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尼克：魔法城堡与毒花园

曹然

显然，曾经名将辈出的诺森伯兰血脉不再令公众畏惧，

但城堡里隐性的阶级烙印仍然处处可见

从纽卡斯尔驱车向北约30分钟，全球哈利·波特迷心中的圣地就矗立在英格兰东北的荒原上——始建于11世纪的阿尼克堡是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外景的取景地，魔法师们就是在这里的草坪上学习“飞天扫帚”的。

在阿尼克堡，自称“已经教了200年飞行术”的大叔身着魔法袍，高声指导“麻瓜”游客在主堡外的草坪拍出“飞行”的照片。遍布城堡每个房间的工作人员佩戴着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校徽，对J·K·罗琳构建的传奇世界如数家珍。

工作人员多来自诺森伯兰的柏西（Percy）家族。700年来，柏西家族世代居住于阿尼克堡。1670年，第11代诺森伯兰伯爵在与情人幽会途中暴卒，伯爵夫人流产早逝，家族男丁血脉中断。幸亏伯爵的女儿伊丽莎白守住了家业，她的孙女（也叫伊丽莎白）成为了第一代诺森伯兰女公爵，并让儿子继承了柏西姓氏。

第一代女公爵是今日城堡的缔造者。主堡音乐厅里一幅17世纪油画描绘了经女公爵改造后的城堡风貌。画的作者是一位意大利画师，他从未来过阿尼克，仅凭学生的素描完成了创作。当时意大利的贵族宅邸往往以高塔显示地位，画家因此为城堡加上了一座并不存在的塔楼。

城堡外的风景也与400年前相似。为防御苏格兰游击队，阿尼克堡壕沟外最初是一望无垠的荒原，住着三三两两的农民。女公爵把农民迁走，请一位设计师在荒野上布置了星罗棋布的树丛。由于不为人知的原因，每丛树木的数量都被设计为单数。如今，这些古木依然生长在原野上，偶有牛羊从其间徜徉而过。

1995年继位的第12代公爵及其夫人就住在城堡三楼。今年夏季，英国王子威廉和王储查尔斯先后到此居住。当时，城堡的公共区域依然对游客开放。

但游客所见只是冰山一角。城堡对外展示的餐具是仆人使用的。每逢正式活动，管家们才会抬出200年前的旧箱子，取出祖传银器。他们只在宴会开始前清洗银器，以免反复擦洗导致损耗。主餐厅的拼桌长度随宾客的数量而变化，唯一不变的是，面对壁炉的尊贵位置是留给英国女王的。

雕刻着古希腊神像的大理石壁炉是300年前在威尼斯制成的，然后与厅堂中的壁画、桌椅一起，从意大利运抵英格兰，再翻山越岭搬入诺森伯兰家族在各地的寓所，最终汇聚于阿尼克堡。

诺森伯兰家族热爱意大利艺术。为了在英格兰东北重现文艺复兴景象，第三代公爵在亚平宁半岛购买了一座画廊，画廊中的70幅作品挂满了会客厅和音乐厅，其中不乏美第奇家族的旧藏。

阿尼克堡里藏品丰富而凌乱。写实主义的威尼斯风景正对着象征主义的英国庄园油画，印度风格的地毯上摆放着意大利家具，两座从凡尔赛宫搬来的笨重木柜间展示着粗糙的中国清代瓷器。

城堡的主人有其苦衷：许多画像与家具是从家族在伦敦的寓所中搬来的，如今那里已不再属于他们。整个音乐厅中只有摆放乐器和乐谱的柜子400年来没有变动位置。如今，第12代公爵还需时不时出售旧物——作为英格兰现存第二大城堡，阿尼克堡的养护费用太高了。

更大的困扰是“熊孩子”。与我们交流的几个小时中，城堡工作人员需要不断停下来，提醒涌入房间的家长管好儿童。孩子们兴奋地跑来跑去，有的用手摸镀金家具，有的差点蹿上17世纪的木桌。“每年8月，我们几乎没有时间与游客交流。”一位工作人员苦笑道，“‘熊孩子太多了，每个国家都一样。”她说，利兹城堡已经启用红外报警器隔绝人群与文物，因为“有一次他们看到几个孩子在一间卧室的床上蹦”。

显然，曾经名将辈出的诺森伯兰血脉不再令公众畏惧，但城堡里隐性的阶级烙印仍然处处可见。平民出身的第12代公爵夫人嫁入豪门时就遇到过来自家族内部的阻力。不过，现在她不仅是城堡的主人，还在城堡前留下了自己独特的印记。

公爵夫人亲自设计的毒花园坐落在城堡西侧的喷泉旁，园内有100多種植物，它们有一个共同点：剧毒。打开雕刻着骷髅与毒蜘蛛的铁门，导览员缇娜一边叮嘱我们不要离开她的视线，一边强调这里的一花一草都是英国内政部特许种植的。花园入口处摆放着一具黑漆棺材，这是公爵夫人收集捐款的“存钱罐”。

在这里，常绿如青松的是英国最毒的松树，名叫“美丽少女”的艳丽花朵可以致人死命，如红枫叶般肆意生长的则是1978年伦敦“毒雨伞刺杀案”的主角蓖麻。每段介绍都伴随着死亡案例，缇娜还向我们展示了毒植物伤人的照片。

从毒花园坐落的山坡向东眺望，阿尼克堡的轮廓透过山林依稀可辨，骑着“飞天扫帚”的游客们的欢呼声阵阵传来。不过几百米的距离，第12代公爵夫人营造的世界与传统、华贵的阿尼克堡格格不入，只有毒花园尽头一块标记着“花园由查尔斯王储揭牌”的石碑，还在提醒着人们园主特殊的身份。