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房间（八首）

白小云

两颗水珠

快相遇了

感谢荷叶托着我们，轻轻摇晃

阳光从远处过来

照射在我们的小窗户上

感谢水草簇拥、安静地衰败

我们得以看清自己

在滚动中消失又出现

感谢世界柔软

我是一颗也是两颗

或者无数颗

我们尚未相遇

再小的荷叶也会太大

但快了

我们已经在世界的同一侧面

在倾斜到来之前

我们还有漫长的永恒

野猫1

感谢世界狭小

仅容一次任性

伸展冷漠至全身

感谢脚步密集

尘土腾飞如云

可假作乘风归去

感谢回避赐我清净

躺在地上想你们与站着想你们

有何不同

感谢拒绝，无聊的自尊

让我赢得孤独

野猫2

他专注时，深渊与圣境无别

途经者脚步轻柔

并不为躺在路边的谁

影子围成城堡、栅栏、巢穴

随便什么吧甚至是风

不能阻挡他醒来和睡去

你们、我们，

词汇有限而思考不绝

他沉迷于捕捉意义的下午

他在挣扎

另一世界人来人往

难以相认的距离缚住他

叫它动弹不得，撑开的梦境

仿若慵懒的一生

不 够

海浪扑向船舷，海鸥在浪花里微笑

雪地里的脚印，明天就会融化

翅膀没有方向、青草没有眼泪

路覆盖路，水淹没水

上帝哭着祈求妈妈的一次爱抚

这些还远远不够

翅膀上的旧羽尚未脱落

月亮沿着落下的路又爬回山顶

白纸不要躲开我的笔

匣子里还藏着沉重的石头

我要画一个黑夜把它埋起来

当我写够忧伤才能认识幸福

写够离别才能看见相遇

很 久

找到你我用了很久

在这之前我在悲伤中怀疑

找到你之后

我用更久的时间怀疑相遇

这是谁的安排，我说

乌龟慢吞吞地穿过马路

浑然不知避开了所有的车辆

快乐相护，它看不见

为它拨开路障的神秘手指上流着血

相遇，命运引他来此

跌入他后院的馊水池

被囚禁，天长地久爱是何物

它终于懂得怀念故乡

但故乡已不存在

来路的快乐已是额外的赚得

但事先谁能告诉它

空房间

剥出莲子

住在里面的人被挖走

莲蓬低垂，盛夏

岸上一个被四面撕开的家

荷塘里正在经历又一场风暴

荷花奋力护住脆弱的心

被誰撕开挖走是后来的故事

露珠剔透还是住了进去

白鹭鸶细脚伶仃站在枯苇上

一条活了很久的鱼

就快游到它的枪口上

嘘，安静

一个声音说

百分百

丢失很久的错觉又回来了

迷路的兔子辨认草原

忧患者的智商不足以区分

风与风的不同

恐惧的灵魂与喜悦的颤抖

在相似的疯狂中

火焰燃烧，那不过是绿草熊熊

家在哪里，三四处洞穴叫人迟疑

小哑巴咀嚼着干草，像在享受清风

清风是怎样的风，它百分百不知道

星星闪烁，满天嘲笑者的牙齿

它想想，知道这就是错觉

又知道这想想也是错觉

远 方

一半的路她爬行在叶子山脉上

一座又一座，每一刻都在前进

一半的路她用翅膀跋涉

飞过花丛、小溪、湿地

见过无数不曾想象的风景

与另一群他们相遇

雨林外还有雨林

风来自风的故乡

她收获思考

超越物种的极限

无法离开雨林了

这浩大世界的一滴绿色露珠

已经穷尽她的想象

时间有限，毛毛虫决意爱上有限和远行

而蜗牛一生只在河边慢行

乌龟蹲守原地便历经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