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茗茗的诗
2018-11-06
弗朗西斯的苹果
枪声过后,愤怒的野象狂奔在
非洲丛林的月光下
颤抖的大地命令一切事物匍匐
匍匐的还有一头小象——
族群仅存的孤儿,它被弗朗西斯用一颗
又一颗苹果带到了新妈妈面前
三年的时间,弗朗西斯不停递出苹果
递出人类的良心与被信任,连同
他自己的意外死去。那一天
消失数日的象群突然出现在弗朗西斯
的门外,默默站立两日,然后狂啸而去
此后,每年的祭日,象群都会准时出现
巨大的鼻子拧在一起,合唱……
这也许是巧合,没有人能解释
树上的苹果为何落了一地
捡食的动物里,没有一头野象
在谁的舌尖上过夜
山风把一枚叶子扔进屋里
门“哎呀”了一声,一些物质
正因为一个人的言语暗暗集结
水神的绿裙子动了一动
山鬼躲在枝头继续偷听
当故事讲到一窝怀抱钻石的蛇
被人砍成两截,柿子树突然折了一枝
接着是黑枣、核桃、猕猴桃连续的叹息
远处侧卧的山峦长长吐出胸中的块垒
“没有什么因果不会被循环”
头顶星空的男子对几个胆小女人
继续讲黑黢黢的灵异事件
扑簌簌的黄花落满滚龙沟的石阶
青蛙笑着翻了翻身,帐子里有应声:
官人啊,待我理好红罗裙
下山,掳他个唐僧来玩玩儿
爆破音
云层里的鼓点一阵紧过一阵
这是十一月的北方,墓园里的麻雀
正啄食地缝上的积水
左右都是荒凉啊,我拾阶而上
落叶比我更急于到达父亲的新坟
腿一软,我低低叫了一声:爸爸
又大声地叫,认认真真地叫
胸口碎大石般地叫
真过瘾啊
一声婴儿一样的爆破音
如今已找不到出口,除非在墓园
上唇碰触下唇,一列火车
从山谷呼啸而过,剩下的
全是沉默
黄昏下
黄昏下,路口坐着几位老人
他们目无表情扫描行人
扫我的鞋子、菜篮子和胸脯
我有意拉低领口,想对他们微笑
可这是中国,我不敢
母亲的老年斑又多了一些
呼吸和衣裤有了坑穴的味道
肘部皱纹越发松弛,我的手
抚摸上去,它们
是我多年以后的样子
神秘气息让我沉睡如婴儿
多年以后,我的女儿
是否也会如我一样
有重新孕育与被孕育的渴望
腹部仍存有宫缩之痛
夕阳,在这边被收回、告别
又从那边,重新出生
錦鲤抄
病中的女人,用枕头捂住双耳
制造蝉鸣
制造绵长夜雨里的一等觉
或者裸奔
她需要一场潮湿的疯狂
来饲养体内的锦鲤
它从不闭合的眼睛,让水
有了退身的地方
还有另外的水,被叫醒
被锦鲤包围。仕女混合尤加利
乳香掺杂迷迭香
岩兰草、薰衣草、快乐鼠尾草
采植物周身精华,萃取出
天鹅颈,黄蜂腹,水蛇腰
罹患锦鲤病的女人有无限可能
今夜她收起易容术,双鳍向后一摆
人单薄,面寡黄
而锦鲤持续丰美,没有人见过它
拔去背部的黄金鳞片
又如何在胸口长出点点诗篇
在遇见你之前
我 们
你将一支老歌横在夜晚的路上
那里躺着月亮、猫咪、身体柔软的人
几颗叮叮当当的心
我们收拾起这一片散银,蒙面前行
被见证,被破坏,被自由,被道德律
我们,不怕老去又心怀惶恐的女人
我们,左手青蛇右手白兔的妖精
对人漏洞百出,对己无坚不摧
各自袖手,偶尔出拳,集体犯二
是反方向,是锐角,是爱情说出的红唇
我们,生下了我们
一边注视,一边放养
又随着呼吸和时间在脸庞游走
捏起它,像捏起落叶,唯有我们
一首接一首的歌子抛过来
被砸中的,不仅是周遭的海水
不仅是不会流泪的鱼,孤独是跨不过去的台
湾海峡
你在那边放飞一只风筝
我这边的纸上踏满了马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