等的社会形态。

安徽蒙城尉迟寺遗址是皖北地区一处较为完整的大汶口文化晚期聚落遗址。先后发表的两部考古发掘报告为研究尉迟寺的史前聚落和社会提供了较丰富的资料,通过分期和文化因素分析确定其主要为距今4600年左右的大汶口文化晚期遗存[1]。目前学界关于该遗址在聚落考古层面的研究可以概括为两类:一是分析房址和墓地的空间布局及遗物的数量和类别,探讨尉迟寺大汶口文化的聚落形态和社会分化[2];二是基于特殊遗存在聚落中的分布、数量和种类研究,探讨该遗址大汶口文化的社会结构和社会复杂化程度[3]。家户考古作为近年来在西方考古学界兴起的研究方法[4],注重对微观聚落考古这一层次进行分析。尉迟寺遗址表现为短时间内突发事件导致的聚落废弃,因而保留了完整的遗存资料,为研究古代社会的家户问题提供了绝好的资料[5]。关于家户方面的研究,目前刘莉对该遗址大汶口文化晚期家户的性别与功能分区以及宴饮仪式做了探讨[6],美国学者彼得森(Christian E.Peterson)对该遗址大汶口文化家户间经济不平等进行了分析[7]。以上只是对尉迟寺家户考古的某一方面进行了讨论,本研究拟对尉迟寺遗址大汶口文化家户的构成、经济活动情况、手工业经济模式、财富分配等方面进行了一个综合的考察。

共时性问题是从事聚落考古研究的基础,必然也是进行聚落内部家户分析的前提。通过对尉迟寺遗址地层学分析和房址内典型陶器的类型学对比,学界基本认同该遗址的18座排房基址基本属于同一时期[8],这些研究为接下来的分析奠定了必备的基础。

一、家户的构成

家户的构成亦可说是对家户包含成分的分析。家户的概念不同于家庭,被用来特指具有共居性和家用功能性的人类群体[9]。从考古学上界定一个家户遗存,主要遵循空间划分原则,一座房址及其附属遗迹如灰坑、墓葬等能够构成一个家户遗存;几座彼此紧邻的房址及附属遗迹构成一个房组,并在空间上与其他房组有明显的界限,这种房组也能构成一个家户遗存。就尉迟寺遗址来说,家户的主体是基本都有灶址的大型房址,而没有灶址的小型房址作为家户的附属设施被认为是用于储藏。根据灶的功能也可判断家户的构成,民族学资料根据灶的空间分布和规模,将灶分为主人用的灶、客人用的灶、家户内部所有成员都可以不受限制使用的灶、只有家户的家长才可使用的灶等[10]。而尉迟寺遗址大汶口文化的房址内部都仅有一个灶,且所处位置都是靠近北墙,如此形制统一、数量固定的灶址更可能是家户成员日常生活共用的灶,因此可以说带灶址的房址是一个家户的核心组成部分。家户的附属设施方面,单从空间上看,散落于排房基址之间的灰坑,似乎有隶属于各排房基址的趋势,但很难确定某个灰坑隶属于一个特定的家户,更可能的情况是灰坑属于一个排房中各家户共同使用的设施(图一)。在数量上,与房址同时的灰坑仅47个,与房址数量相差悬殊,显然灰坑的规模难以满足当时的家户生产和消费所需。此种不对等情况的出现可能与遗址不完全揭露有关。如此看来,尉迟寺遗址大汶口文化晚期的排房遗存包含了若干个家户,每个家户代表一个独立的消费单位。

基于房址分析社会结构时,学界普遍认为大汶口文化晚期的各排房中带有灶址的大型房址代表一个核心家庭,数量不等的核心家庭居住于一个排房基址中,构成一个扩展家庭[11]。通过与家户的比对,基本上可将尉迟寺的一个家户等同于核心家庭,若干数目不等的家户,基于血缘关系相邻而居,构成一个扩展家庭。

图一// 大汶口文化房址分布平面图

上文所述家户定义的落脚点是人类群体,尉迟寺大汶口文化晚期的家户是由一个核心家庭构成,那么核心家庭所对应的人类群体是基于何种社会关系组成呢?人类学资料为推测人群的构成提供了借鉴,史前社会人类群体的构成主要是基于血缘关系[12]。血缘关系在考古学上最明显的表征就是能体现代际的遗存。如排房基址内房址的增筑,表明随着人口的繁衍,新生的成员构成新的核心家庭仍属于这一扩展家庭,如3号基址F17、F18的北墙与F14、F15、F16的北墙不在同一条直线上,前者属于后期增筑,且F17也属于功能齐全的供一个家户居住的房址。5号基址同样也有明显的房址增筑情况。

一般来说,在生产力低下时,人们更愿意在一个大的群体里共同生活,这种策略可以降低收成随着季节变化、不可预测情况出现带来的风险。孢粉、植硅体、动物遗存等综合分析显示,尉迟寺大汶口文化晚期的生业模式是有一定规模的农耕生产和家畜饲养、广谱的采集和渔猎经济[13]。似乎尉迟寺大汶口文化的排房基址所代表的扩展家庭模式是对低生产水平经济模式的反映。

二、家户的经济活动

基于民族考古学材料归纳的单个家户人类行为包括居住行为、生产行为、储藏行为和仪式行为[14]。从家户功能层面拉什杰(William L.Rathje)等又将定居聚落的人类行为进一步细分为食材处理、食物烹饪、食物消费、休息、工具和其他人工制品的制作和维护、活动场地的维护、家户仪式活动等[15]。借鉴这些论述,结合尉迟寺遗址家户资料的特性,本节将重点探讨大汶口文化晚期家户的经济活动和手工业经济模式。

关于家户经济活动的考察,有限的植物考古资料显示大汶口文化晚期家户经济活动还包括种植谷物的预处理。遗址南部18号基址的F68和F70房址居住面上有大量的杂草种子遗存,杂草种子往往与谷物的耕种和加工有关[16]。而F68是带灶的用于人口居住的房址,F70是具备储存功能的房址。综合来看,反映了尉迟寺大汶口文化先民在谷物成熟以后将其收割带回F70内储存,并于食用前在F68内进行脱粒和去壳处理这一过程。

房址内部活动面出土的器物集合种类是观察家户手工业经济活动的重要媒介。基于考古发掘所得房址活动面上的遗物能在多大程度上反映房址使用期间的情况,取决于房址的废弃性质和过程,显然因为突发事件而在短时间内被遗弃的房址更接近使用时的状态。从远离环壕出入口的聚落北部向南依次统计各房址保留的器物数量,其结果显示各房址保留的器物集合平均数较为一致,从北往南器物集合平均数有微弱的上升趋势。这与因突发事件瞬间弃屋而去时靠近环壕出入口的房址有相对多的时间带走更多的器物,而留下更少器物的通常逻辑相左。而房址内不见玉器(该聚落同期墓葬中有少量玉器)这类贵重便携的器物,说明该遗址即使不是瞬间被遗弃,也可能是在短期内被遗弃,从而有缓冲时间带走贵重物品。除了玉器,房址较多保留了使用期间的生产工具和日常生活器物。统计表明,家户内出土的与手工业生产直接相关的工具包括陶拍、纺轮、骨针、磨石等,无疑是与制陶、纺织、制骨等手工业生产活动相关。大量的陶器、磨制石器、骨器、蚌器也间接反映了相应的制陶业、石器制造、制骨业、蚌器制造业的存在。此外,石斧、石锛、石凿、石楔等工具又跟木材加工有着密切关系。尉迟寺大汶口文化排房是先立木柱、构造木结构,再抹泥经火烧成型[17],其中大量木柱和房顶木结构显然是先民从事木材加工制作的结果。

尉迟寺大汶口文化晚期家户的手工业经济模式可以基于陶拍、纺轮、石器在房址内的分布来分析。先从73间房址中剔除13间未发现任何遗物的房址,余下60间房址经过统计,出土石器的房址占比为68%,出土纺轮的房址占比为42%,出土陶拍的房址占比为22%。而且通过空间分析,上述这三种器物在聚落内部的空间分布并没有集中趋势,大体上较均匀地分布在18个排房基址中[18]。并且这三种器物在60座有器物的房址内共出的情况如下:只出其中一类或两类的占55%,三类同时出现的占17%。这反映了至少是制陶业、纺织业、石器加工和木材加工业在各扩展家庭中都会涉及,而非是集中的手工业专业化生产。因此,推测尉迟寺大汶口文化晚期聚落是兼职的家庭生产经济模式,该模式具有规模小、自给自足的特点。从大汶口文化晚期的时代背景来看,尉迟寺遗址兼职的家庭生产经济模式与手工业专业化程度不高相契合[19]。总之,尉迟寺遗址家户的经济模式应是以扩展家庭为单位,从事自给自足的兼职的家庭手工业生产。在扩展家庭内部,不同家户又承担不同种类、或不同生产阶段的生产。

三、家户之间的财富分化

1.家户财富分化的研究对象

从考古学遗存中考察社会财富分化的现象,传统上主要从定居设施、墓葬和器物遗存这三个方面着手[20]。墓葬研究目前在考古学中应用得较成熟,家户考古相关的研究则较少见。从家户考古的角度衡量社会财富分化的方式主要是分析家户之间的财富差异。西方学者基于丰富的民族考古学资料将家户财富划分为生产和消费两大类[21]。由于研究对象和研究目标不同,在选择家户财富的衡量指标时需因地制宜。

在定居农业社会,家户拥有的耕地和家畜是衡量家户财富的重要指标。由于考古学本身的特征,一般情况下很难发现古代的耕地,即使发现了耕地遗迹,也无法确定其所有者,而且在考古发掘中发现饲养家畜的圈栏的概率也较低。总而言之,这类指标并不具有普遍性。虽然通过植物考古、动物考古的手段间接证明了尉迟寺遗址存在栽培的谷物和驯化的猪,但直接证据的缺乏使得难以利用该指标分析家户的财富分化。

房址及附属设施出土的动植物遗存也是衡量家户财富差异的指标之一。动物遗骸数量和种类的多少、植物遗存的数量和种类多少,显然与家户占有和获得资源的能力有密切关系。在进行具体分析时,微尺寸的动植物遗存更能真实地反映家户的财富情况[22],这是因为在房址的使用时期,居于其中的人会将大型的动植物废弃残骸收集抛弃,也就是清扫行为。虽然灰坑中可能发现大量的动植物遗骸,但在弄清灰坑与家户的隶属关系前,如何反映家户的财富情况始终是个问题。本文分析的大汶口文化晚期尉迟寺遗址灰坑中发现的大量动物骨骼就可能是好几个家户的废弃物集中堆放的结果。此外,本遗址并未系统采集房址内微尺寸动植物遗存材料,所以相关分析工作无从谈起。以上两类均不适合用于分析尉迟寺大汶口文化晚期的家户贫富分化。

作为家户主要载体的房址,其规模的大小、结构的复杂程度和附属设施的有无与家户的财富状况密切相关。房址的规模越大、结构越复杂、附属设施越多,说明建筑投入的劳动力越多,反映家户能获取的资源也越多[23]。虽然不排除因家户人丁兴旺、或是居住时间长导致的居址面积较大,但此类个例对计算整个样本的基尼系数结果影响较小。而且房址数据也较容易从考古发掘中获得,便于纳入基尼系数计算。

家户内部各类遗物,目前来看能够合理地反映考古学上家户的财富分配情况;房址活动面遗留的器物集合虽然不能代表家户的全部财富,但在短时间内被废弃的定居聚落遗址中,家户遗留的器物集合仍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聚落财富在各家户中的分配情况。这也是通过遗留的器物集合观察家户之间贫富差别的前提。更为重要的是,代表家户财富的器物集合通常容易在考古发掘中获取,往往可以更直观地反映家户间的财富分化情况。

2.基尼系数分析

基尼系数(Gini coefficient)是经济学研究中常用的测量工具之一。它与洛伦兹曲线(Lorenz curve)有关,洛伦兹曲线用于表现在一个样本内社会总财富在个体之间的分配问题。如图二︰1所示,洛伦兹曲线图中横坐标表示不同财富级别的家庭或个人累计百分比,纵坐标为累计财富百分比。基尼系数是计算洛伦兹曲线和理论绝对平等线之间的面积,即A/(A+B)。如果A=0,则基尼系数为0,表示所分析的样本为绝对平等;如果B=0,基尼系数为1,表示所分析的样本为绝对不平等。基尼系数值一般介于0和1之间,当图中A部分面积越大表明基尼系数值越大,反之越小。其基本公式如下:

其中N表示样本容量,WN表示N个样本的财富总值,yi表示这N个样本按财富值由低到高排列后第i个样本的财富值。

基尼系数与洛伦兹曲线联合使用可以非常直观地表现某一社会财富不平等的情况。联合国有关组织对当代社会基尼系数给出的参考标准为:低于0.2表示收入绝对平均;0.2-0.3表示比较平均;0.3-0.4表示相对合理;0.4-0.5表示收入差距较大;0.5以上表示收入差距悬殊[24]。

使用基尼系数进行考古学分析,近年来在西方考古学界较为常见,如史密斯(Michael E.Smith)等人对古代墨西哥社会财富分化的量化分析[25],温德尔(Arne Windler)等人对东南欧红铜时代多伦库拉克(Durankulak)墓地贫富分化历时性变化的分析[26],科勒(Timothy A.Kohler)等人对新石器时代新旧大陆之间贫富分化程度的对比[27],等等。利用基尼系数从考古学数据中提取古代社会家户之间经济不平等的信息,为更加接近客观真实地反映古代社会的情况提供了一种有益选择。本文将采用基尼系数分析方法,从家户的房址面积和家户保存的器物集合两个维度分析尉迟寺遗址大汶口文化晚期的经济不平等情况。

图二// 基尼系数示意图及尉迟寺遗址大汶口文化晚期家户基尼系数图

表一// 家户房址面积统计表(单位:平方米)

基于家户的房址面积计算基尼系数较为简单,据上文对尉迟寺家户的界定,共有41个家户具备详细的房址面积数据(表一)。首先,累加各房址的面积得出聚落的总房址面积。然后,由低到高排列各房址面积并进行累加,再将各累加数值除以总房址面积,得出0到1区间的比值,产生如图二︰2所示洛伦兹曲线和基尼系数。

从家户器物集合数据构建基尼系数,首先要确定的一个基本原则是计算器物集合的数量时应注重不同器物的品质和质量。这是因为器物集合的绝对数量与家户的财富并不是简单的对应关系,有时器物集合数量的多少可能与家户的人口数量相关。单以数量计会导致基尼系数的结果并不能真实反映家户间的经济不平等情况。

采用家户器物集合计算基尼系数时,可用于计算的家户数量并不包含所有的家户,剔除因各种原因没有发现任何器物的房址以及作为储藏空间的房址,最终可进行基尼系数计算的家户样本数量为37个(表二)。在计算尉迟寺遗址大汶口文化晚期聚落的基尼系数时:首先,参考稍后会使用的各类器物生产成本估值表将房址内发现的各种器物进行归类统计。其次,为避免器物集合数量越多反映的家户财富值必然越大的情况出现,计算时采用比值算法,即将各家户内每个类别的器物计数除以该家户器物集合总数,再将该比值乘以该类型器物的生产成本估值(表三)。此估值是根据无家户单位归属进行估算的,也就是说各类别器物的衡量基于一个共同基准——投入的生产成本。然后,累加各类器物的生产成本估值,得出各家户的财富值;再累加各家户的财富值,得出聚落的总财富值。最后,由低到高排列各家户财富值并进行累加,再将各累加数值除以聚落财富总值,得出0到1区间的比值,产生如图二︰3所示洛伦兹曲线和基尼系数。

以上两个维度计算的家户间财富的基尼系数值分别是:房址面积维度为0.157,器物集合维度为0.089。总体来看这两个数值都低于0.2,表明尉迟寺大汶口文化晚期聚落内财富分配还处于较平均的状态,家户间贫富分化不甚明显。这个数值与学界主流认为的大汶口文化晚期社会贫富分化明显[31]这一结论有所差异。导致这种差异的出现可能有以下几种情况:一是该基尼系数值只反映了尉迟寺遗址个案的特性,其遗址面积只有两万多平方米,在大汶口文化晚期至多属于小型聚落,而在地处大汶口文化分布区边缘的皖北一带,也至多是一处二级或三级聚落[32];二是以往关于社会经济不平等的结论是从墓葬材料中得到的,而墓葬规模、形制及随葬品除了与墓主人生前的财富有关,还与墓主人的社会身份、葬仪、宗教信仰等有关,也就是说个人声望、社会身份(如巫师)、葬仪中对亡者的贡献等都会对最能反映墓葬财富的随葬品方面产生影响。由于家户成员从事经济活动的产出是其获得财富的基础,在不考虑意识形态、政治结构等因素的前提下,基于兼职的家庭生产经济,使得家户间的贫富分化程度不会太大,通过基尼系数计算的结果恰是这种生产方式的直接体现。而且对尉迟寺遗址大汶口文化晚期墓葬材料的分析,也表明此时该聚落的贫富分化不甚明显[33];三是计算样本自身的问题,房址并非完全保留了使用期间的原始状态,比如出现于墓葬中的玉器饰品并未在房址中出现,导致指示财富能力较强的玉器缺失,最终使得以器物集合计算的数值偏小。同时,这一因素也解释了以器物集合计算所得数值低于以房址面积计算所得数值的原因。

表二// 家户内各类别器物统计表(单位:件)

续表二

表三// 各类别器物生产成本估值表

从海岱地区新石器文化历时性发展来看,大汶口文化早期社会贫富分化程度很弱,中期贫富分化程度加剧,而以墓葬为代表的晚期阶段社会贫富分化更加明显。到了龙山文化时期社会两极分化情况则十分严重。横向来看,从大汶口文化早期后段开始,等级较高的聚落贫富分化程度开始加剧。到大汶口文化中晚期,等级越高的聚落贫富分化程度越明显,而等级低的聚落贫富分化程度则更弱[34]。尉迟寺遗址大汶口文化晚期聚落的基尼系数可以说是对海岱地区社会复杂化进程中较低等级聚落贫富分化情况的形象反映。

四、结语

从尉迟寺遗址大汶口文化晚期的考古发掘资料中,甄别出带有灶的大型房址应代表一个家户,一个排房基址可能包含好几个家户。每个家户代表一个核心家庭,一个排房基址应是基于血缘关系并由几个核心家庭构成的扩展家庭。从房址活动面遗留的器物集合种类逆向推测,当时的家户手工业经济活动包括制陶业、石器制造、制骨业等,同时,植物考古材料也反映出家户可能包括的经济活动有食物预处理,如谷物储藏和脱粒。这些经济活动也间接反映了尉迟寺遗址大汶口文化晚期的家户属于兼职的家庭生产经济模式。根据家户保留的器物集合计算的基尼系数结果显示该阶段尉迟寺社会的财富分配较为平均,这一结果也与该遗址的墓葬分析结果相呼应。然而,财富分配相对平均的情况与大汶口文化晚期社会贫富分化明显的大背景有背离,或许是由于地域差异,考虑到属于二级聚落的尉迟寺遗址在空间上远离大汶口文化的核心区,其社会贫富分化程度比大汶口文化核心区域的中心聚落程度低也属正常。总的来说,基尼系数的计算尽可能接近真实地体现了尉迟寺遗址大汶口文化晚期社会经济不平等程度较低的情况。

关于家户考古研究,在未来的田野发掘中还应制定相应的发掘计划。首先,要仔细甄别家户的主体部分(如房址及灶址)和附属设施(如灰坑、祭祀坑、露天灶、畜栏等),并在空间上区分出不同的家户。其次,需要系统提取家户主体及附属设施的各类资料,如各类遗物、动植物遗存和其他微体遗存。如果房址内土质活动面保存较好时,可打网格提取土样,为进一步了解房址内的功能分区提供分析材料。在宏观层面上,随着家户材料的积累,相关研究的展开,可进行横向与纵向的比较研究。例如尉迟寺遗址大汶口文化晚期聚落的基尼系数结果与同时期其他区域的研究相比较,还可考察同一文化内不同区域的经济不平等差异,或是与该区域不同时期的考古学文化比较,考察同一区域不同时期古代社会经济不平等状况的演化。

(附记:本论文写作过程中得到山东大学栾丰实教授的指导和帮助,特此致谢!)

[1]a.苗霞:《大汶口文化尉迟寺类型及其年代与分期》,《考古与文物》1998年第6期;b.郑清森:《试论蒙城尉迟寺遗址的大汉口文化遗存》,《江汉考古》2002年第1期;c.霍东峰:《尉迟寺遗址中“尉迟寺类型”遗存的分期与年代》,《华夏考古》2010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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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栾丰实:《史前聚落考古的新成果——读<蒙城尉迟寺——皖北新石器时代聚落遗存的发掘与研究>》,《考古》2004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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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同[7]。

[31]栾丰实:《海岱地区的史前聚落演变与早期文明》,《聚落演变与早期文明》,文物出版社2015年,第107—203页。

[32]a.同[5];b.同[31]。

[33]同[2]d。

[34]同[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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